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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虎骨膏,虎皮毯子。
祛风的膏药。
燕长庭嘴里不说,但每每出征回来,从不忘记去探望魏太妃。
一开始是蹭着沈箐给她爹她哥制的药物东西,顺道一起做的,后来,渐渐变成特地的了。
都是专门给魏太妃的。
祖孙两人的感情是越来越好。
魏太妃沈箐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是真的把你当亲祖母的。”
不然,他不会这么伤心绝望。
“他这一辈子,亲缘浅薄,小时候又受过伤害,轻易不肯与人交心,但一旦真的把人放在心里,一放就是一辈子。”
沈箐轻声说着,说着说着她想起前世,不禁有些眼热,她抬手捂住眼睛。
魏太妃的嘶骂诅咒渐渐停了。
沈箐也没有多废话,她最后只说:“我也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你有权利做这一切。”
“我只是想你抿心自问,你这么做了,他真的死了,你,你将来真的不会后悔吗?”
沈箐把药瓶子放回匣子里,和紧紧抿唇的魏太妃对视片刻,她没有再停留,霍地转身快步往外。
沈箐步履如风,越走越快,身后一片死般的沉寂,可就在她翻身上马,扬鞭一挥那刻,帐内“哐当”一声!
不知道摔倒了些什么,魏太妃歇斯底里的嘶喊:“啊啊啊啊啊——”
晏修冲了出来。
“沈姑娘,请留步!”
魏太妃抬目盯着门口,晏修最知她心意,立即冲了出去。
可沈箐摇摇头:“我不回去了。”
“想怎么做,但随你家小姐心意罢。”
沈箐毫不犹豫转头,一扬鞭,膘马长嘶一声,疾速飚了出去!
大家都有大家的选择。
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仅此而已。
现在她只盼着自己的速度能快一点,更快一点!
作者有话说:
好了,不用再纠结了哎!
呼,阿秀来也!今天是超级肥肥的一章~ 飞吻!明天见啦宝宝们~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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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沓沓的马蹄声很快远去, 偌大的营区恢复了空旷寂静。
魏太妃扑倒在榻下,床头的矮几倒塌匣子打翻, 药瓶子滚了一地, 那七八只青花瓶子摔破了大半,褐色的药丸子撒得一地都是,和虎骨膏祛风药贴凌乱混杂在一起,还有一个青花瓶子滚到了她手边。
晏修折返, 惊慌上前搀扶她, 被她一把推开。
魏太妃呼吸紧促, 胸脯剧烈起伏,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 过往的片段一桢桢在眼前闪过,有父亲的,有母亲的, 父亲豪迈潇洒言笑晏晏,母亲慈爱微笑抚摸少时她的鬓发, 还有大哥、义兄们。
膘马、战甲,日常、细节,铁血柔情, 满门和乐温情洋溢。
转眼成空,一夕血流成河。
她的誓言, 她的苦楚, 甚至还有燕殷的那张脸,在翻滚着,二十年泣血, 二十年的岁月, 统统都埋葬在恨仇里。
这些画面, 翻到最后,出现了燕长庭的脸。
这个一开始很不讨喜的少年。
和她一样,满心的执拗和偏激。
只是不知何时起,如冰雪消融,她开始感到快乐,感到宽慰,曾经的痛楚终于得到了治愈,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在默默地关怀她,点点滴滴,汇集成流。
滋养着那片饱受炙烤的干涸大地。
在虔王妃来之前,她是快乐的,她甚至顺着晏修的畅想,试想了一下复仇成功之后,那含饴养孙之乐。
那一定很快乐、很快乐。
魏太妃眼前变得模糊,她仰头,泪珠滚滚而下,“啊啊啊啊啊——”
她捂住脸,失声痛哭,她恨!她恨沈敖,她恨梁太后,恨这挑破一切的司马超,恨造化弄人,苍天愚弄她整整一生,她心里痛恨不甘抵达了顶峰,无处宣泄,她嘶喊着,声泪俱下。
“小姐,小姐!”
晏修心痛到极点,俯身跪在她身边,也是眼泪滚滚。
哭了一阵,魏太妃哭声渐渐停了,她睁开模糊的泪眼,怔怔盯着手边的那只青花瓷药瓶,许久,她沙哑地说:“……让魏渠他们住手。”
魏太妃说罢这一句,她终于脱力栽倒在脚踏上。
她闭上眼睛。
几经艰难的挣扎,沈箐赢了。
……
沈箐如今却疾奔在急赶往坪山关战场的路上。
大军过境之后的路面,颠簸不堪,严重影响了速度,她心里急得不行,她甚至有点后悔去找魏太妃了,她害怕林桥和红缨没法第一时间找到燕长庭。
到了此时此刻,所有恼怒和生气都顾不上了,这个傻子,假如等不到她,他怕真的不要命了!
马蹄猎猎,狂奔而过,沈箐甚至连软甲都顾不上披,全速飞奔了将近五个时辰,她终于抵达了坪山关战场!
此时,距离和燕长庭分开已经过了将近两天一夜,日暮的黄昏如残红,染红了半边天,与滚滚的硝烟交织在一起,红与黑,昏与明,厮杀震天。
此时的大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凌英率鄱阳军突围,反包抄迎战敌军的后路,血腥与热汗喷溅,残肢与断首齐飞,旸王堵住后卫,中军趁机对失去屏障的坪山关再度发起总攻!!
这一局面,正正契合了沈箐在帅案上看到的魏太妃计划。
——路上太过颠簸,她终究来得晚了一些,沈箐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别啊!
她心脏突突狂跳,骇得也顾不上废话,一头就扎进两军交战的战场中,高声喊着,遁帅旗追去。
可别,可别!
她来了!!!
真的很不容易,但也许是运气加成,沈箐全力向中军靠拢,她先是遇上木哥,木哥对她突然出现很惊讶,但也顾不上多说,一听她问,往西北方向指了指。
沈箐火速顺着他的指点的方向而去,再碰上陈夷,陈夷真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不顾一切冲过来:“沈姑娘,沈姑娘,不知为什么!前儿主子让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了!!!”
沈箐大声打断他的话,她已经望到帅旗了,激战当中,位于一个高丘之后。
她也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安全不安全,一提缰在陈夷的护送之下,冲上了高丘。
“燕长庭——”
她终于望见了浑身浴血的燕长庭,她双手拢嘴,大喊一声。
这种极度吵杂的环境,这么远的距离,原来应该是听不见的,可就在她喊出声的一刹那,跨骑在马背上的燕长庭仿佛心有所感,他重喘着,霍地转回头来!
这一刹,一眼万年!!
他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高高的山岗之上,血腥残痕,乱军涌动,一匹白马,一袭青衣,她逆光而来,在如血的残阳中撞进他的视野。
脑海嗡地一声,燕长庭几乎是声泪俱下,“……阿箐!”
他终于,终于等到她了。
等了足足两辈子,他终究是等到她了!
……
短短的两天时间,燕长庭经历过绝望,希望,再度转绝望,而后陡然爆发出叫狂喜的火花。
沈箐来得晚了些,他的心甚至已经沉沉下坠,他在负面的情绪控制之下,难以抑制地更加悲观。
张云和陈夷反复禀报,魏氏那边的持续异动。
两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尤其后者,急得几乎是跪下来了。
可就在燕长庭即将绝望之际,他终于等来了沈箐!
不顾一切,策马飞奔,他泪流满面,捂住脸,哽咽:“……阿箐,阿箐。”
他双手在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来。
他虎口.爆开,鲜血淋漓,向来精心保养的一双手,此刻布满细碎的伤痕,沾满了污迹,和鲜血混合在一起。
但他一点都不感觉到疼,这一刻,他是狂喜的,两匹马飞奔向对方,他紧紧攒住她的手。
不过并来不及多说话,陈夷急得快疯了,“主子,主子,沈姑娘,那边——”
沈箐喘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快,赶紧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先!”
魏氏。
还是大战!
燕长庭的心理她大概能猜到一点,走什么走,走屁!这么多的人,几十万的大军,这岂是能儿戏的!
她咆哮:“赶紧给老娘把场面控住了!!!”
“听见了没?!”
气死她了!!!
这家伙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沈箐气得两眼冒火,这个时候,她说什么是什么,燕长庭只有全听她了,见她生气,他急忙点头应是。
燕长庭立即下令,让陈夷木哥去应对魏氏的发难,并迅速调兵遣将,堵住即将出现的窟窿,并迅速清出通道,预留收缩兵马。
——魏氏乱像一发,司马超必抓紧机会反扑,战机立失,急转直下,后续当务之急,是收拢兵马以防大溃。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魏氏的部署竟被紧急叫停了。
最后一刻,魏渠即将挥手下令之际,陈婴阳后一步赶至,“不,不——”
他受了伤,捂住手臂,冲到魏渠面前,喘息着说:“……都停下,住手!”
陈婴阳后面跟着晏修,晏修冲惊疑的魏渠点头,并取出一枚赤金令箭:“小姐有命.,计划中止。”
……
“怎么回事?”
司马超一脸厉色。
他也一直在严密监视魏氏亲信的痕迹,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可乘之机。
若顺利,他预计这一战燕长庭身死,青山军大溃,而后他留下鄱阳军及旸王大军。
再将燕殷送上死路,他割军自重,已不远矣。
司马超在燕长庭的前世,走的就是这一条路径,他非常成功,最终将大殷王朝的战果一举收入囊中。
可今日再度面临这一转折,却失败了,魏氏突然偃旗息鼓,燕长庭的后备调配居然用不上,他顾不上疑惑,立即挥军全力压上!
“这魏氏怎么回事?!”
吃错药了?!
全线绷紧,蓄势待发,结果一拳头打在空气里!司马超又惊又怒,但面对迅速再度调整的盟军,他破口大骂几句,却不得不先集中注意力先迎敌。
双方发生了猛烈的交战,局面一度胶结不下,不过由于坪山关的两大屏障在上半年的战事已失,临时工事显然逊了一筹,坪山关最终失陷了。
司马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汹汹而来的盟军堵住在马岙瑟州一线,也算是不过不失。
饶是如此,他亦大怒:“赶紧查,看那边怎么回事?!”
他吩咐王淮:“马上去信二公子。”
司马超切齿恨道。
“去!”
……
一场持续了数天的激战过后,双方损伤都不轻,不断有抬着伤兵的担架从身边过。
燕长庭也负伤了。
一些伤是沈箐来之前就受了的,他不管不顾杀个痛快,情绪是宣泄了,但身上也留下不少伤痕,之后和司马超的激战,各有损耗,他中了一箭。
大战结束后,他第一时间打马掉头奔沈箐而来。
浑身鲜血淋漓,还滴滴答答的,他如同归巢的倦鹰,带着满身的伤痕,不管不顾奔她而来,只是奔到坡后,离得远远,见着了她,又生了些胆怯,他扯着缰绳外头踱步了良久,这才控马上了前。
“阿箐。”
沈箐是生气了,他知道的,他这个动作,她肯定生气得很了,燕长庭没忘记刚才她喷火般的眼睛。
燕长庭猜到一点都不错,果然够了解她哈,一路上的担心和焦急,在终于确定来得及刚上那刻,沈箐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但一口气松了之后,她先前因为担心而丢在脑后的火气立马就起来了!
这是第几次了!
万一阴差阳错,她没找到陈桥传话呢?
万一她笨一点,没看明白呢?
这是哪里学来的!竟然会用自己的命要要挟别人了哈!果然好样的!!
生命诚可贵。
在他第一次墓前自刎之后,这辈子她费了多少心思去纠正他,但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
沈箐就挺难不生气的。
但这种恼火,在看到燕长庭那一刻,却哧溜一声如同一缕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很狼狈。
他受伤了,精铁重铠褐红交错多有破损,滴滴答答的鲜血往下淌,脸上几分倦容,人生颠覆一夜大雨又紧接着鏖战数日,连他都有些撑不住了,他很紧张,下意识捏紧缰绳,抿唇看着她。
眼里是忐忑。
沈箐停下手里的活,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先一涩,就像泄气的皮球,再也恼不起来了。
这个小兔崽子,天生就是她的克星。
“还不下来?”
她眼睛里难掩心疼。
燕长庭心里骤然一酸,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突然就有了缺口,“……阿箐。”
他再开口,竟哽咽地语不成句,勉强翻身下马,他几乎是一头栽跪在地上。
沈箐接住了他。
两人的手交握一刹,他就如同迷路的孩童终于找到他的归途,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阿箐,阿箐,……他们都骗我。”
他一把抱住她,将脸紧紧埋在她的颈窝,潸然泪下,泪水无声顺着他的脸颊和下巴,濡湿了她的颈窝和前襟。
他委屈极了,他痛苦极了,他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力道大得仿佛要将衣料撕破,他终于将压抑在心底的这些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情绪宣泄出来了。
沈箐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说话,只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哭,让他把满腔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
燕长庭足足哭了一刻多钟,才渐渐止住了声音,他被沈箐拉起来,“好了,先去包扎伤口,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好不好?”
“嗯。”
他点了点头。
燕长庭抿唇半晌,小声问她:“阿箐,……你还走吗?”
他自知理亏,不敢看她的眼睛。
沈箐没好气:“你不是知道了吗?”
还问个屁。
沈箐拉着燕长庭去医帐,让军医好好给他包扎伤口,之后回到帅帐,让人打了水来,绞了棉巾给他一一把身上的污迹擦干净,“去睡一觉吧,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
她推燕长庭,让他躺在行军床上。
他撑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了。
……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战场打扫第一轮结束,大营也已扎好了。
月落日升,大半天过去了。
有点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牛皮帐篷上,沈箐醒了,坐了一会儿,微熹的晨光就透过气窗洒落大帐内。
沈箐其实不怎么睡得着,她坐起来,回头看燕长庭。
他还在睡着,睡着的燕长庭很安静,下颌弧度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但眉目间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拒人千里。
他生来就不合群。
不不,不是这样的,或许他曾经很合群,就是那造孽的梁太后才导致他成了问题儿童。
昨夜擦身时,燕长庭断断续续给她说了那夜发生的事。
梁太后和她那祖父的行为她暂不评价,只是他们对燕长庭造成的创伤却是永久的,尤其前者。
“阿箐?”
在沈箐出神的时候,燕长庭醒了,他拥被坐起,小声喊了她一声。
“嗯。”
“醒了就起来吧,我们吃早饭。”
燕长庭被沈箐拉起来,他把外袍船上,然后被她拉着出了外帐,两人一边一个坐好,亲兵把热腾腾早饭端上来,两人开始吃早膳。
早饭是沈箐昨天吩咐好的,面食居多,清淡为主,有清粥,好克化,都是现今最适合燕长庭食用的。
可她却不怎么说话,这让燕长庭有些忐忑,他不停抬头看她,最后有些急了,好不容易挨着吃完早饭,他拉着她的手,“阿箐,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打他,骂他,狠狠出一顿气,他都不介意的,只要她高兴起来,他就乐意。
“没,真没呢。”
回头他一双夹杂着忐忑的黑眸,全副心神都牵在她身上,沈箐吐了一口气,她站定想了想,“我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燕长庭目不转睛看着她。
他在等待她的话,那双剔透得像琉璃珠一般的眼眸,倒映着晨曦和两个小小的她,里头也只有她。
——不知为什么,沈箐想起了前世,他倒在她墓前的时,那双睁得大大的、充满了绝望和哀痛的眼睛。
昨天夜里,前世今生,沈箐想了很多很多。
她生不下气,她很心疼他,和他对视了片刻,沈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就好像小时候一样。
她在心疼他。
这个异常熟悉的动作,让燕长庭一下子准确体会到她的心绪。
“阿庭,你的心,你的情,我都知道了。”
这是一份让人震撼的情感,让她无法不为之动容,也被其所撼动。
只是。
“我希望你也学会爱自己。”
只是这一份情里头,他完全没有自我。
她生,他生;她死,他死。
若失去了她,他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他甚至用性命相挟。
燕长庭只会爱别人,不会爱自己。
这让沈箐极心疼他。
她真的不希望他这样一直下去。
他这么好,不该被过往的创伤影响一辈子。
沈箐坐下来,握住他的手,轻声和他说:“你学武艺,不光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保护自己;你征战天下,不独独为了我,也该为了强大自己,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你别光爱我,也应当好生爱自己。”
“人活着,不能光为了别人。”
“所以,我希望你学会爱自己,好不好?”
“我的阿庭这么好,你为什么不爱他呢?”
这一刻,她眸光温柔似水,凝视他的眼睛,仿佛能看进他的灵魂,轻声和他说。
燕长庭怔怔的。
沈箐说得很认真,没有涉及任何情爱,就这么柔声和他说。
燕长庭和她对视片刻,忽怔怔落下来泪来。
不知为什么,突然眼泪控制不住。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任由冰凉的泪水自脸颊滑下。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这一生,犹如一个笑话。
“爱自己?”
他喃喃道。
“对!”
沈箐牵着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爱自己,才能爱别人,爱天下。”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你自己更值得自己去爱。
爱自己,才能爱别人。
爱天下。
不是圣母,但有适当的怜悯之心,才是健全的人格。
沈箐希望燕长庭变好,一天比一天的好。
她触了触他的脸,“那些不爱你的,不必在意他。”
“但为了那些心里还有你的,你要珍重你自己。”
沈箐轻叹一声:“就比如我,还有,”她偏了偏头,“魏太妃。”
“魏太妃?”
“是啊。”
那个老太太,她最终还是叫停了行动计划,沈箐已经知道了。
燕长庭唇动了动,他不知道说什么,怔怔盯了帐内许久,又侧头看沈箐,沈箐鼓励冲他点了点头。
他手抓了抓拳。
……竟是这样吗?
要,爱他自己?
他真的有这么好吗?
作者有话说:
不虐了,谷底反弹了,相信我!!
肥肥的一章来也!!嘿嘿,明天见啦宝宝们,么啊~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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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晨曦喷薄, 笼罩在坪山关上空的硝烟渐渐弥散了,朝阳穿越云层, 洒落在关内外的丘陵山脊以及连绵的大营之上。
沈箐和燕长庭并肩走在凹凸不平的黄土道上, 两人穿过大半个营区,来到坪山关门前。
这个经历的数百年时光的古老关卡,染上了金色的朝阳,昨日的大战的痕迹犹在, 兵士正在士官的指挥下洗刷清理着, 见得燕长庭和沈箐, 纷纷停下见礼。
沈箐微笑点头, 之后视线越过关口, 往关内那一小片的营房望去。
这是原来守关兵士居住的营房,砖瓦结构家具齐备,条件比营帐好多了。大营迁移, 藏身其中的魏太妃也跟着一起转移到坪山关,沈箐安排她住进营房区去了, 也好养病。
沈箐推了燕长庭一把,“去吧。”
今早沈箐提议去看望魏太妃,燕长庭没吭声, 没表示反对。
他站了一会儿,往关下去了。
魏太妃的屋前, 照旧站着陈婴阳, 他看见燕长庭,默了一下,抬头望了眼远处的沈箐, 又看了眼燕长庭, 最后拉了端盆出来的晏修一起, 无声让了出去。
一层薄薄的半旧门帘,燕长庭沉默站了片刻,才慢慢伸手撩起的帘子。
屋子朝东,阳光有些显眼,魏太妃床头向西,她视线刚刚好对着帘子方向。
在帘子刚撩起的那一下,她就发现了燕长庭。
他穿着一身惯常穿的半旧布衣,及膝长靴,魏太妃第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她立即撇头,唇角抿得紧紧的。
燕长庭慢慢撩帘进来,轻微的长靴落地声,他站在床尾前。
屋子不大,有些闷热,魏太妃躺在床上,腹部盖一层薄薄的被单,她状况显然并不好,本来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曾在地牢关了好些年,急怒攻心后一口心头血喷出,病来如山倒,短短半个月时间瘦得脱了形,锁骨凸显两颊潮红,眼眶凹陷下去,一双浑浊的老眼显得格外明显。
燕长庭没想过自己还会到这里来,他第一次抛开阴暗的一面,去看身边,去看周围。
魏太妃竟然在最后关头叫停了所有。
他怔怔看了这个形销骨立却一脸倔强浑身写满排斥的老太太,他站了半晌,慢慢走上前去。
——他不知道魏太妃处于什么样的情绪状态,才会最终选择叫停放过他,但那必定是挣扎得极厉害极艰难的吧?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然选择饶了他一命。
燕长庭紧紧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他慢慢地、慢慢地跪在床边。
沈敖,师父,所谓的亲祖母梁太后,还有眼前的魏太妃,他心脏一阵绞缩的难受。
“谢谢你,祖母。”
他哑声说。
掩面,眼泪控制不住,潸然而下。
他哭了。
魏太妃肩膀亦剧烈颤抖着,这一刻情绪起伏太厉害,她泪流满面,她转过身来,怔怔盯了燕长庭良久。
“……我对不起你,孩子。”
因为一句“谢谢你”,魏太妃突然崩溃,她的倔强难堪下不来台和心中始终无法消失的过不去突然就这么消散了。
她忽然释然了,梁太后恨她,不是应该的吗?再多的不知情,再多的阴差阳错,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对方一种伤害,她切切实实侵占了对方的利益和地位。
“我这辈子,可以坦然说无愧任何人,却……唯独不能对她说。”
魏太妃喃喃地说,浑浊的眼泪顺着眼眶淌了下来。
恨了半辈子,忽略了半辈子,在这重病卧榻不起的最后时光,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魏太妃悲哭起来,哽咽,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知自己在悲痛什么,或许是为了自己,或许是为了父母家人族亲,更或许为了这逝去的年年月月。
“……是我的不好,待我死了,自去给爹娘哥哥们请罪罢。”
她也快死了吧。
魏太妃嚎啕大哭,哭到最后,她摸索从贴身的怀中取出一枚金令。她细细摩挲着这枚有些陈旧的金令,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是魏太妃始终牢牢握在手里的魏氏核心势力,包括亲兵、培养基地、最关键的暗产,等等。
她把金令塞进燕长庭手里,“这是我父亲给我的。”
她去了之后,便给了燕长庭罢。
至此,她把魏氏的所有东西都统统给了燕长庭了。
她喃喃,闭上眼睛,眼泪自眼角溢出。
却不想,下一瞬燕长庭却把金令塞回来了,魏太妃吃惊睁开眼睛。
燕长庭声音也很沙哑,他却毫不犹豫把金令推了回去,他盯着魏太妃眼睛,“你拿着,你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