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钊却没有理会她,从她手中夺过那杯冷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终于将嗓子眼儿里的甜粉儿子压了下去。
珠灵端来烫茶,见已然了了,也就放下茶水转出去。殷绣蹲下身子,递上自己的绢怕,魏钊接过来,顺手却帮她去拍肩上的雪。
他还有些未缓过气儿来,时不时地还嗽几声,又怕度了气与她,头便偏向了一旁。
殷绣低头去看那盘儿豆黄儿。
“前几日做的了,您今日怎么拿出来吃。”
魏钊没有说话,坐上君王的位置以后,他有些话好像不那么说得出口了,其实他很想说,只是话到嘴边,又会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堵回去。就好像他不是那么愿意让殷绣看见自己一个吃这盘放了好几日的豆黄儿。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吃。他心里明明有一种愧疚和恐惧,但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殷绣半蹲在他面前,那张清秀的脸被雪映得十分清晰。
“你……去哪儿了。”
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来,魏钊也别扭地厉害。
“去看周太后了。她不大好,好像哭过了,精神也不大济。不知道您和娘娘之间是怎么了,您要不下个软话,接娘娘回来?”
魏钊将她扶起来,让她在身边坐下。
“我对你……都很久没下过软话了,今儿这种时候,我都没说出口。”
殷绣低头,淡淡地笑了笑,“这句,不就是软话吗?”
“我对殷茹……”
“知道。”
她急着打断了他。“就算您对她有心,那也是她和我的福气,官家,您为绣儿做的事已经够多了,若这次徐牧的势力能彻底拔除,您能在朝堂上得心应手,纳了殷茹也不是难事。我也不介意争抢什么,我早就告诉过她,我和她之间,没有争,只有赌。”
说着,她回握住魏钊的手。
“君王和奴婢,能相处成我们这样的,从古至今,恐怕真的没有吧。官家,我很庆幸,至于如今,无论您在朝堂上用了什么帝王心术,心思计谋,您都一直容忍我的姿态,我在您面前,仍然是长春宫的那个绣儿,没有沦落至后宫女人的卑微。我一直是殷绣,一直没有被大陈宫的寂寞伤害过。”
魏钊抬手抚去她鬓角的一朵孱弱近乎水的雪片子。
“你一直不让我处置殷茹究竟是为什么?”
殷绣的手指一僵。“她……怀了您的子嗣,我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你的子嗣。但我也怕这个孩子会成为徐牧拽在手上的把柄。”
魏钊抓过她的手,摁向自己的虎口。
那里有一道很硬的疤痕。那是白马寺那夜,受过药物的影响,魏钊在自己虎口处掐出来的伤。
动作到这个地方,剩下的话并不是一个男人,一个帝王可以向女子倾述的。
魏钊没有说话,殷绣也没有出声。两个人静静的坐着。
大雪在面前纷然而降落,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殷绣心里逐渐亮堂起来,如同被点燃后又被关顾的灯,越发的暖和光明。
她忽然回过头去,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话:“是我错了。”
站在暗处的刘宪心头一疼,但他不明白,究竟是伤在哪里了。

第56章 炭中烟
一晃就到了正月了。
这是魏钊登基后的第一个春节, 与寻常时候都不同。太后又不在宫中, 程灵便活成了事务旋涡中的人, 每一日明仁殿前来往前来回话的内官宫女,郑婕妤年底晋了妃位,浮光殿要重新翻修, 郑婉人就暂时挪到了明仁殿暂居,每日也无什么事,但就爱往程灵的主殿去,坐在一旁听着宫人们回话, 时不时得也要斥责吩咐一二。
程灵对她这种反客为主的态度不置可否, 有的时候甚至由着她去吩咐。
这日辰时, 程灵还未梳洗完毕, 正殿上就已经闹哄哄的了,载荷手上正拿着一只金凤钗在镜前比划, 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 不免鄙夷道:“又是郑妃在发号施令了, 都是娘娘您也太纵容她,越发轻狂得不像样。”
程灵看着镜中。
“明年他兄长就要进汴京了, 诶……今儿我不带这个, 这两日脖子酸得很。”
载荷道:“娘娘这一年下来, 把自个的放得那么低,连妆面上都不在意。但这是在正月的正日子, 平时就罢了, 这几日, 您无论如何要撑着体面。再说今儿,掖庭新选上来的才人,婕妤要觐见的。”
程灵听着她说话,自个到没什么兴致说话了。
一个小内官进来说话,“圣人,外头请您呢。”
载荷道:“没眼力见,不晓得叫他们候着么,娘娘昨儿睡得不好,这会儿才精神些,他们哪里配催。”
程灵抬手按了按载荷的手腕。对那内官道:
“刘知都过来了么。”
那内官忙道:“知都今儿要来回各府王妃诰命的年节赏赐上的事,这会让已经在候着了,只是……还有一件事……”
那人欲言又止“娘娘,您还是亲自去过问吧。”
程灵见他神色有异,也就不再让载荷耽搁,理整好妆容,带着载荷往正殿去。
程灵出正殿的时候,郑婉人已经坐在侧坐上很久了,手边的茶水刚刚换了一碗,正腾着热气,刘宪站在外面的回话的人群里。
见程灵出来,众人齐身下拜。
那厢问过安,这厢免过礼。外面在下大雪,众人在廊上站得零零散散。程灵一向是体贴这些宫人的,哪怕是日常回话领差,还是叫让在廊上烧着三个大炭火盆子。因殿门洞开,殿内偏冷,程灵便没在主位的风口上坐着,侧行到右面的偏位上,与郑婉人两两相对落座。她到没有说什么,隔着屏风,看了看人群中那个出挑的人。
等二人都落了坐,载荷方走到门口道:“将才吵闹得很,这会让有话,赶紧回娘娘吧。”
众人都沉默下来,各自退到一边,中间就拱出了一个小内官,载荷认识,那人是慈安宫的小何,便侧了侧身,“进去回话吧。”
程灵已把目光收了回来,那小内官捏着袖口,人有些哆嗦。
“娘娘,昨儿夜里,我们太妃娘娘……去了。”
程灵怔了怔,她到不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却着实有些吃惊。
载荷看成灵没有说话,忙道:“话都不会回,什么去了。”
那人忙跪下来道:“奴婢回娘娘的话,我们太妃娘娘,昨夜里……昨夜里薨逝了。”
郑婉人道:“夜里的事,为什么今日才来报,太妃薨逝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伺候的人竟然怠慢到这份上。”
在场的人都知道郑婉人与殷茹之间并不和睦,如今见她这样强出头的站出来赶在程灵前头说话,多多少少都明白她要强的姿态。那小内官没有听到程灵的回应,自然也不敢去回郑婉人的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郑婉人看了一眼程灵,有些不自在,但也只能自找台阶下,声稍低下来,对程灵道:“圣人娘娘,您说是吧……”
程灵没有理会她,径直对小何道:“传太医了吗?可看过是如何死的。”
小何磕了个头起来,“圣人娘娘,我们太后娘娘如今不再慈安宫中,没有人能传太医,昨夜里怪得很,伺候太妃娘娘的碧澄姑娘,今儿早也被人发现,淹死在濮阳湖中,昨夜太妃宫室里,竟是没有人伺候的,今儿早我们进去看时,见太妃娘娘悬身在梁上,像是自缢……而亡的……”
“自缢?”
程灵对着殷茹这个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她并不相信殷茹会自缢。但此时事情摆在眼前,对她而言,殷茹的死活其实与她没有什么太的关系,但是她总隐隐约约觉得这其中恐怕牵扯着什么人,她暂时还想不明白。
不过,事情已经出在大陈宫,太后又在艮园养病,不处置也得处置。
想着,她站起身,郑婉人也跟着她一道站起身。
“载荷,先传太医去慈安宫,再遣人去艮园,请太后娘娘回宫。”
说完,她回头看向郑婉人。
“本宫要去慈安宫看看,郑妃也一道去吗?”
郑婉人的眼中透着一种无名的亮光,“妾自然应该随娘娘同行。”
程灵笑了:“好,那便跟在我的撵后面,走过去吧。”
这话出口,在旁的载荷却忍不住笑,要说程灵从来不摆皇后的姿态到也不是,她这个人从出身起就是已经是尊贵人的气质和姿态。偶尔一两句话,一两个吩咐到也是令人为难,却也不得不伏低。
程灵到是没去在意身后郑婉人那张五光十色的脸。已经走到了殿门口。
门口的人连忙让出一条道来,刘宪也侧身退到了廊下。
风雪很大,偶尔有一两片雪花落入火盆当中,无声无息就成了一缕白色水汽。
程灵走到刘宪身旁,侧面道:“刘知都,您也随本宫一道过去。”
刘宪没有抬头,轻应了一声:“是。”
正月间的宫道,四处张挂的灯彩还没揭去。
因在正月间,早朝暂歇了,但垂拱殿中魏钊仍与召了大臣入宫议事,程灵一行人行过垂拱殿。程灵想着什么,对跟着一旁的小何道:“禀了官家么。”
小何道:“还不及回禀,官家今儿一早就召了吏部的大人们在垂拱议事。”
程灵回头看向后面亦步亦趋的郑婉人。
“郑妃,你去回禀吧。”
郑婉人已经走得腿脚酸软了,一听这话,到是一愣。
“我……”
“对。”
“可是垂拱殿,嫔妃无召是不能入内的啊。”
程灵一笑:“那你就候着,候着官家回福宁宫,再回也是一样的。”
郑婉人本就不想再跟着她的步撵这样一路走下去,听她这样一说,总算是解脱了,忙行了个礼应下,扶着宫人转身往垂拱殿的方向去了。
载荷在程灵身边轻声道:“您是要打发她走?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程灵没有马上回话,她望了一眼远处的天,天色阴得压人,风雪一直不停歇,但前路仍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隐忧和预兆。
“先去看看吧。对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正好看到刘宪的脊背,他行在仪仗的旁边,所有人都没有撑伞,只有他,撑着一把紫竹柄的伞,人是出挑,出挑到天地间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娘娘……您说什么。”
程灵怔了怔,忙收回目光“算了,先过去。”
慈安宫偏殿的大们洞开着,殷茹的身子已经备人放了下来,安置在榻上。门口的庭院中停着一块木板,上面盖着白布,正是碧澄的尸体。
太医院遣了四个太医过来,三个在外头,却只有一个在里头。
见皇后过来,便都退到一旁行礼。
程灵正要说什么,身后的刘宪突然开口道:“娘娘进去吧,宫奴的事情,奴婢来问。”
程灵点了点头,“好,交给刘知都。”
正殿里焚着浓厚的寿阳公主梅花香,这都是怕晦气恼了程灵,赶着紧地点上的。青铜镂花的香炉里渗出青烟一缕,缥缈地向那床榻上的人身上绕去。
这也算是程灵第一回认真地去看殷茹的这副好皮囊。
说实话,哪怕在程灵眼中,殷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肤若凝霜凝雪,发若乌缎。樱口已无血色,甚至干裂起了皮,却依旧掩不住那副容颜的光华。
这么一个人,这么就死了。
程灵在榻前,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殷茹这个人。竟然没有任何耀眼晶莹的水花,湮没于大陈宫如洪流一样的岁月里。
“李太医,怎么样。”
李太医站起身,“娘娘,臣想借一步说话。”
程灵点点头,二人一道走到熏炉子的后面。
“娘娘,太妃娘娘看起来是自缢,但是……”
他语言又止。
程灵道:“您说但说无妨。”
“是,圣人娘娘,这事臣心里是没有计较的,在您面前就是有什么说什么,至于,过后臣要怎么对外面的人说,还要娘娘的意思。太妃娘娘,应该是被人掐着脖子绞死的。颈骨都断了,凶手恐怕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程灵猛然一惊。
“什么?绞死的?你所说不会有错?”
李太医道:“臣在宫中很多年了,多少知道一些宫中的事情,圣人娘娘和官家都还年轻,臣怕其中,可能还有其他的曲折,所以,太医院派来的太医,臣都私自做主,打发到外头去瞧看了,就是为了跟娘娘,说这句话……您看……”

第57章 他人说
程灵觉得手有些莫名地发麻。
“看见的人太多了, 隐下说病故是不行的, 就先按自戕的说法来讲。”
“是。”
李太医点点头, 似乎还有话要说,张开班长口,却又欲言又止。仔细地又向程灵走近了几步, “还有一件事,下官…要与娘娘说。”
程灵倒是很少看见李太医这幅模样。心里也泛起一丝不安。
她示意载荷也退到暖帐后头。
“李太医请说。”
李太医低了声量:“娘娘,下官查了太妃娘娘的尸体,她怀有身孕。已将近3月了。”
“什么!”
程灵闻话不忍惊出了声。
李太医忙压声道:“娘娘, 下官也惶恐, 还是要求娘娘的主意。”
程灵此时是真没有什么主意, 周太后不在, 至于殷绣,她至今还不知道怎么与她开口。魏钊如今也不在, 她有些发恼, 面前一个迷团一样的局面, 好像谁都比她知道得多些,却偏偏把她这样一个蒙在鼓里的人生生地推到了最前面。
“李太医, 您比本宫老道, 这事既然是你告诉我的, 我也就信你,殷茹是前朝的太妃, 怀孕这种事一旦漏出, 必然引起宫围震荡。如今人也死了, 也不可查起。李太医能为本宫和官家着想,本宫很是感怀,还望李大人为大局着想,守住口舌。”
李太医是历经两朝的老太医,经历了先帝的死和周太后的疯病。自然明白这些宫中的秘辛。在程灵这里也算是找到了自己发声的支撑点。
忙道:“下官明白。官家那里…”
程灵咳了一声,鼻腔中有些刺痒。
“载荷。”
帐后的载荷应了一声“在。”
“询一询官家那边散了么,再问问魏夫人在何处。”
载荷出去询过回来回话道:“官家那边还没散,郑婕妤在垂拱殿前侯着呢,至于魏夫人,今儿杨供奉在外面有差事,魏夫人在垂拱殿伺候。”
“罢了,载荷,你去传掖庭的张令过来。”
载荷有些踟蹰:“圣人娘娘,张令已经被下了职,如今掖庭令位置上的人是朱净。”
“朱净?”
程灵回想了一回这个名字,似在哪里听过。
“这名听着…想不起来。”
载荷鼻中笑了笑,“娘娘自然不知道,这个人是郑婕妤宫中的人,张令放到外头行宫以后,郑婉人给官家荐的,官家点过头了,内廷还来不及正式造册回娘娘的话。”
程灵听载荷这样说,知道这个人用不得了。
窗户一下子被雪风吹开,木框子铛的一声撞在粉墙上,程灵与李太医都是一惊,殿外的刘宪也听到了声音,转身向这边看过来。
程灵偏头,“载荷,去请刘知都进来。”
外头在下雪,刘宪进来也带了一身雪气儿。程灵不在正殿内坐,仍与李太医一道立在薰笼后面。
程灵刻意没有去看刘宪的面容,侧面看着窗外支进来的一枝梅。
“外面如何?”
刘宪垂头道:“李大人应该比奴婢清楚。”
李太医应了一声:“是,下官和其他太医一道看过来,碧澄姑娘是死于溺死,身上也没有外伤。”
刘宪抬头:“没有外伤?”
程灵道:“刘知都发现了什么吗?”
刘宪看向程灵,“圣人娘娘,碧澄姑娘的手上有伤口。”
李太医凝眉一想,忙道:“是,手上的伤下官等是真忽略了。”
程灵道。“李大人,去看看。”
“是。”
载荷打起练字,李太医拱手,随载荷一道出去。
二人出了殿门,程灵方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的眼睛已经有些发酸了,自顾自地走到窗前一把禅椅上坐下。伸手去取茶盏。
刘宪走上前去替过她的手。
程灵便由着他,将身子往禅椅里窝。
“你怎么看啊,刘知都。”
刘宪弯腰将茶奉上,“她死了也好,在明面儿上,她是前朝太妃,又与官家从前有关联,暗面儿上,她背后是徐牧,如今死了,也干净。”
程灵听着他客观无错地说着这些分析,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发闷。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查了?”
刘宪抬起头,看向她。
男女之间的对望,很少出现此时如他二人彼此之间的感觉,不能说是毫无触动,却终究被划开一道鸿沟,两个人看着彼此自持慎重的模样,猜着彼此心中所想,这种感觉,刘宪尚算好,程灵却无比地难受。
“娘娘看事向来清明。”
话音未落,程灵却笑出了声,“我清明?我不清明,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到底为什么会死,还有为什么会在她怀孕三个月身孕的时候一尸两命,我都不知道。”
程灵的这席话说完,刘宪没有开口,他微躬着身子恭顺地站在那里,甚至连面色都不曾变。
程灵低头,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心头却渐渐生出一丝痛苦。
“我说她有身孕,你竟然毫不吃惊,看来,刘知都是知道其中曲折的啊。”
“娘娘恕罪。”
薰炉里的香要烧尽了,程灵觉得周围莫名弥漫开死亡腐臭的气息,她靠着椅背,“我不明白,你心中的事,你在筹谋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整个大陈宫,千头万绪,我不是怕措手不及,我是怕我万一失误一次,会不小心害了你。”
“我明白。”
“你明白。可你还是那样的做派。自从寒衣节你病后,我几乎听不见关于你的任何消息,而你,虽然每日慧回办差都会与我对着,可我也听不见一句你的实在话。听说在朝廷和地方,从前跟着你的人要么是撤要么是贬,你已经快被魏钊给剥干净了……我在后宫听到这些,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急吗?我不知道你是另有筹谋,还是全然不顾,我想问你…我…”
再说下去,好像就要说出不成体统的话了。四周好像突然猛地涌出富贵精致的器物,那些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龙云纹逐渐从器物上凸显出来,拼命的七窍里涌动。
程灵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一时之间她甚至想要流泪,她恨眼前这个绝世无双又不露声色大人。哪怕作为女人的她已经把那只禁忌的手伸出去了,他依然站在佛海燃灯处,抬头静静地笑笑。
这是要磨死人啊。
“圣人娘娘,不论是奴婢也好,绣儿也好,甚至官家,我们都不愿您受到牵连。”
“我们?”
城灵咳了一声“怎么就有了'你们'和我的区分,那你们当我是什么,这个宫里可有可无,撑着一个皮囊的摆设吗?”
刘宪也有些懊恼,他很少在人面前说错话,可对着程灵,这句话他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程灵想要活得鲜活有情的欲望,然而他又比任何都难以开解她的苦与闷。
好在程灵似乎并不想在这个事情上纠缠了。
她站起身。
“算了,你告诉我,应该如何处置。”话音刚落,外头李太医等着回话。
程灵理了理袖口,又轻了一回嗓子。方命载荷领他进来。
殿门一开一合之间,热气也已经散尽了。宫人们匆匆忙忙地进来添香添炭。帐外人影凌乱。
“查看得如何了。”
程灵开口问道。
李太医答,“回圣人娘娘,正如刘知都所说,下官查看了碧澄的手掌,果真在左右手上都发现了一道贯穿整个手掌的伤痕。下官又将伤痕和太妃娘娘脖子上的伤痕做了一个比对,发现…是一样的。”
程灵道:“一样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太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宪,像是求证一般道:“刘知道怕是已经看出端倪了。”
刘宪到也自在地接过这个话头,“李太医也觉得,太妃是死于身边人之手吗?”
李太医点头,“是,那道伤口是一根麻绳勒出来的,那根麻绳,也在湖边寻到了,想来…”
“所以现在,也是两两死无对证了?”
“是…圣人娘娘。”
程灵重新看向刘宪。
心里有些疑惑。刘宪办事是如何地神鬼皆怕,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不明不白,又牵扯到殷茹和腹中的孩子,若是换在以往,刘宪一定不会放任此事,他如今的态度,也许只有一种可能…
程灵不太愿意往下想。
恰好内东门司过来安排后事的人也到了,正在外头请刘宪,说要请他去相看木头板子。
刘宪对程灵拱了拱手,转过暖帐往外头去了。
雪突然就晴了,甚至还漏出阳光来。银黄雪白交相辉映。
殿外热闹的评看板子,殿内的宫人们沉默地擦拭着哪具美丽的躯体。程灵把自己追出去的目光收回来。落到手指上,手指却不自觉地越扣越紧。
垂拱殿那边,此时倒是散了。
殷绣送吏部的几位大人出来,中间有一着兵部的一名侍郎。魏钊今日在与他们谈论调遣顾盏军队的事。
前几日,兵部侍郎汪星上了一道秘折子,魏钊对着这本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迟迟未绝,今日才终于传召了他,谁想言辞问答,果然不甚流畅,着实不像能想出这种以兵制兵之技的人。
魏钊心里泛了疑。此时关头,他刚刚借郑焱的手掐断了徐牧南方老巢的军费,就有人献上这样一个计策,看起来到当真能一举下了徐牧所有的人和力。实在有些巧。
正掐鼻梁细致思量,却见郑婉人走近来。
“无召,你怎么过来了。”

第58章 太平魁
“圣人娘娘让妾来跟您回事。”
说着, 她往殿中四下看了看, “官家, 魏夫人呢。”
魏钊此时也不大想纠缠心中的疑惑,起身往外星。
“有话就回。”
“是,今儿早上慈安宫的人来回话, 说太妃娘娘薨了。”
魏钊站住脚步,“怎么回事情。”
郑弯人忙追了几步过去,“还不清楚,圣人娘娘已经过去了, 官家是否也要……”
魏钊对殿外道:“魏夫人去哪里了?”
外面的内官回道:“夫人送诸位大人去了。”
魏钊犹豫了一时, “她回来以后……送她去慈安宫。”说完, 起步继续往外走, 郑婉人追道:“官家去什么地方。”
“回福宁宫,郑妃, 太妃的身后事你与圣人一道参详, 魏夫人有什么要求, 都准。”
说完,步履急快的出了垂拱殿。一路上也不停脚, 身后打伞的宫人几乎有些跟不上他。
“杨嗣宜呢?”
“回官家, 杨供奉今日不当职, 这会儿恐怕还没有进来,”
魏钊站住脚步, 后面的人也跟着接连地踉跄, “官家……”
魏钊没有说话, 此时,他的脑中有些乱。自从殷茹将怀孕的真相告诉他以后,魏钊并没有意图杀掉他,这种命若草芥,身为棋子的女人,就算没什么情感,拿捏在自己手里也是好的。如果要说到自杀,魏钊也觉得不大可能,那样一个心性的女人,一根绳子了结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那究竟是谁,非要了结她。
“刘宪今日在宫中吗?。”
“在,这会儿应该在慈安宫。”
魏钊抬手,捏了捏突然发疼发酸的左腕骨头,“传他过来。”
“是。”
…………
刘宪从慈安宫过来,已近正午,还未中庭,就看见宫道上匆匆行过一行人,前面的是殷绣,后面跟着的都是垂拱殿前伺候的宫人。殷绣并没有看见刘宪,低垂着头,看不大清表情,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到是一脸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