不过一个小摊子而已,根本没有多少抵御风险的能力。
陆振山并不气馁,“二百两。”
师雁行摇头。
配方绝对不能交出去。
一旦没了配方这个谈判的筹码,合作的主动性就完全不在她手里了。
她固然可以再做别的,但凭什么要放弃自己打下的局面呢?
“五百两。”
陆振山眼皮不眨一下,竟一口气提高了数倍。
屋内外响起低低的吸气声,别说江茴,就连师雁行和陆家酒楼的吴管事也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
或许陆铭看中卤肉只是误打误撞,但是陆振山却实打实地看出了这个方子的潜力。
五百两多吗?
确实很多,多少普通百姓家几辈子都攒不出怎么多钱。乍一听好像他疯了一样。
可细细想来,五百两真的多吗?
又不多。
就连师家那么小的一个摊子,那么小的经营规模,每日就有近一两的流水,若换做陆家酒楼这样的大根基放开了操作,会是怎样惊人的局面?
或许,能让这座平静已久的酒楼重新焕发第二春也说不定。
只是想想,就很令人兴奋了。
师雁行还是摇头,笑道:“老先生,您的诚意我感受到了,然而并非我故意拿捏,这不是钱的问题。”
陆振山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颇有压迫感,但师雁行不为所动。
良久,他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后生可畏呀。”
五百两绝对不是小数目,都够在县城买套小房子住了,便是个久经风雨的成年人也不可能不动心,但这小丫头竟守住了。
如果是现在有人要花五百两买他的秘方,他肯定会啐到对方脸上去。
想屁吃!
可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自己是她现在的处境,不过十来岁,家里没有当门立户的男人,身后拖着一个寡母,一个幼妹,穷得叮当响,每日起早贪黑风餐露宿,多么辛苦!
现在却有人一口气喊出他可能几十年都赚不到的银子,他会卖吗?
陆振山还真就设想了下,然后可耻地承认,自己很有可能被冲昏头脑,就此卖了。
那可是五百两!
师雁行缓缓吐了口气,重新捡起这个话题,“老先生,我这里有另一种合作方式不知您愿不愿意听一听?”
陆老点头,“说来听听。”
若能两相得益,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即便合作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全当交个朋友吧。
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神坚定,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活像荒地中的一团野火,只要给她一丝风,就会乘势而起!
他有预感,纵然那五公县也绝不是这小丫头的终点。
师雁行的新方法就是向陆家酒楼提供卤料粉包,至于后面到底要卖什么卤味,卖多少,由他们自己决定。
但有一个条件,菜单和对外说明时必须要讲清楚,这是师家卤。
说白了就是后世加盟的模式,总部提□□品和技术指导,加盟商负责终端销售。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秘方牢牢掌握在创始人手中,保证利益最大化,还能在最短时间最大范围内提高产品知名度。
只是碍于现在的科技和运输条件,不能大规模高效生产,而光靠她们母女几人手工烹饪能累死。
所以师雁行退而求其次,选择半加盟。
也就是她们提供最关键的配料包,卖什么、怎么卖,不管。
这样一来,既减轻了己方的负担,也能让末端的零售商自由发挥。
陆铭还没回过弯儿来,陆振山却一听就笑了,“小姑娘,你这是倒手卖香料啊!”
这法儿可真是稳赚不赔。
她只不过是从外面把香料批发了来磨碎,转手卖给他们,可能就是两倍,三倍甚至更高几倍的利润。
剩下的柴火烹饪,甚至往里边加的油盐酱醋糖,乃至经营风险,都由他们自己承担。
师雁行正色道:“不,我卖的是智慧和商机。”
陆老一愣,竟哈哈大笑起来。
陆铭都给他笑蒙了。
他都多少年没见他爹笑成这样了?
师雁行也跟着笑。
是真心的笑。
直接卖秘方,主动权会转移到陆家酒楼手里,而如果卖卤料包,那么从始至终,主动权就始终掌握在师雁行这边。
只要陆家酒楼想继续卖这个,就必须长长久久地合作下去,甚至还需要帮忙一起维护市场秩序,而她的分成也会永远不断,细水长流。
这样赚的虽然比一口气几百两银子慢,但省心省力,而且长久下来只多不少,还能借助陆家酒楼的名声进一步打开局面,真正在青山镇上流消费者群体中站稳脚跟。
见陆掌柜只是笑,却不说好与不好,师雁行也不着急。
她自己倒了杯热茶润喉,不紧不慢道:
“老先生,您也别觉着全是我占了便宜。据我所知,这青山镇上差不多规模的酒楼一共有四家,恕我冒昧,这四家彼此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左不过客人们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全凭运气和喜好。
可若是咱们率先联起手来,您就又多了不止一样招牌菜。
倒不是我轻狂,我的点子恐怕不止这些,这么一来,您岂不是就成了这青山镇上独一份?”
陆振山表情不变,但师雁行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呼吸都微微错乱了一点。
外间吴管事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风向变了。
初始谈判时的高低,已然骤然掉了个个儿。


第31章 酸菜肉蛋饺子
屋子还是这间屋子, 但最初审视着师雁行笑的陆振山,现在已经不大能笑得出来了。
他不得不暂时从上位者的角度退下来,转而认真掂量师雁行的提议。
这一幕与不久前的场面何其相似,又是何等不同。
陆铭自不必说, 他基本就是个拉低整间屋子智商的摆设, 不中看也不中用。
就连外间的吴管事也不自觉屏息凝神, 面上瞧着平静,心中却波澜起伏。
能成么?
不对, 怎么会是我们担心这个问题呢?
鱼阵捧着一块桂花糕, 小口小口啃,啃了会儿, 小声问江茴, “介介好了?”
她看不懂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总觉得,好像姐姐把坏人打倒了。
江茴缓缓吐了口气, 低头为她擦去唇边点心渣子,几乎克制不住眼中的笑意, “嗯。”
“吴管事。”她忽然转头道。
“啊,啊?!”正沉浸在思绪中的吴管事一个激灵。
江茴施施然指了指他旁边呼哧乱叫的大水壶, “水快烧干了。”
吴管事看了眼,“啊……”
师雁行听到外面的动静, 用余光瞥了眼, 正好与往里看的江茴对上,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复来时沉重。
陆家酒楼别的不说, 茶确实不错。
来大禄朝这么久, 她还没正经吃过几口茶呢。
师雁行又不紧不慢帮自己倒了一盏, 一边欣赏墙角的山茶花,一边慢慢吃着。
说到底,大家本就是公平合作关系,哪怕现在一方势大一方势弱,但这种强弱对比随时可以转变。
比如说现在。
有求于人的,自然就弱。
师雁行不会因为年纪、性别,甚至现在基础的薄弱而自觉矮人一头,让自己卑躬屈膝。
说到底,商业谈判一看实力,二看气势。
商人逐利而生,骨子里就是闻见血腥味儿一拥而上的鲨鱼,你有没有底气,陆振山这样的老油子一眼就能看穿。
在商场上,没有怜悯和同情,只有利益交换。
对方觉得你够格坐下来谈,才能谈。
不够格的,死在路边就是了,与我何干?
眼下,师雁行确实需要陆家酒楼。
可不仅她需要陆家酒楼,陆家酒楼也需要她。
陆振山之所以能摆出这幅礼贤下士的姿态,愿意坐下来跟她谈,并不仅仅是他为人厚道,愿意给她们机会,而是这卤味系列确实有这个价值,值得他坐下来。
这就是师雁行的资本,这就是她的底气。
陆振山久久不语。
看他的样子,一时半刻是不可能给出答复的。
谈判这种事,相互推拉个几回都是家常便饭,倒不急在一时。
师雁行主动倒了杯茶水,抬手示意。
“不过提议罢了,成不成都不要紧。贵店这么大的买卖,今天能坐下来和我们说话,当真抬举了。其实您就算不要这方子也没什么,到底仍是客似云来。若要的话,自然好,细节咱们慢慢再谈就是了。这都是后话,来,作为晚辈,我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少顷,陆振山扶着窗框,目送她们远去,许久没动。
吴管事和陆铭站在他身后,心思各异,也没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陆振山长长吐了口气,语气复杂道:“后生可畏啊。”
处变不惊,颇有大将之风,后面的精明劲儿和目光之长远,根本就不是自家蠢货能比的。
若不是那副稚嫩的皮囊,他几乎都要怀疑和自己面对面谈判的是一位久经商场的老手了。
陆振山扭头瞥了陆铭一眼,摆摆手,“去告诉你娘,晌午回家吃饭。”
陆铭哎了声,又往窗外瞧了眼,扭头走了。
等打发走了陆铭,陆振山才摇头叹道:“这孽障差远了。”
早几年,他就有过退下来的意思,平时不大出面,正常时候都是吴管事代为打理。
这会儿吴管事听了这话,心情复杂,笑容尴尬。
“少东家心是好的,只是略急躁了些,再历练几年就成了。”
“再历练几年?”陆振山轻轻拍了拍窗框,把下巴冲师雁行离去的方向一抬,“你说她历练了多久?”
吴管事:“……”
这叫人怎么说呢?
嗨,只能说各人天分有别啊!
却说师雁行母女三人拐过街角,就见郑平安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正跟几个小孩儿跳房子,时不时抬头往陆家酒楼的方向瞅一眼。
这里有墙角遮挡,他可以轻而易举看到酒楼,酒楼却不容易发现他。
看师雁行她们过来,郑平安立刻从孩子堆儿里钻出来,吐了草,“成了?”
他身上有种非常平和从容的气质,哪怕穿着差役服,老人和小孩子也不畏惧。
师雁行笑笑,“还有的磨,不过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嘛。”
郑平安挑挑眉,“嗯,这话倒是有些滋味儿。”
他是见过家里的老头子谈生意的,何止有的磨,简直能把人磨死!
他自觉没那份耐心,所以早早歇了争家业的心。
现在我爹是掌柜的,以后我哥是掌柜的,他们努力干活给我分红,这不挺好?
好极了!
几人顺着大道往前走,师雁行就道:“今儿多谢小官人了。”
郑平安啧啧两声。
师雁行瞬间领会,“明儿保准有新鲜花样。”
她看着郑平安,忽然语出惊人,“多谢二叔!”
郑平安一个踉跄,差点左腿绊右腿把自己撂倒了。
好不容易站稳,他惊魂甫定地看过来,满面惊悚,“你喊啥?”
师雁行眉眼弯弯,才要再开口,郑平安就举手做告饶状。
“姑奶奶,罢了罢了,你可别再喊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师雁行母女三人放声大笑。
郑平安摸着鼻子摇头,十分无奈。
之前让她喊二叔,不过是觉得投缘,打趣一番,可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好么,半点没惊喜,光剩惊悚了。
他一直都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是越琢磨越有意思的那种,不然也不会多番帮助。
她跟自己说话时,感觉像自己的同龄人;
跟黄兵说话时,又像黄兵的同龄人;
回去后问起老头儿吧,感觉从老头儿嘴里说出来时,又像在聊一个老头儿的同龄人……
反正像来像去,就是不像孩子!
刚才师雁行这一嗓子“二叔”落到郑平安耳中,简直就像姜威或是老杜突然转了性儿一样。
太可怕了!
今天是做完买卖才去陆家酒楼谈判的,前后多耗了大半个时辰,回郭张村时已经不早了。
身体有点累,但精神却极度亢奋,师雁行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休息,甚至还能再出去打十个!
说起来,来到这个世界快一个月了,竟还没吃过一顿饺子呢!
在她老家,逢年过节有好事必吃饺子。
哪怕她的原生家庭并不算和睦,但后来在外漂泊创业时,偶尔也会产生一丝乡愁。
有人说,乡愁的一半源自于馋,所以当她发现自己的乡愁中充斥着的全是诸如饺子、大包子等形象后,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掏出一整棵酸菜冲洗一回,切成细丝略攥一攥水。
别挤得太干,不然回头包出来的馅儿发柴,口感就不润了。
猪肉特意去张屠户那里要了一整斤前腿肉,这个部位的肉口感更嫩,滋味更鲜美。
猪肉剁碎了,加点盐和葱姜蒜末调和,不必太多,因为酸菜本身的味道就足够丰盈,适合做主角。
搅馅儿的时候顺着一个方向搅,容易上劲儿,煮熟后就是一整颗肉蛋了,非常劲爽弹牙。
面团不必发得太好,饺子皮儿略硬一点更好吃。
擀面杖往手里一放,一手擀一手转,三下五下,一张中间厚边缘薄的饺子皮就飞了出去。
江茴各项家务都会点,但都本事平平,便只打下手,眼睁睁看着师雁行一个人擀皮儿、包饺子全场起飞,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鱼阵看得有趣,一双洗得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也蠢蠢欲动。
师雁行就单独揪下来一小块面团给她,又弄了个小碗装馅儿。
江茴就在旁边带着鱼阵一起玩。
娘儿俩一个现学,一个后忘,包出来的效果竟很不相上下:都跟趴窝的拖拉机似的……
鱼阵很得意,举着那只比自己的巴掌还长的饺子说:“勾勾!”
老人们总爱把弯弯的饺子说是“勾儿”,小孩子们便也跟着学。
江茴低头看看自己的,边缘赫然露着馅儿,就有点自卑。
都是十根手指头,这咋学不会呢?
先包了一盖垫,皮薄馅儿大的六十个,师雁行先烧开水下了锅。
如今有钱了,也舍得放肉,足足煮了三个开锅才罢。
原本白色中微微泛着小麦黄的面皮变得透明,隐约透出里面黄色的酸菜、粉色的肉,鼓鼓囊囊,分量十足。
煮好的饺子分了三碗,师雁行让江茴翻出食盒来,“劳动你们跑趟腿儿,先给豆子、桂香和村长家里各送一碗。”
豆子和桂香自不必说,从以前到现在都帮了自家不少忙。
当初原主父亲去世,原主病倒,两家没少忙前跑后,这碗饺子该送。
至于村长么,六十多岁的人了,无功无过,就是个辈分最高的普通人。
但有一点,护短,心软。
这两年江茴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独自拉扯两个姑娘,外面多少虎视眈眈,要不是老村长出面震慑,又提点村民,她们的日子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过。
“哎。”江茴应了声,拉着鱼阵去了。
之前她不是没想过回报,可前途渺茫,实在是回报不起。
如今都好了。
豆子家和桂香家自不必说,少不得一番拉扯。
娘儿俩去到村长家时,一大家子正摆桌。
都是寻常百姓,也没什么正经肉菜,不过炒菜做饭时略挖一勺猪油,润润肠胃罢了。
“飒飒娘来了?”如今村长跟着长子一家过,儿媳妇是个极其爽利的媳妇子,一开门就拉着她们往里走,“来来来,才做好饭,进来一块吃点儿。”
“不了,”江茴笑道,“我们也得了。”
她打开食盒,拿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酸菜肉蛋饺子递过去,“托大家的福,最近略缓过来一点元气,今儿包饺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大家都尝尝,多少是个意思。”
原本江茴并不擅长说这些,也不知师雁行推她出来,有没有特意锻炼的意思。
如今回想起过往,也觉得不难开口了。
“送什么东西!”老村长听见动静,倒背着手走出来,虎着脸道,“孩子们长个儿呢,留着她们吃。”
江茴不听,学着当初师雁行在小衙门强留东西的做派,放下饺子,拉着鱼阵掉头就跑。
那媳妇追了几步,到底端着饺子,不敢跑得太快,眼睁睁看着娘儿俩顺着大道跑没影儿了。
“这……”她有些无措地看着公公。
老村长沉吟半晌,叹了口气,“罢了,端进来吃吧。拿个碗,也给老二家里拨过几个去,说是师家送来的。”
那娘们儿几个是有心的。
江茴拉着鱼阵一通跑,半路上也不知想起什么,又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无比畅快。
“回来了?”
进门时,师雁行已经又下好一锅饺子,又炸了一点辣子油,正在灯下笑吟吟看着她们。
“洗了手来吃饭吧。”
娘儿俩果然去洗了手,坐下一瞧,那供桌上的牌位前也摆着一碗热乎乎的饺子,筷子摆得端端正正。
师雁行道:“也算吃团圆饭了。”
江茴眼眶一热,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
她慌忙抹了下脸,夹起一个饺子咬了口,一抬头,穿透热气带着泪笑,“真好吃,就是太烫了。”
烫得她都哭了。


第32章 泡椒凤爪
答应了给郑平安惊喜, 那就真得做到。
刚回家,师雁行就去西屋抱过来一个坛子。
江茴放好工具,带着鱼阵喂了骡子,准备回屋复习昨天认的字, 见状好奇道:“这是上回腌的辣椒, 又要做什么?”
自从裴远山给了四宝和字帖后, 师雁行每晚都练一页字。
她以前没练习过毛笔字,最初很有点不得其法, 所幸有江茴指点关窍, 又有成年人的恒心和悟性,进步颇大。
鱼阵还小呢, 骨骼发育不健全, 太早练字反而不美, 所以江茴只每天用炭条在地上写几个给她认,次日复习一回。
多日积累下来, 小朋友也认了不少,如今已经能背好几句《三字经》了。
看她每天摇头晃脑嘟囔什么“人之初, 性本善”,偶尔忘词, 急得抓耳挠腮眼珠乱转,也很有意思。
到了十月下旬, 天已很冷了, 西北风小尖刀子似的往皮肉上刺,生疼。
地上结着厚厚一层霜,走起来直打滑, 真是飞一样的感觉。
师雁行缩着脖子搂着坛子, 踮起脚尖挪得小心翼翼, 回到正屋后才松了口气,忙蹲到灶前拨弄余火。
江茴已经侍弄过一回,火苗很快升高,师雁行又往里面丢了两根柴火,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融融热流后,惬意地吐了口气。
她对着火搓了搓手,“这是泡椒,刺激着呢。”
经过多日观察,郑平安应该是个很爱吃辣,也挺能吃辣的,就连这几日新推出的卤鸡卤鸭,他也只要甜辣口,偶尔还抱怨不够辣。
正好前几天师雁行弄了最后一批青辣椒来,白放着可惜了,索性就都腌制成泡椒,一直没舍得吃。
作为辛辣界赫赫有名的一支,泡椒能做的可多呢,最常见的就有泡椒凤爪和酸菜鱼,再有各色小菜不计其数。
新推出的卤味系列里有凤爪鸭掌,分原味和甜辣两种,这次再加个泡椒口味的。
大禄百姓爱吃鱼,更有“无鱼不成席”的老话,可见地位之高。
只是淡水鱼土腥气重,下头的人不大会摆弄,为了掩盖便一味红烧,时候久了,难免腻烦。
如今天冷了,做道热辣滚烫的酸菜鱼,再略切两颗泡椒在里面,又酸又爽,岂不美滋滋?
酸菜鱼的汤汁泡饭简直一绝!
泡椒坛子刚一打开,一股有别于酸菜,却又明显疯狂更胜酸菜的辛辣气味就猛地窜了出来!
凑过来看稀罕的江茴和鱼阵被扑了个满脸,顿觉呼吸一窒,继而口鼻酸胀,眼眶氤氲,忙逃也似避到屋外,争先恐后打起喷嚏来。
“好厉害的味道!”
江茴眼泪直流,却又忍不住笑。
光这么闻着便觉胃口大开,真想马上尝尝。
鱼阵淌的满脸是泪,哭唧唧道:“辣!”
话虽如此,小东西却还一边哭,一边往坛子那边瞅,然后哭得更凶。
好奇心害死猫,不过如此。
师雁行深吸两口,痛痛快快打了两个喷嚏,笑道:“好东西!”
这辣椒的品种不同于后世见过的任何一种,外表介于二荆条和子弹头之间,味道刺激张扬,口感却相对绵柔,但有后劲,绵绵不绝。
郭张村有几户人家种了辣椒,这玩意儿植株不大,却很能疯长,听他们抱怨说把枝条都压断了。
师雁行都收了来,足足腌了一大一小两坛子。
掂量着用,应该可以撑到来年。
腌泡椒可用白醋,也可以用陈醋,前者成品晶莹白亮,口感更尖锐酸薄;后者颜色略重,但味道却更香醇厚重,富有层次感。
师雁行用的就是陈醋,滋味儿很好。
今晚做好泡椒凤爪,放一夜,明天正好入味。
到时候再调一个蒜泥白肉,都是下饭利器,完美!
三人吃了晚饭,听着窗外寒风凛冽,窝在炕头上说话。
鱼阵自己在旁边用炭条划拉字玩,有写对的,也有写错的。
小姑娘野心很大,早起还嚷嚷着要给有福写信呢。
不过看眼下的情形,任重道远。
江茴挑着灯对账,时不时瞄一眼,及时纠正。
裴老先生给的纸她拿出来四十张钉了账簿,每晚必盘一回账目,看着慢慢增长的余额,十分心满意足。
师雁行看过她的字迹,娟秀工整,清雅非常,显然是下过苦功夫的。
等闲人家的男娃读书都难,她是一介女子,却有这般功底……
“对了,说到记账,”师雁行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我看着着实眼睛痛,又费时费事,不如教给你我老家那边的数字。”
大禄朝流行的是繁体字,有点像唐宋之交的模样,平时书写倒也罢了,唯独记账,三位数就能写一大长串!
偏繁体数字笔划又多,师雁行看了几回便觉眼花缭乱,着实难捱。
江茴知道她来处不同,也有些好奇,当即便取来炭条,让她在泥地上书写。
师雁行就将从0到9的阿拉伯数字写了一遍,又讲解了个十百千万的十进制排列组合。
江茴听得仔细,又问了几个关键点,在一旁用手指一遍遍描摹。
鱼阵看得有趣,也挤进来学,其中对那个大零蛋尤其情有独钟。
“卤蛋蛋!”
江茴本不长于俗务,可于诗书字算一途着实聪慧,便是一点即通。
她暗自在心中盘算一回,欣喜非常,“果然便捷。”
这几个所谓的数字看上去古里古怪,但自成逻辑,初时可能不习惯,但只要适应了它们的规律,便很容易上手了。
如此一来,记账更容易更省纸不说,便是日后买卖做大,账本不慎被谁看了去,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江茴越想越高兴,忍不住问:“这东西有趣,瞧着简单,细细想来倒颇高深,不知是哪位大能提出来的?”
师雁行见她这么快领悟到好处,也跟着笑,“据说是印度国人发明的,却是从外头的阿拉伯国人传来的,就叫阿拉伯数字。”
鱼阵满面茫然,仰着脑袋学话说:“阿呐伯是什么伯?”
村里有韩伯伯、张伯伯,阿呐伯是谁呀?
“阿拉伯国?”江茴跟着念了遍,搂着小女儿噗嗤一笑,“好奇怪的名儿,倒是跟波斯国听着像一路的。”
师雁行瞧了她一眼,“你竟知道波斯国?”
如今大禄朝也跟许多国家贸易,其中波斯便是往来最频繁的国度之一,但寻常百姓只埋头于日常劳作,哪里会晓得什么波斯大食的?
江茴一怔,自知失言,胡乱混了两句便不再提。
师雁行也不细追究,故意拉她说起“三年计划五年纲领”,江茴果然复又欢喜起来。
次日中午,许久不见的黄兵终于出现,张口就要了许多卤味。
“有日子不见您了,”师雁行单独送了他一份大碗菜,又把车上带的小板凳取下来与他坐,“瞧着倒像是瘦了,年根儿底下事务繁忙,可得保重身子。”
天冷了,她们就在摊子周围搭了个棚子,自己待着也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