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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箐揉揉额头,一宿没睡,却比平时熬几宿还疲,实在是事大耗神了,找不到,也没办法,她叮嘱谢英华几个:“你们平时注意些,别落单,尽量就待在刺史府或中军,还有我哥我爹那边,多挑几个人过去。”
她感觉,灰衣人距离他们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一刻,她真切感受到燕长庭那种强烈的忌讳和警惕,这个人,未必是友,但他就窥视在侧,距离近得让人毛骨悚然。
先前她一直偏乐观判断这个灰衣人应不属敌方,这种感觉现一扫而空,已经丁点不剩了。
四人相顾无言片刻,红缨说:“噢,还有魏太妃那边,太妃娘娘昨夜打发人来问什么事。”
问的是魏渠,不过现在基本是燕长庭当家做主了,魏太妃正生病在休养,燕长庭先前吩咐过无事勿打扰她,这三更半夜的,魏渠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直接告知,告诉魏太妃她就肯定没法睡觉更没法休养了,于是只含糊说来了个刺客,不过已经走了云云,等燕长庭回来再说。
“先别和她说吧,她骨风挺厉害的,睡一觉可不容易,”沈箐点点头,魏渠这么处理挺对的,至于灰衣人的事是否如实告诉魏太妃,还是燕长庭拿主意吧,“咱们别管了。”
沈箐抬头,望一眼燕长庭的背影,如此道。
两人正在刺史府大门前停了下来,燕长庭没有下来,他驱马上前,无声盯视了刺史府大门片刻,又调转马头,冷冷扫视了宽阔的青石板大街以及周围陷入夜色中的寂静民居府邸。
此时天将亮未亮,了无人声的长街及幢幢的高矮建筑隐没在昏色之中。
万籁俱静,却很可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无声无息窥视着他。
燕长庭眼神凌厉,眉宇间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狠色。
今夜他其实制造了好几个让灰衣人给他送信的机会,就像先前他准备攻打褒陵之前,对方那封告诫信那样。
但燕长庭先前已经让对方见识到他的毫不在意和坚持己见,这次灰衣人并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他已经放弃和燕长庭通信沟通了。
也是,否则他就不会直接杀了闵姑了。
现在这个灰衣人是彻底隐没进暗处了。
燕长庭无声盯视许久,直到沈箐喊他:“阿庭,进去了。”
他这才敛目,收回厉色,半晌驱马上前,翻身而下,和沈箐一起进了刺史府。
回到刺史府,两人也没马上去休息,先去看魏太妃。
魏太妃近日是生病了,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主要是她被囚禁地底多时,加上手上的旧伤,年纪大了,关节长年受寒,这春季潮湿多雨,难免就犯了关节疼痛的老毛病。
病不是大病,却异常折磨人,四肢腰椎关节尤其手部一阵阵的难忍的疼痛,并且长时间持续不断,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了。
魏太妃这人倔,她疼也不吭声不与外人道,前两年就是自己熬下来的,不过今年却被燕长庭强制要求休息了,他也不多话,直接叫了胡大夫来诊脉开方,制了虎骨膏,让人给她敷上,并严令晏修盯着她不许到处走动,别的事都不许管了。
所谓骨风,其实就是风湿加旧伤复发,这玩意很难痊愈的,不好好调养,明年复发只会更严重,再过些年,等年纪大些人就废了。
魏太妃表面不大高兴,说她没大事,但心里受不受用就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反正她嘟囔几句,晏修听燕长庭的令,她也没真拒绝,近日都在好好调养。
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老太太。
回府以后,燕长庭和沈箐先去看她,魏太妃敷着虎骨膏,疼痛减缓了不少,但胡大夫还是建议她没必要别下地走动加重关节负担,运动就日常让侍女按摩代替即可。
魏太妃是斜卧在床榻上的,腿上披了件虎皮毯子,这个虎皮毯子还是还在岑岭那时燕长庭特地进山猎了做的,做了两件,一件给沈箐,另一件则给魏太妃。
屋里炭火不断,暖烘烘的,沈箐笑吟吟进门,而燕长庭惯常的寡言少语,被魏太妃嫌弃了两句,两人陪着魏太妃吃了早饭,又聊了些家常,之后沈箐就起身:“好饱,我去外头走走消消食!”
她笑嘻嘻的,避出去,好让这祖孙俩说说贴心话。
要是平时她早就自己回去了,不过今天燕长庭不许,她只好蹲在廊下等着。
就在她无聊得把脚边的蚂蚁数了第二遍的时候,里头的祖孙两个却在说她。
燕长庭和魏太妃其实也没什么贴心话说,这一老一少都是内秀的人,最多燕长庭言简意赅问几句起居饮食,魏太妃说:“一天当晚躺着,我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这也是位话题终结者。
燕长庭就不说话了,魏太妃问:“昨夜怎么回事?”
“那灰衣人潜进刺史府,他有内应,我考虑过后,决定全军严防警戒。”
燕长庭简单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没有说太深入,重点主要在军事上的调整,另外他和魏太妃商量了一下,加强她院子的防卫。
“行,稍后我就安排。”
至于军中的事,燕长庭早已独当一面了,他的主意,魏太妃并未干涉。
祖孙俩接下来又谈了下事务交接的相关事宜,自三点大战之后,魏太妃开始将手头魏氏的势力交给燕长庭,陈婴阳的情报分支,军事势力,现在两者都由燕长庭全权做主。
还有一些魏氏的暗势力,曾经的产业,现正也陆陆续续转交到燕长庭手里。
说来燕长庭是真没空,他经常要见一些暗地里的人,难为他还腾得出空去天天采花以及放假一手一脚安排和沈箐的聚会。
两人说着,燕长庭眼睛却不住瞥往门外,魏太妃哪有看不见的,她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燕长庭在看谁,那不用说,不过骂归骂,魏太妃还是问:“近来如何?你年纪也不小了,”燕长庭今年已经及冠,“很该成家立室了。”
魏太妃之所以老话重提,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燕长庭和沈箐感情发展近来似乎大有进展了,表现在燕长庭本人,前些时日他来看她,虽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样儿,但明显眉梢眼角带上喜色,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
谁能让他这个姿态?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喜不自胜?要知道这可是当初首次大败朝廷王师也没见他情绪有个多少波动的主。
魏太妃当时问他,他也默认了。
这让魏太妃很高兴,今天特地又问一次,看进展如何?
只是这一回,不知为何,燕长庭情绪却一反往日,反而一滞。
毫无根据的,他忽然想起了沈箐颈脖上那枚小铜钱。
他怔了怔,很快掩饰笑笑,“嗯”了一声。
燕长庭向来都是这样的,遮掩也不难,魏太妃倒没察觉他的异常,只叮嘱:“你抓紧些。”
废话也不用多说了,燕长庭不应她叮嘱都会抓得紧紧的,魏太妃说一句也就住嘴了。
祖孙两人又说了几句其他,魏太妃见燕长庭有些心不在焉,晏修端着药碗进来,她索性把人打发回去了,“回吧回吧,别搁我这杵着,看着就烦。”
晏修笑道:“小主子昨夜一宿不眠,正该回去好好歇歇呢。”
魏太妃哼了一声:“年轻小伙子,熬个一宿半宿算什么?”
这老太太嘴巴素来刻薄,燕长庭也不介意,站起身告退,就出去了。
燕长庭步出厅门,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不过今天天有些阴,灰蒙蒙的乌云在半空盘旋着。
而昨夜刺史府内的反复搜查,除了魏太妃这边有些收敛之外,其余地方真可算是刮一层地皮了,今早气氛不免有些压抑。
沈箐已经不在原地了,她在廊下等得闷,又跑去侧边的花坛拨弄那几朵早开的春桃花。
嫣粉的花苞点缀着嫩色绿植,让这有些沉闷的宅邸添上几分娇妍明媚,只不过,燕长庭眼底却沉沉的。
不知为何,他心底不知不觉蒙上了一片阴霾。
可能是因为那个灰衣人。
燕长庭是一个第六感十分敏锐的人,上辈子沈箐身逝那天下午,他人在外,眼眉却不断在跳,那种让人心慌意乱的不详预兆最终演变成他一世之殇。
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今天却意外有点类似,他莫名有种预感,这个灰衣人已靠得他很近很近,这层层遮掩之下,很可能会掀开什么他不可接受的东西。
甚至颠覆他的人生。
这一种如弓在弦的感觉,让他不自禁绷紧,还有,还有沈箐,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点点不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心里有些急,急着想做些什么,以确定些什么。
可是具体是什么,他又完全说不上来。
就是这一种感觉,促使燕长庭忍不住问了沈箐。
沈箐在戳桃花,戳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回身就看见燕长庭,燕长庭笑笑:“我们回去罢。”
沈箐笑道:“好啊!”
她还是踩着轻快的步伐,从花坛基沿跳了下来,蹦蹦跳跳上了回廊,两人肩并肩往外走。
“……阿箐,你想好了没有啊?”
燕长庭按捺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一开口,是迫不及待问的,然后眼睛立即盯着沈箐。
想好什么呢?
当然是之前在屋脊上说的那事儿了。
沈箐被他问得一滞,她的烦恼本来还是比较简单的,就二选一,但因为系统天外一笔,直接升级2.0版本,直接把她整不会了。
她眨眨眼睛反应过来,抬头看燕长庭,还没说话,脑海里先下意识就闪过系统念叨那句‘假如你真留下来,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
沈箐:“……”
沈箐还没想好啊,因此她真不敢胡乱说什么,“……你急什么?”
她抓抓头:“这才几天,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想想么?”
她瞪着他一眼。
“咳咳,”沈箐轻咳两声,“好啦,我困啦,咱们赶紧回去吧,不许催我。”
“知道不知道?”
“嗯!”
两人继续往院外行去。
沈箐赶紧抬脚,而燕长庭慢了一拍,也跟了上去。
这个答案本来也不算什么。
但不知为何,燕长庭心里却一沉。
……对比起当日屋脊上的坦然,他察觉到,沈箐今日的态度多了一点点的回避。
两人真的太了解对方了,而沈箐历来是个外向性子,而燕长庭对她是观察入微,尤其是是这件他极其极其重视的事情。
他很敏感,因为……他曾经被抛下过一次。
心一坠,底下空落落的,深不见谷底。
不可能的!
这辈子他肯定会好好保护她。
上辈子的覆辙,他绝对不会重蹈一遍!
只要她在,再难也就两人磨一辈子罢了。
况且她不会骗他的,她说会想想就会想,她说会考虑就真在考虑,这点燕长庭是不怀疑的。
燕长庭甩了甩头,一再告诉自己不可能的,硬是将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他追了上去。
……
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回各自的院子休息比较好,毕竟两人就住着相连的两个套院,就在隔壁,喊一声都能听见那种。
刺史府已经反复搜查过,确定灰衣人不在了,燕长庭继续把沈箐拴裤腰带上,就不大好看了,也引人侧目。
燕长庭想了想,也没有异议,毕竟他回去也不打算休息,他还有得忙。
不过他提议,沈箐暂搬进紧邻他院子的那个厢房。
“行,都听你的。”
沈箐打了个哈欠,她也确实是困了,精神高度紧绷完了松懈下来就是疲。
两人在月亮门处分开,燕长庭往左是他的院子,沈箐往右则是她的院子,她笑着挥挥手,往右边沓沓小跑过去了,一边跑一边喊史玉给她下碗小馄饨,她吃了就要睡。
燕长庭目送她进了院门,这才轻轻一跃,直接进了自己院子的书房。
沈箐跑了一半,刚要拐进院门,先看见荣王和沈隽。
荣王推着沈隽过来,两人一站一坐,正在低声交谈什么,停着好像有一会儿了。
“咦?哥,祈哥哥,你们在等我吗?怎么不进去坐?”
沈隽笑笑:“刚洗漱出来,正打算去大营那边,就不进去了。”
他确实是特地过来的,听说沈箐回来了,去探望魏太妃,他就在这等了一会。
“哎大哥你可别太累了,先歇歇再去,”沈箐皱了皱眉,不大同意,又问:“什么事啊哥!”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红缨说了个消息,来问问你。”
沈隽顿了顿,问沈箐:“听说那灰衣人,竟是个老年人?”
“是啊,是阿庭亲眼见了。”
沈箐把当天情形描绘了一下,“我没怎么见着,但他看得很清楚,就是个老年人。”
“老年人?”
沈隽重复了一遍,又追问:“怎么一个老法?”
“就是年纪不小的,白发几乎不见黑的,铁灰色,阿庭猜,起码得有五旬过五以上了。”
这还是保守估计,算他属比较中年白头那种的了,“上不封顶。”
沈箐有点奇怪:“哥,怎么了?你有线索?”
沈隽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闻言连忙回神,他勉强笑了笑:“没有,我就是听红缨说的,想着顺路,来问一下。”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心乱了。
作者有话说:
嗯,沈隽算曾经直面过灰衣人的,营帐里中针昏迷那次。
哈哈这回真要揭盅了!!
啵啵啵~ 明天见啦宝宝们!(*^▽^*)
第63章
沈箐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灰衣人是大事,问问正常, 不见旁边荣王也是听得一脸深思凝重。
说起荣王。
他这么大一个人就搁边上站着, 这还是那次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沈箐忍不住瞄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对上。
“……祈哥哥。”
她小声喊。
荣王有些瘦了, 但一身银白重铠并看不大出来, 他还是那么地英俊挺拔, 眉宇间那抹暗藏的眷恋被他压下, 他温声说:“没什么的, 你别在意。”
“你是阿隽妹妹,就是我妹妹。”
一句含蓄的话,为两人日后的关系定下了基调。
花了好些天, 不管内里如何黯伤,但荣王表面已经恢复如常了, 他是个君子,他对沈箐有情,但不代表沈箐得对他有意, 他很明白这一点,所有情绪他自己消化即可, 他并不希望影响两人关系。
当时情感难抑, 但这么些天,再难他也调整过来了。
他还是那么体贴。
沈箐心里轻叹一声,不过这样是最好的了, 也不合适继续再这个话题打转, 这么着就好, 她顿了顿,笑了下,主动询问:“祈哥哥,那你是也去大营吗?”
“是啊,”荣王笑笑:“到昂州了,我总得去看看樊其他们。”
荣王本来就是领兵的王爵,先前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暂理政务,如今好了,他的不少部属也转投至盟军,他自然回归战场。
“那你注意些,胡大夫开的药膳可别断了。”
沈箐叮嘱,那都是她特地和胡大夫商量着开的。
荣王笑了笑,轻声:“你放心,我都记着呢。”
两人聊了两句,直到李平王汉抱着一大堆文书追上来,沈隽荣王也就随即动身。
荣王身影渐渐远去,沈箐轻吐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希望他好好的,她在意的人都会好好的。
……
沈箐这个心愿是美好的。
只是往往美好的心愿总是没那么容易实现。
在昂州大营内外乃至盟军上下都严阵以待的关口,谁也没想到,最先勘破这个灰衣人身份的竟会是司马超!
在刺史府严搜过去的次日,有一个人回到他的房间,飞快手书一封,将昨夜情形以及前后因果一一叙录,然后悄然传到另一个手里,后者过得一天,找了个借口出门,把手里攥着的这封信传了出去。
一只墨蓝色的信鸽,隐没在夜色里,振翅飞至了司马超的手中。
再说说现今天下局势,已彻底被盟军掀翻了平静,盟军步步稳扎,寸寸逼近,而朝廷这边太.祖早死燕殷登基数年来留下的隐患因此被陆续引出,譬如未曾彻底剿清的各军阀余孽,因分封不匀而心怀不忿的诸皇子藩王,开国老将年纪体力渐衰却牢掌兵权致使底下的青年一辈绝大部分都不能临危顶上,等等等等。
最重要的是,近来又闹出了荣王亲自出首,广告天下,虞太后并非正常病亡,而是遭遇毒杀,而毒杀她的,正是燕殷本人!
究其原因,惊天秘闻,燕殷竟并非太.祖骨血!!
反正,如今九州大地上真正是烽烟四起了。很多宣布独立以及浑水摸鱼的。太.祖第七子岐山王已经趁机联合几个小势力,招兵买马,拿下了禹州至岐山关一块,燕殷不得不抽掉关边兵力去平叛。
当然,上述的相对盟军,还只算是癣疥之疾,虽然糟心,但回头再解决不迟。
真正决定天下局势,真正决定大殷王朝是否就此易主的,还要看已经波及半壁江山的朝廷与盟军的大战。
这几个月,朝廷是一边和盟军打口水仗,一边真刀真枪干。燕殷想办法把虞太后尸身糊弄过去了。怎么说呢,朝廷这边,对于这个惊天秘闻信的还是不多的,毕竟当年太.祖还在,皇子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不少人都是看着燕殷长大的。
况且到了这关口,有理智的人都明白,军心绝对不能动摇,他们必须团结一致,一旦哗然,那就中了敌军下怀,王师距崩败不远矣了。
所以不管主观客观因素,朝廷这边是不怎么相信的燕殷身世有问题的。
这个未曾动摇到燕殷,但却有另一样东西,已经腐蚀进他的骨子里了。
那就是毒.瘾。
经过半年的吸食,烦躁期间头风发作越发频繁,还有那种飘飘欲仙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燕殷由开始的底下人的劝说服药,十天半月一次,很快发展到数日一次,甚至每日一次,近来一到点,他迫不及待主动召入,早已深入成瘾了!
司马超接到信鸽来信的时候,王钦之弟王淮快步而入。这是个刚满二十脸上仍有几分青稚的年轻人,但他身份不一样,兄弟俩都是司马超当年从家中带逃出来人,有些绝密,就连这些年培养出来的铁杆心腹都是不会轻易透露的,唯独王氏兄弟寥寥几人能让他放心。
“大公子,”王淮一边收拾蓝鸽将其放回竹笼里,一边附耳小声,“是寇子文那边,他的福.寿.膏又用完了,要给他吗?”
燕殷那边福.寿.膏消耗量急剧攀升,寇子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这玩意,表面是西域商人带来的,实际却出自安南边陲,这所谓西域商人背后的是谁,那就不必多说了。
王淮就觉得,最近寇子文要的量也太大了。
司马超却毫不犹豫道:“给他,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
“传令陈凛他们,费些功夫,多多炼制调配。”
“是!我马上给陈凛哥他们传信。”
司马超垂眸看一眼手上的信,熟悉的字迹,写得匆忙,却十分清晰,他已经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布不下三次了。
灰衣人?
司马超眯眼,他可以百分百断定,这个灰衣人必然是偏向燕长庭那边的。
没人比司马超体会更加深刻了!因为他亲自面对过,仅仅一次,差一点就没命了,如今回忆依旧心有余悸。这灰衣人下手之狠厉,绝对不是个手下留情的人物。
而对方对燕长庭呢,多次打交道,又多交手,燕长庭却分毫不损。
这样的条件,这样的便利,他甚至连汗毛都没伤过燕长庭一条,由此可见啊!
吩咐了王淮,司马超沉思片刻,将信笺收进怀里,站起抄起头盔,“走,我们过去看看。”
他挑帘出帐,转道去了帝帐。
帝帐之内,一阵熏人的灼烧味道,燕殷正斜卧在榻上,吞云吐雾,不少老将等在外间,纷纷对寇子文怒目而视。
怎么说呢,明眼人也是有的,初初还不觉,但渐渐有人发现这个止痛药似乎有点点不对头啊,脾气暴躁的,甚至已经和寇子文发生过争执了。
其中又以王延几人态度最坚决最忧虑的。
寇子文在他们眼中,已经沦为奸佞一流的人物了,痛心疾首又气愤,为寇太师不值。
“诸位,诸位!”
司马超来了,刚好当和事佬,他压低声音,“这是帝帐,这是帝帐啊!”
王延几人也不是没有劝谏过燕殷,可燕殷不悦,怒而将他们屏退。
都试过几回了,还差点挨了脊杖,王延几个只得忿忿住嘴,寇子文脸色铁青,一拂袖,“不知好歹!”
他容光焕发,又站回了帝帐内首位了。
至于武将首位的,站的则是司马超。
司马超温言劝得两句,里头内侍就出来传话,燕殷宣几人进去。
里头还有烟雾的气息,刚进帐内,都适应了一下,司马超半点异样也没露,仔细给燕殷禀告了军中诸事,便退到一边。
接下来,就轮到寇子文的表演。
他最近确实意志风发,他进药有功,又因为药物供应及时,燕殷还未尝到断顿的滋味,体会到的都是好处,寇子文已成功晋身帝皇跟前的第一贴心亲近人,几乎可以和他爹在时相比拟了。
好处,那当然是大大的。
挤兑了王延等人一番,帐内最后只听见他的声音。
司马超没吭声,透过薄薄灰蓝色的烟雾,他不动声色将视线投到燕殷的脸上。
细细睃视,再一次落在对方的左眼角。
经过多次打量,司马超发现了燕殷左眼角有一个小小的坑,很薄,很浅,不注意不近距离,根本留意不了。
但在光线充裕时,却能看得见,那地儿,确实有个小小的坑。
半个指甲大,很浅很浅,像胎记,也像小时候留下的一点小小疤痕。
——第一次发现这个坑时,司马超却想起的燕长庭,因为对方眼角这个位置,刚好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
待回到自己的营帐。
司马超如今的营帐,早已今非昔比了,他自暗格处翻出一个掌厚的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卷泛黄的文书。
这是太.祖回忆录。
成功人士都喜欢做的,开国之后,立宗立庙重修族谱,里头还有一册太.祖亲笔的序言。
司马超翻开其中一页,他已经看过多次,食指放在上面,这一行,写着,“……吾母发于陈塘元氏,自幼聪敏,体貌端庄贤淑,其眼角有一红痣,除此,吾眉目最与之相类,……”
太.祖的亲娘,眼角也有一颗红色小痣。
太.祖虽然没有遗传到这一点,但他儿孙却有好几个有,譬如燕长庭,又譬如那个岐山王。
不独独燕长庭有的。
他救的那个人,就是被灰衣人追杀拖下水救回来的那个,已经醒了。期间灰衣人有设法侦查过,但他在司马超这边的眼线远不如盟军深入,司马超弄了个替身,顺利挡了。
那个人,已经清醒并提供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他当年是闵姑身边的人,深知秘密一吐必死无疑,大家无论怎么熬刑都死活不松口,熬到今时今日已经差不多灯枯油尽,在司马超的人承诺带他归乡并付诸实践之后,他最后把消息告诉了对方。
那人说:“……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但小的当年听闵姑说,那人,和景安轩有些关联。”
那人,什么人?
当年五旬上下,高瘦,男人,先后几次与闵姑联系,其中最多是在前朝行宫十四皇子天花养病期间,回宫后又有至少一次。
那人没看见对方正脸,但他很肯定回宫后,闵姑曾偷偷溜出香云宫和对方见过一次。
嗯,出香云宫,但没出皇城。
宫女嬷嬷是不能私出宫廷的。
那意思就是说,对方能进宫,且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这年纪和体貌特征,都和昂州刚送来信,和灰衣人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