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喊人来一起处置医不活,看看是否还有机会将人救回来。
苏园冷眼看着医不活因失血过多,脸色渐渐苍白,半睁开的眼睛里瞳孔在消散。
等人死得一动不动了,苏园收回目光,看眼自己手上的刑具,很遗憾丢回桌上,今天是无法见证它被使用的盛况了。
白福这边折腾半晌,发现人还是救不回来,叹了两口气。可惜这人突然自尽了,他们还未来得及拷问出线索。不过这厮既然有嚼舌自尽的决绝,想来就算是用刑,也拷问不出什么来。
白福见苏园还愣站在墙角,连忙过来安慰苏园别害怕,劝苏园离开大牢透透气。想她这样乖巧的女孩子,突然目击犯人嚼舌,冲击肯定很大。
随后,白福还贴心地为苏园准备了安神汤,和几样开胃的果子点心,让苏园吃点东西压压惊,不必再多想牢里糟心的那一幕。
“想不到他畏罪自尽了,倒便宜了他!”有吃的哪里能少了孙荷,她边吃边拍桌表达愤慨。
“鞠师爷如何了?”苏园问。
“人还在昏迷中,不过大夫给他把过脉了,要不了命,估计养两天就能醒。”白福道。
医不活死得决绝,这让苏园更加觉得他背后的人不简单。
“当初我还担心半路会有贼人拦截,就怕包大人收不到消息,特意先后派了两个人去传消息。”
却没想到,人家的算计就在这消息上。
一般人很难透彻人心,有如此缜密的算计。不夸张,很自然,却伤害性极大。
白福忙劝道:“这可不是苏姑娘的错,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算计呢!”
周老判官在黄昏的时候回来了。
他立刻见了苏园,嘱咐她放心。事情他已经报与了八贤王,王爷也回禀了皇帝,朝廷会在婺州周边就近调遣兵马援助包拯等人,同时一并将江宁府也控制了,待查清江宁府的情况后,再行论断。
“此番有朝廷的加急传讯,应该不会出差池,你就放心吧。不过这件事幸而你们发现得早,识破了医不活与鞠师爷勾结,晓得他们故意做戏另有目的。若不然再晚些日子知道这情况,包大人他们在永康会遇到什么便更难说了。”周老判官感慨道。
东京距离永康毕竟路途遥远,纵然有朝廷的加急传讯,也叫人十分担忧。
孙荷祈祷道:“希望包大人他们脚程慢一点,最好还需几日才能抵达永康。唉,真希望我现在就在永康,这样我就能帮上忙了。”
“诶?不然我们也去吧?”孙荷突然站起身,向苏园提议。
苏园摇了摇头,立刻否决掉孙荷的提议。
她们现在动身去,肯定不及朝廷加急传讯,去调集兵马直接控制永康来得迅速。再说她们从没去过婺州,对那里的地形情况很不熟悉,匆忙赶去只怕也帮不上忙。倒是白玉堂的家乡在那儿,熟人也多,若他赶得及,说不定会有用。
而且她当初答应过包拯,留在开封府助周老判官守好京畿这片地方。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京畿这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调虎离山,她们走了,岂不正遂贼人之意。总之前方和后方都一样要守好,不能令敌人有可乘之机。
苏园建议周老判官要加强东京城内各军巡铺的巡逻次数,同时通知下属的京畿各县,一旦发生异常情况,不管多微小,都要上报开封府。
周老判官连连点头赞成,夸奖苏园思虑周全。若没她的提醒,他这个老人家还真容易给疏漏了。
“特别是东京城内,必须加强戒备。”
周老判官捻着胡子做琢磨了一会儿,便写了两封信。先通知他守城禁军统领,这位是他老朋友了,烦劳他多提点属下几句,最近在守城巡逻的时候多注意。
“过几日便是先天节了,燃灯也要注意,我再告知礼部的老朋友一声,要他们备物的时候小心着些。”
苏园这才想起来,再过八日便到了七月初一先天节。
先天节是赵氏皇族的祖宗赵玄朗的生辰,节日盛大,全国的官员们会放足足五天的假期。
节前七日两京诸路州、府、军、监都要建道场设醮,断屠宰。节日当天,京城燃灯,士庶皆会宴乐。①
算算日子,这再过一日便会开道场设醮了。怪不得这几日苏园觉得府里人好像比以前忙了,原来都在忙活着张罗先天节的事务。
苏园面色一凛,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大事。
周老判官被她这表情突然弄得很紧张,忙问苏园是不是又想到了案子上有什么紧要的线索。
“和案子无关,晚辈还有别的事要忙。若无什么别的吩咐,便不与您老人家多谈了。”苏园说罢,便跟周老判官匆匆行礼告辞了。
周老判官睁圆眼睛,张望着苏园离去的背影,蹙眉思量了下,便招呼身边的小吏跟上。
“我瞧这丫头有点怪,别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怕我这个老人家听了之后会承受不住,才故意瞒着没说。你跟上去瞧瞧!”
小吏应承,立刻去了。
苏园拉着孙荷回房,把孙荷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大事儿,老大没敢跟周老判官说?”孙荷分外紧张地问。
“过两天就是先天节了。”苏园蹙着眉头,严肃道。
“是啊,快到先天节了,可是这怎么了?”孙荷还是疑惑不解。
苏园伸头往门外看看左右,在确定外头没人之后,她就把门关上,拉着孙荷小声说。
“明日一过,连续七日禁屠宰。也便是说,我们再不囤肉,连续七日都吃不到肉了。”
“啊——”孙荷恍然大悟,“没错,这可是大事!明日一早,我就去雇辆车,买一车肉,囤够了咱们七日的肉食!可是貌似只能多买一些腊肉、咸鱼之类的了,如今这天热,鲜肉放不住七天啊。”
“府里有冰库。”
孙荷正要感慨这主意不错。
“可惜不能用!”苏园补充感慨一句。
开封府的冰库事务不归她管,她想在这方面以公谋私基本上不可能。再说她囤肉的事儿要是被大家都知道了,总不好意思不分,可肉哪里会禁得住分?一分就没了,那她的快乐也就没了。
“那怎么办?我们只能吃七天的腊肉和咸鱼干了么。”孙荷蔫了,她也爱吃肉,在这点上她和老大想法非常一致。
要说人在遇到绝境的时候,必会搜肠刮肚,想尽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苏园终于想到了苏方明曾交代过她的话,有麻烦可以找仙人楼的娄掌柜来解决。
左右她已经先答应帮苏方明的忙了,要他帮点忙回来也不过分。
于是次日,苏园就和孙荷把囤好的肉安排给了娄掌柜去处理。
下午,苏方明检查完各商铺月末的账目之后,问娄掌柜近日苏园可找他没有。
“大爷问着了,苏姑娘今日上午刚来找过小人一次。”
“哦?”苏方明看向娄掌柜,正色询问,“是什么事?”
“说是借用冰库,要藏尸。”娄掌柜也学苏园那架势,先卖关子。
苏方明挑眉,目光十分严肃。
“猪、羊、鸡、鸭、鱼的尸体。”
娄掌柜笑着解释,随即他见苏方明目光不善地射向自己,娄掌柜忙摆手表示自己无辜。
“这可不是小人故意如此说,是苏姑娘的原话。”
苏方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警告娄掌柜下次再这么说话,扣他月钱。
“小人听说开封府最近好像不太平。”娄掌柜突然严肃道,“有一犯人嚼舌自尽了,江湖名号医不活。巧的是,小人月前曾在仙人楼见过这位犯人,那天他与老爷在天字一号房呆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当时他打扮成一副大夫的模样,身上背着药箱。小人还以为是老爷身体不舒服,怕夫人担心,才特意请了大夫在外头看。”
今日开封府押送医不活的囚车刚好路过仙人楼,纵然那囚车里的医不活披头散发,娄掌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苏方明脸色淡漠下来,他清算好账目之后,圈出两处有错的地方,令娄掌柜把人处置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假账贪银子的,这辈子都别想沾苏家的边儿。
归家后,苏方明立刻去找了苏进敬。
李氏正和苏进敬商量着先天节该如何庆祝,请哪个乐坊的伶人来奏歌舞,另外还要确定宴席的菜单,以及宴请宾客的名单。
李氏见苏方明来了,忙笑着招呼他快坐过来,将她给苏方明准备的那份儿名单递给他,问他名单上可有疏漏。
苏方明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表示没有。
李氏便笑着继续跟苏进敬确定后续事宜,聊了一会儿之后,她见苏方明一直看着苏进敬似有话要说,晓得自己该回避了。李氏善解人意地托辞有事,便拿着各种单子先走了。
“父亲认识医不活?”苏方明开门见山。
苏进敬本以为苏方明是有生意上的事要跟自己讲,忽听他提起医不活,愣了一下,随即恼怒地瞪向苏方明。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会认识他!”
“那这么说来,父亲早知道医不活是谁了。”苏方明断定道。
苏进敬还想否认,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直接否认,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他知道医不活这人是谁了。否则他第一时间该做出的反应,应该是先问这人是谁,是干什么的。
对自己的大儿子,他到底是没什么防备心。
“我是知道这个人,听说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苏进敬语气平缓了一些。
“父亲知道他名声不好?”
苏方明其实还想说:知道他不是好人,您为何还要见?
但这话他不能说出口,一旦说了,苏进敬必然会怀疑到娄掌柜身上。苏方明还不想让自己的心腹过早暴露给苏方明,只能暂且隐瞒。
“嗯,当然知道。跟朋友们吃酒闲聊的时候,总会扯点江湖事。听说医不活这个人,挺心狠手辣的,江湖上也就只有他能跟白玉堂比狠了。”苏进敬尽量当闲聊一般,跟苏方明扯了两句。
苏方明笑了一声,便礼貌告辞。
“你站住!”苏进敬喊住他,“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医不活被开封府擒住了。”苏方明转眸审视一眼苏进敬,“儿子在开封府有个熟人,说他路过审讯房时,好像听到医不活提及了父亲的名字。儿子自然是不信,遂特意来问问父亲。”
“什么!”苏进敬骤然站起身,打翻了桌上茶碗,他一脸震惊地问苏方明,“那医不活跟开封府的人提到了我?”
“父亲不是不认识医不活么?那倒不必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压根没有的事儿,开封府断然不可能随便冤枉了父亲。”
苏进敬的脸色很不好,听苏方明这番话更是气不顺。他烦躁地摆摆手,打发苏方明赶紧走。
苏方明在离开后,便立刻吩咐人监视苏进敬。
他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
“老大,你说包大人他们在永康会没事么?”孙荷在帮苏园腌鸡的时候,又跟苏园道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
“不知道。”无法确定的事情,苏园做不了准确判断。
不过,苏园觉得大概率应该没事。包拯和公孙策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展昭、王朝他们武功都不低。而且这边情况发现得比较早,应该能来得及挽回。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说明对手很强大,并且他们运气极差,那就只能认命了。
“那如果真出了意外,我们可怎么办呀?老大一定会很伤心吧?”孙荷情绪低落下来,眼眶随后就渐渐红了。
“我会帮忙办好他们的丧事,每年清明给他们烧纸。”苏园调好料汁后,直接浇在了鸡身上。
正酝酿悲伤情绪的孙荷戛然而止,诧异地望向苏园:“这就完了?”
“不然呢,还能做什么?”苏园反问,“我没有起死复生的能耐。”
孙荷被苏园的话给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分辩道:“伤心啊,老大难道不伤心?痛哭难受?我昨晚上就没睡好,担心了一晚上。”
“嗯,会伤心。”苏园应道。
孙荷:“……”
可我看你这个冷静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啊。
“但伤心无用,我会尽缩短这个时间,做其它有意义的事。”比如烤鸡。
她是个没有太多伤心的人,因恶劣的环境从来不允许她有过多脆弱或崩溃的情绪。她的伤心必须要恰到好处,最长不超过三分钟,一般都不到一秒。
考虑到孙荷的承受能力,苏园并没将她伤心不过一秒的情况告诉给她。
“老大好厉害啊,我也要向老大多学习。其实我明白这个道理,逝者如斯,生者不管多伤心都没用,终究要好好活着的,但我就是很难做到。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哭得晕了过去,之后三年每次想起来,还都忍不住掉眼泪呢,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那你是该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苏园将酸梨塞进鸡肚子里,放入炉子中烤制。这泥炉子是苏园自己砌的,火候如何还要试验,等包拯他们回来,她肯定能烤出一炉火候非常完美的烤鸡给他们吃。
“对了,你屋子里该好好打扫一下,特别是梁上的灰尘,昨儿都迷了我的眼睛。”
孙荷‘嗯嗯’应承,表示她一会儿就去清扫干净。
再说那名小吏,在跟踪苏园一圈之后,便去周老判官那里回禀了情况。
“苏姑娘似乎心情不大好,她昨日先找了孙姑娘,俩人在屋子里呆了好久,感觉俩姐妹像是在偷偷伤心。因为晚些时候,小人见苏姑娘出来的时候眼眶有些红,像是哭过。
后来第二日,俩人就出门了,买了很多东西,在厨房做了很多吃食。小人觉得苏姑娘应该是伤心过度了,不得办法化解,便听了孙姑娘的意见,欲化悲愤为食欲。”
周老判官叹口气地赞许:“这孩子性情真挚,十分难得啊。”
……
次日,苏园前往京畿地界各大道场巡逻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后,才回开封府休息。此后几日,到先天节前一天,一直都如此。
先天节这日夜晚,金明池热闹非凡,各式样灯笼高挂,尤以道家几位神君模样的丈余高大灯最为显眼,不少百姓到灯笼前还会祭拜许愿。
瓦子、州桥夜市等地也十分热闹,处处人声鼎沸,行人走路都要肩碰着肩。
苏园带着开封府众衙役们,与守城禁军一起,监督维持秩序。至后半夜散场,一切安然顺遂,并无意外发生。
“什么嘛,我们天天这么紧张,结果白担心了!”
孙荷牢骚之后,便跟着苏园回了开封府,顺手拍掉自己肩膀上因巡逻一天而积落的尘土。
周老判官这时急匆匆走来,高兴地跟苏园道:“包大人那边来消息了,都无事,大可安心。等审完永康铜坑的案子,不日就会回京。”
周老判官告诉苏园,信是随着给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一起来的,所以消息才会这么快。
“哇,还是朝廷这种奏报厉害,要是我们自己跑,怎么也要小半个月才能知道消息。”孙荷惊叹。
“城内外都没有事就好。”苏园嘴上这样说,情绪却并不高涨。
周老判官笑道:“这回等他回来了,你可要做一桌子好菜欢迎,到时别忘了叫上我老头子。”
“您放心,忘不了您老人家。这天色可够晚了,您老别再熬夜。”苏园劝周老判官早点回家休息。
周老判官应承,上了软轿,就吩咐轿夫赶紧往家走。
周老判官家距离开封府大概要两炷香的时间,后半夜了,路上自然没什么人。轿夫抬轿子至东大街后,又按照的往常的路线,拐入了巷子。
突然,有八名黑衣人横在路上,手持大刀,拦住他们的去路。
轿夫们慌了神,最前头的一位立刻惊呼要喊人,便被黑衣人一刀抹了脖子。余下的三名轿夫吓得跌倒在地,个个惊恐至极,都不敢出半点声音了。
周老判官在轿内还知情况,一边问怎么了一边掀开帘子。
周老判官一眼就看见死在轿前的轿夫,鲜血流了满地。他大惊失色,恐惧地看向那些黑衣人。
“你们若想杀老夫,来杀便是。这些轿夫无辜,不必伤他们。”周老判官缠着嗓音说道。
黑衣人并未表态说话,但对轿夫们也没有额外动作。
轿夫们见状连忙奔逃。
领头的黑衣人立刻举起大刀,便直冲着周老判官的眉心劈下去——
周老判官自知逃不过,便闭上了双眼。
苏园气喘吁吁跑过来时,正瞧见这一幕,她立刻飞出手中菜刀,砍中了那欲行凶的黑衣人脑袋。
其余七名黑衣人见到突然出现的苏园都很惊讶,但顾不上去好奇这名女子怎么会突然现身,且会有如此好身手,他们纷纷举刀一起上。
却怎么都没料到,他们人多势众,以七敌一,个个身强力壮,高过这女子一个头,却在眨眼间惨败,身首异处,竟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周老判官闭了半天眼睛,没感觉到脖颈上传来疼痛,还陆续听到有很多‘噗通’声传来。他尝试着慢慢地睁开眼,借着轿子上挂着的灯笼所发出的微弱光芒,他彻底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周老判官吓得接连惊退了两步,一屁股又坐回了轿子里。
天天天天呐!


第42章 三更合一
轿子外面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 满地是血。前一刻还在他面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们,如今全部尸首分离,头颅和尸身在地面上散乱地横陈。
周老判官活了大半辈子, 做噩梦都不曾梦见过这般凶残血腥的场景。
周老判官缓了缓神儿,想到自己这是被人救了, 应该感到欣慰开心才对。
他颤抖地撩起轿帘, 试探地喊一声:“不知是哪位侠士出手相助?”
此时蹲在墙头上的苏园,悄悄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她看着地上的光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这些黑人出手凶狠, 招招致命,一上去便把她认真对战的精神给打出来了。杀丧尸的手感被唤醒, 等苏园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惯性出招, 干的都是砍头的事。
幸好周老判官没被吓得晕死过去, 不然以她现在满身是血的情状,还真不好再现身救援。
周老判官又喊了几嗓子, 发现四周安安静静,根本没人搭理自己。
“看来侠士打算做好事不留名, 周某感激不尽!今日救命之恩周某谨记在心, 他日若有所求,请侠士尽管来吩咐周某!”
周老判官不知道救他的人走没走, 但感谢之话他一定要说。
不一会儿, 便有巡城衙役匆匆赶来。
三名逃跑的轿夫找到他们求救。衙役们听说是周老判官惨遭劫杀,立刻发疯般地急跑过来支援。
他们举刀冲进巷子, 做好了围剿黑衣人的准备。随后他们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惨烈场景,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们的鼻腔, 让他们禁不住产生了呕吐欲。
“死的都是黑衣人,那周判官在哪?”
“我——在——这——里。”
周老判官的声音是虚弱的,慢悠悠的,微微颤抖的,每个字的音还被拉长了,听起来就很像是鬼招魂儿的声音。
衙役们本就被眼前尸首遍地的场景所震撼,忽听到这种惊悚的声音,都吓了一跳。有个胆小的衙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周老判官在回应他们,赶紧去轿子里把人给搀扶了出来。
这刚刚可不是他们胆小,主要是这场面太瘆人了,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害怕。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周老判官当然是没办法回家了,继续在原地强撑着坐镇,命人赶紧去喊苏园和方仵作等人来勘察现场,并调查这些黑衣人的身份。
这大半夜的,一群黑衣人突然现身劫持他,二话不说就上来直接朝他砍刀,这是跟他有深仇大恨呐!
两炷香后,方仵作匆匆赶来。
这会儿巷子里已经多挂了四盏灯笼,把整个场景照得比之前更清楚,在视觉上也更恐怖。
方仵作乍见这光景,和大家一样,震惊不已,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瞧瞧,纵然是天天和死尸接触的方仵作,瞧这场面也是很怕啊。你刚不过吓得坐在地上了,不丢人!”一名衙役安慰之前跌倒的那名衙役。
方仵作闻言后轻咳了一声,面色尽量镇定。他小心地抬脚,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先看了尸体脖颈处的切口,然后根据切口的角度方向,找到了那颗滚落到墙边的头颅。如此一对应,刚好合适。
“我的天,那颗头是这具尸体身上的?居然滚那么远,我还以为是这颗。”衙役看向距离那具尸身最近的那颗头。
由此可见,现场的身体和头颅的分布情况有多凌乱了。
“切口整齐,一刀成形,且看这切法和力道,必属行家高手。”
方仵作又配对了其他六具尸体和头颅,发现情况无无一例外,惊叹这凶手的砍头手法熟稔,像是经过千锤百炼一般。
之后方仵作再听周老判官说,那位侠士反杀黑衣人所花费的时间十分短暂。方仵作便更加感慨此人功夫的高深和厉害。
“只有这一具不同。”方仵作指着唯一一具眉心处有刀伤的黑衣人,只有他没有身首异处。
周老判官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一开始举刀要杀自己的那名黑衣人。
“这就好解释了,侠士为救周判官,第一刀出得急,才会这般击中其头部。等等,我瞧这伤口的痕迹倒不像是普通的挎刀。”
方仵作命人取水来,清洗掉黑衣人头部的凝血,以便于更清楚地看清了伤口的形状。
周老判官这时环顾四周一圈,没发现苏园的身影,纳闷问衙役:“怎不见苏姑娘?”
“属下去叫苏姑娘了,可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属下便请孙姑娘帮我们进屋去叫人,谁知苏姑娘人竟不在屋里。”
“这就怪了,她送走我的时候,明明回府了,怎么会人不在。”
周老判官面露疑惑,他转转眼珠儿思量了片刻,就命人去苏园的屋门口等着。
“若她回来,就立刻将人领过来。”
“这是怎么了?”苏园的声音突然传来,倒是省得苏老判官再找她了。
周老判官立刻扭头,看着衣着一身暗青色男装的苏园,从巷子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没吃完的馉饳。
“你去哪儿了?”周老判官问。
“呕——”苏园突然丢了手里那串馉饳,捂着嘴转身缓了半晌,之后才慢慢转头去适应瞧巷子里头的场面。
这时便有衙役解释了经过,告诉苏园周老判官半路险遭劫杀的情况。
“我的天啊,您老没事吧?”苏园立刻紧张地上下打量周老判官。
“没事,你倒说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去哪儿了?”周老判官再度质问苏园。
“巡逻了一晚上肚子饿了,我就跑州桥那边吃点东西。”苏园看一眼被她丢在地上的那串馉饳,然后继续道,“我正打算回去,瞧见有好多衙役往东大街这边跑,我担心出什么事才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您老人家遭劫了。”
不等周老判官开口回应,苏园就接着继续问周老判官:“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群黑衣人突然出现,欲要我的命,有一位轿夫不幸被他们杀害。”
提起这个,周老判官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为官向来和和气气,从来不与人正面冲突。满京城认识他的官员,就没有人说他脾气不好的。
本来再过一年,他就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他本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地把官做到结束,如今却凭白受了这么一遭。命虽然还在,可也快吓没了半条。最要紧的是,还有一条无辜的性命葬送了,这令他甚是心疼难受。
“这凶器很像是一把方头菜刀!”方仵作突然大声道。
苏园怔愣了下,就瞥向方仵作。
周老判官连忙凑过去查看,表示惊讶道:“竟是一把菜刀?”
“是啊,居然是菜刀。”方仵作应承,也有几分不敢相信。但方形菜刀所致的伤口形状太明显了,有很显著的垂直状痕迹,这基本上就可以排除其它凶器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