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蹭被子,蒙头睡一觉,次日,沈箐是被鸟雀吱吱喳喳声音吵醒的。
这是个大清早,她起身透过半敞的窗扉一看,原来是有两只黄头莺落在她窗沿外的小石台上,前夜下雨积水还在,这对黄头莺一边蘸梳理羽毛,一边欢快鸣唱地,跳来跳去,偶偶私语,还时不时为用喙为对方顺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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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笑了下。
伸了伸懒腰,快手快脚洗漱穿戴完毕,沈箐打开门,迎面凉爽的风拂面而来,然后她有点惊讶发现,门前的栏杆上,静静躺着一束新鲜带着露水的捧花。
星星点点,嫣黄浅粉,不大,她轻轻拾起来,刚好可以斜倚在怀里。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老海棠树下的玄衣青年。
他站在院门外那棵树下,老屋海棠,青砖长巷,风一吹,芽蕊如雨,那个眉目惊艳的青年正站在树下在等她。
晨光清亮,照在他和海棠树上,他在微微笑着,在看着她。
一见到沈箐,他明显就高兴起来,快步跑过来,“你起啦?”
“废话。”
沈箐瞅了眼怀里的花束,其实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在西垣,只要他有空,她门前就会时不时出现一束这样的素花。
不过先前她太忙,都没心思认真去看。
她低头欣赏了一番,笑了下,才回头就把它搁回门边的长案上。
燕长庭眼睛很亮,“……你喜欢吗?”
她斜睨他一眼:“还行吧。”
得了这么个答案,他也不气馁,继续问:“阿箐,那,你今天还去那边吗?”
说着,嘴角往下撇了撇。
还有哪边?当然是荣王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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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好了,昨天那事以后,她还是暂时不要出现的比较好。
燕长庭一听,唇角又翘回来了,他忙问:“那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呢?”
“干什么啊?唔,先去看看二姐和彘儿吧!都好久没去看她们了。”
燕长庭点点头,不过他提醒沈箐,“不过今天可能魏渠带她们出门去了。”魏渠也和他一起回来的。
“去哪里,逛街吗?”
彘儿这小妞,十分地活泼,已经学会走路了,屋里关不住她,整天想出门,她姥爷她舅舅天天有空就带,这个沈箐是知道的,可是魏渠?
她一脸惊悚,什么情况?这里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显然是有点情况的,燕长庭照直说:“近来只要回西垣,他就会过去探望她们母女。”
而魏渠近来回西垣都挺积极的。
魏渠是被耽搁了的大龄青年,都快三十了,而沈恬是个温柔似水的古典美人,和沈箐完全不是一类型,真正体贴温柔的大家闺秀。
前头沈箐燕长庭忙着荣王的事,她外甥女则是拜托魏渠护送回来的,毕竟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婴儿不好这么赶路,居然还产生了意外的化学反应?
沈箐还不知道呢,天啊!
她拍拍额头,太魔幻了,“……行,那我们先去看看吧。”
震惊完毕,沈箐往沈恬母女的院子去了,到那边一看,还真出门了。
她啧啧啧一番,等她吐槽完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之后,一直在点头附和她的燕长庭顿了顿,他有点期待问:“那今天你是不是没其他事了?”
他特地打听过的。
“前线和内政也没什么大事儿。”
所以,燕长庭今天腾出一天,给自己放了假。
他有点期期艾艾:“今天是补天节,我们出门玩吧!”
他们都好久好久,没有一起出门玩耍过了。
沈箐侧头,燕长庭有点紧张,半晌,她点点头,有点欢快:“行啊,那走吧!”
原来今天是补天节啊,那就给自己放一天假呗!
她十分愉快地决定了。
燕长庭大喜,一拉她的手腕,两人往府邸后门跑了过去了。
这样的情形,曾经有过很多很多次,带燕长庭偷溜出门玩耍,沈箐轻车驾熟。
两人也没带亲卫,直接拉马穿过后门,到街上去了。
补天节,现代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这个节日了,但在古代却挺隆重的。
今天不管主妇和少女都不动针线,意思就是不干活儿,祭女娲,小家小祭,大族大祭,官方有祭祀活动,城镇和村庄都有专门的街祭和村祭。
说是祭祀,其实也差不多等于庙会形式,玩的闹的吃的,今天还有个特殊活动,就是戴彩石洗野浴,补天浴日嘛,男女老少都会赶到河边,撩衣袖撩裤腿,去浇一浇洗一洗。
沈箐从小最喜欢这种民俗节日了,浓郁古色古香的节日氛围是现代没有的,她基本每个节日都不落,能出门的出,不给出挖门盗洞也要出。
所以也算十分熟门熟路了,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致勃勃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捡了几个喜欢的摊子解决了早饭,之后踢踢踏踏骑着马出了城,围观了补天庙会,之后燕长庭像变戏法一样,摊开手心递给她一块雀卵大的彩石。
寻常彩石,是石子染的,街边一文钱一个,店里三文,到了今晚收市价格大约还能折半。
但燕长庭递给她的这块彩石,是真宝石,玳瑁,古代玳瑁本就很珍贵,而他这枚,红白相交,颜色鲜艳,又晶莹剔透,花纹清晰色泽柔和明亮,居然还做出了拇指大小的雀卵大小。
要知道这玩意几年才长一毫米的,这得多难得啊!
燕长庭轻声说:“是在洺城得的。”
他当时一看见它,就想,她肯定会喜欢。
不过本来是没有孔的,他费了很多心思,才在上头钻了一个小孔,穿上了一条五色彩绳。
要是沈箐以后想用来镶钗环,也可以解下来重做。
沈箐摩挲了下彩石,很快就发现小孔有点新,她瞅了他一眼,没吭声,把它挂在脖子上,她兴致勃勃左右看看,又问:“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呢?”
“去河边吧。”
也对,野浴嘛。
但沈箐发现,燕长庭说这个的时候,眼里的光芒好像一下子就绚烂了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两人打马往垣水奔去,他带路的,没有往人群最密集的中段,反而往上游去了。
西垣上游是山,走到半路下了雨,不过不大,两人披上蓑衣,微雨纷纷,反而十分应景,路上的大人小孩都欢笑了起来。
今天开春早,雨水不多不少,绵绵密密润泽大地,这可是个好时年。
远处青山如黛,一泓玉带河自上游蜿蜒而至,芳草萋萋,马蹄践在不知名的野花上,留下满地的芬芳,一直到垣河边,沈箐才知道燕长庭为什么这么高兴。
原来他今天真准备了节目。
一艘小小是渔舟,他披上蓑衣卷起裤腿,让沈箐坐在船栏上,他一撑篙,小舟就悠悠去了。
这正是个落蕊纷飞的好时节,水暖春江,鱼跃鸭肥,又未有洪水期,一江春水碧粼粼,尽是看不尽的大鱼小雨在水下穿梭游动。
沈箐玩心真的起来了,站起来用力抛网,可惜她不是渔夫,这里的鱼儿太聪明了,抛了七八.九十回,结果差强人意。
结果只捕到大鱼四五条,小鱼十来二十条。
沈箐把小鱼都放回去了,兴冲冲提着她的大鱼,哒哒哒打马回府。
回到郡守府,她提着湿漉漉的裤脚和她今天的收获,正在燕长庭催促下回院子先换衣服。
临进去前,他忽然和她说:“我们今天先打鱼,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再出海。”
沈箐一愣。
原来是这样啊!
他问:“出海和这个是一样的吗?”
这个傻子。
当然是不一样的啦。
玩海钓和内河打鱼怎么能一样?
可是沈箐回头,看着他那双晶莹剔透的漂亮凤眸,他笑得很高兴,她却并没说出这样的回答来。
半晌,她笑着说:“不知道啊。”
她偏偏头:“想来应是差不多吧?”
燕长庭果然更高兴了,“那我多练练!听说海上风浪大着呢。”
“好啊,那你就好好炼。”
他笑着,接过沈箐手上一直舍不得放下的大鱼,催促她:“你快去换衣服。”又懊恼,他忘记带替换的衣裳。
沈箐笑笑,转身快步往里行去,在关门的时候,她回头望一眼,燕长庭还站在那里,一手拎着五六条滴答淌水的大鱼,翘着唇,在抬头望着她的方向,
……
他的心意,她都体会到了。
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这么把她放在心上。
这顿鱼宴,大家都吃了津津有味,沈箐享受自己劳动成果,本来也该喜滋滋的。
但她高兴之余,难免也添了几分不是滋味。
沉甸甸的,坠在心坎上。
吃饱回房间,她抓抓头发,啊啊啊快秃了好不好?
燕长庭越是这样,她越是左右为难啊。
她都舍不得伤他的心了。
可是,那边却也有她割舍不下的东西。
这一点,大概只有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系统最了解了。记忆里那个青葱还带着一点点稚嫩的小姑娘,眼睛闪闪发亮,天天和它念叨要解开妈妈和弟弟的误会。
随着年长,倒是不念了,却牢牢搁在心上。
二十多年坚持不懈,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都成执念了。
沈箐苦笑,说不知道怎么办了的时候,它想了想,提议她:“要不,消除他的记忆吧?”
“什么玩意?”
沈箐把蒙头的被子拉下来,霍地坐起。
系统再说了一遍,他们多年相伴,见沈箐这么烦恼,它也挺着急的,于是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耗费能量消除他们的记忆。”
就好像现代出车祸,某些人会永久性失去一段记忆那样,或许是忘了某个人。
人脑子是个很精密的东西,系统擅扫描,可以精准打击,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
“你不放心的话,咱们可以先找几个人试试。”
这样的话,燕长庭忘了她,她就不用再烦恼纠结了。
沈箐:“……”
沈箐:“这不大好吧?”
“而且你也没有多少能量了吧?”
据她所知,就两千出头,所以近来她都没再用系统开小挂了,不然以后能量一消耗完,这小东西也要完蛋了。
这么些年小伙伴,她都把它当人了。
这一点,系统反而很乐观:“早晚都要消耗完的,你别在意啦。”
沈箐在意它,它心里很高兴,能帮到沈箐,它也很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不忘提醒她,“不这么办,你还有其他法子吗?”
“难道你真的不回去了?”
二十年,不是二十天。
妈妈和弟弟,不是阿猫阿狗啊。
系统真心为她着想:“假如你真留下来,万一将来后悔了呢?”
到时候它也不在了,那怎么办?
沈箐:“……”
作者有话说:
按照客观条件估摸进度,这应该算最后一关了吧,就是不知道燕崽能不能攻克成功见彩虹了哈哈哈
崽崽这会儿还不知道呢,好吧,先祝福他!
心心发射!明天见啦宝宝们~ (/≧▽≦)/


第60章
半夜的时候有点微雨, 淅淅沥沥一夜清凉,到第二天早晨雨就停了, 太阳还没出来, 空气沁冷沁冷的。
非常适宜赖床的天气。
沈箐卷着被子转了两圈,天亮透了,但她不想起来,于是用一只脚撩起床帐, 对着半敞的窗扉喊道:“别站了啊, 我今天要睡懒觉!”
被人看见两人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沈箐都不用看, 燕长庭这家伙肯定在外头傻站着。
果然, 没一会就听见厚底军靴落在木制回廊上的“咿呀”声和轻微的沙沙脚步声, 一扎用淡青色轻纱包裹了茎又打上了一个漂亮蝴蝶结的星点小花从半扇敞开的窗扉溜了进来。
燕长庭探身把花放在窗下的长案上,对沈箐说:“可能我今天没空,这几天都没空了。”
他小声告诉沈箐。
本来沈箐赖床, 他等着就是了,可没办法啊, 他得马上走了,分.身乏术,能腾出昨天已经是极限了。
说着的时候, 燕长庭声音还有几分委屈。
你委屈个屁!
“哪能天天玩呢?”
“快去快去!”
她没好气。
燕长庭只好怏怏去了,临走的时候, 他不忘把窗户给沈箐掩上, 只留一条透气的缝。
他也确实是真忙,这几个月虽是冬季,但前线一直都没停下来, 战线几经转折, 目前已推到昂城梁山关一线了, 西垣距离渐远,继续作为前线中枢就不大合适,燕长庭遂决定将其调整至昂城。
除了必要的留守军政人员,其余人都会跟着一起转移。
所以他真的很忙。
不过,这正中沈箐下怀啊,她这会儿正想自己一个人清净清净呢,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睡到中午精神抖擞,这才吃了午饭,打开门出去了。
午后阳光明媚,燕长庭转移的军令已经正是下发了,整个郡守府都忙忙碌碌的,打包卷宗文书、收拾行装,各门各院狼烟地动的。
沈箐要忙活的事情不多,毕竟近来几月她重点都放在荣王身上,非必要的事务都暂时丢开手了。
如今也乐得清闲。
溜达去前衙嘱咐红缨几句,除此之外,她唯一需要重点关注的事情就是闵姑了。
闵姑,就是她们在褒陵秘密基地行动中救回的那个女囚,被烙铁刻意毁容,但黄涛还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的那个。
其他囚犯都挺伤的,伤筋动骨奄奄一息那种,可见施刑时是没太多顾忌的,唯独一个她,虽然也很伤,但对比起其他人,却并不算伤及根底。
换而言之,就是这女人的命燕殷是刻意留着的。
她很重要。
黄涛后来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叫闵姑,是当年燕殷宫里的掌事嬷嬷之一。
意思就是近身照顾伺候的。
当年十四皇子见喜,宫里的人除了杂役和外围,能进殿的一律都得跟随着出去照顾伺候。
也包括这个闵姑。
而燕殷当其时那么小,有人暗中替换他,少不了里应外合的。
天花是烈性传染病,燕殷身边的宫人当时死了很多,这闵姑是少数几个熬过来并跟随回宫的。
这么种种条件叠加在一起,燕长庭沈箐他们合理怀疑,这个闵姑很可能涉及调换事件。
而从基地救回来的这六七个人,绝大部分都熬不住伤势已经咽气了,救活一个但没太多有效消息。
现在就剩这个闵姑。
她一直没彻底清醒。
前期高烧断断续续人一直在说胡话,好不容易退烧了又昏睡不醒,胡大夫说她磕到头,给施了好几个月的针,如今终于好转了,胡大夫表示,如无意外,早则几天、慢则十天八天,就能醒过来了。
那可就太好了!
因为这个闵姑特别重要,这次转移,燕长庭还特地安排了魏渠盯着,沈箐到的时候,这个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青年正一身黑衣暗红披风抱臂依在门柱侧,盯着亲兵和仆役在加固加软马车厢。
“好了没有?闵姑呢?”
“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收拾的,药啊什么的一打包就能走,最重要是别太颠簸,魏渠往里抬抬下巴,闵姑照旧卧床,“还没醒,不过老胡说快了。”
“哦~”
沈箐应了声,往里头瞄了眼,也没什么特殊情况的,她眼睛忍不住溜回来了。
——昨天听的那个惊天大消息,咳咳,有关魏渠和她二姐的。
“咳,我二姐和外甥女呢?”
“在院子里啊,你等会去看看她吧,她昨天才念叨过你,说你都许久没过去了。”
魏渠眉眼间的烈性比以往轻了几分,对沈箐也比从前少了几分客套,见她来就放下抱着的手臂,跟着她一起进了屋,看完闵姑,沈箐溜眼打量他他也大大方方让她看,接着嘱咐了沈箐几句。
沈箐:“……”
“……好,我等会就去。”
他太自然了,整得反而感觉她自己怪怪的。
了解完闵姑这边,魏渠安排得十分妥当,没什么需要额外补充的了,她挠挠头,索性往二姐那边去了。
沈恬院子里有一棵大榕树,春天老榕苞芽新发,抽条长蕊,郁郁葱葱如伞盖,盖住了午后的骄阳,一个小胖妞正推着学步车哒哒哒跑来跑去,满院子都是她咔咔咔的稚嫩笑声。
沈恬抱起扑过来的小胖妞,把她抱在怀里,指着沈箐说:“这是姨姨,知道不知道?”
一岁多的小姑娘吮了吮圆滚滚的小食指,黑亮的大眼睛瞅了沈箐半晌,“啊——”
“真笨,都不会叫人。”
对比几个月前,沈恬锁骨丰盈了不少,没了那种深宵人独立伊人渐憔悴的感觉了,眉宇间那抹轻愁焦虑也去了,脸上带着幸福的浅笑,让她更有一种入骨的温柔,人如其名,很恬静,很温暖。
难怪连魏渠这种桀骜尖锐的男人都被吸引住了。
“啧啧啧,我二姐真美,难怪那个魏渠……嘿嘿。”沈箐逗小胖妞,“喂!你知道魏叔叔不?”
这小胖妞可能真知道,立马兴奋地“啊啊啊啊”嚷起来了,手舞足蹈。
沈箐怪笑两声,凑过去,“二姐,你真的和他?”
沈恬脸皮有点红,但这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努力敛住难为情,小声说:“他对我很好,对彘儿也很好。”
她无他求,如果再嫁,只希望能找一个对她好,对女儿也好的良人。
她有些怯,但魏渠却难得细腻,没有逼迫过她,也没挑明什么。
虽然他的行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太妃娘娘和邓公说,他虽性情骄烈,但足可以担得起妻小之责。”
魏渠是仅剩的几名魏氏族人之一,并且和嫡支血缘最近,难得的,魏太妃也特地和沈家人说了几句他的好话,邓洪升则是魏渠养父,魏渠失祜失恃后由邓洪升抚养了好几年。
这两个人,一个骄傲,另一个平时处事公允,倒不至于说谎。
“给你说的?”
“怎么会?”
沈恬窘羞,睨了她一眼:“与大哥爹爹说的。”
沈箐嘿嘿笑了一声,沈恬不是她,沈恬是真正的文静大家闺秀,这种话当然不可能和她本人说的。
这么说,沈箐捏捏下巴,爹爹和大哥是同意了?
不然怎么会转告沈恬。
沈箐又一溜烟去找沈隽。
不过沈隽正忙着,这种转移,最忙的就属他了,后勤要处理的事务一大堆,值房里需要收拾的卷宗公文又多,每每忙到三更半夜,一直到出发当天,他才总算闲下来了。
一大早,城门大开,燕长庭魏渠等人率原驻守西垣的一万精兵往昂城方向而去。
因为不赶,行军也没有很急,中午坐车的人能下来走走活动一下,晚上申末就扎营了,不用摸黑干活。
沈箐接过平叔的手,推着沈隽轮椅,一溜烟往后面取水的小湖边散步去了。
“哥你要不要下来走走?”
“行。”
沈隽慢慢撑着轮椅站起,转到后面的把手,缓慢地走动一下活动一下筋骨,沈箐虚虚扶着他。
兄妹俩肩并肩,沿着湖边边走边闲聊了好一阵子,沈隽斜睨她一眼:“过来干什么?”
知妹莫若兄。
沈箐嘿嘿:“之前不是忙吗,现在祈哥哥也好了,我闲,当然得看陪陪大哥啦!”
她撒娇。
沈隽虽然知道她嘴巴甜,但还是忍不住笑了,点点她,眉眼都是笑意。
沈箐贼偷贼脑瞄了左右一眼,没人,她小声说:“哥,二姐和魏渠的事儿,你和爹这就同意了?”
她有点不可思议,这么快吗,传说中的岳父舅哥为难趸脚女婿呢?
“你也知道啦?”
说到这点,沈隽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是啊,爹和我商量过后,同意了。”
父子俩足足商量了半宿,最终还是默许了。
“爹说他年纪大了,而我……”
沈隽没继续说下去,但沈箐还是立即明白了他未竟之言。
他担心自己天不假年。
沈恬不同沈箐,沈箐这性子这魄力,不管去哪里都能过得好,相较起沈箐,沈恬才是真正让沈家父子挂心的。
沈正崧年纪大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自然没有亲爹想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可他膝下却有一个秉性柔弱的二女儿,和一个才刚刚一岁多的外孙女。
父兄在,沈恬自然无忧,跟随父兄生活即可。
可父兄有朝一日不在了呢?
她母女固然可以跟着沈箐,可沈箐也会成家,沈箐当然不会不管亲姐姐,可这种投靠式的客居到底和前者不一样的。
沈恬经历特殊,多次心灵受创,要找一个真心爱护她且不介意前事的人其实并不容易,她正值韶华,父兄更舍不得她一世寡居,而刚好魏渠大家都认识,且人才年龄什么都过关。
虽然略快了点,没什么心理准备,但沈家父子反复商量过后,还是默认了。
“我和爹也没什么好盼的,就盼着你和你二姐,能一生平安顺遂。”
说这句话时,沈隽声音轻缓,微微侧头对沈箐一笑,风吹扬起他的巾纶,微笑温和,难掩疼惜。
沈箐睁眼半晌,才露出个笑脸,嘿嘿笑了两声。
“哥你累不累?”
都走这么远了,差不多吧。
沈箐就把沈隽扶回去坐着,推着他往回走。
她特地避开多石子儿的地方,尽量让他舒服一点。
也一如他和沈正崧,平时没什么露骨的话,但对她一腔疼爱却从来不少。
啊啊啊,重来一回,放飞自我之后,沈箐不得不承认,她再也没办法从容面对他们的死亡了。
她很希望沈家的爹哥亲人也长命百岁,无病无痛。
这边的亲人也有感情了。
……
当然,有了感情不独独沈家人,还有燕长庭。
这家伙只要一有空,就迫不及待往这边跑。
哪怕自己跑不了,也会使人跑。
刚把沈隽扶进帐,就听见沓沓的马蹄声和长嘶远远传过来,回身一看,果然张云。
张云手持马缰,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包袱,外头露出一点点鲜嫩颜色的叶子,她眼尖,仔细一见,好像是橘叶。
——这种行军路上,有时候也挺难的,因为新鲜蔬果不多,有时候会引发一点不好言说的苦恼,譬如,便秘口腔溃疡之类的,为此从前沈箐抱怨过好几次,燕长庭一直惦记着,一有机会就想着找给她。
这是个春回大地的仲春,早些的地莓野桔都出来了,酸是酸点,但在只有干粮和一点干肉的眼下,这可是好东西。
他自己不得空,却特地命人寻了来,送来给她。
沈隽已经进营帐了,沈箐赶紧刷一把放下手里的帘子,隔绝了她的哥的目光,再给张云使了个眼色。
好在张云也不二,非常认真严肃传达了军令,又找几个人说了说话,最后才找沈箐,悄悄把小包袱递给她。
诶。
沈箐偷偷把小包袱扔进车厢里,回头再吃。
她翻身上马,正甩了甩鞭子,系统在她耳边念叨:“阿箐阿箐,我试过了,可以!”
沈箐:“……”
她急忙问:“你什么时候试的,找谁试?”
别乱来啊兄弟!
系统说:“没,我找的都是兵士。”
不是沈箐身边的人。
而且消除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记忆,譬如战场杀戮,噩梦这类的,对本人来说还是好事。
“那还好那还好。” 沈箐真被它吓坏了。
念叨系统两句,她把手上刚扣下的那颗粉色的地莓塞进嘴里压惊,她露出一个酸爽又纠结的神色。
沈箐好久都没答它,系统等了一会儿,“阿箐,你喜欢他吗?”
难道喜欢上燕长庭了?
喜欢?
沈箐被它哽了一下,啧,喜欢啊,或许有那么一点点质变吧,但还不至于。
只是,“我总觉得不大好。”
沈箐皱眉,她觉得不好,过不了心里那关,这也太不尊重人,太不尊重对方的感情了。
系统:“尊重?”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沈箐抓头:“我想想,不急的,你别瞎嚷嚷的,我忙着呢,嚷得我脑仁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