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打算何时入赘
听着白神医之言,萧牧无端心虚起来,为掩饰这份心虚神态却愈发镇定。
萧夫人又细细问了些后续需要留意之处,白神医倒也耐心,皆细致地答了。
萧夫人听得十分安心,再三确认了已无大碍,再次向神医道谢,又交待了下人好生伺候之后,便难掩疲色地道:“有劳神医多操心了,我这两日实在疲乏得厉害,便先失陪了,明日设宴再好好答谢神医。”
一听得“设宴”二字,白神医便笑得眼角舒展开,矜持却不拒绝地道:“萧夫人太客气了。”
“应当的。”萧夫人离去前,不忘笑着看了儿子一眼。
萧牧:“……”
他成为萧牧之后,初投军时,曾因主将判断失误而落入圈套被敌人生擒,而他那次被擒之后受的刑,都远没眼下这次来得重。
世间究竟为何会有“话说一半”此等丧失人性的酷刑存在?
“都在里头呢……军师进去吧。”走到暖阁门外的萧夫人说着。
不多时,就有严明的声音隔帘响起:“将军——”
萧牧尽量压下受刑的煎熬之感:“进来。”
严家父子一同走了进来,行礼罢严明便问:“将军感觉如何?可好些?”
“已无碍。”萧牧看向他,道:“容济,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严明微微一怔,旋即道:“没帮上什么忙,全靠的神医和吉画师相助,将军平安就好。”
他说话时也看着萧牧,眼中有着少见的温和之色,有庆幸有愉悦。
因白神医在,严军师也未细问临江楼内之事,所谈话题便只围绕着萧牧的身体状况。
“都放心吧,只要好生养着即可……说来虽是手生了些,可老夫的医术还真是不减当年啊。”白神医看着萧牧,像是在看着一件极满意的复出作品。
这话多少有些自满了,但因说话之人刚救回了萧牧性命,而使这句话显得尤为有说服力。
严明趁机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不知神医如今是否有意收徒?”
“收徒?”白神医看向他,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眼珠微微动了动,道:“这可不是小事情……”
听出这话中藏着的机会,严明忙表态道:“在下明白,拜师是大事,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下定潜心习医,尽所能侍奉师长。”
言下之意也就是——收徒吗?管养老管送终摔盆的那种!
这个诱惑对白神医来说太大了。
虽说救了定北侯多半能吃喝不愁,但若能有个更妥帖的身份长留侯府,且多个徒弟侍奉左右可以使唤,显然更有保障啊。
白神医心动不已,却仍作出犹豫之态,并看向严军师:“此等大事,不知令尊之意如何?”
“若神医肯收下这小子为徒,那也是严某的荣幸。”严军师笑着道。
白神医便看回严明,似思索着道:“踏实严谨,也有几分天赋……”
说着,轻叹了口气:“当年我冲动立誓不再行医,心中也并非无悔……若能有人承接衣钵,行济世救人之道,也算代我弥补这遗憾了。”
印海听得轻“啧”了一声。
前日那句“学医只为混口饭吃”尚且言犹在耳,怎么今日一看形势大好,便挽救起形象来了呢?
严明闻言大喜,当即施礼:“晚辈必不负神医之志!”
但……也就是说个场面话。
毕竟济世救人他也没这工夫,拜师只是为了他家那位贯爱作死的侯爷。
严明当场叩头行了师徒礼。
严军师笑着说道:“待过两日忙罢年节琐事,再正式摆上拜师宴。”
还有拜师宴?
久未解口腹之欲,因此沉迷吃宴的白神医甚是欣慰,愈发觉得这徒弟收得格外合算。
“如此一来,这辈分可得好好捋一捋了啊。”印海在旁,拿老祖宗看小娃娃的眼神笑望着严明。
“你这当师叔的,可别欺负我这小徒弟!”白神医护徒心切,亲自将严明扶起,而后看向萧牧,感叹道:“这么一来,倒也真都成了一家人了……”
严明等人听得眉心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话说回来,侯爷打算何时与吉家丫头议亲呐?”白神医问。
萧牧:“?”
见他神态,白神医又补充改口道:“不对不对……侯爷打算何时将入赘之事提上日程?”
萧牧:“?!”
萧侯听得惊诧无比,下意识地看向几名心腹,却见震惊的只有他一个——严明神色复杂难言,严军师端着体面的笑意,至于印海,脸上则赫然写着“祝福”二字。
“怎么……”白神医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印海忙轻咳一声,道:“师侄这话问得多余了,将军既是要入赘的那一个,诸事又岂能由他做主?自然是一切单凭吉姑娘与吉家人来安排了。”
萧牧眉心一抖。
“这倒也是……”白神医恍然,朝萧牧善意嘱咐道:“如此侯爷更要好好养着身子了,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儿,来日影响了亲事!”
对上那种“当心被退货”的眼神,萧牧整个人都不好了。
严明已听得头皮发麻,脚趾抠地,忙道:“师父,我突然想到有些医理需请教您,不如咱们借一步出去说话如何?”
“好好,走……”白神医极好说话,毕竟新收的徒弟得先宠一宠,日后才好使唤嘛。
看着那行礼离去的师徒背影消失,萧牧又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
“侯爷莫要担心,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严军师解释道:“前日情形危急,那白神医又要死守不再医治外人的规矩,别无它法之下,吉画师唯有将侯爷谎称为未婚夫婿,用以说动神医出手救治——”
听得“未婚夫婿”四字,萧牧心口处无端快跳了两下:“那……入赘又是什么说法?也是她提出来的?”
严军师微笑道:“入赘么……则是夫人临场发挥之杰作了。”
萧牧缄默下来。
不愧是母亲。
印海忙接过话:“要我说,这虽是权宜之计,咱们却未尝不能借坡下驴啊……”
驴?
萧牧看向下属:“谁是驴?”


第136章 心病不药而愈
印海立即改口:“咳咳,属下的意思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什么顺水推舟?胡说什么呢。”严军师不赞同地看向印海,道:“将军怎能入赘呢?”
这一刻,萧牧只觉终于听到了一句还算正常的发言。
然而——
“愿意招赘婿的人家,多是没有男儿支撑门户,不得已而为之,可吉家有郎君在,又官居太子舍人,吉家怎会同意让将军入赘?”严军师认真客观地分析道。
萧牧:“……”
所以,军师所谓的“怎能入赘”,竟是出于吉家不肯要他的思虑?
没人问问他的意愿吗?
许是心有灵犀,严军师下一句便将此事的重心放到了自家将军身上。
“不过——”严军师笑容和蔼,笑着看向萧牧:“法子总归是人想出来的,若将军入赘之心已定的话,属下们自当与将军共商良策。”
不知自己怎么就入赘之心已定了的萧侯,静静看了眼前两名“属下愿为将军入赘大业肝脑涂地”的下属片刻,只觉平生都未曾如此无语过。
萧侯艰难地收拾了一番过于混乱的心情,在印海再次开口前说道:“姑娘家名声紧要,此事休要再与人提起——”
而后,不再给印海说话的机会,直接便赶了人:“都回去。”
印海含笑拱手:“是,属下告退。”
严军师脸上也挂着笑意行礼,二人一同退了出去。
“军师可听出什么来了么?”下了石阶,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印海转着佛珠问。
严军师爽朗地笑了两声,与印海互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他们方才固然是在插科打诨,可将军从始至终都未曾明言反驳,更丝毫不见排斥之意,便是到了最后,也只是说“姑娘家名声紧要”——
这般态度,在将军身上,那可是从未有过先例的!
“此番不仅仅是解了毒啊……”严军师感慨道。
“所以,军师不必再多虑了。”印海笑道:“管它是劫是缘,诸事难料,一切尽随心吧。”
前方不远处的长廊内,白神医抄着衣袖慢慢走着,正与严明说着话:“……丧失味觉?”
“是,除了极浓烈刺激的烈酒之外,几乎尝不出任何味道。”
白神医又问:“未曾经历过外伤,或误食过有损味觉之物?”
“是,只是……”严明微微一顿,才道:“只是在那之前,曾遭遇过一场变故,在那场变故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族人,又几经生死波折。”
“啧,这么惨的么……”白神医看向他:“你说的这位好友是何人?”
“一位故友……”严明模糊过去,又道:“这些年来我翻阅诸多医书,试了许多法子,都无法帮其恢复味觉。”
“这种病症,你师父我也没什么好法子啊。”白神医道:“这多半是心病……”
“心病?”
“嗯,若你这位好友哪日心结得以解开了,自然也就不药而愈了。”
严明目露思索之色。
暖室内,萧牧独坐,静静吃茶。
他初解毒,饮不得浓茶,便只是当下手边这一壶茶水,也是经了严明叮嘱过的。
茶汤入口极清淡,后味微甘。
萧牧品着茶,垂眸看着盏中微棕的茶汤——应是加了紫苏叶与陈皮沏煮而成。
片刻后,他将一盏茶饮尽,搁下了茶盏,起身离开了暖室。
守在室外的小厮连忙跟上。
除夕夜不见月亮的踪迹,夜空之上唯星辰璀璨稠密,空气中残留着炮竹烟花的气味,这经久不散的烟火气息仿佛驱散了冬日寒意。
萧牧慢下脚步感受着这一切,只觉五感许久未曾如此清晰过。
他看向挂着新灯的四下,脑海中有道声音响起——过年节了。
他自然不是此一刻才知道此时是年节,但此种过节的心境,当真久违了。
庭院中,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嘴角含笑,嗅着满是节日气息的烟火气,抬头望向夜空。
除夕夜无月。
但他心底升起了一轮明月,无暇无缺,其辉曜曜,无处不在。
萧牧静立许久。
“侯爷,您该回去歇息了。”因察觉到侯爷心情颇好,小厮壮着胆子出声提醒。
“嗯,回吧。”萧牧回过神,提步而行。
临近居院前,王敬勇快步而来,上前行礼:“将军。”
“办妥了?”萧牧脚下未停。
“是。”王敬勇跟在其身侧,边走边禀道:“进了子时,待临江楼内的食客离去之后,属下便命人将楼中之人悉数拿下,现已押入西苑,另留了人手于临江楼中仔细搜查各处密道暗室。”
“嗯,此事后续不必遮掩——”萧牧道:“与我安然回府的消息一并透露给他们。”
王敬勇应下。
大年初一这一日,衡玉一觉睡到了午后申时,醒来时反倒觉得浑身酸痛,尤其两只手臂几乎抬也抬不起来。
她寻思着,应是在山中拖着昏迷的萧牧往山洞中去时累着的。
紧绷间顾不得放松,此时没了顾虑,放肆睡了一觉,身体才总算敢放心地娇气起来了。
衡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穿衣下床洗漱。
“姑娘,这是萧夫人一早使人送来的,这些是侯爷给的。”
衡玉坐在梳妆桌前由翠槐梳发时,吉吉将几只匣子抱了过来,分别打开给衡玉瞧。
萧夫人送来的有崭新的衣裙,襻膊,首饰珠花,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对小姑娘的宠溺之情从一只只精致的匣子里满溢了出来。
至于萧牧送过来的——
一只贴着红色福字的匣子打开后,金灿灿格外扎眼,只见是满满当当一匣子金子。
翠槐险些看愣了:“侯爷……这是给姑娘发压岁钱的意思吗?”
相较之下,吉吉就显得平静多了:“上回姑娘生辰时,侯爷便送过银票呢,这回许是为了图个过年的喜庆吉利,所以改送了金子吧?”
衡玉伸手去抓那匣子里的金子,叹道:“侯爷这世叔能认,逢年过节他都是真金白银地送啊……”
不过这金子非是元宝也非金叶子,而是——
衡玉拿到手里细瞧了瞧,才看清竟是一只只玲珑可爱的“金兔子”。
两个丫头也瞧清了,翠槐笑着道:“刚好姑娘属兔,倒是巧了呢。”
吉吉愕然看向翠槐——这看起来究竟哪里“巧”啦?分明是花了心思的呀!
果然啊,没开窍的小丫头就是迟钝。
定了亲的吉吉,头一回在翠槐面前占据了智商高地。
衡玉拿手指轻轻戳了戳手心里托着的那光滑圆润的金兔子,颊边现出了浅浅梨涡。
“对了,侯爷还送来了这个呢。”吉吉拿起桌上的一只瓷瓶。
“这是何物?”衡玉问。
“说是每日涂抹可消冻疮,且不会留疤呢。”
衡玉:“……”
又是冻疮。
昨夜被那厮取笑生冻疮的画面还在眼前,竟叫她一时分不清对方是出于关心还是借机取笑。
由此可见啊,做人当真不宜太欠,否则做好事也是会遭人误解的。
“姑娘,要婢子帮您涂上吗?”
衡玉对镜左右数了数脸上那三四处冻伤的痕迹,点了头,朝着吉吉乖乖仰起了脸。
“衡丫头可收拾了?”蒋媒官从外面走进来,打扮得颇招展,额间花钿精致艳丽。
萧夫人一早便使人来传过话,晚间侯府会于膳堂设宴,邀了她和衡玉一同过去。
“昨个儿一整日也没瞧见你的影子……今日初一,说什么也得好好捯饬捯饬。”蒋媒官上前来替衡玉挑选首饰:“这个好,东珠最衬你了!再拿这只璎珞来配……”
听着蒋媒官在耳边喋喋不休,衡玉也不觉得不耐烦,而是跟着一同认真挑选起来。
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没有不爱美的,且人的心情好了,待琐事之事便也有了兴致。
待衡玉和蒋媒官来到膳堂指使,堂中已十分热闹。
印海严军师王敬勇他们都在,白神医安坐上座,苏先生一家也被请来了,大家说着话,气氛随意融洽。
卧床一整日的萧牧也过来了,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见衡玉进来,他举目看过去,四目相接之间,萧侯不甚自在地移开视线,端起了一旁的茶盏。
衡玉见状于心底轻“嘶”了一声——这必是知晓了那日她在白神医跟前扯下的狂言了……!
她本是有些心虚的,然而坐下之后,屡次撞上他的视线,皆见他反应颇不自然,偏又强撑着不肯叫人看出异样——正所谓欺软怕硬乃人之常情,如此之下,衡玉反倒收起了怂心,并于其中觉出了几分妙趣来。
几盏酒进了肚子里,便干脆托腮欣赏起来。
一片嘈杂声中,余光扫见今晚衣着首饰格外精致好看的少女粉腮微醺,笑微微看过来的模样,萧侯愈发正襟危坐,不敢斜视。
“好,好!”印海笑着抚掌。
萧牧目光如剑便扫去。
“奏得好,奏得好……”印海朝那奏琴的乐师点头称赞着,仿佛未察觉到自家将军的死亡凝视。
咳,多疑了。
萧牧默默将视线收回。
定北侯府这厢气氛愉悦,同在营洲城内的刺史府中,此刻的氛围却尤为焦灼。
“什么?定北侯当真没死?”
内书房中,两位裴家族人听闻到萧牧还活着的消息,大失所望地皱起了眉心。


第137章 爹有天大难处
裴定坐在那里,复杂地叹了口气:“消息不会有错……不过,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节使大人,哪里能是这么容易便丧命的?”
“怎么听你话中之意,竟是半点失望没有?”其中一位族人皱眉看向裴定。
“绝没有的事,四哥这可就冤枉我了!”裴定连忙向族兄喊冤。
“你真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三年前你初来营洲上任,双儿落入山匪手中,恰为定北侯部下所救……你因此事,心中始终未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这三年来,你表面看似附和,实则根本在阳奉阴违,敷衍行事,未曾给族中添过半分助益!要我说,当年兄长就不该选你来营洲!”
“这……敷衍行事?这又从何说起啊!”裴定满脸冤枉地道:“我自知办事不力,可却也尽力尽心,只是力有未逮罢了……”
“力有未逮?我看未必吧?”那被裴定唤作四哥的裴家四老爷冷笑一声,道:“这一路来,关于你裴刺史的事迹我可是没少听,什么贱籍义绝案,什么寡妇断亲案……处处开先例,已是风头出尽,美名远扬!”
他越说越气,微咬牙道:“合着你来北地,是与那定北侯携手共建安定营洲来了?!”
这些事迟早传到姜大人耳中,姜大人听了只怕都要疑惑地问上一句——这货到底是在干什么?
“……”裴定面露苦涩笑意:“四哥,此事我可以解释的……实在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
“行了,你这些破事儿之后再说!”那来回踱步的裴四老爷已是焦头烂额:“先想想法子要如何与姜大人交待吧!”
坐在裴定对面稍年轻些的裴七老爷叹了口气:“本想着若定北侯出事,倒也好将功抵过,总算能给姜大人一个说法,可如今定北侯好端端地回府了,姜家那名女使又不见了……”
“无需再想,那女使定是被定北侯身边的人带走了!”裴家四老爷说着又不免瞪向裴定:“那晚你先是整了一出不痛不痒的美人计出来,而后又弄丢了姜家派来的人……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那女使招出了身份来历,将姜大人暴露了出来,你我要如何交差!”
裴定硬着头皮道:“事到如今,她招与不招倒也不重要了……姜大人待定北侯的敌意如今已是无人不知,这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般,早已一目了然了……”
“你……”裴四老爷气得头顶快要冒烟:“你既如此会摆道理,不如回京亲自去姜大人面前同他据理力争一番如何?且看他是否能听得进去,反倒赞你一句思路清晰!”
“四哥消气……”裴定一边赔笑,一边不安地道:“我只是觉着与其担心姜大人暴露与否,当下或更该担心咱们自个儿……到底我这一家子都在营洲呢,小命全握在定北侯手中,若他已然知晓了我等是在替姜大人做事,只恐招来灭顶之灾啊!”
“替姜大人做事?你做了个屁事!”出身世家大族的裴四老爷忍不住骂了句粗:“你且自求多福吧!事已至此,族中已是自顾不暇,姜大人必会对兄长发难,到时谁也得不了好!”
他们口中的兄长,是裴氏一族的家主永宁伯裴煊。
“事到如今,也只能据实相告了……拖延不得隐瞒不得,且那女使既落在了定北侯手中,裴家与姜家的关系已经暴露,那咱们便不宜擅作主张行事,接下来要怎么做,还需先请示姜大人才行。”裴七老爷无可奈何地道:“尽快去信告知一切,方是正解。”
“去信?谁来写?如何写!”裴四老爷摊手。
“四哥只管将写信之事放心交给我!”裴定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态说道:“这信要如何写,的确是颇有讲究的……说明实情之余,也要说些其它的来缓冲一二,譬如昨夜那临江楼中的蹊跷,再譬如……京师来的那名吉家画师,与萧夫人关系颇近……诸如此类,虽看似皆微末小事,但姜大人见解敏锐,未必不能从中剖析出有用的线索来!”
裴四老爷“呵”了一声:“信中如何凑字数,你自然是最有心得了!”
明明什么都没干,甚至搞砸了一切,却仍要扯出一堆无关紧要的屁事,给人以他一直在努力干活儿的错觉——这种信,这些年来他看得太多了,也是颇有心得了!
“你若能将此等心思放到正事上,也不会整整三年都毫无所获了!”
裴定忍不住叫苦:“我的确是本事不够,可之所以无所获,也不能全怪我……定北侯行事谨慎,戒备心极重,偏偏战功赫赫又爱民如子……实在也是让人揪不出什么把柄错处来啊!”
听出他不仅是在叫苦,更有替定北侯正名之意,裴四老爷肃容道:“行了,定北侯为人如何,与你我无关,且做好你分内之事!”
说到此处,裴七老爷压低了声音,问裴定:“五哥,此处没旁人,你且说句实话,这整整三年过去了,那藏宝图一事……你当真毫无线索?”
“千真万确!我敢指天起誓,当真毫无隐瞒!此等大事,若果真有发现,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独自瞒着的……”裴定叹道:“这所谓藏宝图的种种传言……依我看,未必是真。”
裴四老爷眼神冷然:“姜大人希望它是真,那便是真——”
裴定欲言又止片刻,到底是点头。
“好了,写信吧。”裴四老爷头疼不已地道。
裴定便起身来到书案后磨墨。
裴七老爷也跟了过去,一同参谋着如何将这封信写得足够华而不实,空有外壳。
裴四老爷支着耳朵听了半封信,也忍不住走了过去。
如此一封煞费苦心的信写罢,兄弟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复杂的苦涩笑意。
这封信送出去后,裴定日日夜夜心惊胆战着。
这种心惊胆战又颇矛盾,譬如,他一边担心信被定北侯的人截下,一边又暗暗希望能被截下——掩耳盗铃,蠢是蠢了些,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内心煎熬到极致的表现?
除此之外,裴刺史又极怕定北侯随时会对他这条小命下手。
出门之际,目之所及只觉人人皆像潜伏在人群中的杀手;回到家中坐下,下人奉来茶水,也要再三查验才敢去喝。
如此煎熬到了正月十五中元节,送走了族人后,裴定只觉再这么下去,只怕不必定北侯出手,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个年节过下来,您怎还反倒瘦了一大圈儿呢?”这日裴无双见着自家父亲的模样,很是吃了一惊。
“不服老不行了,佳肴美酒皆已吃不消了啊……”裴定哀叹道。
“叔伯他们都走了,您也该把酒放一放了,一把年纪了,也不知爱惜身子!”裴无双将端来的补汤放下:“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趁热喝了,回去躺着吧。”
裴定满脸哀苦地点了头,看向打扮精致的女儿:“要出门去?”
“当然,今日可是上元节,我与阿衡约好了要去猜灯谜呢。”
裴定眼神微动:“双儿如今与吉画师倒是走得颇近?”
“是啊,我与阿衡脾气相投,相见恨晚呢。”
裴定:“我隐约听闻,这位吉画师甚得萧夫人喜爱,且与萧侯也关系甚佳?”
“那是自然,我们阿衡这般性情容貌,与我如出一辙,谁见了会不喜欢?”少女理了理披风系带,转身要出去:“不与您说了,再不出门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