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囚禁生涯磨平了廖永安的棱角和浮躁,让他更加耐心和冷静。
现在主公的改变非常大,他需要更多的时间适应这件事,才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待主公。
不过……
“陈将军,你让标儿给我们做菜?”廖永安见陈标又送了几次菜,忍不住了,“怎么能让标儿为我们做菜?”
朱元璋咬着筷子,回味着刚才茄饼的味道:“嗯?标儿做的菜好吃。”
廖永安:“……”他不能理解!谁会让自家儿子去厨房帮忙啊!
朱元璋道:“标儿说是做菜,其实只是指挥他人做菜,不会累着,放心。”
廖永安道:“……陈将军,标儿在厨房和我们这跑来跑去,还不够累?”
朱元璋道:“标儿自己乐意,我也没法子。”
廖永安:“……”他一时间很想说一些激烈的话,但他不敢。
杨宪叹着气道:“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私下对陈将军不客气了吧?”
廖永安深呼吸,扫视了一遍自己许久未见的同僚:“但你们不也吃得欢吗?你们已经习惯了?”
花云、杨宪、燕乾三人皆停下筷子,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廖永安背上,差点把廖永安拍桌子上:“让你吃饭,你哪那么多废话?”
廖永安疼得直咧嘴。
他有些同情标儿了。标儿被主公骗,标儿小小年纪给主公当幕僚谋士,标儿回到家还要为主公做饭?!
主公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廖永安扪心自问,若是他有这么优秀的儿子,他一定把儿子供起来,什么庶务都不让儿子做,把儿子护得比眼珠子还紧!
“呼,好了,差不多了。”陈标终于上席,“剩下的菜厨房自己会做,不用我指挥。”
廖永安忍不住道:“标儿,不用这么麻烦。做饭的事交给厨子就好,哪用你亲自去?”
陈标笑道:“我尝试了从海外得来的新的调味料,没有我的指挥,厨子做不好。而且下厨是我的爱好。看见叔叔伯伯们吃得开心,我也开心。”
廖永安不知道为何,眼眶有点热:“标儿……唉。”
陈标忙道:“廖伯伯,只是下厨而已,和养花养马一样的爱好而已,别太在意。”
朱元璋也点头附和道:“对。你还要在我家养身体,迟早得习惯。”
廖永安嘴唇蠕动,差点把“主公你闭嘴”五个字说出来。
他开始怀疑自我,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是真的被救了,还是被关太久关出了幻觉。
面前的这个“陈国瑞”真的是自己主公吗?
我那威严肃穆气势无比强大的主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放开你的手!不要掐标儿的脸!
廖永安一激动,差点把筷子捏断。


第92章 爹请你帮我带个话
陈标陪了几人一会儿,吃饱肚子后反复叮嘱自家爹不准喝酒,然后去找娘和弟弟。
今天正好是马秀英身体不舒服的日子,所以马秀英才没有出面接待朱元璋的下属们。
陈标给几人做饭时,早就先把马秀英和弟弟们的饭菜端了过去。
陈标四个弟弟白日里很活泼,现在已经耗尽了精力,早早睡觉。马秀英身体不舒服,却还是点着蜡烛看账册。
陈标不满道:“娘,有什么账册非急着现在看?就算真的很紧急,我这个儿子是摆设吗?”
马秀英摸了摸儿子的脸,微笑道:“你爹把他的工作推给你,我怎么能再增加你的负担?”
陈标坐到马秀英的身边,靠着马秀英道:“为娘做事不叫负担,为爹做事才是负担。”
马秀英忍俊不禁:“好。不过这些账册你肯定不想看。我看完这本就睡觉。”
陈标的脸立刻垮了起来:“是我爹新收的妾室?”
家里钱财的支出陈标都会过目,所以即使他爹娘不说,家里多养了几个女人的事,他当然也知道。
经过这么多年对封建时代的习惯,陈标已经不会再对自家爹的妾室产生多大的负面心理波动。但自家娘居然要忍着不舒服熬夜因为她们看账本,陈标就生气了。
马秀英叹气:“有一个妾室身份特殊,是我养父的庶女。其他妾室能稍稍忍一忍和其他人一起住,这个人需要特殊关照一下。”
陈标的小脸更垮了。
他知道自家娘和秀英夫人一样,都曾经成为过将领的养女。
这太常见。陈标的叔叔伯伯们只要是从军后才结婚的人,大概率夫人和妾室中有他人养女。
自家没那么多女儿,也舍不得让身世不高但有能力的下属娶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将领们大多广收养女,有的送给他人,有的自己收为妾室。
在这个礼乐崩坏的时代,收养女为自己活着儿子的妾室不是什么罕见事。
陈家只是一介商人,且在陈标担任家主后才成为豪商。所以陈国瑞自然没资格娶将领的女儿,只能娶将领的养女。
陈标自懂事以来,就没有见过自家娘亲的娘家人。
他曾听娘亲说过,亲外公家已经没有亲人,而养父母家和自家爹起了冲突,现在已经不来往了。
没想到,养父母家居然会将亲生女儿嫁给老爹做妾?!
就算是庶女,也可以窥见那一家人屈辱求和的表情。
马秀英观察陈标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
她一直犹豫,是否把这件事告诉陈标。
标儿如此聪明,一看家中支出,就能明白这次妾室中有了一个“特殊”的人。
为了避免标儿误会朱元璋对他们母子俩不好,在外面有了“新宠”,也为了让标儿了解想要贴上来的郭家的事,马秀英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有必要相信自家儿子,不能瞒着儿子。
陈标先膈应了一下,然后很快冷静下来:“娘,说一说你养父母家和我家的往事。”
马秀英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将陈标揽进怀里,道:“我养父母也是商人。你爹原本在我养父母的商铺干活,因为他非常能干,很快就被提拔臣管事。我养父和养兄们才干有限,很快我养父母家的生意就全靠你爹打点了。”
陈标眼皮子跳了跳:“是他们因为忌惮我爹而伤害了我爹和娘亲你,还是我爹直接把娘亲养父母家业夺了?”
马秀英道:“都有。他们先忌惮你爹,摘掉了你爹大管事的帽子,还差点把你爹害死;你爹便白手起家,虽名义上在我义父手下干活,但实际上已经另起炉灶。后来养父没有你爹帮忙,家业差点被人夺了,被你爹夺了回来。养父死后,因他生前的产业大多是你爹所赚得,所以那些管事们都依附了你爹。”
马秀英摸了摸陈标的脑袋,没有说接下来的事。
陈标问道:“娘,你养父的儿子呢?”
马秀英继续沉默。
陈标双手使劲挠头,把自己头发抓成了乱鸡窝。
马秀英替朱元璋解释道:“不要怪你爹。义父的儿子在义父死后,曾想过谋害你爹。”
陈标停止挠头,道:“娘,我不是怪我爹。这种事我都是无脑站在我家人这边。如果有谁威胁到你们的安危,别说爹,我也会心狠手辣。”
陈标做了一个恶狠狠地杀头表情。
马秀英帮陈标梳理头发:“你不怪他就好。”
陈标道:“我只是担心娘因为这件事和爹起芥蒂。既然娘不在意,我就更不在意了。现在你义父家终于发现需要讨好我爹,所以送女儿当妾室了?”
马秀英:“嗯。”
陈标道:“那女人跋扈吗?”
马秀英摇头:“她本人性格还不错。但你养父家希望排场大一点,和其他侍妾有区别。”
毕竟马秀英和朱元璋靠着郭家发家,郭家两个嫡子还一个战死,一个被朱元璋杀了。这个女人进了朱家的门,马秀英和朱元璋都得偏宠她,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哦。”陈标等马秀英重新帮他绑好头发后,跳下床往外走,“娘,你先睡。这事我来解决。”
马秀英无奈:“标儿,就算你爹再宠你,你管天管地也不能管你爹纳妾啊。”
陈标点头:“我知道,我不会管。娘,你相信我,我不是乱来的人。”
马秀英叹气:“好。”
陈标道:“娘,你快休息吧。再不休息,我就真的管了。”
马秀英连忙道:“好。”她不知道自己告诉陈标这事,究竟是对是错了。
陈标回到小院,闻到很大一股酒味。
他火气立刻上头。
是的,没错,儿子管不了爹纳妾。
儿子连爹喝酒都管不了!
“爹!”陈标气沉丹田,高声咆哮。
朱元璋正和下属们喝得正酣,听到陈标的声音,差点吓呛到。
“咳咳,标儿,你不是去睡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朱元璋赶紧把酒坛子藏在脚下。
廖永安等人都很无语。
主公,你这是掩耳盗铃!
陈标板着脸道:“你们喝酒没关系,廖伯伯要是身体喝出问题来,你们都有责任!”
朱元璋赶紧把廖永安面前的碗端起来递到陈标面前:“是水,他喝水!”
陈标闻了闻,点头:“那就好。对了,爹,我有个事要和你说,你过来一下。就几句话,说完我就回去睡觉,你继续喝。”
朱元璋立刻把水碗放下,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看着朱元璋殷勤的模样,廖永安再次被震惊。
他似乎发现主公在小主公面前有点……咳,一定是错觉。
陈标带着朱元璋来到院子角落,压低声音道:“到这里,叔叔伯伯应该听不见了。”
朱元璋蹲下身体,平视着陈标道:“标儿,你好像很不高兴。有什么烦心事?爹为你解决!”
陈标叹气:“其实这事我不该说。但我们父子俩和其他父子不一样,没什么不可说的,对不对?”
朱元璋使劲点头:“对。”
陈标道:“爹,我这个儿子管天管地也不该管你纳妾,我也没打算管,何况我知道你后院那些妾室大多是其他将领、甚至主公送来的女人,有特殊的意义。你能把妾室都安置在别院,从不让我接触到你的妾室,我就知道爹对我最好了。”
陈标展开手臂,抱住朱元璋的脖子:“爹,谢谢你。”
朱元璋愣了一下,回搂住儿子:“怎么,你娘受委屈了?你要来告状?谁欺负你娘,赶紧和爹说。就算是主公送的女人,爹也不会饶恕她!”
陈标摇头:“我娘那性格,怎么会受委屈?就算我们觉得她受了委屈,她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委屈。爹,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向与你联姻的家族带句话。”
朱元璋道:“什么话?”
陈标收紧手臂,道:“联姻是为了利益。陈家以后是我当家,若他们不想等我当家之后利益受损,就给我老实点。”
朱元璋沉默了半晌,语气古怪道:“标儿,你这话也是在警告你爹我吧?”
陈标道:“怎么会呢?爹对我和我娘最好了,才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也不会做出宠溺庶子高于嫡子的事。”
朱元璋讪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在警告我,哎!”
朱元璋一把将陈标抱到怀里,笑道:“我知道你只把你的爹娘,和你的同母弟弟们当家人。我不会让你为难。”
陈标板着脸道:“而且我超凶!超记仇!超不在乎什么伦理道德面子!谁让我的家人不自在,我就让他们全家都不自在!爹,我是你儿子,肯定死在你后面,你保不住他们。嗷呜!”
“好好好,嗷呜。”朱元璋兴高采烈道,“儿啊,平时看你不争不抢,又过分善良,我还担心你被人欺负后不会还手呢。你现在有这个意识,爹很高兴。”
陈标继续努力板着脸道:“我一直都很凶!陈汉六十万军队都知道我超凶!”
朱元璋哈哈笑道:“是是是。但他们是敌人,不一样。标儿,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有多心软。无论谁冒犯了你,你都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用你拥有的权力和地位去欺负人。爹真的很担心你。”
陈标的脸板不下去了:“我真的一点都不善良……啊,你也是,娘也是。娘今天和我说了她养父的事,大概是担心有谁背着你和我娘对我说闲话吧。她一直在说你是情有可原的,你是迫不得已的……唔,娘想太多。她这种大善人在遇到爹和我的事上都会无视任何事,立刻站在我俩这边,我还没我娘善良呢。”
陈标挤出一个狰狞的表情:“欺负你和娘的人,都得死!”
朱元璋呆住了。
陈标抬头:“吓到了吗!”
朱元璋的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
陈标:“!!!!”爹难道还能被我吓哭!


第93章 陈国瑞劝诫朱元璋
朱元璋把几个喝酒的老兄弟丢一边,借口自己醉了,抱着儿子去泡澡睡觉。
他们现在住的别院是温泉庄子,随时可以泡温泉,不需要烧热水。
头发烘干之后,朱元璋就抱着儿子挤进了马秀英的被窝。
陈标有点羞耻。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和娘亲一起睡?但他太困了,羞耻了一会儿,很快就睡着。
睡着后,陈标手推亲娘,脚踹亲爹,在床正中央睡成了一个嚣张的大字形。
还好床够大,朱元璋和马秀英悄悄往一边挪动,给陈标让出了一个大大的睡觉范围。
“夫人,这小子的睡姿真是嚣张。”
“嗯,像你。”
朱元璋明知道马秀英才暗暗嘲笑他,还是“嗯”了一声。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睡相差,但夫人说标儿像自己,完全没办法否认。
“夫人。”
“嗯?”
“……算了,睡吧。”
“好。”
睡成大字形的陈标:“呼……呼……”
当他睡醒之后,朱元璋已经离开。马秀英靠在床榻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肚肚,神情慈祥温柔。
陈标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娘,爹起这么早?”
马秀英道:“他说有重要的事。”
陈标转了一下脖子,再使劲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我长大了,不想再和爹睡。完全伸展不开。”
马秀英闻言,点了一下陈标的鼻子,嘲笑道:“你还伸展不开?昨晚你把爹娘都快挤下床了。”
陈标道:“娘你没证据,别胡说。”
他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使劲伸了个懒腰,才晃了晃脑袋,穿衣下床。
廖永安要住进家里的温泉庄子,陈标得去安排。
陈标抱怨:“爹每次都是想一出是一出,都不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
马秀英也下床,先帮陈标洗脸后,才自己洗漱:“他做事就是风风火火。”
陈标想自己洗漱,拒绝无果,乖乖被娘折腾。
折腾完后,他就去把自己的懒虫弟弟们叫起来做早操。
做早操的时候,廖永安也已经起床。他被陈标邀请着一起做早操。
廖永安满脸通红地跟着陈标晃晃胳膊踢踢腿,心中颇有些尴尬。
不过这早操虽动作怪异,但舒筋活血方面还真的挺有效,很适合现在身体亏损严重的廖永安。
毕竟以廖永安现在的身体,恐怕连一套拳都打不全。
新的一天到来,陈标精神饱满地开始每日日常生活。
他并不知道,昨日他“超凶”的一番话,让他爹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朱元璋下令,除了现在他后院中已有的女人,以后再进后院的女人不会给名分,顶多死后有子嗣的女人会被追封。他还道,他与下属的君臣关系不需要进献女眷来维系。
朱元璋没有明着拒绝将领进献女眷和将来选秀。在如今的时代这么做,恰好马秀英又经常抛头露面帮朱元璋处理后勤内务,一个“牝鸡司晨”的帽子就扣在了马秀英头上。且原本进献女眷的将领,脸面上恐怕过不去。
但他这命令,也已经非常清楚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所有送女眷入宫伺候的家庭,都是为了搏外戚的地位。如果他们进献的女眷没有名分,他们就成不了外戚。就算将来会追封,但死人吹不了枕边风。
若是有人还是想着就算进献的女眷没有名分,只要诞下了孩子,他们还是能依靠孩子争一争权力。朱元璋第二道诏书彻底打消了他们的期待。
朱元璋第二道诏书,称自己嫡长子朱大“相师言,命格贵重,需隐姓埋名,弱冠之年方可出现在人前”。所以为了稳固嫡长子地位,在朱大弱冠之年前,他不会给所有子嗣取名封爵,也不会让他们出仕。
朱元璋第一封诏书若还能找一个“不好美色”的借口粉饰,第二道诏书简直如晴天霹雳,有违伦常。
在这个时代,后院的女人是外人,但她们生出的孩子都是血脉至亲,都该被一视同仁。
朱元璋说长子弱冠之前,连名字都不给庶子取,这也太过绝情。
许多人劝诫,还有许多文人写诗词文章讽刺朱元璋性格残忍冷酷,连舐犊之情都没有,将来一定是一个暴君。
但朱元璋此刻就真的展现出自己纲常独断的暴君一面,所有劝诫一概不听。若有人想以此为由辞官,他也不阻止。
许多文人因这件事再次止住投奔朱元璋的步伐,并写信给朱元璋麾下文人询问和斥责这件事。
有的人骂朱元璋残忍,有的人则委婉说朱元璋这样把继承人藏得死死的,不利于政权稳固。
接到他们书信的某几个文人,直接把书信丢进炉灶中,连回信都懒得回。
朱元璋为自己后宅的事发布诏令,引起震动无数。
陈标吃着吃着瓜,瓜一个回转,砸在了自己头上。
因为朱元璋下旨夸奖陈国瑞,说是陈国瑞的进谏,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朱元璋说,陈国瑞拒绝了他赏赐的女人,并请求他和其他将领说一声,不要再给他后院塞女人了。
糟糠之妻和幼子陪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他发达了,后院里不断进新人,生新的孩子,他倒是美色环绕多子多福了,他的妻、子可不好受。
若是其他人再送女人来,他若不好拒绝,那就一律当通房丫头。他绝不能让别人威胁妻、子的地位。
朱元璋深受感动,联想到了陪伴他的秀英夫人和嫡长子。
从感情上来说,他不应该在自己称王后广纳后宫,威胁秀英夫人和嫡子的地位;从政权稳固上说,他的继承人命格特殊,不能早早出现在人前,若其他庶子比继承人早出外造势,恐引起兄弟阋墙。
因此朱元璋在承诺不再向陈国瑞赠送美女之后,也听从了陈国瑞委婉的劝诫,颁布诏令保护秀英夫人和继承人的地位。
这个时代对君王和普通人的后院评价标准是非常双标的。
朱元璋做此事被骂不当人父,陈国瑞却被夸奖“伉俪情深”。
陈标得知这个消息后,满头西瓜汁顺着脸颊流淌,整个人傻掉了。
“标儿,这下放心了吧?”朱元璋把陈标抱起来。
陈标还傻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标儿?”朱元璋晃了晃怀里的陈标。
陈标傻傻地搂住朱元璋的脖子,把脑袋靠在朱元璋的肩膀上:“爹……”
朱元璋道:“嗯?”
陈标咬了一下嘴唇,闷声道:“没什么。”
朱元璋叹气:“值得你这么惊讶吗?我们和寻常父子不一样,只要标儿你不喜欢的事,爹就尽力不去做。”
陈标把脸埋在朱元璋肩膀上:“嗯……”
陈标以前都对朱元璋的侍妾表示漠不关心,从未在朱元璋面前提起过侍妾的事。
因为陈标知道,现在是封建时代,他和自家爹关系再好,去管爹睡女人的事都遭人厌烦。
现代的陈标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在现代的父亲就有很多情人,他已经习惯了。
比起现代的父亲,这个封建时代的爹其实还好一些。即使封建时代男人一妻多妾是世间常态,礼仪和法律都允许,自己和娘亲的地位很稳固,爹也从不让侍妾来烦自己。
所以陈标顶多表现一下对亲娘和胞弟之外的人的冷漠,没有向自家爹提过任何要求。
昨日他是第一次逾越儿子的身份,对自家爹提出了一点小小的要求。
这要求也不是不让自家爹不纳妾不生庶子,只是警告自家爹,不可以宠妾灭妻、重视庶子多过他的弟弟们而已。
可今日他爹给他交了一份他意想不到的答卷。
爹居然拒绝了朱元璋赏赐的女人,还让朱元璋代为出面,帮他婉拒其他将领送来的女人。就算以后再有不能拒绝的女人进后院,也一律不给名分。
陈标的脸在朱元璋的肩膀上碾来碾去,蹭来蹭去。
朱元璋低头,看着陈标在自己肩膀上擦眼泪揩鼻涕,本想笑话几句,但见陈标哭得厉害,还是体贴地保持着安静。
当陈标把自己的脸和朱元璋的肩膀都糟蹋得一塌糊涂后,才瘪着嘴哽咽道:“爹。”
朱元璋道:“嗯,爹在。”
陈标道:“你是最好的爹!”
朱元璋得意道:“当然!”
“国瑞!”马秀英匆匆跑来,见儿子正在朱元璋怀里哭。
朱元璋立刻虎着脸,道:“我知道你贤惠,但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不可以劝我!”
马秀英缓步停下,然后纵身一扑,将丈夫和儿子都搂在怀里:“我不劝……”
马秀英话音未落,也呜咽出声。
朱元璋先是一愣,然后眉目间先是恍然,然后流露出浓浓的愧疚:“夫人,你……”
马秀英凶巴巴道:“别说话!”
朱元璋赶紧闭嘴。
马秀英抓着朱元璋的衣服,道:“我本来不在乎你后院有多少女人,因为我知道我和儿子在你心中地位肯定是独一份,她们威胁不了我的地位。但国瑞,你会为了我和儿子做这样的事,我很开心。”
马秀英的贤惠是真贤惠,她真的不在乎也不委屈,甚至她还挺心疼朱元璋后院那些战战兢兢的女人。
朱元璋把侍妾养成了外室,还吝啬地只管对方吃饱穿暖,连脂粉钗环钱都没想起过给。那群侍妾的生活,全靠马秀英张罗。
但马秀英不在乎那些女人,不代表她不在乎朱元璋,不在乎朱元璋为她做的事。
“夫人……”朱元璋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住马秀英,“标儿说,你和标儿都想着保护我?”
马秀英道:“当然!”
朱元璋把脸埋在马秀英发顶:“谢谢你。战场上不算,战场上我是将军。私下,我第一次有人以家人的身份,说保护我。”
朱元璋颠沛流离半身,父母兄长早早去世,当过和尚当过乞丐,都是自己独自咬牙活下去。
他在乞讨时曾想过,如果自己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会庇佑保护自己的亲人长辈,那会是什么滋味。
等他成为大帅、成为主公后,他身边会保护他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标儿自以为很凶、其实表情颇为滑稽地告诉他,会保护他时,朱元璋才恍然,原来自己已经实现了乞讨路上的梦想。
马秀英和陈标骨子里都是这个时代难以找到的良善人。母子俩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很高。
但马秀英和陈标为了保护自己,却说可以不看立场、不看善恶。
以朱元璋对陈标和马秀英的了解,这两人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虚情假意。所以他们是认真的。
朱元璋知道这话很不正确。作为妻子,作为儿子,他们都若不分是非的护着自己,那就是助纣为虐。
可那又如何?
他们一家就是自私,怎么了?
朱元璋抱着儿子挤在马秀英床上那一晚,做梦梦见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牧童,父母都没有去世。他虽然吃得差,但还能勉强吃饱。
放牧回家,他趴在娘亲怀里,看娘亲为他纳新鞋,说过年穿。
他父亲从怀里摸出一寸鲜艳的布头,献宝似的捧给娘亲。爹说是在地主家帮工时,地主家丫鬟裁废的好料子,顺手丢给了他。村里的布没有鲜艳的染料,这寸布头正好可以给娘和阿姐做头绳头花过年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