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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刘宪从前是进士出身,在一场科举舞弊案之中入狱,后受刑入宫。
殷绣呢,原是丞相的嫡女,后因殷家获罪,削籍废姓,入宫为奴。她与刘宪应该算是同己吧。那程灵自己呢,她的一生,要去哪里寻一个同己呢。不知为何,对于殷绣,她突然有一丝嫉妒。
想着,她再一次看向青墙之前的刘宪。
这是头一回,她也想做一个青灰不分的人,想抛弃多年来压抑在身上的传统和礼教。放掉皇后的身份和立场,离开魏钊这个冰冷的人,去寻觅一个和她一样的人。然而,无论她怎么想,怎么在脑中搜罗,她都觉得,这个人似乎就在眼前。
“载荷,今日的茶,你是怎么取来的。”
“是奴婢亲自从咱们存茶的柜子里取来的啊。”
“途中还有谁碰过那茶。”
“途中……,哦,梁夫人的侍女罗儿,在后头烧水房里摔倒了,奴婢去放下东西去扶了她一把,当时,旁边到是有另一个小宫女,等我扶了罗儿去坐着,回头是她把东西拿起来递给我的。”
程灵垂眼嗯了一声。这一回,刘宪算是救了她一回。
“载荷,以后我要的东西,你一眼都离不得,务必亲手送到我眼前。”
程灵虽未明说言,但载荷也在宫中多年,自然听出了其中七八分的意思,轻声道:“圣人,刘知都这次的翻茶之过,难道是……”程灵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只道:“你回去吧,我再略站会儿。”
也是,解释什么呢,犹豫什么呢,从前拽她出地狱,如今救她于生死的,都是他。
天渐渐黑下来,白日的温度退尽,初秋的风虽不透骨,此时却也萧瑟。
被风吹落的桂花如柳絮一般卷成团儿,滚流过刘宪的膝边。一弯明月悬空,离中秋暂远,那月形如女人之眉,纤细可爱。因天空无云,月光尤其清亮,将周遭所有的物品,都照出了清晰的影子。
明仁殿的宫人在殿门口悬上了灯,殿门落了锁。宫道上也少人行走。
刘宪已跪了三个时辰,周身疲倦,身上的骨头也几乎要麻木了,他勉强维持着姿态,尽力平和自己的呼吸,自从先帝将他带到身边,他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责罚了,从前在人前,都是人人唤他知都大人,忙不迭的送上自己的膝盖来请他办事,正如徐牧所言,他到真的不太记得为奴的苦楚。
想着,不觉有些自嘲。正欲去细思其中的滋味。一弯人影落到他面前。
刘宪抬头,殷绣正立在他面前。
“来了。”
“嗯。”
“官家不会问吗?”
殷绣摇了摇头,“胡相来了,同官家在书房,杨嗣宜在里面伺候。我……过来看看你。”
说着,她似乎觉得低头说话有些别扭,索性屈膝也跪了下来。
“你别跪。”
殷绣笑了笑,“你救了我一回,我不该陪一陪你吗?”
刘宪轻轻抬手,于人鬓边拂落两三碎沾的桂花,温声道:“不该,魏夫人日后要跟着官家,要做高贵的人。这样,刘宪才痛快。”
这话在刘宪身上,其实刺心刺骨,他曾经在昏暗的慈安殿里告诉程灵,“得一同己之人,便可立此残身。”如今,他却要把这世上唯一个同己之人,认认真真地送到离他万里之外的地方去。他是痛快,痛快二字,最重的却是“痛”字。
“刘知都……你对绣儿的恩义,绣儿此生都不会忘记,无论绣儿日后身在何处,知都都是绣儿至亲之人。”
刘宪垂下手,“你以前,就很喜欢对我说至亲这两个字。算了,月色好,我也着实累了,你能陪我一时,也算撑着我熬一时。”
殷绣抬头望月,晴朗无云的天幕上,新月在空,桂花的幽香入鼻灌袖,令人心旷神怡。几乎令人想不起,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
“知都。今日明仁殿中,您怎么知道那茶中有毒。”
刘宪垂目,“你才是个中高手,没有看出来吗?”
殷绣低声道:“回过头来想的时候,发觉茶汤的颜色,的确与你送我春风髓不同,好似更深一些。绣儿惭愧,当时并未察觉。”
刘宪叹了一口气。
“我认识徐牧很多年了,从前,我身边几乎都是他的人,这几年,他身边也渐渐有了我的人,该知道的,我大多都知道,不过,若不是你,我今日并不想逆他的意思。”
殷绣细想了想他的话,似乎有些理解其中的道理,却又不完全清明。
“如果您今日未出手,那后果会如何呢?”
刘宪看向他,温润的眼中含着一丝疼惜和怜悯。
“其余人都不会如何,但你……或许就活不成了。”
“为何。”
“这个局,其实不是对着你去的,但你是解这个局唯一的合适的人。梁氏是太尉梁凡的女儿,她如果在明仁殿中毒,而有毒的茶又是明仁殿备的,第一个逃不了关系的是程皇后。如此一来,官家必然处置皇后,这段时日,朝廷的文官们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若程皇后遭处置,程太师如何自处,文官心里做何感想?”
殷绣肩头一颤。
“你的意思是,若要保住皇后,就要将我交出去。”
刘宪点了点头,“你是这个局除了皇后之外的另外一个解法。刘宪不知道官家会做何处置,但在刘宪所想之内,你是奉茶的人,不论官家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把你交出去,否则,程灵封后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意义。只能为徐牧笼络朝廷人心做嫁。”
他的一席话令殷绣心中惊颤。
朝堂局面复杂,但刘宪,虽看似在徐牧一营,但将才的所思所虑,却都是魏钊的处境。
“知都……究竟是谁的人。”
她问的这个话,刘宪也问过自己。
从先帝将他带至身边起,他就在问自己。
这个世上的人都冷淡,或者惧怕他,没有一个人给过他温情和理解,他好像也惯了一般,独自跳脱出人情之外,翻身为云,覆手为雨地利用这世上人情冷暖,玩弄人心。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确逐渐走出徐牧的阴影,偶尔觉得自由。
但是“归属”这件事,他有所奢求。
“如若有幸,你我逢于微时,见于宫廷之外,殷绣……刘宪希望一生归于你。”
无边月色,为这句话做了唯美干净的衬。
人总要有几句真话,才不枉有一颗跳动的心。
“所以,绣儿,经此一事之后,我不会再听任徐牧妄为。但我望你明白,我的所做所为,都不是为了魏钊,我这个人,心里没有家国,没有百姓,也没有江山天下,我只有我自己……还有……”
他顿了顿,笑了笑垂头,方说出后面的话来,“对,我只有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有我自己。
第27章 中秋会 哪怕损,让朕来替你损。
刘宪未必是这样想的,但这二十多年来,他真的孤独惯了。很多时候,他都会回想起替先帝招魂的那一夜,他也在为天子招魂的十二人之列,人们从福宁殿东边的屋檐起,登梯上屋脊,唤先帝的名号。那夜风雪凛冽,寒夜凝霜,身着朝服的人们,有的鹤发白须,有的佝偻腰身,独他临风立着,每一声都如同落在虚空里。
那是他此生最孤独的时刻,哪怕离他而去的是一个折辱他。但那也是入肤入骨的关联。这样的人真的太少了。
殷绣觉得此时所有劝慰的话都太过浅薄,在一个人大彻大悟的自我剖白之中,她寻不到一句话,可以作为针,插入他的症结所在。于是她也低头沉默,风送桂花香,月色在侧,一切,竟似镜花水月一般地,呈现出岁月静好的错觉。
身后明仁殿的门环突然响了。
殷绣回头起身,见载荷从门后出来,藕色的襦裙被风牵起一个优雅的角儿,程灵身边的人,也和她一样,有一种如松菊般的气质。
载荷手上抱着一件青灰色的披风,阖门回头,见殷绣也在,到有一丝丝的尴尬。
“魏夫人。”
“载荷姑娘。”
索性也就相互问了个礼,载荷径直走到刘宪面前。将披风呈上。
“圣人的意思,谢知都关顾。”
刘宪看了看殷绣。
“刘宪并未有所关顾。”
载荷弯腰未起。“知都不要为难奴婢。”
殷绣伸手将那披风接过来,“有没有关顾,你谢恩就是,何苦风地里让载荷僵着。”
刘宪抬头笑了笑,“好,你这样说,那就好,刘宪谢恩。”
殷绣回头,“姑娘去吧。”
载荷在这断话里听出来一些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的意思,好似有人急于证明什么,又好似有人一瞬之间看透了什么。她低头看向刘宪,那人目中映着月,月里藏着浅浅的人影,和那话中的意思一样不清不明。
她知懂人事,了解程灵的想法,正是因为了解,她又觉得刘宪极其危险,殷绣极其碍眼。也不想再多留,殷绣既开了口,她也就顺着告了退。
门锁再落,殿前的灯不知何时被吹灭了一盏。
“回吧,绣儿。”
殷绣一直听着门锁与门木最后一声磕撞停歇,方道:“程灵以前问过我,为什么要在这大陈宫里等着你回来。可她…”
“可她不知,你等的人非我。”
“知都,你知道,我没有在说这个。”
刘宪点头,“绣儿,明白也不要开口,这是祸。回去吧,风大起来了。”
***
刘宪有三日未入宫当职,初十,程太师的夫人张氏进宫来谢程灵中秋的赏赐。那日是暴雨,魏钊陪着程灵和张氏用午膳,天闷得很,魏钊又一直沉默,焖地软糯的黄油鸡也就动了两三口,便放了筷子。
张氏自然是悻悻的,程灵见气氛尴尬,自己也提不起精神来勉强说话,在旁伺候的杨嗣宜着实觉得浑身难受,便试着小声提了一句:“今年的中秋会,官家不是说,要去白马寺赏月吗?这段时日,太后的身子将养得好,昨儿竟有人来传了她老人家清醒的话,说要和官家一道去,向佛主还愿。”
张氏听了忙道:“娘娘病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可算大好了。听是太妃娘娘用的心思,饮食起居,照料得甚是好。”
魏钊起身,移至茶案前坐下,“既如此,就安排车马,接母后一道,让太妃也随行。”
程灵见他起身,便也一道跟过来,亲自伺候茶水。“怎么没听官家提起过,要去白马寺做这场中秋会,从前大陈宫不是兴在延福宫中做赏菊的宴么。”
魏钊接过茶盏。
“程夫人,请过来坐。”
张氏起身谢过,又接过程灵的话道:“圣人年纪轻,不知道白马寺的有灵处,寺中有一景叫“松间月”,当年□□老皇帝为此景提过一句,“青松明月闲山寺”。后来,大陈朝的文人都爱附庸先帝这一风雅。”
魏钊在旁点头,“程夫人广博。”
程氏含笑谢过,又隐了笑容,欲言又止。
魏钊倒是明白她欲言又止之由,饮了一楼茶,随道:“夫人也是朕的母亲,大可直说。”
“是…只是…哎,徐大人的中秋家宴也下了帖子,昨日落的府…”
架空皇权最好的机会是在新皇新立之初,几个月以来,魏钊的手和脚似乎都被些看不见的线束缚住一样,看似自由,却难以收放自如,无论是南方的赃银案,还是太尉梁凡对他的疏离,都使他虽稳坐大殿,却始终如履薄冰。
大陈朝重文臣,文人大都有气节风骨,家国情怀,魏钊心中明白,这是徐牧要利用自己的根本原因,天下姓魏,文人倒可期盼自己,仍是忠于家国之人,若明目张胆地换一个姓,恐怕朝廷就要乱了。
所以,他要去附这个风雅。
“程灵,白马寺你也一道去。”
程灵怔了怔,这倒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唤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看向张氏,张氏眼中似有一丝宽慰,但这在程灵看来,却很悲哀。
她不是不懂魏钊要和徐牧博弈,棋子是满朝文武,而她,以及她的父亲是棋子中的一枚,这个男人,嫁娶之后,从不在入夜时踏足明仁殿半步,柔情尽给殷绣,给她的,却只有利用。
她想着,甚至不想去应他的话了。
张氏到自如了些,一面饮茶一面与魏钊说了些琐碎的话,魏钊平声应和,不多时,外面暴雨小下来。垂拱那边来人说,吏部尚书白庆年来了,魏钊方辞走。
入夜,殷绣在灯下理书。
魏钊这个人,对书有很深的执念,收藏众多名家抄本刻本,平素从不许殷绣以外的人来经手。近来,他在翻殷相的《华月堂集》,这本集子是殷绣的私藏,后来合同另外几本,由周太后的手到了魏钊的手上,他读来忘时,殷绣也觉得,父亲之志有了后继之人。随手翻一页,其中夹着朱笔批写的插页,她正看读,外面通传声进来,接着,魏钊独自推门进来,手中自握伞,他透过纱帐看着殷绣一笑,悬伞于廊,方抖衣进来。
殷绣看了一眼外头。
“怎么没让有人跟着。”
“本已在寝,杨嗣宜说你过来了,想着几步路而已。你白日在哪儿逛去了。”
殷绣合上手中的书。
“去慈安殿看太后娘娘了,娘娘身子好了很多,咳血的症儿也渐消了。”
魏钊走到书案旁坐下,随口道,“太妃如何?”
殷绣没有答话。回身将一本案上的书往高处的架上放。魏钊回头,伸手替了她的手,低头看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在想中秋会的事。”
魏钊将书放稳,回头道:
“你也听说徐牧下帖的事了。”
“嗯。”
魏钊随手挑起一支笔,在殷绣的额上一触。
殷绣忙用手去抹,笔上朱砂未洗,被手一滑拉,就在额上扯出了一道。
殷绣回头看了一眼铜镜,自己倒也笑了。
大陈宫教她成为看人做事一分不错的人,魏钊偶尔把这个她从镜中抹掉,还一抹荒唐颜色。
“你何用想那些事。”
说着,他又抬手去替她擦拭。
“总之是要在朝廷上切一刀,朕和徐牧,索性都看清。这一回,朕想看一看刘宪。”
“官家,明仁殿的事,我…”
“朕明白你想说什么。”
魏钊手中的笔打了一个旋儿,安稳地落回笔筒。
“不论有多难,朕都不会把你舍出去,事情避不了了就用身来档,我说过,你闭着眼,跟着我,就好。”
殷绣望着那支安然入筒的笔。
“可我知道官家实难。”
“绣儿,给朕时日。朕不想利用你哪怕一次,所以,不要求刘宪,哪怕是损,让朕替你损。”
孤独的人渴望更多的爱,殷绣此时却觉得爱恨沉重,无以复加。她在此望向镜中,那一道红痕已被魏钊抹成了一团红云。如同她烧红的脸。
女人的身体从来诚实,连她自己都不虚在年轻的情/欲里承认自己的浅薄和荒谬。她想殷茹,那个比她还要年轻的身体,守着慈安殿的老人和冷灯煎熬,再看着灯下魏钊俊逸的侧脸,她突然也生出邪恶的快感来。
在情感上,她可以退让一步,却不肯退到边缘。
“对了,掖庭那边已经穿话过来了,新入的良人子,已拟定位分,分了宫室。”
魏钊明目笑开,“那又如何?魏夫人。”
那又如何。
该贪的不贪其实也是罪过,殷绣伸了手,含笑将她手上残剩的朱砂抹染在魏钊的额上。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入院做手术了。这周也没有申榜。更新可能会有点佛系。一周恢复日更。这一周大家就原谅我咯。
第28章 白马寺 我不信。
八月十五这一日,程灵先行往寺中安排夜中赏月的斋宴。魏钊离宫,殷绣随行,同行的还有周太后与殷茹,并掖庭新选上来的二位婕妤,吴嫣与郑婉人。
殷茹穿了一身浅灰色大袖,上以银作线,绣着含苞而待的玉兰图,她扶着周太后上辇,而后便在车前立侯。那日有浅风,她的发极软,经风一拂,便松出发钗,虚无缥缈地浮动于面上。
殷绣跟着魏钊一道过来,见殷茹立在辇旁,便走到她面前,与她见了一个礼。
“太妃。”
殷茹轻轻握住她的手。
“姐姐说要和我伴着在一处,如今却是要与我生份了吗,我一人在慈安,很想姐姐。”
殷绣回头看了一眼魏钊,他并未蹬辇,立在华盖之下遥遥地等着她。
“姐姐也很想你,不过大陈宫,宫规深然,你如今是太妃之尊,姐姐不能逾越。”
“什么太妃之尊,姐姐,我…我不想做什么太妃,我只想……”
话到口中,她终究还是收住了,在太后的车辇前,殷茹总觉得头顶还是有那么一盏青灯隐照着,灯下的影子寂寞地难受。
“你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你答应过我,让我留在他身边的。”
殷绣望向她耳畔,素净的妆素之下,只有耳畔下着一双艳红色的红玉耳坠,妖异灵动。
“我不知道过去几年在外,你和官家有过什么机缘,但是殷茹,你要知道,如今是他不过问你了。”
殷茹垂目沉默,后面珠灵跟过来,“夫人,官家再问了。”
“好。这就回去。”
说着,她松开殷茹的手。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她日你若有其他所求,我力所能及,必不负你,但男女情缘,非我能左右。你若能自求,我便成全,但你要来挖让我挖心肉,我下不去手。”
说完,她转身欲离。
殷茹咳呛了一声,“姐姐,我若要抢呢?”
殷绣站住脚步,侧头,“茹儿,我不和你抢,我和你赌。”
不是所有人都能懂这赌和抢的高下之分,珠灵却听明了七八分,是以她欣然,殷绣稳稳当当地行在前头,这一番话下来,她似乎渐渐在自己和殷绣,魏钊之间,找到一个不激不颓的位置。”
车马起行,一行人行了一个时辰,终抵山门外,因车马不得上山,魏钊便让太后乘轿,殷茹与两位新封的婕妤随行,自己便携殷绣一道,沿着蜿蜒的山道曲折而上。宫人们都随得远,魏钊便携了她的手,山道不算难行,二人一道,也不觉得累。
“上一回来此,还是三年前,翠微殿那一夜。和你妹妹一道,狼狈不堪地过来,当时觉得,这山道难行…”
殷绣扣着他的手指,“你与茹儿也一道携手行过吗?”
魏钊回头,“不曾。”
说着,他顿了顿,“她是你妹妹,我怎敢唐突。”
寺中行佛礼,见君王不行跪不磕头,是以山上下来的僧侣,见他二人也都只是合掌侧让。是时一行僧人行过,前面露出一个月白色的人影。
程灵沿着山道一路下来,双手扣于腹前,一步一慎,裙角浮动之间,优雅如仙。她行到魏钊面前行了个礼。眼落到那一双扣握在一起的手上,神色依旧自若。
“前面是落英道了,太后娘娘已进大雄宝殿,问及官家,官家要过去么。”
“嗯,过去。朕要陪母后上一柱香。绣儿,你可往上再行几步,落英道上是广玉兰,此时新败,正应道路之名。”
“是。”
程灵与殷绣一道送魏钊离开。人行远后,程灵方开口道:“我看见殷茹了,你与她长得并不像。”
殷绣垂头,并不应她的话,只道:“奴婢陪圣人再去看看宴上的茶食吧。”
落英道上花未成泥,白若铺雪道,道上雅香与人物关联,二人每行一步都不轻不浮。
程灵命珠灵和载荷远随,殷绣便伸了一只手扶她。
“你是不是怕,徐牧的手还会伸到我身边人中,今日的茶与食,我一一亲自看验,徐牧能得手一次,绝不会得手第二次。”
殷绣停下脚步,屈膝向她行了一个礼。
“您为官家思虑良多。”
程灵低头看她,“你想错了,我说过,魏钊是贼,我才是主。人前识礼,只不不愿意父亲姓名有损。”
殷绣垂眸,“是,殷绣日后,绝不再牵连刘知都。”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程灵耳根立刻充了血,她原本以为心事被说穿,自己会羞愤,毕竟她曾言殷绣作践于阉人,然而,在殷绣清灵的声音中,她却觉得肩膀猛地松了下来,好像日后都不用挺直脊背来端庄行一般,无比松快。
“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夜载荷送来的披风,奴婢明白,您从前是如何恪守礼教之人,断不会做这样的事。”
程灵笑了,“你起来。你既此生无心与他,就不要再伤他,我不想再看到他为你,受大陈宫的折辱。”
殷绣站直身子,“是,殷绣对知都,此生都只有亏和愧,只求还恩。”
“我要你恩都不能还,只断了他对你的心,剩下的,我来替你还他。”
殷绣的手轻轻抚上白石栏杆,前面玉兰花树已少,风中送来松柏的雅香。顺着石栏望出去,就见崖边平台上,宴开十三席,宫人来往其间,杏木桌,磁州窑鹧鸪斑的茶器摆开。再一回头,山门处车马云集,青山白衣相互印衬。
“圣人可知,这有多难。”
“你能陪魏钊熬过长春冷宫的岁月,怎知我不可随他走这一段歧路。若得幸,我愿把名利,身份,尊位,前途,全部还给你,然后,跟他一道走。”
殷绣的手渐渐握紧,他想起刘宪在明仁殿前的那一句,“这是祸事,不要开口。”不禁感慨他的冷静和敏锐,哪怕,这是一桩与他相关的情爱之事。
“您想错了,大陈朝的天下,悬于一发,纵使男女私情也会让人泯在其中,当日我求您让殷茹入宫,她入宫后,就再也不是你我之手能将她再推出去了,刘宪和我们一样,如今局面,不论他要进还是退,都是身不由己,你若要跟他走,就是要杀了他。”
程灵不言语。
殷绣怕她听不进自己情急之下的话,曲膝跪下来,又软了声,“奴婢冒犯,还请圣人听奴婢一句劝,万事不漏于言行。”
程灵冷然笑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山道上行,载荷见状忙跟了上去。
珠灵行到殷绣身边,轻声问道:“夫人与圣人说了什么?”
殷绣还未开口,谁料前头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话。
“我不信。”
殷绣抬头,程灵立在石阶上,月白罗衣为风所鼓,正如羽化登仙之人,有年岁渐深后的风骨,却是薄命之相。
***
入夜,魏钊携程灵同席,吴嫣与郑婉人在下首作陪,太后不在席中,殷茹却在。她仍旧穿着白日那一身灰色的银线大袖,脸上粉黛薄施,耳畔灵动的红玉,被那一身寒素衬得越发风流。
魏钊为救殷茹焚翠微殿,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年冯太后以此为罪名,责魏钊不忠不孝,经历过此事的人,今见二人同席,都唏嘘不已。
殷绣不在席中,独自立在落英道上看宴中之人。今日宴上,胡相与白庆年都告了病,两处未去,兵部除了兵部侍郎在席,余下的一人未至,但程太师在席,其门下之人也多在席中。
这一刀切得很是干净。
殷绣一一点看,一一默想其官职姓名。正凝神,忽听身后传来一句:“在这里做什么?”
殷绣回头。见刘宪坐在松下,腕上那串玛瑙佛珠,透过轻薄的衣料度出一圈淡红来,刘宪手中握了一壶酒,青衫挂玉,若方外之人。
“知都怎么过来了。”
“同胡相一道过来的,他在席上告罪去了,我在这里候官家。”
说着,他饮了一口壶中物。
“殷茹在席上吧,你往这处躲。”
殷绣走到他身旁,在树的侧面倚立。
“嗯,我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她,你这样过来,徐牧的家宴怎么办,他会怎么想。”
刘宪伸开腿,将头枕在树身上,满月落下银色的月辉,风里混着松香与佛香,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