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坚持请辞,张士诚也来了脾气,认为这两人心胸狭窄,不再挽留。
张士信对施耳及其友人十分不满,立刻向张士诚说坏话,污蔑这些人是要投劳朱元璋。
张士诚此刻却没有听信张士信的谗言。
他很认真地对张士信道:“那几位先生虽心胸狭窄,认为我没有重用他们,所以自请离去。但他们大体上的品德操守不会有问题,他们既然说是致仕归家,就不会投靠朱元璋。”
张士信完全不信:“他们以前还是元朝的官呢,不还是投靠大哥你?”
张士诚摇头:“那不一样。”
张士信不懂为何不一样,但见张士诚没有杀掉施耳、鲁渊、刘亮等人的意思,便也不再纠缠。
在他看来,这些人只要不在平江继续碍他的眼,便可以放过。
施耳等人确实如张士诚猜测的那样,各自隐居山林,没有投奔朱元璋。
在这一点上,他们与张士诚君臣多年,终于默契了一回。
饶介、陈基二人仍旧在张士诚麾下效力。他们二人不再为张士诚出谋划策,平日深居简出,只作为内吏为张士诚的诏令代笔,颇有些大隐隐于朝的风范。
二人得知了张士诚和张士信的对话,感叹不已,将此事写信告知了友人。
希望看到主公这番言行,友人能稍稍释怀。
他们与主公的君臣情谊,其实也并非真的完全磨灭。
张士诚自认为坐稳了吴王的位置后,虽有三两幕僚离开,但又有更多的人才加入麾下,一时间风头无两。
他又像是被朱元璋刺激了一样,一改之前颓废,开始勤政起来。
张士诚兴建官学、举行乡试,四方文士纷纷前来投靠,无数优秀学子在吴国出仕。一时间,张士诚的名声越发响亮,为张士诚写诗,歌颂张士诚纳贤和教化美德的文人越来越多。
应天府城中,陈标拿着刚回来的杨宪递来的第一手资料,露出了无聊的神情。
杨宪问道:“大少爷可是不喜他的措施?”
陈标打着哈欠道:“倒不是不喜。他所作的事都很正确,兴建官学和乡试,对他现在的统治来说挺必要。只是对比他当大周皇帝的那几年的举措,让我觉得有些感慨。”
张士诚曾经是个没文化的草莽,至正十三年(1353年)建立“大周”,建元“天佑”,自号“诚王”。
天佑政权持续了四年,在张士诚接受元朝招安时灭亡。
在这四年间,张士诚也与现在一样,为了巩固政权,颁布了许多政令。
他带领军队和老百姓一起在郊外屯田;下令废除苛捐杂税;颁布《州县务农桑令》抑制土地兼并和官吏奢华之风……
除此之外,他还兴修水利、赈灾救贫、融佛铸钱,当时朱元璋还在为一块能落脚的地盘而努力拼杀,张士诚已经显示出了明君雄主之风。
谁也想不到,那样的张士诚,为何会突然接受元朝招安。
陈标和杨宪聊了聊当初的张士诚,道:“主公现在许多扶贫救民的措施,都学习了张士诚当年的经验。虽然主公嘴上不会说,但张士诚确实是他的引路人。在这个乱世,所有割据势力中,只有张士诚当年认真做到了一个好皇帝该做的事。现在……”
陈标叹了口气:“现在张士诚也是好皇帝,只是不再低着头看着脚底下的泥了。”
杨宪听了陈标的话后,也不由心生怅然。
他说起张士诚麾下一些核心幕僚离开后,隐居山林不再出仕的事:“我本以为他们愚蠢。但纵观张士诚以前作为,也不难理解他们此刻选择。”
陈标点头。
说俗一点,这大概就是“爱过”吧。
咳,有点肉麻。
分析了张士诚那边情报后,陈标认为如今的张士诚已经没有了威胁,便不再在意张士诚。
张士诚此举虽然吸纳了许多优秀的读书人,但现在争夺天下最重要的是“人口”。
张士诚顾忌城中士族富户,没有像他还是“诚王”那样执行惠民济民政策。虽然他麾下领地看上去欣欣向荣,但能参军的普通老百姓人口会逐渐流失。他的兵力得不到补充,自然也就不成威胁了。
甚至他麾下有了更多读书人当官,就要赐予官吏更多的土地,那么他那点领土面积更加紧张,只能从老百姓手中拿田给官吏,土地兼并更加严重,人口流失会加剧吧。
此后张士诚的领地在优秀的官吏的治理下,商业经济会更加繁华。但那繁华,很难转化成张士诚本身的实力。
陈标将这些情报整理成奏本,准备让他爹抄一份,向朱元璋上奏。
他一边整理一边抱怨:“爹的公务让儿子来做,我这个爹真是不要脸。”
他正骂着,朱元璋领着一个面容苍老的人大摇大摆走进来:“标儿!你又在说爹的坏话!”
陈标写着奏本,头也不抬:“说实话不叫说坏话。你既然回来,就赶紧抄奏本。我写了一半了。”
朱元璋道:“奏本之后写,看看我带谁来了?”
陈标放下笔,抬头道:“这位是……”
朱元璋道:“你猜?”
陈标白了朱元璋一眼。我猜你个大头鬼!
他跳下椅子,作揖行礼:“来者可是廖永安廖将军?小子陈标久闻大名,有礼了。”
廖永安:“……”
廖永安:“谁?”
陈标疑惑道:“小子陈标……我给廖将军写过信,廖将军应该认识我。”
廖永安再次道:“……谁?”
陈标皱眉,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自家爹。
爹,我怎么感觉廖将军被关傻了!
朱元璋忍笑,没忍住,哈哈大笑道:“老廖啊,你在装什么傻,把标儿都吓住了!你不是想见标儿吗?他就是标儿啊哈哈哈。”
杨宪也忍不住笑了:“廖将军,不用怀疑,这位就是你认识的陈公子。”
廖永安瞳孔颤抖:“你、你就是陈标,陈家家主,率领四万兵力击退陈汉六十万大军,在应天舌战群儒赶走一群儒生,管理应天官学的陈标?!”
陈标有点尴尬:“呃,夸张了夸张了。”
朱元璋道:“哪里夸张了?这不是实话吗?”
陈标脚指头都扣紧了:“真的夸张了。我只是参与了洪都守城,不是领军;我也没有舌战群儒,甚至没和他们见面……啊,管理应天官学的其实是季山甫季先生,我就是个教书的。”
朱元璋连连摇头:“标儿,太过谦虚可不好。做过的事就要承认,男子汉大丈夫要勇于承担责任。”
陈标抬起脚,在朱元璋脚背上狠狠一跺:“闭嘴,臭爹!我没做过!率领四万守军击退陈汉六十万大军的是洪都守将朱文正,你侄子,我堂哥!别仗着堂哥脾气好,就把堂哥的功劳乱送人!”
朱元璋满脸嫌弃:“脾气好?朱文正脾气好?标儿你扪心自问,朱文正脾气好在哪?”
陈标道:“哪都好!”
朱元璋:“放屁!”
陈标道:“不准说脏话!堂哥脾气本来就很好!”
父子俩为朱文正脾气是不是很好一事争执起来,把杨宪和廖永安都晾到了一边。
朱元璋确实是旁若无人,陈标则是故意的。
他猜测廖永安可能对他有一些不正确的认知,现在正处于三观重组中,所以借着和老爹吵架故意让廖永安冷静一下。
他一边吵架一边用眼神示意杨宪,让杨宪带廖永安到一旁安慰解释一番。
杨宪拉着廖永安来到院子里,压低声音道:“你发什么愣呢,小主公才华横溢,如此年轻就立下赫赫功劳,你不应该对小主公更加敬仰吗?”
廖永安声音颤抖:“小、小主公?”
杨宪疑惑:“主公带你过来,难道没告诉你他现在是陈国瑞,标少爷是他儿子吗?”
廖永安使劲摇头。
杨宪:“……”我他妈……
杨宪作为一个情报头子,对于情绪管理十分严禁,轻易不会骂人。但此刻!他不仅想骂人,还想拎着主公的衣领施以老拳!
主公我知道你的恶趣味,但你把什么都不知道的廖将军带到屋里来,不怕廖将军说话露馅吗!
还是说你十分了解廖将军,知道廖将军会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不会揭穿你?!
无论哪一点,你这个主公都%#¥%&!!
杨宪在心中骂了一连串不可描述的话,脸都气红了。
廖永安被吓到了:“杨宪,你没事吧?”
杨宪深呼吸:“没事。总之,主公就是陈国瑞,标儿就是少主。因为相师预言,少主必须隐瞒身份到弱冠方能归位,所以少主并不知道陈国瑞就是主公。你现在要住到陈家养身体,可千万别露馅。”
廖永安愣了许久,才消化了这拥有庞大信息量的话。
他揉了揉脸,道:“我还是回弟弟家住吧!”
弟弟救我!
第91章 廖永安怀疑是幻觉
回弟弟家是不可能的。已经进了陈家的门,还想跑?
朱元璋和陈标的“争吵”中场休息的时候,杨宪拽着满脸不乐意的廖永安重新回到屋中。
朱元璋似笑非笑道:“和他说清楚了?”
杨宪看着朱元璋运筹帷幄的模样,瓮声瓮气道:“说清楚了。”
以前他见到朱元璋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只有对主公的敬佩敬仰。
但今日,他只想一拳揍到主公脸上,把主公鼻子揍歪。
主公,你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朱元璋看出了杨宪脸上的不赞同表情,他当做没看见,又向廖永安问道:“相信他就是陈标了吗?”
抱,举!
陈标生气了:“爹!我都十岁了,你能不能别老把我举起来?你手不酸吗?”
朱元璋把陈标放在地上,甩了甩胳膊:“手臂还真是有点酸了。唉,你怎么长得这么快。”
朱元璋看着开始从乖巧孩童向俊秀少年郎变化的陈标,心中惆怅极了。
他现在还能想起当初陈标满床爬的时候,努力自己给自己换尿布的模样。
怎么一眨眼,标儿都十岁了?
虽然他一直焦急等待陈标弱冠,但看着自家宝贝儿子一不留神就真的长大了,老父亲还是满心惆怅。
现在的标儿,已经无法趴在他的肚子上睡午觉。老父亲的人生乐趣之一被剥夺。
陈标嫌弃道:“爹,你这是什么眼神?搞得好像我马上要离家出走似的。”
朱元璋立刻虎着脸道:“不准离家出走。”
陈标道:“放心,我很在乎自己的小命,离家的时候肯定会和你说。咱们别吵了,把廖将军晾在这里多不礼貌?”
廖永安立刻道:“不礼貌不礼貌,不不不不对,我是说礼貌,很礼貌!”
陈标:“……”
他再次用眼神询问朱元璋,廖将军是不是被关傻了。这症状看上去比较严重啊。
朱元璋一把将廖永安肩膀揽住,道:“标儿,给你廖伯伯弄几个好菜,我和你廖伯伯好久没见,今天多喝点。”
陈标立刻双臂在胸前比了个叉,拒绝道:“廖伯伯身体不好,不可以喝酒。”
说完,陈标不等朱元璋回答,拉住杨宪的手,道:“走,我们去选今天吃什么菜,让他们俩慢慢聊。”
杨宪脸上立刻浮现微笑:“好。”
陈标牵着杨宪离开后,廖永安震惊道:“标少、少主和杨宪感情这么好?”
朱元璋白了廖永安,道:“叫标儿,别乱称呼。标儿对谁都这么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廖永安道:“是……呃,主……陈、陈将军,我还是回我弟弟家住吧。”
朱元璋揽着廖永安往院子里走:“不行。”
廖永安焦急道:“我真的不会演戏!”
朱元璋道:“不用演。我很快就会离开应天,巡视其他地方。只要你不叫陈标少主,就不会露馅。”
廖永安道:“但是我还是在弟弟家……”
朱元璋压低声音道:“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让你住在我家吗?”
廖永安使劲摇头。
朱元璋叹气:“你的身体以后不适合上场厮杀。你的命是标儿救的,你以后肯定对标儿忠心耿耿。所以我让你待在标儿身边,教导标儿水军之事。这是其一。”
“其二……”朱元璋脸上笑容褪去,双目中露出一丝冷酷,“你被关这么多年,廖家和廖家所管理的水军都已经习惯认你弟弟为主。我知道你不想争,你弟弟和你的感情也是真的好。但你弟弟家里的人可不一定怎么想。”
廖永安立刻脸色煞白:“主公,这……”
朱元璋道:“你再说错称呼,我就把你丢水里去。反正你喜欢水。”
廖永安赶紧闭嘴。
到了小院子中安放着石桌石椅的小亭子中,朱元璋把廖永安按在石椅上,道:“廖家一些人短视。以你的能力和对我的忠心,以后廖家至少一门双侯,哪需要争抢什么家主的位置?等封侯后,你们大可分宗,各当各的家主。再说那水军……”
朱元璋也坐到石椅上,先招呼下人们上茶上点心,才接着道:“那是主公的,和你们廖家有什么关系?”
廖永安心里已经冷静下来,道:“是,所有军队都是主公的。”
他被抓之后,廖家人这么浮躁吗?
朱元璋道:“你弟弟倒是有着几分聪明,可惜有时候太过自作聪明。”
朱元璋将廖永忠收集他麾下将领喜好,八面玲珑与各位将领交好之事告诉廖永安,又说了廖永忠和朱亮祖试图讨好标儿,派人跟踪标儿,被他抓住骂了一顿的乌龙事。
廖永安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抱拳道:“舍弟愚钝,让……让将军费心了。”
他这次终于没说错称呼。
朱元璋笑着嫌弃道:“你只比他大三岁,我怎么觉得你就像他爹一样,比他成熟多了。不过看看我家的孩子也一样,标儿只比老二大一岁,却好像大十几岁似的。嗯,标儿情况特殊,这个不算数。”
廖永安见朱元璋对他推心置腹,连廖永忠做的那些蠢事都如此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心中因时隔多年而生出的生疏感终于消失。
他也笑道:“标儿确实很特殊。我在狱中的时候多次听杨宪说起标儿,完全想不到标儿居然还是个稚童。”
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杨宪那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朱元璋大笑:“以杨宪的性格,十有八、九是故意的!他就等着你被吓住呢!”
廖永安嘀咕了几声“那家伙”,嘀咕着嘀咕着不由扶额笑出了声。
对于杨宪这点无伤大雅的恶趣味,他当然不生气,只是当朋友间的玩笑。
朱元璋和廖永安把话说开之后,两人就不再聊廖永忠和廖家的事,廖永安也没有再说回弟弟家。
朱元璋打开了话匣子,和廖永安说起廖永安被俘后,他麾下势力的变化。
陈标和杨宪选定了今日吃爽口的小凉拌菜加鸡汤煨的粟米粥后,各端了一盘卤味去小院,给朱元璋和廖永安先垫肚子。
他们还没见到朱元璋和廖永安的人,就听见朱元璋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那里疯狂吹嘘。
什么我家主公英勇无敌,什么我家标儿庙算无遗,什么我陈家三个孩子朱文正李文忠陈英都已经独当一面,什么我陈家豪富甲天下……
陈标的眼神死掉了。
他爹没有喝酒吧?他有叮嘱家仆不上酒吧?怎么他爹还没开始喝,就吹起牛来了?爹知道这些狂妄的话传出去,很容易招人嫉妒吗?
如果这些话传到主公耳中,那更是直接完蛋,洪武帝出了名的最讨厌手下邀功!
我怎么会有这样得意忘形的爹!
陈标端着卤猪耳朵,气呼呼地来到小亭子。
他把卤猪耳朵放在桌面上,叉腰道:“爹!”
吹嘘被打断的朱元璋疑惑道:“怎么,标儿?”
陈标沉着脸道:“请你谦虚一点,不要炫耀!”
朱元璋道:“实话实说,怎么能叫炫耀?我和你廖伯伯说这几年的变化呢,别打扰我。”
“好了,标儿,让陈将军和廖将军继续聊吧。”杨宪忍着笑拦住陈标,道,“他们兄弟俩很久没见面,有很多话说。武人们聊天时说自己的功绩很正常。”
因为有杨宪和陌生的廖伯伯在,陈标忍下了训斥,给了他爹一个“等会儿算账”的眼神,气呼呼去厨房忙碌。
“杨叔叔,你留在这,帮我看好爹。”离开时,陈标把杨宪留下来,踮起脚尖在杨宪耳边请求道。
杨宪俯身听完陈标的叮嘱后,给了朱元璋一个“你又惹标儿生气了”的眼神。
待陈标离开后,朱元璋立刻笑道:“我那标儿,还担心着陈家功高盖主啊,哈哈哈哈。”
杨宪入座后,道:“陈将军,你既然知道标儿担心这个,就不该老是故意说让标儿担心的话。”
朱元璋道:“冤枉啊,我可没有故意。就算是普通兄弟喝酒聊天的时候,不也是吹嘘自己吗?是他想太多。”
杨宪道:“忧虑过重对身体有碍,陈将军自己掂量着吧。”
朱元璋立刻道:“知道了知道了,杨宪,你以前不是这么啰嗦的人。”
杨宪很想说,怪我啰?主公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
但朱元璋从来不在下属面前反省自己,他坚持认为杨宪是年纪大了,婆婆妈妈了。
刚满四十没多久的杨宪道:“我年纪不大……”
朱元璋道:“你年纪比我大!”
杨宪:“……”这倒是。但我年纪比主公你大,我就年纪大了吗!
廖永安看着朱元璋和杨宪斗嘴,十分惊奇。
因为巢湖水军是朱元璋第一支成编制的水军,朱元璋在讨教水军问题上,和廖永安私下接触许多。
那时候的朱元璋虽然礼贤下士,但在私下也是一个很严肃很有威严的人。就算是面对徐达等发小,朱元璋也很少开玩笑。
杨宪是在朱元璋攻克集庆(应天)后才投靠朱元璋,朱元璋居然对杨宪如此亲近,杨宪也丝毫不惧怕朱元璋,胆敢与朱元璋斗嘴,难道这位杨检校特别受朱元璋喜爱吗?
廖永安正想着,又有两位同僚来蹭饭。
燕乾被花云拉着过来,满脸不情愿。
朱元璋见花云和燕乾过来,忍不住笑道:“你们俩是狗鼻子吗?嗅到味过来的?”
花云道:“我来送文书,听到廖彦敬在这,就来蹭一顿饭。陈老大不会不允许吧?”
朱元璋道:“你来都来了,我还能把你赶走?琅琊,你这是什么表情?来我家吃饭还委屈你了?”
燕乾立刻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不请自来,有些不好意思。”
花云用粗黑的胳膊箍着燕乾的脖子,把燕乾往亭子里拖:“有什么不好意思?老大迫害咱俩,让咱俩当个苦哈哈的文吏,我们吃他一顿饭怎么了?不许跑!”
廖永安自然认识红巾军的老资历燕乾,以及朱元璋曾经的宿卫统领花云。他在花云和燕乾走近时才发现,这两位勇猛将领居然穿了一身文人长衫。
燕乾就罢了,还算合适。花云面相粗狂,身材高大,一套宽松的文人长衫也遮不住他结实的筋肉,让他这一身看上去不伦不类,很不和谐。
廖永安嘴角抽搐:“文、文吏?”
朱元璋辩驳:“不是文吏,是文官!”
花云看着廖永安不断抽出的嘴角,给了廖永安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好笑是不是?你笑吧,你也会成我这样。主公说要把咱们都培养成文武双全,将领轮流当文官,嘿嘿,你不是身体不好,不能上战场吗?文官多适合你。”
廖永安脸一黑,道:“我虽认得几个字,但文官肯定当不了。”
花云露出恶劣的笑容:“不用急,不用急。你现在住在陈家,和标儿朝夕相处,标儿会教你。咱们当文官要学习的书籍,都是标儿编写的。有标儿手把手教你,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文官。”
廖永安不敢置信:“……标儿编写?”
燕乾道:“标儿很会教学生。”
廖永安表情呆滞。
他已经知道标儿很厉害,没想到连主公麾下将领也要称标儿为夫子。
主公,你这个儿子是不是有点过于厉害了?
廖永安现在终于明白相师的预言为何如此苛刻了。标儿这么厉害的孩子,老天爷肯定不会轻易让他留在凡间吧?
陈标端着一盆凉拌猪头肉出来的时候,发现桌子边多了两个人。
他当即脸色一黑。
花云逗弄道:“标儿,怎么?不欢迎花叔叔来?”
陈标狠瞪了朱元璋一眼,道:“欢迎。只是爹也不遣个人来告诉我花叔叔和燕叔叔来了,我换几个菜。”
花云道:“对我们那么客气干什么?你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剔。”
在场除了廖永安都是熟人,陈标也懒得装,皱着眉头抱怨道:“不是客气,是你们武将的饭量太大啦!多了花叔叔和燕叔叔这两张嘴,我如果今晚上还是以凉拌菜为主,要喂饱你们,做饭太麻烦。我该直接给你们烤头猪烤头羊敷衍敷衍。”
花云一张粗狂脸露出了辣眼睛的心碎表情:“标儿,我和你燕叔叔来了,你就要敷衍我们?不行,我就要吃标儿做的凉拌菜!燕琅琊,你也说话啊!”
燕乾道:“现在换成烤羊也行。”
花云拍着大腿道:“燕乾!你站哪边!”
燕乾面无表情道:“标儿这边。”
他以前从未想过,花云居然是如此麻烦的一个人。
自从他和花云成为文官同僚后,每日都听到花云一边处理文书一边长吁短叹自怨自艾,听得他恨不得用纸团把耳朵堵住。
康茂才是个非常狡猾的人。当他无法忍耐花云无时无刻的抱怨时,就立刻申请外出,跟着标儿提议组建的“政策科普巡逻队”去县里乡间宣传和监督主公的法令。
花云发现,听他抱怨的人走了一个,立刻盯紧了他,燕乾遭受的精神污染更加严重。
若不是因为表兄谋叛之事,他在主公麾下地位降低了不少,不好惹是生非。他一定会和花云打一架。
花云也发现了这一点,才更加肆无忌惮。
不过现在到了陈家,在外面的身份地位都不重要了。大家都是标儿的长辈,标儿的地位才是最高。
燕乾话音刚落,陈标就板着脸道:“对!燕叔叔站在我这边!花叔叔你有什么不满!有不满我就加重你的功课!”
花云举起双手:“我错了,标儿,烤全羊也不错。”
陈标刚板着的脸立刻破功,弯着眼眸笑道:“不会敷衍你。我只是想,你和燕叔叔整理文书辛苦了,忙了一整日,大概中午也就吞些干粮草草应付了事。爹该告诉我你们来了,我好给你们做点热腾腾的食物。”
他说完,小跑着离开,离开时转头对花云等人挥挥手:“你们先吃着,我给你们多烧几个菜。”
花云虽然长相粗狂,感情却很充沛。他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老大,标儿真好。他要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朱元璋毫不客气道:“你不配。只有我配。”
花云吸了吸鼻子:“是是是,只有老大你配。”
朱元璋得意:“没错!”
廖永安见花云和燕乾入座后,也很自然和朱元璋夹枪带棍地聊了起来。就连表兄邵荣谋叛的燕乾,都十分自在地与朱元璋聊天,让廖永安分外惊讶。
他本以为杨宪在朱元璋面前如此轻松自在,是杨宪非常得宠的缘故。
若花云和燕乾在以前就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人,现在改变怎么会这么大?何况燕乾与朱元璋中间还有邵荣这根刺?
廖永安真的看不明白了。
他假借自己对现在应天情况不了解,身体也不好,所以多听少说。其他人照顾廖永安的情况,也乐意你一言、我一语补充现在应天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