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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药来自安南,炼制的地点应该距离产花的土族不远,还有!它濒海!应距离城镇不远,采购生活及炼制物资甚易!”
陈凛过来,经常会给张昭带一些稀少的海货,两人聊天的时候,虽秘密不能宣之于口,但聊到生活环境,还是会有所涉及。
张云常去看望“父亲”。
所以他知道。
沈箐眼前一亮,她和燕长庭对视一眼,咦,这倒是个有价值的消息啊!
燕长庭立即下令提审了张昭,结果和张云说的大同小异。
既然是这样,他略略思索,立即决定遣人前往安南一探究竟。
这个任务就交给木哥和百里珍了,因为木哥有安南血统,早年他还回过家乡寻过生母,对安南比较熟悉的,不做第二人选。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
百里珍欢呼一声,拉着木哥蹬蹬蹬跑了。
沈箐十分羡慕,她也想去啊,“阿庭,我也去吧?”
燕长庭急了。
有外人的时候,他勉强压着,等大家商量完了散去之后,他急忙一把拉住沈箐。
“怎么了?”
刚才燕长庭并没有明着反对,大家也觉得多个人过去分工合作互相照应也不错,毕竟异国他乡的,沈箐兴冲冲都准备跑出去问百里珍介不介意加塞了。
被拉了一把,她回头望燕长庭:“???”
燕长庭:“……我不想你去。”
这句说话,他说得百结千回,天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隐含的不舍尽溢言表。
“木哥和百里珍去就够了,这么远。”她一走,至少一两个月见不上面了。
这样啊?
燕长庭有点忐忑等了一会儿,他心里烦恼,万一沈箐坚持要去,他要怎么说服她才好呢?
不过,沈箐眨眨眼睛,微翘唇角瞅了他一会儿,拖长调子说:“诶,那好吧~”
“那你怎么补偿我呀?”
燕长庭毫不犹豫:“你想要什么都行。”要他干什么也行!
“切!”
真没趣儿,那还不是和原来一样!
沈箐冲他皱皱鼻子,甩手背在身后,往前走,燕长庭急忙跟上去。
两人肩并肩往外走,远处木哥和百里珍的背影,百里珍大大方方勾着木哥的手臂,木哥满脸通红,却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耳朵,往他背上攀,他年轻矫健的臂膀背负着她往前飞奔,百里珍银铃般的畅快笑声撒了一路,两人钻进同一个帐篷去了,不多时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带上安排好的人低调往营外去,百里珍伸手刮了下木哥的脸,木哥凝视她,两人笑着,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燕长庭忍不住偷看沈箐,那天之后,两人都忙,也不知沈箐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总找不到和她独处的机会。
更甭提倾吐心中情感一二了。
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但回忆起那天那个细碎如风般的亲吻,他白玉般的脸颊很快就涨红了。
沈箐偷笑,“你这是怎么啦?
燕长庭心知她是故意逗他的,瞅了她一眼,他又望前头渐行渐远的木哥和百里珍。
他有些窘迫,但还是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声说:“我,我想,我觉得,”他不知怎么说,“想和木哥和百里珍一样。”
总是在一起,谁也舍不得离开谁,哪怕只是无所事事待在一起,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沈箐吃吃笑了,“咦,你以前不是说很不喜欢他们这做派的吗?”
曾经燕长庭挺鄙夷的,因为他不大喜欢百里珍,这两人天生有点气场不合,二来中原含蓄没见过这么黏黏糊糊的,但他现在才明白,这才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侣的最佳状态。
未必一定要黏糊,但那种一举手一投足,对视微笑之间那种甜蜜氛围,是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燕长庭直到今时今日,才品尝到双箭头感情的美妙。
他不会形容,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
可沈箐坏,沈箐“嗨”了一声,“不是啊,你不是说,要等你吗?这是已经很好了吗?”
她故意端详了一下他,看他是不是已经变得很好了。
燕长庭说不出话了,憋红了脸。
——当日那话当然是真的,但情之所至,也是真的。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沈箐没按他预想出牌吧,把他打了一个手忙脚乱的。
沈箐哈哈大笑。
她故意说:“好啦,那我走啦。”
她潇潇洒洒,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往自己的营帐方向去了。
真跑了。
燕长庭:“……”
燕长庭心里那些飘荡了好几天的可怜粉红泡泡立马“嘭”一声碎完了,他孤零零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去找陈婴阳,说完了有关张云的事情,这才怏怏往帅帐去。
这个过程中,他不忘抬头左右顾盼,可惜沈箐人影都不见。
他一直丧到回了营帐,谁知一撩起帐帘,他余光一扫,忽眼前一亮!
只见平时干净整洁的长长帅案上,今天多了一个小小的、甜白的长颈小花瓶,里头插了一朵小小的嫣粉小花,娇嫩半开,青青的两瓣叶子在微风中摇曳。
陈夷带笑的声音,“沈姑娘刚刚来过。”
燕长庭快步冲上去,一手托起小花瓶,底下还压着一张纸笺,是沈箐那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的笔迹。
——“偶然发现,等了好些天,终是等到开花了,”中间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送给我最爱的人。”
末了加一句,“你天天给我送花,我也给你送一个。”
俏皮得很,看着字迹,就仿佛看到她的笑脸。
——“送给我最爱的人。”
燕长庭“轰”一声,浑身血液往头上冲,眼前炸开烟花了一样,他一把纸笺按在左胸口。
沈箐太会捉弄人了,大起大落,他这心脏都有点承受不住了。
燕长庭眼角生晕,脸红得仿佛要爆炸,他按住急促跳动的左胸,栽倒在床上。
妈呀,他快受不了了。
……
沈箐盯着燕长庭进了帅帐,这才嗤嗤低笑,掉头往回走。
她摸了摸唇,柔软的触感犹在。
那天其实是一时冲动。
但挺不错的嘛。
她笑了,纯情小狼狗,解开心里包袱之后,她体感超可以啊。
她勾着红缨的肩膀,小跑着往后勤大帐去了。
刚才她就是找红缨要的小花瓶,红缨知道全程了,她很替沈箐高兴,抿唇笑,真好啊!
“咦,你和谢英华呢?怎么样了。”
“他,有什么怎么样的?”
红缨微笑一收,吐了口气,有些怅然:“算了,没什么意思。”
她的主子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沈箐,在发现对方有问题那一刻,她就不可能再接受对方了。
谢英华大概心里有数,好几次碰到对方,他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上前,红缨直接过去了。
红缨已经调节过来了:“男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商号和营里的事多费点心思。”
她哼了一声。
有什么能比事业靠谱呢!
沈箐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没错,没错!”
姑娘你真谛了啊。
谢英华和红缨也算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其实沈箐原本想说说以后的,但细想想,也不知最后沈敖这事儿完了会怎样,话到嘴边她还是不说了。
她一拍红缨的肩:“男人有很好,没有的话,有钱就行,以后啊,咱们包.养小奶狗!”
红缨从小和沈箐在一起,她知道小奶狗是什么意思,听着忍不住笑了,“小姐你说什么呢?”
她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跺脚,“哪有这样的!”
沈箐哈哈大笑。
红缨追上去佯装打她,她一溜烟跑了。
……
这样的日子,快乐地让人心醉。
燕长庭躺在行军床上,把那张纸再三看了几遍,在沈箐画的那个小小的笑脸上亲了一下,最后小心把它折叠起来,掏出一个荷包,把它放进去,贴身收好。
天光已经发暗了,但他的脸和眼睛亮得惊人。
他小心翼翼托起那个小花瓶,把它搁在床头箱子上,半晌又舍不得,把它拿起来,放回外头的帅案一角。
他趴在帅案上,微笑欣赏许久,这才勉强收敛心神,开始忙碌搁在案上等待他处理的事务。
事务处理完了,但燕长庭兴奋得根本睡不着。
他轻轻拨弄一下那朵全天下最漂亮的小花,小心把它放回内帐,之后特地把陈夷等人叫进来叮嘱不要碰他的小花瓶,才一阵风般掠往营外的小山坡。
星星闪耀,仿佛某人的笑脸。
燕长庭想采花,采一束最漂亮的花,明天一早送给她。
不过当他站在秋风萧萧的山坡的时候,才发现基本所有草木都泛黄到根了,春季漫天遍野的野花什么的,现在是没有的。
也不知沈箐那朵小花是在哪里找的。
燕长庭心里是又甜蜜,又烦恼。
他想来想去,最后把眼睛盯在大石旁那一丛丛的狗尾巴草上。
狗尾巴草也泛黄了,但蓬松的顶须还毛绒绒的,随夜风吹拂摆来摆去,扎成一束,像秋天田野的麦穗,满满的金秋气息。
于是,沈箐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大扎带着晨露的狗尾巴草。
沈箐忍不住笑了,她三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收到狗尾巴草啊!
但这束狗尾巴草,可以看出来每一根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金黄又蓬松,风一吹,波浪般摇动,很漂亮,很别处心裁。
别人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们是一个送小粉花,一个送狗尾巴草。
好傻啊哈哈。
但此刻燕长庭站在她面前三步,黑衣沾着晨露,那双黑亮的凤眸仿佛有光,沈箐却忍不住翘唇。
很像那种很纯很天真的初恋少年男女的感觉,但真的有点甜怎么办?
这一刻,沈箐真的有谈恋爱的感觉了。
她微笑着,眉眼弯弯看着他。
这一刻,她的笑容格外美丽,粉白润腻的脸颊映着晨曦,灿若朝霞,那双漂亮大眼睛浸上一层春水般的光泽。
燕长庭突然就读懂了她的心情。
这一刻,他心花怒放。
有什么自胸臆间喷薄而出,他喜不自胜,又有点手足所措,他不想破坏这一刻的氛围,唇翘得高高的,努力压制绽放的情绪,他说:“我以后天天给你采。”
采什么?
狗尾巴草吗?
“不了。”
这个傻子。
沈箐哈哈大笑,她一手拉过燕长庭,“走了,吃饭,吃饭!”
……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那就很好很好了。
燕长庭也跟着笑,他就着沈箐的力道,两人往帅帐跑过去
迎着晨早的秋风,心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这真是一个美好得冒泡的早晨。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来破坏他的心情。
两人一起刚吃过早饭,沈箐正拿着那束狗尾巴草摆来摆去,燕长庭在一边认真思考给提议,两人相视一笑的时候。
昨儿白日刚提过的,不料今天人就来了,是谢英华。
谢英华沉默了很多,昔日一身红衣的肆意张扬也没有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沉寂了下去,他俯身给沈箐见了个礼,“主子。”
见沈箐挑了挑眉,不语,他心内苦笑,但也没什么能说的,转头看燕长庭,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老主人的信。”
沈敖。
谢英华没有久留,完成了他的送信任务,低了低头,就转身出去了。
燕长庭心里不大高兴,盯了那封信半晌,才打开了它。
扫了两眼,他脸彻底撂下来。
“他做梦!!”
作者有话说:
甜甜甜啊,这次不是糖渣了吧哈哈哈
啊,这些糟心的人事其实都是扣在一起的,没法含糊和心存侥幸,把他们一起解决掉吧!燕崽加油,向幸福真男人进发~
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亲爱的宝宝们~ (づ ̄3 ̄)づ
第76章
距盟军大营大约百里的一处幽静别庄。
“这回, 大约是能提前结束了。”
午后,沈敖接到一封传讯, 他看过一眼, 当即大悦,如此对梁太后道。
“真的?”
梁太后惊喜,快步上前,接过信看, 沈敖颔首:“燕殷成瘾药物应是找着来处了!”
燕殷服用止疼药成瘾, 沈敖早就察觉了, 甚至, 他早早就猜到是这司马超搞的鬼。
这司马超年纪不很大, 却异常城府深沉老辣,连沈敖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棘手人物。
如今对方终于露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破绽,沈敖不免大喜, 他也是个相当了不得的角色,燕殷身份、药物关窍, 几乎是拿到信的那一刻,一整个钳制以大溃敌军进而一举解决朝廷王师取得最后胜利的计策已经在胸腹成型了!
沈敖立即去信一封燕长庭,令他将止疼药握在手中, 以控制燕殷。
如此,将不日取得最终胜局!
……
这就是燕长庭看到的那封信函。
他勃然大怒:“他做梦!!!”
沈敖的消息渠道并不太慢, 木哥和百里珍才刚刚出发一天, 他的信就来了。
并且根据木哥百里珍的特殊身份,很容易就猜测到两人此行的真正目的。
——燕长庭费尽心思除去司马超的眼线,却没法去根除沈敖的, 一来对方对魏氏图谋已久眼线不知放了有多少, 二来更重要的, 燕长庭投鼠忌器,没法在现在和对方闹翻,所以谢英华等人他虽膈应但也只能装看不见搁着。
沈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取代司马超,握住燕殷的止疼药来控制对方。
这确实是个非常简单有效的策略,燕殷到底是君,司马超掌权也未久,一旦起了内讧,作为环伺强敌的燕长庭,基本是水到渠成的胜利。
可恰恰问题就在这里。
燕殷是谁?
他是魏太妃的亲孙子啊。
很多事情真正开始用心感受了,才体会得到其中的重量。
燕长庭才刚决定了,哪怕是他大破皋京,他也不会动燕殷。
可沈敖这一封信,却理所当然把魏太妃诸等当工具人了,燕长庭如何不怒,他一把将信掼在地上,恨道:“不可能!!”
沈箐捡起信看了看,也半晌无语,“……行了,先别管他,等木哥他们消息回来再说吧。”
……
木哥和百里珍是一个多月后回来的。
领了任务之后,两人乔装打扮一路兼程,自西瓯入关,之后一路乘船下安南,事情还是比较顺利的,很成功找到了张云说的那个炼制窝点,并且连这叫虞美人的毒花都了解得比较清楚。
“我们的人还盯着,随时能收网。”
目前还没有打草惊蛇。
不过另外非常值得一说的重要消息,就是关于这个毒花的,木哥说:“在南陲,种植的土族并不少,族内就有粗炼的成品。”
换而言之,就是司马超的这个炼制点,其实只是在这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精炼的。
虽少见,但却不是什么独门的东西,木哥他们想买的话,也是能随时和土族交易。
这才是两人商量过后,暂时没有动司马超那个炼制点的原因。
“这样啊?”
沈箐笑道:“那燕殷岂不是要实现福.寿.膏自由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沈箐高兴是真的,她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精神一振。
这可是大好事啊。
燕长庭最近一直都在烦躁沈敖,他当然不会听对方的,他已经打定主意,将此事查清后就告诉魏太妃,让魏太妃亲自拿主意,可偏如此一来,又怕马上惊动那两个。
好了!
现在问题迎刃而解了,多好啊,多就不可能彻底掌握货源,钳制燕殷的说法也就不成立了。
燕长庭暗暗松了一口气,对陈婴阳邓洪升几个点点头,又和魏渠说:“我们先去和祖母说一声吧。”
……
是夜。
冬月里见了雪,不同于岑岭的星星点点,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整个营区一夕银装素裹,亲卫兵士执矛身姿依旧挺拔,渐渐没入远处看不见了。
星光黯淡。
魏太妃倚在榻上已经很久了,燕长庭和魏渠离去没多久,她说帐里有些闷,让晏修撩起帘子,她一动不动盯着帐外已经很长时间了。
晏修心疼,他已经让人把火盆升至最旺,又端了一杯滚烫的热茶到魏太妃身边,把冷茶换了,急道:“小姐,您……”
魏太妃慢慢侧头,“没事,你下去吧。”
她拢了拢大氅,慢慢站起身,缓步行至帐门前,呼啸的北风让她的氅衣猎猎翻飞,人看起来更瘦小了,她的脊梁依旧挺直,抬眼,仰望星空。
——小时候,她娘告诉她,人去了,就会化作漫天星斗的其中一颗,悬于天际。
那她的两个孩子,现在又在哪呢?
喉头有些哽,她勉力把冲至鼻端的酸涩咽了回去。
魏太妃一生好强,她鲜少提及她曾经爱愈生命的两个骨肉,而燕长庭一事发生之后,她也一直逃避去想燕殷。
她慢慢把手抬起来,挑断的手筋,变形的关节,在她被关地牢的那些年月来,她和燕殷一直都是以仇恨刻骨的立场相对的。
可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
原来这竟是她小儿子的唯一骨血。
还记得那天春阳灿烂,她的小儿子捧着一个大红织金的小小襁褓,襁褓里是手脚挣动的红通通小婴孩,她的小儿子仿佛捧着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珍宝,无比喜悦地告诉她:“母后,我有孩子了。”
年轻的脸上,尽是初为人父的欢欣。
她欢喜地接过襁褓,小心把这个孩子抱在怀中,喜道:“这个孩子长得真好啊!”
她由衷地感叹,喜上眉梢。
魏太妃怔怔的,她没有忘记,当日她的两个孩儿为了他自杀的。
宏文太子和楚王自刎,引发大乱,才成功制造了机会让抱着孩子的心腹勉强脱身而出。
否则,她的次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魏太妃一夜无眠,次日,她和燕长庭魏渠说:“告诉他吧,把他的身世,药物详情,都和他说清楚。”
……
天愈发冷了。
北风呼啸,搓绵扯絮般的雪花不断自半空刮下,积雪已经有三尺余厚,兵士吃力铲着,冻得手脸通红。
只是对比起外面的滴水成冰,帝帐之内却闷热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股淡淡的熏灼味道,被大鼎内的龙涎香息覆盖了过去,不难闻,帐内炭火充足,也暖和得很,只是听着上首偶尔的两声低沉咳嗽,跪在内帐之前的御医们战战兢兢,他们把脑袋埋在了胸口,汗流一脊背,只恨不得到外头的冰天雪地才好,不想再在帝帐里头多待一息。
“说吧,如何?”
燕殷阴沉着脸问道。
对比起去年,燕殷脸色明显晦暗了不少,眼底下淡淡的黑影,声音也变得沙哑了,那药的毒害一天和一天比并不觉,但骤然一见,却非常明显。
且燕殷吸食的量大,入冬之后,每每觉得胸闷气短,日前更是病了一场,拖拖拉拉足有大半月才见痊愈。
用不着别人说,他也开始微妙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御医进帐之后,傅有德给了他们一张抄录的纸笺,上述:此物极易成瘾;吸食愈月,必损生血之功,妨五脏六腑,心肺尤为甚也;而年复一年,常常不过数载或十数载,则肺腑毒素累深,消瘦、疲乏,衰槁而逝也;……
燕长庭那边要给燕殷递信,并不难,借昔日郑伯邑元沐等人的亲信之手即可。
这一段,正是在那封信上抄录下来的。
——这些是木哥和百里珍在当地的所见所闻。
御医一见这张纸,脸色当场就变了,燕殷直接了当一问,更骇得他们面无人色。
实际上,他们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医者,虽福.寿.膏这玩意陌生得紧,但绝对不妨碍他们早早察觉这不是个好东西,并且,他们比燕殷更早地察觉了此物对人体的慢性毒害。
但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宫廷御医看着风光,却是个提着头的危险差事,错说半句都可能把小命交代了。
燕殷突然就发问了,最后,太医院判只能硬着头皮回话:“臣等以为,确实如此。”
老头吓得汗流浃背。
帝帐之内,气氛当即变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半晌,“轰”一声,燕殷一脚踹翻了长案,目眦尽裂;“好!好极了!!”
他恨得胸如火灼!!!
“滚出去!!!”
御医捡回性命,连爬带滚退了出去。
帐内,燕殷面色阴沉如雨,傅有德是站得最近的,他之前有幸见到那封信的内容,急道:“陛下,陛下!这,这……”
这如何是好啊?!
上面重大内容还不止这一个。
燕殷的身世。
还有这福.寿.膏背后的真正主人。
燕殷信吗?在看到信的一刹,他基本就信了几分,有关他遍查不到的身世,再也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查。”
一,他立即命燕一安排一个人,亲自去安南核实福.寿.膏的事。
第二,暗查司马超。
结果让人如坠深渊。
福.寿.膏的事是真的,燕殷终于实现福.寿.膏自由,不再受制于人了,可这丁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另一个就是司马超,这个忠心耿耿的司马超,细查起来,让人胆战心惊,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已不着痕迹清除掉差不多全部的异己!
燕殷虽沉浸在福.寿.膏当中,之前又病,但他仍然是要当那个手掌大权的君王,除了司马超之外,他另外在世家之中挑选了两名副帅,后来战事有损,又重挑了一个寒门出身的。
但现在细查起来才发现,这两名副帅,都和司马超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最重要的是,不知不觉,这三位主帅之下的大小将领,如今竟十有八九,都是经过三人提拔上来的。
司马超表面受燕殷制衡,但实际上,却已厚积薄发,私下将军权紧紧地握在手里。
一时之间,帝帐之内,只觉风声鹤唳,人人大惊失色。
这日晨早,司马超照例来帝帐禀报军务,傅有德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没有让自己去打量对方。
而司马超,却依然是那副忠心不二的沉稳模样,单膝下跪,一一将昨日的大小军务和敌军内的哨报禀上,请燕殷示下。
“……你,做得很好,盯紧些,下去罢。”
燕殷眸色几变,最终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如往常一样颔首,让司马超下去继续忙碌。
司马超离去之后,燕殷沉着脸,站在窗畔思索了很久,最后给魏太妃回了一封信。
……
燕殷的回信终于来了。
他开出了两个条件,给了魏太妃两个选择。
第一,杀了燕长庭。
第二,杀了凌英旸王一干人等。
要他认回亲祖母,可以,他可以给魏氏下诏平反,布告天下真正身世,封魏太妃为太皇太后,追封加封魏氏所有人,但条件是,杀掉燕长庭凌英旸王等等人。
换而言之,他要取代燕长庭,两军都是他的了,也就没必要打下去了。
“这不可能!!”
魏太妃才看一眼,就一掌把信拍在桌上。
她直接回信:这不可能。
魏太妃已经想过很多遍了,她直接提笔,告诉燕殷,除掉司马超,日后,分封他为藩王,她保他一世长安!
最后一笔十分用力,魏太妃还没和燕长庭商量,但只要燕殷愿意,她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必会保全他的性命和下半世的荣华。
可魏太妃的条件,燕殷却断然拒绝了!
司马超有百般的不好,燕殷却也清晰地知道,面对来势汹汹如狼似虎的燕长庭,眼下要是没有了司马超,后果不堪设想。
他要留着司马超。
燕殷最多只退一步,楚河汉界,天下一分为二,他必需要当皇帝!
至于背后有没有隐藏着缓一口气处理好这些问题之后,再度反攻消灭对方,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魏太妃不是傻子啊,这个孙子有没有一点点真心想认她,她心里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