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胡思乱想一通,还是找不出一个脱身的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觉得帐篷里过分安静了,回头一看,霍光正缩在帐篷一角,目光古怪地盯着她。
“怎么了?”
“你会说匈奴话?”
时年这才想起来,白天的事还没跟他解释呢,“呃,对,我会。不是说了嘛,我是行商的旅人,当然见多识广啦。我不仅会匈奴话,西域很多国家的话我也都会呢。”
霍光眼中的怀疑却未消减,反而更深,“白天你跟那个匈奴将军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杀我们了?”
这个问题就不是那么好回答了。时年没办法告诉他,自己当年和刘彻一起研究怎么取消和亲时,没少钻研哥秫图这个关键人物,知道他性情暴烈,最是心高气傲。
身为和亲使臣,却没能带回公主,最后狼狈而去,当年的事对他来说应该是奇耻大辱。因为想到这个,所以她试着叫了他“使臣”,果然看到他瞬间脸色就变了。只是还是好险啊,她自称当初那位时少使的侄儿,是想着如果是身份如此特殊的仇人,他应该不会立刻杀掉,无论是留着作筹码,还是别的用途,都能给她一些自救的时间,却低估了他对自己的仇恨。
想到哥秫图当时的眼神,时年一个哆嗦。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她本来还担心年代久远,哥秫图也许都不记得她了,然而当初那场打斗中,卫青制服哥秫图、她用电击棒电伤阿舒兰,在哥秫图心里应该是除了刘彻以外的两大死仇,怎么可能忘?
如今卫青已和匈奴人交战多次,自己这个皇帝宠妃却因为身份的关系,于情于理都不会和匈奴人再打任何交道。估计他自己都觉得复仇无望了,却没想到突然送上来一个侄子,时年现在真的很怕哥秫图今晚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她拎出来宰了泄恨!
她走过去坐到霍光身边,“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你相信我,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霍光沉默一瞬,自嘲一笑,“算了,就算你害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活不长了。”
他语气里有少见的颓丧,听得时年一奇,转瞬却明白过来。
先是在沙漠里挣扎求生半个多月,好不容易以为得救了,转眼又落入匈奴人手中,霍光即使再心性坚韧,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终于也觉得心灰意冷了吧。
她很认真地看着他,“不会的。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霍光一动不动。
时年眉头微蹙。他们想成功脱险,接下来面临的挑战还很多,要是霍光这么早就丧失斗志,可就真没希望了。
但小男孩已经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光说恐怕是说不通的,时年眼珠子一转,在身上一摸,还好还好,匈奴人没有把这个搜走。
霍光看到他在身上找了一圈,就把一个东西递到自己面前,“吃。”
他看着那颗深褐色的、像药丸似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管是什么,就算是毒药又怎么样?反正你不是都认为自己死定了吗?那早死晚死也没区别。把它吃了!”
打从救了自己,还从没见他用这种嘲讽中带点尖锐的语气跟他说话,霍光本来心里也有火气,被这么一激热血上头,想也不想地抓过来,“吃就吃!”
药丸丢到嘴里,是意料之中的苦,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苦味化开后,却是丝丝缕缕、从未品味过的甜。从舌尖到舌根,馥郁浓香,最后弥漫整个口腔,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
巧克力呗。
时年心道,嘴上却说:“毒药。见血封喉的毒药。”
霍光现在已经知道他在吓唬自己,顿了顿,不自然道:“是饴糖吗?从前倒是没吃过这种。”
时年叹口气,抓过他的手,说:“你以前没吃过,现在吃过了。先苦后甜,苦中带甜,甜里有苦,人生也是这样的,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你现在虽然受了苦遭了罪,但圣人不是也说了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她背到这儿忽然记不住后面了,若无其事地跳过,“……所以,不要让一点小挫折就把你打败了。这可不是骠骑将军的弟弟该有的样子!”
霍光神色震动,显然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好一会儿才别过头,闷闷道:“几次三番差点死掉,也是小挫折吗?”
“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大挫折,但对要做大事的人来说,就只是小挫折了。挺过这一劫,你就可以见到你大哥,和他一起去长安,然后,成为像他一样彪炳史册的大人物……”
他忍不住笑了,“我虽是大哥的弟弟,但我在行军打仗上并没有他的天赋,你太高看我了……”
“我指的也不是行军打仗。”时年眨眨眼,“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他的天地在战场上,你的天地在别的地方。你信不信,也许最后你比你大哥还要厉害呢!”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道,自己可不算骗小孩子。霍去病是中国封建社会武将的巅峰,但霍光算是权臣的巅峰了吧?作为第一个废黜皇帝的大臣,可以说首创先河,而且辅佐三代君王期间切实实施了很多有利国家的政策,是实干家,后世评价一直不差的。
霍光觉得,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了。先是连命都不要地救他,然后又跟匈奴人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现在连这种虚无缥缈的事都说得言之凿凿。
比大哥还厉害?他吗?
阴暗的帐篷里,时年一双眼殷切地望着他,里面像有闪烁的星子,盛满了对他的信任和期待。
那样璀璨,让人心折。
霍光忽然觉得心头某处一阵悸动,再不敢与他对视,几乎是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嗯……”
第70章 战场
时年第二天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们确实在河西,而哥秫图带领的正是匈奴单于伊稚斜派出的前去迎战汉军的军队。
不过哥秫图这一支并不是主力。人数也没有她最初以为的那么多。不到一万人。但匈奴人擅长骑兵作战,每个士兵都有好几匹马。所以队伍看起来乌泱泱的非常惊人。
时年骑在马上,打量周围。
他们已经完全走出沙漠,入目所见是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大军疾行了大半天。她之前还有点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这会儿却只觉得累得不行,终于忍不住问:“将军。我们要去哪儿啊?是去找汉军吗?”
匈奴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居所。所以这时的汉匈作战也很难有一个固定地点。而是在非常广袤的区域内展开。通常需要在大漠草原里寻找对方。汉朝那边就经常发生将军迷路、错过敌军的事情,比如著名的飞将军李广,但匈奴人应该比汉军更熟悉这一带的地形环境。
哥秫图不语,旁边的匈奴将领却嘲讽道:“你不是汉人探子吗?我们要去哪里,你不知道?”
时年语塞,顿了顿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探子。我只是好奇,带表弟一起跑来河西想长长见识,谁知道就被你们抓了。”
她自认了是时少使的侄儿。匈奴人很自然地把她当成了汉朝的权贵子弟。身份敏感,这种特殊时刻出现在这里,说没有目的别人都不信。但时年还是坚称自己不是探子,原因也很简单,让匈奴人认为她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比认为她是探听敌情的细作要好很多,前者能让匈奴最大程度放松警惕,自己逃跑的机会也能更多。
现在看来,她的努力还是起了一定作用。具体表现在他们并没有把她绑起来,而是给了她和霍光一人一匹马,让他们跟着队伍前行。不过时年知道这也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怕他们逃跑,昨天那一下,匈奴人已经试出了他们俩的身手,怎么说呢,用四个字足以概括——不值一提。
时年苦练多月、自以为已经不错的身手,在骁勇善战的匈奴人面前被瞬间秒成渣渣。这大概也是他们愿意相信她不是探子的一个原因吧,怎么会有功夫这么差的探子……
他甚至还带着个半大的小子!
时年气啊,她当时是没有防备,才会被一鞭子抽翻的!有本事再打一次,她绝不会败得那么快!
那将领闻言轻哼一声,没继续纠缠,毕竟他只是故意拿这个话刺他,心里也不觉得他这瘦瘦弱弱的模样能干嘛。
哥秫图冷声道:“我们是去找汉军,怎么,你想设法跟他们求救吗?汉军认识你?”
见他肯开口,时年忙赔笑道:“大都尉多虑了。小人虽是汉人,但与这次带兵出征的几位将军都不熟。他们不认识小人。”
“当真?”
“当真。”
哥秫图忽然一笑,抽出剑就架上她脖子,“究竟是他们不认识你,还是你怕我将你推至阵前,以你之血杀汉军之威?!”
剑锋抵在脖颈,稍一低头就感觉到刺痛,时年一动不敢动。
“大都尉。”霍光在旁边喊道,神情紧张。
片刻后,哥秫图轻蔑一笑,收剑回鞘。时年这才敢捂住脖子,恨恨瞪着他背影。
废话,当然是……后者了!
霍去病的确不认识她,却认识霍光,她昨天危急时刻只想着让哥秫图暂时别杀他们,却忽略了如果匈奴人认为她是汉朝权贵之子,难保不会在两军对阵时把她推出去要挟汉军,当初金轮法王就是这么用郭襄威胁郭靖的!
当然,好消息是自己这个权贵之子是假的,汉军根本不可能被威胁到,但坏消息是,汉军不认账,自己十有八九还是要被杀了祭旗,更坏的消息是,她虽然是假的,旁边却还有个真的!
时年看向霍光,不敢想象如果让匈奴人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刚大败过他们的骠骑将军的弟弟,会做些什么……
“你……怎么这么看我?”霍光有些不自在地道。
时年策马想挨他近一点,叮嘱他如果有逃跑的机会就先跑,不用管自己,他的身份可比她敏感多了。谁知她刚过去,霍光立刻往策马往旁边移,避开了她。
时年莫名其妙,“怎么了?”
说起来,今天一天霍光都有些怪怪的,好几次时年逮到他在偷看自己,一见她察觉立刻躲开,表情像是有些迷茫,有些苦恼,还有些对自己取向意料不到的震撼……
他在想些什么?!
“没、没什么。”霍光强自镇定,“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吧,现在,人多……”
时年想想也是。他们虽然说汉话,但匈奴人里也不是没有懂汉话的,别的不提,哥秫图就当过使臣、精通汉话。
“你的脖子……”霍光攥紧缰绳,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忍不住问,“还好吗?”
时年摸摸那里,“这个啊,就划破一条小口子,没事的。”
霍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时年也不在意,琢磨着今晚扎营后,自己要不然还是看看有没有办法带霍光逃了吧。或者至少看能不能把枪偷回来,难得有一次装备了高科技武器,不带在身边总觉得不安心。
然而,他们没有等到晚上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两名匈奴骑兵策马而来,附在哥秫图旁边低声回禀了什么,哥秫图与副将对视,同时神色一整。
时年见状心中警铃大作,哥秫图侧头看到她的表情,似讥似嘲,“你不是问我们要做什么吗?马上你就知道了。”
哥秫图传令大军加速,很快就遥遥看到前方的河谷。两山夹道,一条小河从山谷中流出,比起刚才的荒凉,这里的景色要优美多了。
然而没人有心情欣赏。大军挺进河谷后散入两侧山脊,然后隐匿不动。
时年越发惴惴不安。什么情况,这个架势,像是在伏击什么人……
不会是她猜的那样吧?
“哎,这是什么?”哥秫图忽然问。
时年定睛一看,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宝贝手枪!
“是暗器吗?为何我试来试去,什么反应都没有?”
时年万分庆幸,因为怕走火,她并没有在枪里装子弹,弹夹被她贴身藏在了身上。哥秫图肯定研究过这个枪,奈何它没有子弹就只是个空壳子,实际做了不什么。
“什、什么暗器?不是,我怎么会有暗器呢……”
“我听说,你们汉人有个很有学问的人叫墨子,他和他的弟子擅长制造各种神兵利器,攻城略地时最是好用。这也是墨家的武器吗?”
居然知道墨子,你个匈奴人还挺有学问的啊!时年震惊了。
“真的不是。”她以前所未有的诚恳道,“我从没见过什么墨子的武器,那种高级货我不配!这就是我自己做着玩儿的弩弓,但是做失败了,是坏的。就算你不信我,那你自己也试过了,什么都做不了,对吧?”
“我是不信你。你们汉人狡猾,打仗也喜欢搞歪门邪道,但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和你们不一样。”
他随手把手枪放回怀中,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怕我拿你们去威胁霍去病,放心,那种阴谋诡计我才不屑!当年你姑母与你们的皇帝一起击败了我和我妹妹,我心服口服,但今天既然你来了,就替她看看。看我是怎么堂堂正正打败你们汉朝的军队!”
原来这才是他留着自己的目的!
时年正惊疑不定,哥秫图看向河谷,因为地势高,前方一切尽收眼底,“探子来报,霍去病的大军就在三十里之外,你说,当他行经此地时,我军忽然从两侧攻下,能不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居然……真的是这样!
她刚才观察这一片地形,就发现整个河谷呈扇形,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小的出口,若霍去病的大军真的进来了,哥秫图他们正好可以形成包抄之势!
靠!她是想见霍去病,但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他啊!
时年一急,脱口道:“你埋伏在这里偷袭,就不算阴谋诡计吗?”
没想到哥秫图并不生气,“‘兵者,诡道也。’‘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这些都是你们汉人的兵书教的,我不过偷袭一下,当然不算阴谋诡计。”
时年:“……”
这会儿你倒是不觉得我们汉人的东西都是歪门邪道了哈!
哥秫图不再搭理她,专注地盯着前方。
漫山遍野都是埋伏的匈奴兵,却无一人说话,那样安静,静得仿佛能听清她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时年努力告诉自己,不会的有事的,霍去病是战神,是一生从未打过一次败仗的战神。就算哥秫图在这里设伏于他也是枉然,他不会中计的。
可另一个念头却不断冒出来。一生未尝一败是原本的历史,可现在历史已经改变了,连霍光都能被丢到沙漠里,万一霍去病也跟着蝴蝶效应了呢?
历史上好像也没记载过霍去病曾在河谷被人伏击吧!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终于,她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
暮色低垂,前方草原上,一列大军由远及近,浩浩荡荡、奔驰而来。
和匈奴一样,这也是一支骑兵,墨色铠甲汇成一片,仿佛乌黑的潮水席卷过草原,而最前方的男子身材高大,策马奔驰间仿佛有千军难挡的威势。
太远了,时年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身后招摇的旌旗是那样醒目。鲜红的颜色,上面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那是篆书,现在的她已经能认出来了。
霍。
“那是……大哥吗?他们在埋伏大哥?”霍光听不懂匈奴话,此刻看到旌旗,终于意识到什么。
时年看着他微白的脸色,还有黑眸里隐隐的恐惧,只觉一颗心也跟着揪紧。
不行,霍去病大军虽然气势十足,但她刚才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人数看上去居然比哥秫图这边还少一些!匈奴人占了地势之便,又在此处以逸待劳、以众击寡,完了,霍去病这一次不会真的栽了吧!
霍光猛地一动,似乎想站起来,却被时年一把按住。她转头看向哥秫图,霍去病的到来已经让他完全兴奋了,鼻翼翕动、双眼大睁,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河谷下方越来越近的汉军。
时年毫不怀疑,只要霍去病大军一入包围圈,他就会毫不留情挥师将他们绞杀!
不可以!绝不可以!
极度的恐惧充盈胸口,她视线胡乱寻找,想寻求一线生机。可他们现在被匈奴人扣在这里,逃也逃不掉,想通风报信都不行,能有什么办法!
忽然,时年目光一凝。因为身体前倾,有个东西斜斜从哥秫图怀中落出来一半,而他光顾着下面,竟没有察觉到。
枪!
是她的枪!
像被一道雷劈中,时年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办法。
想救霍去病和汉朝大军,还有唯一一个办法。
时年连呼吸都屏住了,小心翼翼朝他靠近。身侧是匈奴的千军万马,她却在做着近乎是偷袭主帅的事,只觉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哥秫图身子一动,终于察觉她的靠近,千钧一发之际,时年把心一横,扑过去一把就抢过了枪!
“你做什么!”
无数兵刃对准了她,哥秫图一摸胸口,发现那奇怪的弩弓不见了,只当这小子要攻击自己,冷笑一声。然而时年飞快往弩弓里装了个什么,下一个动作却不是对准他,而是指向天空。
哥秫图一愣,却见时年苍白着脸朝他一笑,扣下扳机。
砰!
一声巨响,惊起无数飞鸟。
因为河谷地势,枪声被两侧山峰阻挡、放大、回旋、传递,最后响彻整个河谷,震得大家都瞠目结舌。
哥秫图怎么也想不到那东西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立刻往山下看去,果然,汉军纷纷抬头,已察觉山中有异。
哥秫图当机立断,右手一挥,立刻,无数匈奴兵从山上涌出,厮杀声震天!
时年右手被手枪后坐力震得发麻,还没回过神,就有人一把抓住了她,“快走!年大哥我们快走!”
时年被动地被霍光带走,事发突然,匈奴人都随哥秫图冲杀出去了,一时竟没人顾得上他们。可惜好景不长,一个匈奴兵发现了他们俩,目露凶光,骑在马上一刀砍过来。时年下意识想把霍光推开,没想到他侧身挡在自己面前,抓住那匈奴兵的刀柄往下一扯,竟硬生生把他从马上扯了下来!
匈奴兵不料他居然会功夫,愕然瞪大眼,霍光趁机一刀贯穿他脖子!
鲜红的血溅到脸上,霍光咬牙,忍着恶心回过头,发现时年也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遂道:“昨日我故意示弱了。我功夫虽比不上大哥,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居然连她都瞒过去了。哥秫图说得没错,我们汉人果然狡猾!
霍光带着她上马,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然后策马也往山下冲去。他本意是带着时年逃去汉军那边,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在汉军看来,他们是和匈奴人一起的,而在匈奴人看来,他们是汉人,导致两边都想杀他们,霍光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死于非命!
时年很想帮他,却觉得自己连枪都举不起来。整个河谷上演的是一场几万人的骑兵大战,鲜血流淌过草原,又汇入河流,那样的红,像燃烧的火。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这么多的死人,和眼前这一切比起来,马嵬驿那晚的追杀仿佛只是一个可笑的游戏。
又一个匈奴兵被斩于马下,断肢甚至砸到她腿上,又跌落在地。
时年一个激灵,煞白着脸看向前方。
这是什么地方?这就是战场吗?还是,人间地狱?
“年大哥!”
霍光一声大吼,时年猛地回过神,只见一个匈奴人的弯刀正朝她砍来!
霍光此时正忙着对付右边的敌人,抽不出手,眼看那刀就要砍中时年——
“铮!”
兵刃相击声。
一柄长矛横空刺进,架住弯刀,然后往上一挑,便将那匈奴人挑落马下。它却尤嫌不够,下一瞬,一个灵巧的翻转,将霍光那边的敌人也一招贯穿。
两人诧异回头,却见匈奴人尸身从马上跌落,露出后面高大英武的男子。
玄色战甲、赤色披风,那披风的颜色太过纯粹,让人疑心究竟是染料染红的,还是鲜血浸透的。
此刻已近黄昏,草原上一轮红日滑落,将半边天空都映红。
薄暮残阳里,他骑在一匹同样高大威武的战马上,立于厮杀震天的战场,如天神降临,锐不可当。
不需要任何的提示,时年就知道了他是谁。
大汉……不,整个中国古代最有传奇色彩的将军。
不败战神,霍去病。
第71章 神兵
“大哥!”霍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大哥,我是霍光啊!我终于见到你了!”
霍去病抬眸,时年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和天神般的气势威压不同。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应该还不到二十岁,眉眼锋利、锐如疾电。和霍光有六分相似,但同样的五官在霍光脸上是清朗俊秀,在他脸上却让人觉得热烈昂扬、英姿勃发。
少年如烈火淬炼的宝剑。甫一出鞘。便是睥睨天下的豪情万丈。
他看了霍光一眼,没回应激动的弟弟,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长矛再次往前一伸,这次把霍光也挑了起来。直接丢给一旁副将。“带他去后方。别在前面碍事!”
霍光被丢在副将马上。也不挣扎,而是喊道:“年大哥!还有年大哥!”
霍去病转向时年,因为气势太强,时年一对上他的眼睛便一个哆嗦。副将的马载两个人还行,三个就有些勉强了,她刚想说自己可以骑马跟着去后方。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呼,便觉眼前一花、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霍去病身前。而刚才载着她的马被匈奴人的箭射中,哀鸣倒地。
霍去病道:“磨蹭什么,还不走!”
副将得令,不顾霍光的反对,强行带着他撤去后方。时年惊魂未定,看着霍光离去的背影又羡又妒,只恨不是自己在那匹马上。
战场太可怕了,她是真不想在这儿待了!
“害怕?想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语气是与战场格格不入的轻松,“怕什么,光弟都护得住你,换了我还不行了吗?”
“骠、骠骑将军……”时年咽下口唾沫,“小人不是害怕,小人只是担心,自己在这儿会妨碍将军……”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会和霍去病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现在还被他放在马前。他可是主帅,行军作战时这么带着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见左侧一个匈奴人似乎也觉有机可乘,一刀砍来。时年这回终于有反应了,看到马鞍上还挂着一柄剑,想也不想抽出长剑便一招格住。
匈奴人力大无穷,她只觉整个手腕都要震麻了,硬是咬着牙不松开,好在霍去病紧随其后,一剑砍断他胳膊,匈奴人惨叫着摔下马。
“原来你会功夫啊,那刚才怎么傻坐着任由人砍?”
“我刚才……刚才……”废话,当然是她刚才第一次上战场,吓傻了!
也许是看到的血太多,她终于缓了过来,又或者是已经麻木,时年觉得自己的心镇定了许多。努力不去想刚才那个匈奴人在自己面前断掉的手臂,她从怀里拿出手枪,装满子弹后说:“将军若不送我去后方,小人也可为将军护卫!”
“为我护卫?”霍去病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话,“在我的战场上,可从没有人敢说能护卫我。”
时年发现,即使她已经见过那么多历史人物,这个霍去病依然是她见过最自信、最锐利外放的人。
明明是两军交战,他却说这是他的战场,就好像匈奴人的千军万马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时年不语,觑着一名匈奴将领驾策马靠近,立刻举枪射中他胯下坐骑的头。骏马应声倒地,匈奴人猝不及防,在地上翻滚几下,被紧随其后的汉军马匹踩中,顷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