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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怕皇帝会像前朝皇帝那样焚宫吗?”
珠灵道:“到也不完全是,说起来,我也想劝绣姑娘,此生能有这么个机会出这个樊笼,如何不走,姑娘这样一个人,若能走到大天地里去,自然能有自己的道理,何苦把这辈子交给到阉人手中。那些人啊看起来富贵,可过得都是只有自己知道的苦日子。”
这话犀利又敏锐。殷秀笑了,这些年,珠灵这个女子也当真是历练出来了。
“那你呢,你不走吗?”
“我走了,周娘娘就活不了了。所以我有我的命,若能和娘娘一道活下来,我就活着,后头的朝廷总不至于不要人伺候吧。”
殷绣十分感慨,情不自禁地点头赞叹。
“不想你如今,竟然如此透彻。”
二人正说话间,杨嗣宜从外面进来,珠灵知道他与殷绣有话说,便与人见了个礼,说了几句道谢的话便告辞回长春宫了。杨嗣宜带着殷绣进里间去坐。此时已近黄昏,春时的天还不算长,乌青色的云压下来,眼见着就要下雨。幽深安静的青苔腾出湿润的香气来。
杨嗣宜没有让小内官们挪动,自己都下面柜子里去翻灯烛和火折子。点了灯又把所有的门都合上。风被禁在外头,室内渐渐暖和起来,杨嗣宜搓着手殷秀对面在坐下来。
“姑娘是来问你家那位陈主子的事是吧。”
殷绣挑灯,“原本是想来过问一二的,这是不能再拖的事,等临到亲蚕礼那一日,若是没有那黄桑服,怎么样都是看不过去的。不过如今我知道你门内东门司这副样景,也不好替她再折腾什么。只是,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又这么不尴不尬地住在宫里,你们再不济,也不好让她难堪。”
杨嗣宜去年升了供奉官,顶了刘庆从前的职务,只是没在太后跟前伺候。刘宪不在宫中,内侍省的人几乎就仰头看着他。此时郑司官不在,跟他说到也是一样的。
于是,杨嗣宜回头询后头坐着抄册子的内官。
“你么也是不会变通,她既然是太后看中的正经大主子,鞠衣就用太后从前作皇后时的改就是了,哪里能弄得绣姑娘这样不好做。”
小内官停笔,面上到有些委屈,“杨供奉,这可不是我们能做主的,郑司官不在,谁不要命了,敢去动太后从前的那套东西。”
杨嗣宜似笑非笑道:“怎么,他也往外头奔富贵去了,他东边那套宅子不是叫他相好的给败了么。”
那小内官原是跟着郑司官的,如今顶头上的人被杨嗣宜这样一揶揄,好像敲打自己一般,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跟着顶了一句上去,“如今这世道,奴婢要但凡有个出路或一门三分地的,也早出去了,只是没有我们郑司官那样的造化。”
杨嗣宜笑了,回头对殷绣道;”这孩子说的话,也有道理,钦天监算的亲蚕祭是哪一天来着,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大陈宫啊,恐怕都撑不到那一天,到时候,还有什么鞠衣不鞠衣的事。”
殷绣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当着其他人再场却不能问,便迂回了一句:“你们知都最近有信过来吗。”
杨嗣宜冲殷绣眨了眨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绣姑娘,为了你啊,我们知都大人是把头发都要抓掉了。”
这话并没有表面上听起来这么简单,但殷秀还是顺着他的话去想象了一下那个抓掉头发的场景。刘宪走了两年,这个人吧,太利落干净,一分狼狈和不堪都不曾露于人前,要是没有杨嗣宜这张嘴,殷绣无法在他身上找到零星半点的滑稽。
殷绣正在心里头乐呵,慈安宫宫人过来,说是程灵寻她。
殷绣便别了杨嗣宜,回至程灵处。
进去时,却见冯太后也在。询问了几句关于亲蚕礼的事,殷绣说起内东门司的境况,太后并没有作声。问起鞠衣的事时,殷绣把杨嗣宜的那个意思回了一遍,太后听后沉默了良久,手指一直在红木案上轻轻地敲叩,殷绣到没觉得有什么,程灵却听得心灰意冷。
太后走后,殷绣伺候程灵梳洗。程灵梳的是龙蕊髻,配以交加白玉齿梳为饰。龙蟠凤翥一般,自有豪迈之风采,与程灵这个人不大相配。这种发髻复杂,殷绣命人移灯过来,细致得替她拆解。一面道:“原不是流苏髻么,怎么到改了。”
宫人从镜中看了一眼程灵,并不敢答。
程灵闭着眼睛,呼吸有些沉重,她沉默了一会儿,方说了一句。
“太后命改的。”
殷绣解珠花的手稍微顿了顿。
“程姑娘到也该宽心,娘娘也是对您期望高,再过不了几月了,官家就出孝了,到时候大婚啊,还有比这更繁复的冠发要受的。”
程灵仰起头,她有一段修长白皙的脖子,无关虽不美艳,却端正清雅。
她看向殷绣。
“你欺我是个浅薄的人么,外面战事都到这田地了,我哪里想什么大婚的事。我是不知道该如何不辜负太后的看重,劝得回官家的心,能用在国家社稷上。”
殷绣拆下她头上最后一朵珠花。
“官家人年轻,勾栏上的人新鲜也……”
程灵按住她的手,“好了,她们这样说也就罢了,你就不要与我说这些话了。如今,就算我能劝得回官家,恐怕都已经是晚了。这么个朝廷,处处都是碗口大的伤,连我父亲都有其他的心思了,却独独把我卖了进来,想我这样一个干净的人,不明不白留在这个地方被人糟践。”
殷绣一时语塞。
“你今儿回太后话的时候,我也听清楚了,丽正门都成了个买卖场了,宫人们这样的行径,太后也不施雷霆,估摸着大陈宫也要弃了吧。”
“弃便弃了,无论以后朝廷在哪里,太后与官家是不会丢下姑娘您的。”
程灵看了一眼镜中。镜中人干净清明,却露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冷笑。
“那你呢,你也会跟着走吗?”
第19章 故人归 绣儿,过来。我渴了。……
殷绣没有回答。
程灵回头看向她,“你跟着我这么久,我也能看懂你几分,你是殷相的长女,十二三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过你的名号,我们这个年代,男人的笔墨和口舌都没有遮拦,咱们越是干净,他们的笔墨就越是要污上来,到把好好的姑娘传出了令人遐思的名声。当年刘知都去你殷家府上求过亲,恐怕就是看了那些东西。后来你们因缘际会,逢在这大陈宫里,身份一换,成了如今这种关联,其实我不明白,你如何甘下心的。”
程灵的话,其实与珠灵是一个意思,然而基于身份的不同,她比珠灵更直白,更犀利。不知道为何,在珠灵那里,殷绣感觉到的是支撑和理解,在程灵这里,殷秀却被那居高临下的感觉压得不是滋味。
想着,她也看向镜中,镜中映出二人迥异的两张脸,一张清秀温柔,一张自矜自持。
“若能干净,谁不想干净呢。可人总要活呀,还想活得好一些,像姑娘,希望一生矜持贵重,不失仪态,像绣儿,就希望活轻些,日子松快些。到了这个位置上,绣儿不敢去想过去的日子。想多了,就是伤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宫。”
殷绣低头,“或许谁都能走出去,但绣儿出不去。”
“为何?”
“刘知都在军中,他没有害我,我也不能害他。”
“那你就会跟着太后走了?”
她又问了这么一遍。
显然程灵并不知道刘宪与徐牧之间的默契,她仍然认为这只是这对对食夫妻可笑的鹣鲽情深。
殷绣却想起了刘宪魏钊和殷茹,整整三年,似乎就快到了和这些人重聚的时候,她心里却有些惧怕。这种怕是对王朝颠覆,改朝换代的恐惧,是对天道轮回,皇权更替的畏惧。
这座安静的大陈宫,即将翻天覆地。但她始终渺小,看似与此事毫无关联,却关情其中,如泥潭深陷,说不清楚。
三月十八。亲蚕祭
这项祭祀礼在前朝几乎就已经成为一种形式,虽然大陈宫中分别修筑有观稼殿与亲蚕宫,但历帝后都只在就祭礼当日驾临,平时仍由内侍省打理着。越是形式,祭祀礼的仪式就越繁琐。从前的亲蚕祭从斋戒到供蚕母,在到升坛,祭礼,几乎要折腾后妃三日之久,如今因宫中凋敝,皇帝无道,除了程灵之外,并无一人临亲蚕宫。就连冯太后都推头疾发作,避在宫中。
程灵身上的鞠衣并不合身,青黄色的衣尾拖拽过汉白玉砖,她一早熏过檀香,厚重的佛香经身体的温度一蒸,将程灵整个人包裹地越发肃杀。青黄色的人影透过亲蚕殿镂空的鹦鹉纹窗格,如同支离破碎又重新被金子修粘到一起的古瓶。
殷绣是宫人,也不能入亲蚕宫。只能同其他宫的人都是人一道候在亲蚕宫外。
据说整个汴京城都在几天之内散成了一座空城,勾栏棚子里歇了业,偌大一个彻夜不休的场子,两三天就遣散了,各大官府大宅也都将细软装箱,准备撤往北方。一个汴京城,连一个为皇后执框勾的诰命妇人都寻不到。程灵几乎是顶着最后一口皇家妇人的气儿,独自一个人行整个祭祀礼。
社稷名生之大事,仓皇衰微的国运,这两相映衬之下。程灵一人独自面对,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而言,这无疑是一件很惨烈的事。
殷绣不愿去想这种心境,一个人走到墙阴处候着。在外面立得久了,隐隐有些沁汗。钦天监算过的日子到底是好,天大晴,潮了大半月的柳絮终于挣脱了束缚,成团成团地沿着宫墙边沿翻涌而来,那架势不弱,虽是无骨的风流软物,却也有其汹涌的姿态。
殷绣正看得出神。突然听见前面正华门喧哗起来,细听之下竟然有戈矛刀剑击撞之声。
亲蚕宫就在正华门的背面,不过须臾之间,喊杀声就陡然逼近。前面跑过来两个小内侍。
“绣姑娘,了不得了,叛军从正华门和丽正门杀进来了,您赶紧跟着着程主子从南面退吧。”
“什么?”
“快走吧,绣姑娘,再外就走不了了!”
亲蚕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殷绣回头,殿内光线极暗,程灵迎着门外灿烈的阳光,整个五官眉目几乎都吞噬其中。
“为什么要退,他们是贼,我才是主,你们要我退到何处去。”
殷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片喊杀声中宫人四散奔逃跑。宫门洞开,宫外干烈的春风涌进,空气里逼人的血腥之气袭来,宫随风灌袖。墙角的柳絮被一下子卷入晴空。天高云淡,肆意起舞。
殷绣来不及与程灵再说什么,叛军已围住了亲蚕宫。为首的将领举刀号令道:“听好了,二皇子的原话是,锁拿贼人魏通冯惠等人,另不得伤宫中任何一个女子,若有违抗者,军法处置。”
突袭大陈宫,不论从犒军和夺权的角度上来说,叛军都没有必要对大陈宫仁慈。
古来夺宫逆权,哪一个不是在温柔乡富贵窝里劫略纵欲,一享成败之趣。因此如今独提出不伤女子,这绝不是什么叛军的仁义之举。殷绣听到魏钊的名号,眼中一热。
他真的回来了,而且,怕她有损,赦过了所有大陈宫的女人。
程灵因着皇后鞠衣,到被另眼相待,被尚算“客气”得带走了。殷绣则没有那么好的待遇。被人锁了手脚押走,带到了丽正门城墙后的空地上。
空地前已经聚满了宫人,皆被锁缚地动弹不得。殷绣看了看周遭,丽正门后面的宫道上死伤无数,被一场腥风血雨洗刷过一轮。但门前竟然没有什么打杀过的痕迹。这就表示宫门不是被人从外面攻破的,而是从里面打开的。也只有这种里应外合的手段,才让驻守大陈宫的守军措手不及。在两三个时辰之间,就失去了对大陈宫的控制,也令冯太后和皇帝连外逃的机会都没有。
殷绣抬起头,见杨嗣宜站在宫门墙上,与叛军的将领说着什么。心里便明白过来,刘宪兵不血刃,取了大陈这一朝的命门。
殷绣正试图寻觅刘宪的人。却听场中的一个将领高声喝道:“全部跪下。”
宫人的膝盖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跪天地跪主子跪父母都是使得的,生死之际,蝼蚁也没有必要要什么气节。那将领一说,空地上便想起了膝盖骨与地面磕碰的声音,虽然都心有惧怕,却仍然仪态庄重,礼仪慎重。东风习习的丽正门后,罗衣软袖摇曳,众人屏息凝气,竟有十分荒唐的庄严感。
“行大礼!”
殷绣随着众人一道伏身。手腕上扣着镣铐,行礼之时,镣铐与地面儿磕碰,伶仃作响。周遭众人也在这伶仃声中惊出了一丝表情。所有人都不免心惊,沉寂多年的大陈宫,竟然从这一声声屈辱的镣铐声中,破土一丝鲜活的生机。
殷绣垂头看着地上青砖的缝隙,远处血如今一丝一丝的渗了过来,将砖缝中的青苔染成了红色。她突然记起三年前长春宫门前的那一幕,魏钊的血也是这样渗在地缝里。
“绣儿。”
那个画面还没有从眼前散去。殷绣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人声。那声音自如畅快,如头顶掠过的随性的风。
殷绣抬头。跪伏的人群前,他身着光明铠,一手引缰,一手按剑鞘,稳坐于马背之上。常年不见阳光的长春宫曾将他的皮肤养出雪般苍白的颜色,如今他到比从前黑了不少,却也更加棱角分明,目光年轻而有力,眼中擎着的那抹笑,却还是像当年一样。
“绣儿,过来。”
他迎向迎风而舞的柳絮,朗声于众人面前这样唤她。一切如同幡然回到三年前的长春冷宫里,他读书临字的间隙抬头、也是这样亲昵自然地唤她。
“绣儿,过来。我渴了。”
生活细节如同年轻的鸟羽,细得令人绝望又无聊,但殷绣担起的一切,又都是那么周到美好。女人之于生活的过去,和男人之于江山天下,杀伐决断的如今。在丽正门的空地上轰然碰撞在一起。殷绣的心发出又酸又软的疼痛。
但却情不自禁地笑。
他终于回来了。
于是,她撑着地站起身,拖着身上沉重地锁链,穿过跪伏的人群,慢慢地向魏钊走去。风扬罗衣,柳絮吹面,风里血腥消隐,满是落花时节人生再逢的情怀。
魏钊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直到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马下。目光相触,殷绣抬起手来,镣铐沉重,她抬到一半就有些发颤。她仰起脸,明媚地笑开。
“你就这样对我。”
魏钊也笑了,他翻身下马,伸手托住她半举的手。
“你要如何处置我,不给茶还是不给饭食?”
说着,他接过军士递来的钥匙,半屈一膝跪下来,亲手为她解身上的镣铐。其实他并不太会解这个东西,生怕弄疼她,只能试着力气一点一点来。
殷绣低头看着他的脖颈。
“是不是比长春宫的灯扣难解。”
噼啪一声,锁牙后退。
魏钊轻轻将她的一手退出来。将镣铐往臂上一挂,站起身来。他已经高出她整整一个头了。殷绣仰头,当年那个在翠微殿前,唯一一个和她站在一起的少年,如今修炼了波澜不惊的心性和坚韧的筋骨。终于又和她站在了一起。
“你的灯扣更难些。绣儿,我很想念你。”
第20章 烟云泛 不去哪儿,带你在这大陈宫里,……
殷秀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大陈宫是杜绝情与爱的地方,斑驳古雅的宫墙锁困着百年王朝的腐朽与麻木,她和宫里的人一样,不敢仰长脖子望出去,怕受那引颈之后的一刀。空余生活的岁月里,拼命地把茶点出雅致地香,育瓶中花吐出艳色,焚一炉名贵的瑞脑香,然后同优雅如偶像的女人对坐,隐晦的谈起“寂寞如深潭。”继而在落帐覆被之后面红耳赤,一身震颤。
她是宫中的女人,她有所感,但她说不出想念。
所以,当魏钊说出率然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殷绣觉得自己僵了五年的脊背酥疼起来,像当年在翠微殿前,听到魏钊向她喊出的那句:“我魏钊要你。”时一样,似乎终于可以跟着他冲破大陈宫的绝望和寒寂,她迫切地想表达些什么。但同时她又觉得沮丧,无数情绪在脑中,口中却找不出一个宣泄的词。
魏钊并没有在意她此时的沉默。
他翻身上马,向她伸手。
“上来。”
“去哪儿啊。”
殷绣没有骑过马,猛一上马背,只觉得坐不稳,她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魏钊挺直了背给了她凭靠的地方,那双握缰绳的手就在她眼前,不在白皙细嫩如富贵闲人,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极长的伤疤。殷绣半侧过头去,他的鼻息就在耳边,与温软的柳絮一道撩拨着发鬓。
“我在宫里听说。您也入了阵?”
“嗯。杀伐杀伐……”他低头看向她。“自己握过剑才知道手握杀伐是什么意思。”
殷绣听明白了他话外那层如今还不能明说的意思。她想起,在长春宫见到他的第一夜,魏钊告诉她,等他做了皇帝,就把自己的姓给她。那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如同绝望中聊以自/慰的荒唐想象,如今,真的就在眼前了。
“究竟带我去哪儿。”
“不去哪儿,带你在这大陈宫里,纵回马。”
殷绣低头笑了。
“你笑什么。”
“笑您不稳重。”
魏钊提臂打马,鞭声甚响,马吃痛扬蹄,殷绣慌地一阵抓捏,抓主了魏钊的手腕。魏钊一手握缰。一手稳住她的身子。
“就这一回,从前我看你在宫中行走,每一步都要走得慎重有仪。那会儿我就想啊,有一天能带你骑着马,畅快地从垂拱殿门前跑过去。如今是有些幼稚,不过就这一回,你o乐意笑就笑。”
“您还在意过这些事啊。”
“嗯,那段日子,眼睛里能看到的,都是这些,好在……”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你人长得好看。”
人和人的关联,恍惚之间就能进一步,魏钊看似轻佻幼稚,实则诚恳,甚至是细致地体贴到了殷绣无法言说的想法和情感。两人分几年再见,他终于不再青涩,言语中的那自如与游刃有余,无不宣示他要对这一段关系的信心与欲望。
殷绣松下背上的力气,慢慢地靠向他。
“绣儿,带你见个人。”
“见谁。”
“我已父母双亡,就带你见见我舅舅吧。”
垂拱殿外站在两个人。一个是胡相,一个是吏部侍郎白庆年。二人皆是从自家府上赶入宫的,一人着黄褐色燕居服,一人穿白色襕衫,两人都清瘦,轻飘飘地站在深褐色的隔扇门前,竟显得有些仓皇。见魏钊与殷绣过来,二人相视一看,都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白庆年毕竟年纪轻些,脸面上拉得下去,捏了捏手,还是走到阶下跪了,行了个叩拜的大礼。拿捏了一下措辞,还是唤魏钊二皇子。胡相是朝上的老臣了,从前虽然也算是和刘宪有些默契和往来,可打心眼儿里他不觉得要把自己算成刘宪那一党的人,他不过是眼睛清明,知道怎么斡旋而已,如今要让他去跪一个自己从前看都没正眼看过的冷宫里的皇子,他还是有些别扭的。
他站着没动,魏钊却已经先扶起了白庆年,又向胡向拱手。
“二位是大人是收过刘宪的信了?”
白庆年应道:“刘知都的信上没说日子,臣是巳时过了才收到消息,知道皇子您与徐大人已经入宫了。”
魏钊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垂拱殿。
“嗯,二位大人为何不进去。”
“徐大人进挟殿去了,让我与胡相在外面略候一候。”
魏钊回头,看向殷绣。
“垂拱挟殿别有洞天吗?”
殷绣的目光有些微妙。她侧面看向西边的那间挟殿。殿前隔扇门的腰华板上雕着巧夺天空的龙纹,而那龙纹的造型和其他宫殿的雕刻手法都不一样,一刀一刀都是当年刘宪亲手所刻。整座挟殿的桌椅榻案都是紫檀木所造,奢华至极。虽然是设在垂拱供先皇议政间隙休憩更衣的地方,却是除了皇帝与近侍之外,擅闯就要斩首的地方。殷绣隐隐约约觉出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的野心。但她不好在这个场合下明说。
便淡道:“是从前先帝的休憩之所,先帝极喜欢。”
魏钊从她目光之中读出了她话中的未明之把意。也明白她何为要藏话。便把这个话头断在了这里,回身道。
“嗯。二位大人先随我一道进去。”
垂拱殿内伺候的宫人都散了,此时殿内没有点灯。格扇门被推开后,外面灿烈的春日晴光一下子铺泄在殿正中挂着的那副万里江山图上,图侧的紫檀禅椅上坐着一个人。垂拱殿里本没有椅子,那椅子是从狭殿中影拖过来的,看起来拖地十分随性,乌青色的地上留下了两道白色的刮痕迹。那人将好在光的荫蔽处,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只手露在有光处,这只手的皮肤极其的白,手指瘦得有些吓人。捏着一只白玉石的香炉灰拨子。殷绣嗅到一丝海南崖香的味道。
“绣姑娘,先帝以前是不是只爱龙涎的气味。”
那人开了口,却仍旧没有抬头。
殷绣稍屈了屈膝,“听刘知都说,先帝并不爱香,便是垂拱燃什么,他就受什么。”
“哦。”
那人好像悄悄地叹了口气似的,微妙地沉默了须臾。
终于慢慢站起身。那张脸终于暴露在穿门而过的窗下。那是一张与刘宪和魏钊都不相同的脸。怎么说呢,殷绣觉得他甚至不像一个在朝为官,或者封疆大吏该有的脸。这张脸的面相极其风流,虽然年岁有些大了,却丝毫不显老相。很像那些在勾栏棚子里撒白银,听花戏的富贵文人。
“钊儿,所以我说,你父亲配不上你母亲。他也就会呷莫他那一口茶。真正有情有爱的东西,他晓得什么。”
殷绣听着他这样揶揄先帝,心里却莫名的畅快。
魏钊也好,这个人也好,他们和过去的大明宫里的人有天壤之别的气质,虽然野心和欲望都是一样,却让她觉得鲜活而生动。
“徐大人,您搁手吧,让绣儿来伺候诸位大人。”
“你认得我。”
殷秀上前,接过他手上的玉拨子。
“大人不也认得绣儿吗,大人,您爱哪一口茶。”
徐牧看着她得体周到的动作,不觉笑了笑,“在这垂拱殿,就要品龙凤团茶,寻得出来。”
殷绣点了点头。“绣儿去狭殿里寻一寻。几位大人稍侯。”
殷绣沏茶进来时,四人正立在龙座前说话。
魏钊皱着眉,徐牧也掐着下颚,听胡相说着什么。
殷绣奉茶,四人都在沉默。茶喝了一半,魏钊开口道:“所以胡相的意思是,武将可以杀,文臣必须招抚?”
胡相道:“不是老臣要去给那些酸带子争什么颜面,只是我大陈历来就重文臣轻武将,说句不好听的,先祖皇帝开国那会儿,是下了圣旨说文臣可不跪皇帝的,如今二皇子和徐大人的这个事,若要安安稳稳的渡过去,关键之处一定是落在那些人的笔和口上。要说简单,他们一句皇帝失德,二皇子取而代之就过去了,要说复杂,这就很难说干净了。”
胡相终究不敢当着魏钊和徐牧的面儿说“谋逆”两个字,但魏钊还是认同他的意思。
他握着手中的瓷盏沉默,徐牧卡口道:“刘宪与我说的意思是,先要拿住一个起得了头的。文人的朝廷,师门关联甚广,拿得住师,就捏得住徒。”
白庆年道“要说如今这个朝廷起头的,那就只能是程太师了。可是这个人顽固得很,自己的独女儿又几乎许给了皇帝。虽然还没有册封,无名号,可他和太后是有默契的,他这会儿是一门心思的为朝廷,这几年皇帝不管政事,大半个朝廷都是他在操持,要说得动他恐怕难。”
这样一说,四人到都陷入难处。
魏钊开口道:“冯弼的军队现在在何处。”
徐牧道:“在汴京城外,杨副将拖住他们好让我突袭大陈宫,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