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么想的,然而两天后的晚上,聂城却道:“我们必须立刻想办法,见小路一面。”
时年一愣,“怎么了?”
苏更说:“刚收到的消息,刘瑾把小路转移到豹房去了。”
“豹房?”
时年当然知道那个地方。所谓豹房,乃是朱厚照在宫外为自己修的新宅,早在正德三年,皇帝就厌烦了住在紫禁城,带着亲信宠妃搬了出来。豹房一如其名,不仅修得华丽奢靡,还豢养了虎豹之类的猛兽,朱厚照在那里住得非常开心,连朝政也搬过去处理。一直到他去世,豹房都是大明实际意义上的政治和军事中心。
刘瑾把他转移到那儿做什么?
张楚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咬牙道:“刘瑾说,要让路大哥和豹子决斗,表演给万岁爷看……”
时年足足呆了三秒,才失声道:“他疯了?这跟直接杀了路知遥有什么区别?!”
确实没区别。豹房中的豹子都凶悍无比,一年前朱厚照曾想亲自驯服他们,最后也因为胆怯放弃了,但即使如此,发狂的豹子还是咬死了两名宫人。
时年不料刘瑾这么丧心病狂,“没有办法吗?你之前不是说,可以去求钱指挥使,他怎么说?”
张骜道:“钱指挥使说……他也没有办法。”
实际上,钱宁根本不想管这件事。如今朱厚照身边,以他和刘瑾最得宠信,呈分庭抗礼之势,钱宁虽然恨不得整死刘瑾,但在有万全的把握前,却也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的人开罪他。他甚至警告张骜,“这件事不许再提。那路知遥命该如此,他不死,死的就是你们兄弟俩,自己掂量清楚吧!”
张骜一拳砸上桌子,“都是我不好!路大哥是被我拖累才遭此横祸,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索性杀了刘瑾,再去给路大哥请罪!”
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有哭腔。
时年本来就心慌意乱,被他这么一弄更乱了。聂城说:“你们也先不用太担心,至少目前小路还是安全的。”
苏更解释,“皇上现在还在紫禁城,要表演也得等他这位正主回了豹房才行。”
说来也奇怪,朱厚照这次回京并没直接去豹房,而是住回了紫禁城,一直到现在还没走。这反常的表现甚至让部分大臣心生期待,万岁爷是不是转性了,以后都不胡闹了?
时年这才略松口气,想起聂城刚才的话,“那你去见路知遥,是想……”不会是她那个办法,直接把人抢走吧?我随便说的啊大哥!劫狱犯法的!
聂城沉默一瞬,“我有一些疑惑,必须当面见一下小路,问问清楚。这样才好进行后面的计划。”
第30章 豹房
聂城要见路知遥。就只能混进豹房,此事虽冒险,但张家兄弟见他成竹在胸。也义不容辞提出帮忙。张楚的办法是让聂城扮成锦衣卫。豹房毕竟不是皇宫,防卫没那么严。加上最近万岁爷也没有住在里面,聂城换身衣服,再拿着他们的腰牌。应该不会被发现。
只是在讨论行动人选时。出现了分歧,张骜道:“聂大哥,你不要我们兄弟陪你去。难道是打算一个人进去吗?”
聂城不语,目光却看向对面的女孩。
时年心一跳。有些紧张。其实早在听说路知遥被抓了。她脑中就冒出个想法——自己可以去找朱厚照。有藏龙寨的交情在。她接近这位万岁爷不要更方便。她本以为聂城会很快提出这个要求,谁知他居然一直没说。
不过现在,他还是打算派她上阵了?
聂城目光掠过她,随意道:“嗯,我一个人去。”
一直到深夜,张家兄弟才终于离开。聂城送他们出去,关上院门转过身,就看到时年站在面前。
“怎么了?”他问。
时年咬了咬唇。半晌才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啊?”
明明她有这样大的优势在,聂城却什么都没提,让时年不禁陷入自我怀疑,怎么她之前表现得很差吗?都不给活儿干了!
“你不是不想去吗?”
“啊?”
聂城说:“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抗拒再去找朱厚照。”
时年不料自己的心思全被他看穿了,一时有些狼狈。聂城道:“我本来是想带你去的。虽然要潜入豹房,但有我在你身边,可以保护你的安全,总体来说不算太危险,很适合你这个阶段的新人历练学习。只是,考虑到在藏龙寨时你确实辛苦了,就放了你休息。不过既然你主动提起,我也要问了,你为什么不想再去见朱厚照?”
男人目光锐利,时年嘟嚷,“我说了,我不喜欢出卖色相……”
聂城扬眉,时年也知道这样糊弄不过去,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只是,有些迷茫……”
“迷茫什么?
“像我们这样,不断穿梭在不属于你的时代,见到的人即使再默契、再有好感,最终都会分别。然后,你们就置身在不同的时代,永远不可能再见……你不会觉得伤感、不舍吗?”
那一夜的藏龙山,她和朱厚照分开,转身的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了未央宫的沧池。那个人,她也永远见不到了吧。她从来就不喜欢分别,小时候转学都能哭三天,所以,既然已经和朱厚照道过别了,就不要再见面、再伤感一次了。
聂城听完长久不语,时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气。他那种心如铁石的人,怎么可能舍不得谁,他肯定就把他们当成任务目标了!
“舍不得啊。”
时年惊诧抬头。
聂城唇畔含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仿佛想起了久远的往事,“我曾在一次任务中,结交了一位挚友。他是当时的名士、豪杰,惊才绝艳、冠绝史册,我俩一见如故、引为知己。我们一共相处了二十八天。在这二十八天里,他教会我酿酒,我传授他剑法,我们击剑而歌、欢笑畅饮,抵足而眠到天亮。在现代二十多年,我都不曾有过那么投契的朋友。”
时年听得入了神。这段话中的聂城,和她平时见到的实在太不一样,让她很难想象,“那后来呢?”
“后来,任务结束了,我就走了。”
“……这么干脆?!你们那么要好,说走就走了?”
时年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负心薄幸的渣攻,聂城道:“我承认,有那么一瞬,我想过为了他留下来。”
“但是……”
“但是,对我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
聂城看着时年,黑眸中是难得的温和,“时年,迷茫很正常,不舍也很正常,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但就像开着船航行在大海上,周围是一团迷雾,你必须意志坚定,知道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唯有如此,才不会迷失方向。”
时年怔怔与他对视。她从没想过,他会这么耐心地安慰她,他的眼睛很黑,让她想起浩瀚的星空,又或是,深夜的大海……
砰。
心脏忽然狠狠跳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时年伸手按住那一处,茫然地睁大眼。
什么情况?这个感觉……
“怎么了?”
时年煞白着脸,“又是这个感觉……那天晚上,龙脉异动的时候,我的心也是这样,跳个不停……”
这是他们过来的原因。时年本以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路知遥他们行动不顺,可为什么,她的心又跳了?
聂城皱紧眉头,时年转头,看向一个方向,“这次,那边是什么?”
“是豹房。”苏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知道了时年感应龙脉的事,所以很快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重复道:“那个方向,唯一特别的建筑就是豹房了。
是吗?所以,让她不安的东西在豹房里面?
小院里安静良久,聂城忽然笑了。男人轻叹口气,抬手揉揉女孩的头,手指修长,弄乱了她漂亮的发髻,“本来想放你一马,现在看来不行了。时小姐,乖乖跟我去干活儿吧。”
张家兄弟听说时年也要跟去,一开始很惊讶,不明白这种大事让个女人去添什么乱。不过就像他们答应了帮聂城进豹房一样,最终也同意了塞时年进去。因为要抓紧时间,两人事情办得飞快,隔天一大早就带着完整的计划来找他们了。
“时姑娘可以扮成兽医,聂大哥是负责送她进去的锦衣卫,豹房之前也有过外面的大夫进去给猛兽看病,倒也不算出奇。你们午时三刻进去,每天的这个时候是豹房守卫换班的时间,看守比较松懈,你们走南门,那边我都打点好了,给他们看令牌就行。然后,千万要记住,无论有没有见到路大哥,酉时三刻前必须出来,不可以耽搁!”
于是,当天中午,两人辞别忧心忡忡的张家兄弟和苏更,坐上了前往豹房的马车。时年坐在车里,挑帘望着外面的街道,半晌深吸口气。
“紧张了?”聂城问。
男人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骑在高头大马上,朗朗如青松、昭昭若日月。时年不得不承认,难怪那些导演喜欢拍锦衣卫,这身衣服真的……太帅了!
她看得走了神,过了瞬才轻咳一声,道:“有什么好紧张的?连未央宫都进过了,区区一个豹房还吓不到我。”我们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聂城想了想,“也是,最需要回避的人都不在,是没什么好紧张的。”
这也是时年敢进去的原因之一,朱厚照此时依然在紫禁城,她不用担心被这位仁兄撞上,上演诈尸大戏。
时年托着下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说,我们这次进去,能发现原因吗?”她这两天一直没睡好,心脏没有再狂跳不止,她却不能忘记当时那种不安的感觉。
聂城:“进去了不就知道了。”
时年一愣,扭头一看,马车已经拐过街角,宽阔长街的尽头,气派壮观的建筑遥遥可见。
朱红大门、连绵屋宇,上千禁军镇守。明明只是一处离宫行在,却在十几年的时间,让整个大明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
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闻名于世的豹房。
北京城的另一个方向,浩浩荡荡的銮舆端门开出。整条长街紧急封锁,华盖招摇、禁军开道,簇拥着中间那辆由十二匹骏马拉着的天子御辇。
刘瑾策马跟在车旁,低声问:“爷,怎么突然想起回豹房了?”
隔着明黄的车帘,天子的声音透着丝慵懒,“宫里住腻了,一刻都待不下去,所以想回去。”
“奴侪早就说了,紫禁城里没意思,还是豹房好。也不知钱指挥使为什么偏要却撺掇您回去……”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不是他撺掇,是爷自己要回去。前不久有一个人跟爷说,不想当土匪老婆,想当皇帝老婆,因为可以住紫禁城。爷从没觉得那地方好,这一次却想再试试,看看是什么滋味儿。”
刘瑾一愣。万岁爷口中的那个人,便是那藏龙山上的压寨夫人吗?余光瞥见钱宁得意的神情,他心头发恨,万岁爷上次离宫没带自己却带了钱宁,本就让他大感危机,现在有那段经历在,钱宁竟显得比自己更了解万岁爷了!
车内又传来声音,“如果有机会再见,爷一定要告诉她,那大屋子住着是真没滋味儿。她要喜欢当娘娘,还是随我住在豹房好,那里有趣的玩意儿多,她一定会喜欢的。”
刘瑾忙附和,“是,夫人肯定会喜欢的。”
这次御辇里安静许久,才传来一声叹息,带着笑,却无限怅惘。
“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第31章 劫狱
时年和聂城混进豹房的过程很顺利。
正如张家兄弟所说。南门简单查阅了令牌,就把他们放行。车轮声滚滚,时年透过掀起的车帘。终于看清了这座著名行宫的全貌。
青砖铺地、白玉为栏。屋宇气派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据史书记载。截止到正德七年,豹房已经修有房屋两百余间,而且和紫禁城里的不一样。这里大多数房屋都设计了密室。曲折连环,让人置身其中如处迷宫。除此之外,豹房里还有三个巨大的校场。供皇帝兴致来了演武练兵之用。还有佛寺——这个就不晓得修来干嘛了,朱厚照看着也不像会去烧香磕头的人啊!
时年看得眼花缭乱。“这就是豹房啊。豹子呢?豹子在哪儿?”早在藏龙寨的时候。她就透过破碎的画面看到过。当时是一只非常漂亮、凶猛的花豹,现在也还是它吗?
聂城:“你这么期待豹子,小路可能不会太开心。”
时年:“……”
她吐吐舌头,总算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开始办正事儿。据张楚提供的消息,路知遥被关在豹房北边的地牢。那边关着的都是像他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被弄进来的人,身份有贵有贱,性别男女不限。可以说提前实现了人人平等。因为不能再乘车,两人弃车步行,一路小心谨慎,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走到地牢门口。还是靠着令牌,他们通过了守卫检查,步行下了长长的台阶,在其中一间牢房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男生一身黑衣,背对着他们,手中不知在倒腾着什么。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头也不抬,“干什么?豹子准备好了,要来伺候你爷爷了?”
这个人,都这样了居然还挺嚣张。时年笑道:“爷爷,没有豹子,我伺候您行吗?”
路知遥身子一僵,猛地转头,不可置信道:“队长,时年,你们怎么来了?”
刚刚看背影就发现他瘦了,现在看脸更是明显。路知遥本就是娃娃脸,现在直接小了一圈,上面还有灰尘和伤口,看起来像个被群殴了的小男生。
时年皱眉,“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有对你用刑吗?”
路知遥一愣,下意识挡了下脸,有点不自在,“没有用刑,不过坐牢哪儿有不挨揍的,打总是要打两顿的。”
这个倒是,别说他了,就连朱厚照坐牢都挨了顿胖揍……
但即使如此,时年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路知遥这种熊孩子,就是交给她她可以打个一百次,但看到他被别人打了,尤其这人还是他们的对头,她就很想找欺负他的人算账。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以路知遥的别扭个性,谁敢同情他,估计他当场就要炸毛。
时年清清嗓子,故意道:“看来得给刘公公送面锦旗,感谢他替天行道,居然把我们的路小爷折腾得这么惨。”
果然,路知遥虽然气咻咻瞪她,却总算没觉得太难堪。他转向聂城,眼中立刻发出亮光,“队长,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聂城:“不急,先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
聂城望着他,眼眸乌黑,隐有锐光,“那天你见到刘瑾,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这么整你?”
路知遥一愣,“什……什么意思?”
聂城眼神冷静。这个问题从听说路知遥被抓,就一直浮在他心头。张家兄弟说了,路知遥当时只是帮他们求情,并没有任何冒犯刘瑾的话,可他却放过了张家兄弟,只找了路知遥麻烦。先是关到天牢,现在又弄到豹房,一副不整死他没完的架势。
太古怪了。古怪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刘瑾从一开始就不想动张家兄弟,他的目标一致是他……
聂城问:“你这一趟,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让你觉得不解乃至于不安的吗?”
路知遥明白了他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气。手抓住木栏,他压低声音道:“有,有的队长。其实这趟过来,好几次我都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只是每次等我回头就找不到了,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难道是刘瑾的人?他早知道我们要对付他?不可能啊!”
时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出,愕然地皱紧了眉头。
聂城轻轻道:“果然。”
时年:“你早就知道?那你也知道是谁在跟踪路知遥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个猜测,现在证明,这个猜测至少有三分可能。这趟没白来。”
时年和路知遥对视一眼,时年试探道:“不可以告诉我们?”
聂城看了看她,“现在还不可以。我必须回去请示了老爷子,才知道是不是可以,以及有没有必要告诉你们。”
她就知道。
时年有点气闷,聂城这种有事情不讲明白的作风真是让她想打人。明明大家都一起出生入死了,你却还藏着掖着,一点都不真诚!
路知遥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迭声道:“先别管这个了,快点快点,你们的计划是怎么样的?怎么救我出去啊!”
时年心头不爽,一个迁怒,冷冷道:“我们没打算救你出去。”
路知遥一呆,聂城点头,“嗯,是这样的。”
路知遥惨叫,“不是吧,你们进来就为了问我这个?现在要抛下我跑路了?!”
时年见状,又转而安慰:“你也别太难过,之前我被朱厚照关起来时,他也是来看了看我就跑了。大家都一样。”
路知遥听到“朱厚照”三个字一愣,没等发问,地牢里忽然进来一拨人。都是宦官打扮,看到两人立刻道:“你们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旁边的看守道:“这位是奉命来给豹子看病的女医,旁边是领她进来的锦衣卫大人。”
“既是给豹子看病,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咄咄逼人,好在时年早有准备,镇定道:“回公公,奴家是受上面的吩咐,来为这位要与豹子比武的勇士检查身体。您知道的,若是这位有个什么病痛没发现,回头比武时一下子就被豹子咬死了,万岁爷看得不尽兴,恐怕是要怪罪。”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宦官说:“那你看完了?”
“……看完了。”
“看完了就赶紧离开,有病也就那样吧,来不及治了。”宦官嘲讽道,“这位勇士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明天呢。”
时年一惊,“公公,此言何意?”
宦官道:“万岁爷大驾已回豹房,刘公公吩咐,让我们这就准备好,兴许今晚就要比武了。”
朱厚照回来了?!
时年震惊。不仅朱厚照回来了,而且也许今晚,刘瑾就会让路知遥和豹子决斗?我靠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宦官们确认了路知遥还好好在牢里便转身离开,临走前还警告聂城和时年俩不许久留。眼看他们身影消失在台阶,时年道:“现在要怎么办?”
聂城当机立断,“计划改变,我们必须立刻要带小路走。”
“可是,这里这么多守卫,我们就三个人,我还基本不能打,要怎么走?”
这确实是个问题。就算没有时年这个拖油瓶,就聂城和路知遥两个人,也最多杀出地牢。然而只要里面乱子一起,附近的禁军就会被引过来,到那时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闯出去。
时年崩溃了,早知道真的要劫狱,他们就多做点准备了!
路知遥看着两人的表情,忽然笑了,“算了,你们走吧。”
“路知遥……”
路知遥手放到脑后,轻松道:“刘瑾虽然那么说,但也不一定真的今晚就会把我丢去喂豹子。你们出去再策划一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救我,我会努力撑着的。说实在的,小爷我的本事也不是吹,就算真和豹子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男孩神情还是那么傲慢,都这样了还不忘吹牛,可时年看着他的笑脸,心却狠狠一揪。难道,他们真的就这么丢下他,让他在这里等死吗……
聂城不作声,在脑中飞快过着计划。现在破门而入,带路知遥逃走,后面有十几种不同的处理方式,每一种方式又有多少生还可能……
想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哪一种,风险都相当的大。
时年忽然道:“等等,我好像有办法……队长,我想到办法了!”
聂城和路知遥同时看向她。女孩强忍激动,从怀中取出个东西,四四方方,以上等白玉制成,触手温润。是一枚印章,上书四个字——“朱寿之印”。
时年道:“这是藏龙山大火那晚,朱厚照给我的。当时他让我用这个去附近的官府求助,所以我想,这应该是一枚很重要的印章——有它的话,我们可以假传圣谕,把路知遥带走吗?”
朱厚照踱步走下台阶。
这地牢他上次来还是三年前,当时他一时兴起,想看看牢房的构造,还差点让人给他也准备个房间住两天。虽然最后没住成,但他对这里的兴趣也耗地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今天刘瑾忽然提起,他恐怕再也不会来这里。
“刘瑾,你说的那位可以和阿花一斗的勇士,就关在这儿?”
“阿花”是朱厚照对那只花豹的爱称,刘瑾闻言笑道:“对,奴侪早物色好了,就等万岁爷您回来呢。其实您没必要亲自来瞧他,要真着急,今儿晚上就可以坐在角斗场上看好戏了。”
“哎,这样可不行。毕竟是要给爷演大戏,得提前问问清楚,这位勇士可还有什么牵挂心愿,家里有几口人屋后有几亩地,回头给阿花当了口粮,爷也好负起善后的责任嘛。”
刘瑾听朱厚照的口气,心情似乎不错,终于松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一招管用,搬出豹子比武来,万岁爷总算不再想着藏龙寨里那个什么压寨夫人,自己也不用怕被钱宁抢风头。
这样想着,他更积极地引朱厚照往前,“万岁爷,就是这边,那位勇士就关在这……”
他声音断掉,愕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牢房,怒道:“人呢!”
地牢看守腿一软,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人……被提走了啊……那人拿了万岁爷的手谕,说是爷和刘公公的吩咐……”
“混账!我几时有过这种吩咐!没用的东西,亏我还特意派了人来叮嘱,你们居然还是把人弄丢了!”
刘瑾怒不可遏,朱厚照也看着空空的牢房,却是乐了,“不错不错,居然能从豹房的地牢逃出去。刘公公,看来你没糊弄爷,你选的这位勇士,是真的很有本事啊。”
刘瑾神情尴尬。朱厚照踢了踢抖个不停的看守,“行了,跟爷说说,那人是怎么逃出去的?说得好听,爷可以考虑饶你们不死。”
守卫更怕了,憋了几秒,忽然崩溃道:“皇上饶命!是小人糊涂!看到盖着您印章的手谕,就真以为是您的吩咐,竟犯下如此大错……”
哟,准备还很充分。朱厚照懒洋洋道,“哪一枚印章啊?”
“就是那枚您亲手刻的,阖宫上下都认识的私印,上书‘朱寿之印’的……”
朱厚照笑容一滞。
他转头,看着看守,一字一句道:“你说,朱寿之印?”
看守不知又出什么事了,惶恐递上一张纸,“是……”
朱厚照浑身僵硬地接过,目光掠过黑色的字迹,直接落在最后的鲜红印章上。的确是他亲自选的玉料,用了整整一个月,才雕刻而成的私印,上面还有他特意写错的缺笔。这是他的心爱之物,阖宫上下都以得到盖有这个印章的圣谕为荣,但不久前的深夜,他把它交给了一个人。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他本以为,这方印和那个人一样,都葬身在了藏龙山的大火里。
可现在,印回来了,那……那个人呢?
刘瑾不安地望着朱厚照,想开口,又怕说错话被迁怒。正进退两难,却见君王猛地抬头,仿佛如梦初醒,“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大门!从现在开始,没有朕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豹房!”
时年、聂城和路知遥飞快穿过宫殿前的广场,想到刚才在地牢那么顺利,时年还忍不住得意,“我就说带上我管用吧,办事能力不是吹的!路知遥同学,你欠我一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