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刘宪这个办法是好,他一旦分兵过来,汴京城就要丢了。”
徐牧点头,“但也险,若他当真分兵,你我就是翁中的鳖了。”
胡相接了话过来,“其实刘知都看得还是全的,如今冯太尉手上的军队都不是朝廷的,一个是北边王盏的军队,还有一个是中原顾阳的军队,这两个人把自己地面儿上的人借给冯弼去拼了个七死八伤,早就心里不自在,如今就看皇子和大人,能不能安住朝廷,若能安住朝廷,招降他们二人就不是什么难事。”

第21章 她的盏 独在你这儿,坐立不安,两手有……
白庆年想着什么,突然露出苦笑。
“如今这么一说,程老怕真会一根白绫来殉他的名节。”
徐牧笑出了声,手中的茶水荡漾。
“白大人是吧,你这话说得实实在在。不过没了他在这个人,你就举不出另外一个人来了?”
白庆年和胡相都是脑子灵活,口舌巧妙的人。刘宪看人很清楚,这些人没什么气节,又都自诩是官场里游刃有余之辈,不肯承认自己的腰杆子软,是风云变幻之际,极好的借力。
果然,徐牧这样一问,白庆年当真仔细得将朝廷上的一群老文人过了一遍筛子。
大陈朝的师门观念很重,将将入世为官的人,几乎都要在朝中扒出那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拜入其门下,日后升官好有个门路,这也是造成大陈朝廷到这一代,党派林立的原因。白庆年仔细想了一遍之后,除开举家北逃的人之外,还当真列出了那么两三个人。然而追源下来,这些人竟然也是师出程太师。
四人再度为难。
魏钊搁下茶盏,“这么遭,明日我去一趟太师府。”
“魏钊。”
殷绣唤了他一声,这一声出来,徐牧眯了眼,胡相和白庆年终于认认真真地将殷绣看入了眼中。
她从前是不会这样唤魏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垂拱殿上,她就这样唤出来了,连她自己都在众人诧异又惊奇的目光中吓了一跳。
她忙低下头,日过正午,偏西,从另一处窗格里从新落进来,她羞赧的容颜娇羞可爱。魏钊松了眉。
“绣儿,你说。”
“有一个人…或许诸位大人能见见。”
胡相没有出声,白庆年也没有开口,倒是徐牧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谁?”
“程灵。”
胡相嗤了一声,开口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宫女看得浅的地方,他堂堂一三朝元老,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恐怕宁可舍了自个的女儿。也不舍自己的气节。”
殷绣没有去应胡相的话,只是低头轻轻地答了一声“是。”
徐牧以手顶额,他看了一眼魏钊,又看向殷绣。沉默须臾,突然笑道:“难怪刘宪看重你。”
说着,他提了声音。
“绣姑娘,你这话,没有说完。”
胡相与白庆年此时到没什么心思去考虑这二人的默契何在,然而他们仍然觉得有一丝好奇。女人是很容易隐没在宏大的变迁和更替当中的,哪怕这个女人与魏钊同乘一马,一道进入垂拱,在他们眼中也就是个样貌好看的宠儿而已,所以她胆敢抬头,甚至开口,就已经是个罪了,实在话,他们并不想听她说下去。
殷绣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并没有接徐牧的话。静静地退到了魏钊身边立住。
徐牧笑道,“绣姑娘,不要指望钊儿护你,你要跟他,就要有跟着他的本事。”
魏钊回头,二人的目光在徐牧不急不慢的声音里相碰,突如其来的点破,二人到都不见得尴尬,魏钊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预想到了,她要说的话。
殷绣收回目光,垂头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她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份。”
白庆年原本扣在盏上的手指,突然猛一捏。抬头看向殷绣。殷绣仍然站在魏钊身后,清素秀静的容颜没有一丝污杂。她不伶俐,却十分沉静,一字一句都吐得清晰平和。
“她从前是这大陈宫里没有名号的大主子,程太师是没有明号的国丈大人。如今,她若能成为大陈宫真正的大主子,从伦理亲情上来说,程太师就有了个体面的台阶了。”
白庆年的目光一闪,他想说些什么,奈何胡相在场,他又不好这样直白的去接殷绣的话。
殷绣看向胡,白二人。
“两位大人,绣儿在宫里住了多年,大陈宫没有真话,也没有假话。要紧的是人这一副皮囊,只要皮囊干净,里面如何都不重要。所以,光是程姑娘封后都还不够,还要给程大人一副皮囊,把他从叛国的逆臣,扭作护国的忠臣。但这个奴婢就不敢胡说了”
白庆年忍不住道:“是这个道理,如今的朝廷什么样子,其实大家心里头也明白,二皇子承袭大统本是天命所归,如今宫门洞开,迎新帝归朝…这一功,不如就算到程太师的头上去。”
徐牧摩挲着杯口。
“嗯。修炼得好。”
这一句,没有对象,也是双关之语。
魏钊看向殷绣,殷绣垂着头,目光随着夕光中细碎的灰尘,缓缓移动。说出这些话,她不是不难过。然而情爱奢侈,哪怕在魏钊的身上,她贪恋所他所有美好的感情,但她从未想过,情有独钟。
她是属于大陈宫的人,魏钊也是。
五年之间,她在宫中修炼得越发成熟细致,他在南方也练就了筋骨和气度,但其实,谁也没有真正走出过大陈宫。
想着,她情不自禁地抬头,魏钊的目光温柔,隐忍有痛。都是有观念的人,谁又不明白彼此呢。殷绣享受他的理解也享受他的隐忍,因为这无疑也是,他对她的欣赏和尊重。
次日,程太师与徐牧里应外合,迎新帝入宫的消息就传遍了汴京城。城外的战鼓陡然喑哑了下来。王盏的军队沉默,顾阳的副将甚至开始在汴京城外拔营。与此同时胡相上了一道“折子”给魏钊,这个指向之明显,懂得看风向的人都明白,头顶的天要变了。
社日这一天,胡相去了一回太师府。
无人知道胡相与程太师说了什么。三日后,一道文彩精华的《万字书》从太师府出。金钩铁拐力透纸背地历数皇帝在位期间所有荒唐恶行。每一句都字斟自酌,滴水不漏。
殷绣站在延福宫的宫廊上,抖开那一卷长文,四月初温暖的阳光透过纸背,把那纸上的撒金映得辉煌。
皇帝和冯太后被暂锁在福宁宫,程灵在慈安宫。魏钊就暂时歇在延福宫。宫中伺候的人虽然在这场乱劫中散出去不少,余下的人倒也各处都有,将将齐全。
眼见大局已定,魏钊又是一副仁人做派,既无责难也无杀虐,甚至还放银钱下来,也就个个都没有别的心思了。大陈宫里讨生活,膝盖一触地,谁在上头坐着还不都是一样的事。
殷绣正读那《万言书》,背后小内官在安炉子。
“绣姑娘,官家说今儿让膳房备兔肉锅子,膳房的内官大人没伺候过官家,定要请您尝尝这做蘸酱的椒桂,可是官家好的那一味?”
殷绣突然听倒“官家”的称谓,稍怔了怔。
“谁让你们改了口。”
那内官一愣,只以为是自个行错了事,手上一阵忙慌,搁了炉子就要跪。
廊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让他们改的。”
殷绣侧身,刘宪从一丛柳树后头走出来,高丽扇挑起头顶的垂枝,一身青衫,风光霁月。他低手指了指殷绣手上的长卷。
“绣姑娘,日头大,当心伤目。”
自他别后三年,人事变了很多。但只有他,似乎不从存在于时光的洪流之中,无论是眉目,还是姿态,甚至皮肤的光泽与纹理,都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我从南方给你带了一包福建的‘春凤髓’,你品一品,若觉得好,就让南边再送。”
“我如何能受这个福。”
刘宪笑了笑,“你该受的。”
殷绣垂眸,“知都……以后还在宫里吗?”
“在。”
一个“在”字,温和平实,却令人安心。多年无声,无欲,无求的庇护,温如春水,他对她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她自己,也全都明白。
“我让殷茹在我的宅子上住着,你若想见她,等过几日安定下来,我带你去。”
“茹儿还好吗?”
“还好,但她有一个心思,也许会伤你。”
“是什么。”
“她想亲口跟你说。”
“好。”
二人目光相迎,他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所爱于眼前,如隔山海,刘宪不敢动容,只能持着那一身气度。
“殷绣。”
“嗯。”
“你以后的路不会好走。”
“我明白。”
刘宪眼底流出一丝看不出情绪的笑。他慢慢走到廊下。
“你明白…你这样一说,我就再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了。听说,程灵为后,是你提的。”
殷绣抬起头来,光穿树隙静宁地撒一地斑驳,和刘宪对着的日子,似乎总是有风物为衬,诸如风雪光荫,花香鸟语,有他这个人在,万物都有其深意。
“这个大陈宫,您才是眼睛最清明的人。其实我也很想问您,您为什么不跟徐大人说这件事。”
刘宪垂首,那丝笑也藏下。他沉默了良久,方道:“在我眼中,这件事的分量并不见得能越过你。但既然你愿意为官家解这个困局,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他复抬头。
“绣儿,刘宪立后宫朝堂,都寻得到位置,独在你这儿,坐立不安,两手有汗,有话不能说。”
“那绣儿,能为知都做什么?”
二人对着,似乎都认真地在思索。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了口。如同与殷绣,与自己竭力和解过后一般,含笑吐了一句。
“豆黄儿,很久不曾吃到了。”

第22章 霜有灵 你就闭着眼睛,跟着我。
魏钊从前面回来的时候,殷绣正将切片的兔肉汆人沸汤中。
那是《山家清供》中林洪记录的吃法,将兔肉放入水中一撩,兔肉就会变得如同云霞一般,所有,又有一个特别雅的名字,叫“拨霞供”,魏钊当年在长春宫中读到这一段时,曾与殷绣一道品评过这个吃法,那会儿都年轻,也都口腹欲旺盛,想着那深红色的兔肉入了水,挑处一朵粉嘟嘟的云花儿,二人都觉得生津连连。但又都顾着体面身段,谁都不肯剖白自个。
这会儿起了兴子又了锅子,虽是在四月里,享不得外头大雪,里头暖炉的氛围,魏钊的兴子到也是极高的。脱来外头那件深色的衫子,又索性把革带也解了,唤人进来伺候洗手。
殷绣夹了一片兔肉,沾好椒桂酱与他,温声道:“您今儿兴子好。”
魏钊尝了一口,细细咀嚼品过其肉中滋味后,才去回她那句话。
“今日紫宸殿议的事。程太师人来了,心和口也带来了,到还真肯替我捏笔,发文召抚朝中的文官。紫宸殿起了该有的样子,后头的事就顺遂了。”
殷绣笑了笑,弯腰又汆了一片放入他的碗中。
“您去见过程灵姑娘了?”
魏钊执筷的手一窒。声到淡得很。
“有什么好见的,等到祭过了天,行了册封的礼,把她放到明仁殿就是了。”
说着,他牵了一把殷绣的袖子。
“你来坐。”
殷绣没有推辞,倚着他坐下。
“她是个霜雪一样的女人,我伺候了她两年,她配得皇后的位置。”
魏钊扣住她的手腕。手腕上那只羊脂镯子温润不寒。
“那你呢。”
“我啊……”
殷绣垂眸笑了笑,“我仍是您的身边人。还和从前一样。”
魏钊伸手,在灯下拨理她鬓边的碎发。
“绣儿,等皇后的册封礼过了,你就冠我的姓。你若要名分,我就给你名分,你若觉得那些是虚的,你就闭着眼睛,跟着我。”
殷绣覆住他的手背。
“我们都改口唤“官家”了,您还不改口吗?”
魏钊揽着她的身子往后靠下,“这会儿就你在,改了不惯口”
殷绣靠在他肩上,嗅出垂拱今日蒸的还是海南崖香,犹豫了一时,还是开口道:“徐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搂在她肩上的手指在这句话之后稍捏了捏。
“那日在垂拱殿门前,我就明白你的意思。怎么讲……”
魏钊低头,眼前是她半弯着的一截脖颈,细弱干净,仿佛一掐就会断掉。
“他在南方谋划了很多年了,母妃以前说过,他就是个泡在墨水缸子里的风流文人,但是这层皮下面的心计谋略胜过他所有的兄弟。徐定海是他杀的,南边几个外族也是他策动,就连刘宪,也是他当年安排入宫的。如今的局面,我是水面上的皇帝,他是水底下的皇帝,大陈宫这一池子水,究竟有多深,还不好说。”
殷绣在着一席话中,品出了刘宪那句“路不好走”的另外一层意思。
情路有阻,生死无定。他看似荣极,却也是命悬一线。她看似终得归宿,实贼在漩涡之沿。
“绣儿。”
“嗯?”
“我想,等处理了冯太后的事,就把周娘娘接进慈安宫。”
殷绣点了点头,“您这样,到是表里都说得出道理。只是,您准备怎么处置冯太后。”
魏钊看向殿中一只雕刻鹦鹉纹的白玉酒樽,淡道:“赐酒吧,冯弼在汴京城外自杀了,她这一门就算是散了。”
殷绣觉得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在发凉,虽不在她身上使力,隔着薄薄的一层春衣,却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她抬起头,果然看到魏钊那一双寒光微藏的眼睛。
“您的母妃……是怎么死的。”
魏钊没有收回目光,仍凝着那只精美绝伦的酒樽。
“被掐着喉咙,灌了一杯毒酒。”
说着,他低头下头,“那日我就在一道凤凰屏风的后面。不过,绣儿,我并不因私恨处置她,我杀他,是我立在这个位置上,该赐给她的结局。”
殷绣爱这样的魏钊。
在大陈宫里生活得越久,她越发明白权势的必要,人要存活,必然抓攫,神佛不忌,该举刀时绝不能手软,魏钊是这样的人,但他并不像刘宪那样,站在阴阳两界。他年轻而快意,身在危局而无畏。
“您是什么样的人,绣儿明白。”
魏钊笑了笑,随手斟了一杯茶,也替她倒了一盏。
“听他们说,你明日要出一趟宫。”
“嗯,我想去刘知都府上看看殷茹。再与她一道去东市逛逛。”
“好,看过了就回来,后日济昆和尚要进来,徐牧摆了茶会。”
“徐大人让我去吗?”
魏钊点了点头,“你若不愿,也无妨。”
殷绣应道:“愿的。”
二人共膳,一道用过兔肉锅子,殷绣服侍魏钊关系更衣,吹灯歇下,待他呼吸匀净之时,方推门出来。外头一轮明月悬空,风里都是龙涎香的香气,殷绣在廊上站了一会儿,杨嗣宜提灯过来上夜,二人在廊上遇着,互见了个礼。
他们到是有些时日不见了。
“杨供奉,怎么您亲自过来了。”
杨嗣宜满脸堆着笑,“这不是宫里才安定下来吗,怕他们伺候得不尽心,让官家不自在。”
说着,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户,声音轻下来,“绣姑娘,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
杨嗣宜是个见风就转舵的人,自从看出了魏钊的心思后,他就再也不提刘宪的事了。但他的嘴巴一向油滑,一些个没羞没臊的话,不自觉的就从嘴里流出来了,常把人羞得脸红,还偏偏不大令人厌恶。殷绣实在接不了这句话,只好背过身子去。
“仔细刘知都回来责你。”
杨嗣宜笑了,放下手上的灯拱了拱手,“绣姑娘,您可心疼我,我也是仗着知都明儿要去迎程姑娘入明仁殿,这才灌了口黄酒,出来就跟您说这样的胡话,您可千万饶了我。”
殷绣听这话到怔了怔,“怎么,刘知都明日去迎程姑娘吗?那他还回府上么。”
杨嗣宜道:“恐怕难了,明仁殿现在还乱着,再有啊,那位程大主子,心里头恐怕不大好受,这几日把自己折腾的跟个什么一样,咱们知都可不得费点心。不过知道明日您要去见茹姑娘,知都也都安排好了,我的人伺候着您过去,您若想和茹姑娘上外头逛逛,也有人跟着,明日践花节,知都说东市热闹,让您去散散。”
“好,有劳杨供奉。”
杨嗣宜脸上笑开了花,“哎哟,以后见了您啊,恐怕都要磕头了,您千万别跟奴婢客气。您快去歇着吧,奴婢守着。”
杨嗣宜到当真安排地周到。
次日,一顶子软轿接了殷绣出大陈宫,往南边行了个把时程。下了轿,刘宪宅子上的管事的亲自迎她进去。
刘宪的宅子殷绣也住过一段时间,素来陈设简单,白瓦青墙的极其古朴。
这回却瞧着与从前不同,南边的花圃子里凤仙花将将开败,新鲜的落花铺满黑泥,与那素净的墙两相映衬着,到极有情趣。管事的见她侧头看得久,便道:“这是殷茹姑娘开春时种的,从前啊,我们府上也没个女人打理,知都又不爱看花,我们也是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颜色了。”
殷绣道:“殷茹在你们府上住得久了吗?”
“也不久,就今年一个春天,知都让把南边那座独院子收拾出来给姑娘住,说来啊,我们也都感慨,那院子从前没什么东西,如今花团锦簇,透着香气,别提多鲜活了。”
殷绣笑了笑,“她就是那样一个人,爱些好看的东西。”
正说着,已经到了院门前,管事的还未来得及上前去推门,门却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首先入眼的还是那一双如白玉般的手,接着是一朵嗅在娇容下的红月季,而那花后的面容,明眸如星,艳过了花色。
殷绣抬起头,面前的女子愣了愣。
“姐姐?”
手中的花应声落地,落在一双绣鞋旁。
殷秀偏头含笑看她,“殷茹。姐姐想你。”
管事的识事,知道她二人有话要说,便推说备车,往前面去了。
殷茹牵着的殷绣的手进院子,院中的青瓷缸子里养的睡莲刚刚接了第一轮的花苞子,许是因为在南面的缘故,到比起其他的地方格外暖和些。
殷茹拉着殷绣在石凳上坐下。
“姐姐可好,当日在翠微殿,看着刘庆拿着白绫过来,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姐姐了。”
殷绣回握住她的手,“说什么话呀,咱们姐妹的福气还长呢。如今你这样好,姐姐看着,也开心。 ”
殷茹抹了眼泪,“姐姐说得是,听说姐姐马上都要封娘娘了。”
殷绣笑了笑,“你觉得封娘娘好么,你不也做过大陈宫婕妤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时候,自己也会觉得迷茫。
很想给魏钊和殷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但又觉得,那终究不是时代所允许的。
关于爱情,千百年来,思考了很多。
我希望刘宪是个完美的男人,但我终究不肯让完美的人得到真正的幸福。
同时,人的身边会不断冲挤进来另外的人,他们同样鲜活,同样充满欲望,同样有旺盛的精力,和漫长的时光。两个相爱的人,拨开这些人牵手,也偶尔被他们绊倒,但其实没有人有什么错。
嗯,这就是我想说的。
不要害怕虐,他们都爱彼此。

第23章 繁华故 姐姐,我爱他。
殷茹提了声音。
“那怎么能比的,先帝当时就已经是个半老人家,无论什么事都是那般力不从心的。姐姐,咱们虽因父亲的事入宫做了奴婢,可到底都是金玉一样的人,什么好日不配过得,什么好男人不配嫁的,凭什么受那些糟践,就不说别的,单是那日先帝倒在我枕边,冯皇后就拿白绫子,若不是二皇子,我怕早不知埋哪里了。”
她说得又快又急,美目里又含了泪,双肩也在颤抖。
殷绣搂住她轻声安抚:“好了好了,这几年,你是在外头受了苦。”
殷茹抬起脸,那张原本精心描画的妆容,被眼泪染得乱七八糟,但她容易依旧艳美,甚至因那溶化的妆色而越加妖娆。
“姐姐,茹儿……有句话想跟姐姐说。”
殷绣捏着帕子去替她擦拭眼角的残泪,声温柔平宁。
“嗯,姐姐听着。”
殷茹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那力道不清,殷绣几乎吃痛。她稍稍皱了皱眉。
“怎么了。”
殷茹站起身,院子里的尘埃被暖阳照得分明,殷绣的眼睛有点迷,她抬起头去看她时,她却已经跪了下来,膝盖磕碰于地,竟是认认真真“咚”的一声响。她背脊弯躬,一双手看似无辜地按在地上,如雪落黑泥一般,竟有一丝沦落地风流。
“姐姐,我爱他。”
殷绣不是完全没有想到这她要说的话,可当她真的这样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吐出来以后,殷绣的心还是有那么一刻的漏跳。她凝着那双如星如月的眼睛,喉咙里有无数个音要发出来,可她都拼命地按住,脑子用力地思索着,要说出什么回应的话。
然而,她还没有张口,殷茹已伏下身子,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她面前。
殷绣肩头一颤,想要去扶的那双手就僵那里。
“姐姐,从他救我的那日起,我就已经认定了他。我知道他对你的情意,我并不敢与你争什么,可这三年,我跟着他从汴京到南方,又从南方回到汴京,他行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杀的每一个人,我都明明白白的知道。”
殷绣静静地听着,良久,才终于从鼻中发出一声“嗯。”
殷茹抬起头,她不曾避过殷绣的目光,反倒是殷绣侧过了面容。
“我已是个被糟蹋的人,再不敢在这个世上求什么好姻缘,好名声,我甚至连床笫之间的事情都不敢求,我只求姐姐,能让我跟在皇子身边,一辈子侍奉着。我就再无所憾了。”
殷绣有那么一瞬之间,觉出殷茹是一个在男女之事比自己还要成熟的女人。
当“床笫之间”这此脱出她口中的时候,那种情/欲上的绝望和无助之感几乎令她震颤,诚然,殷茹是个可怜人,从金玉堆里被丢出来,丢到大陈宫繁华尘埃里,被皇帝玩弄,被冯氏利用,又被侮辱作践,她如今才十八岁,在自己仍然清清白白的时候,她却已经是个千疮百孔,周身敏感的人了。
“你……先起来。”
她想去扶她,奈何她跪着不肯动。
于是殷绣使了力,她也抿紧了唇,两个不同的力道几乎如同在博弈。
好久,殷绣终于怔怔地收回了手。
院子里静静的,除了风过花缝隙,摇落花瓣的细微之声,其余一片沉寂。她站起身,影子投到殷茹的身上,失去光,殷茹周身的线条方稍稍柔和下来,她也没有再出声,和满院沉默的花数树,一道静静地等着殷绣开口。
“我啊……我……我并不能拒绝你什么。”
说着,她莫名地呛了一声,忙以袖掩唇,极力稳住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你若觉得宫里好,你就跟我进去吧,我原本以为,我能把你带出大陈宫那样的地方,让你在这外面过自己喜欢的日子,但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想法,也好……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在一处,也是该的。”
“姐姐……”
殷绣半咳着吐出一口气,“好了,你不用这样的姿态对着我,你没有过错,我也很想你,你进来,我和你一处团圆着,没有什么不好的。起来。”
殷茹仍旧没有起身,二人一跪一立,心头都有千头万绪,都说不明白究竟如何作响。
殷绣不肯看殷茹,殷茹却凝着她,这段姐妹关系里,有人渴求怜悯和宽恕,有人明明心中寒痛,却仍觉自己愧疚。殷绣想了很久,她找不到一个理由怪她,也找不到一个理由要谅她,她甚至找不到一个眼神,一个姿态,去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