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自是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有人相视而笑,了然于心。
京城早就传遍了——萧将军好男风,帐中男宠无数!
当然,也有人坚信:“既是活菩萨在世,那便为普度众生而来!神仙又怎会留恋区区凡尘情爱呢?”
这些个版本衡玉都有所耳闻。
于是,脑子里时常会出现这位赤面金发的萧将军六臂各拥着一位如花似玉男宠的诡艳画面,有时又会蹦出一尊神色悲悯的佛子转世般的仙人端坐莲花台上诵经——
这跟着所听而来的胡思乱想只是一瞬,她很快问道:“蒋姑姑打算何日动身?”
“画像已大致搜集完备,两日后便要离京了。”
“我也想去!”
马车还在行驶着,眼睛亮亮的衡玉忽地起身,挪坐到蒋媒官身侧,挽住对方一只手臂,软声道:“蒋姑姑带上我吧,媒官出行,身边怎少得了画师呢?”
“你?你去作何?”蒋媒官不解地打量着小姑娘。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听闻这位萧将军乃战神转世,好武略,善骑射,从无败绩,我心中十分钦佩仰慕,早就想一睹真容了!”少女本就又大又亮的眼睛里此时亮晶晶的,满是向往。
看着春日花朵般俏丽的小姑娘,蒋媒官眼睛动了动。
此番圣人下旨,凡是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府中有年满十六未曾定亲的姑娘,皆要拟了画像带去北地……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丫头的兄长不久前刚升了五品官?
倒将这个漏下了!
因这位行事过分无拘无束,又曾有着流落在外的经历,亲事注定艰难,且永阳长公主府上又有一位备着的韶言郎君在,她每每想到这些便觉头痛糟心,时长日久之下便生出了将其忽略不计的习惯。
可定北侯府远在北地,武将人家一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万一……
毕竟京师第一美人的名号可是响当当摆在这儿的!
比起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画像,自然是近在眼前的美人儿更动人……
至于这丫头的心思?已有了位貌美如花的童养婿?
一日名分未定,一日就做不得数,且家花哪有野花香,多浅显的道理啊!
这可是招好棋,说不定便能解了她的难题,帮她立下大功一件……
蒋媒官心思浮动,面上却不显:“那营洲候府可不是什么好去处,纵是我答应了,你家中长辈与长公主殿下又岂能同意?”
平日胡闹些,那是在眼皮子底下,此去营洲千里远,怎能相提并论?
“蒋姑姑放心,我自有办法。”衡玉轻轻拍了两下胸口,笑眯眯地道。
“可只有两日的时间,过时不候。”蒋媒官悠悠吃了口茶。
“敌明我暗,独自出京太过可疑,或会招来麻烦……以画师身份随同蒋媒官一同前往,最是合适不过,待抵达营洲,行事也更加方便,不易引人注意。”
晚间,吉家外书房内,衡玉正同兄长商议着。
“阿兄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一直没说话的吉南弦点头:“办法不错。”
衡玉一喜。
却又听兄长道:“往后不许再提了。”
衡玉:……?
“阿兄——”
吉南弦制止了她再说下去:“你一个女儿家,我岂能放心叫你去犯险?”
“女儿家怎么了?”衡玉坚持道:“阿兄当知,你我皆姓吉,家中遇事只该思虑谁更适合,而非是以男女区分。更何况男子能做的,女子也同样能做,并且能做得更好——女子行事,比起男子,更不易惹人注意深究。”
世人看待女子多为轻视,这是不公之处,但若能利用得当,世人的偏见有时便是最好的掩护。
吉南弦正欲再说,忽听书房的门被推开:“我觉得小玉儿说得在理!”
看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妻子,吉南弦愕然了一瞬:“……瑶瑶,你怎还在外偷听?”
“一家人的事,怎能说是偷听呢?”喻氏理所应当地反问。
吉南弦刚要接话,话到嘴边忽地一顿。
宁玉扶着孟老夫人走了进来。
“……”吉南弦彻底沉默了。
起初瑶瑶刚嫁进来时,他还曾担心自家书香门第,会叫瑶瑶觉得束缚不自在,现下看来……
瑶瑶非但没有被束缚,甚至还和小玉儿联手倒过来将祖母都给带歪了!


第011章 永阳长公主
“就让阿衡去吧。”
孟老夫人坐了下来,仪态形容端庄,丝毫看不出刚干过偷听之事。
她对孙子说着话,视线却落在衡玉身上:“查旧事为轻,自身安危为重,这个道理,祖母相信阿衡最是明白不过。”
衡玉点头,笑着对兄长说道:“阿兄也该知晓,保命是我最擅长的,我最是怕死了。”
“呸呸呸,还没出门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宁玉连忙在妹妹身上拍了三下。
衡玉心虚地笑了笑,仍旧看着兄长。
对上那双笑眼,吉南弦眼眶忽然有些发涩。
什么擅长保命,说到底还不是流落在外的那四年间吃尽了苦头……
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私心里愈发不愿让妹妹涉险,他有的心思,祖母又岂会没有?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懂”字。
小玉儿对祖父之死的真相究竟执着到何种地步,同为家人,他们都懂。
他记得祖父曾说过,懂得和舍得,比自认为的爱护更重要。
但这尚且不足以让吉南弦动摇。
直到他的视线依次扫过笑盈盈的二妹,眼中含着劝说的大妹,慈祥的祖母,等着他回答的妻子,四人的身形在他眼中仿佛化为了四个大字——你,没,得,选。
这感觉仿佛纵然他不答应,也根本不会影响诸位英雄的决定……
“与其在这浪费口舌,逼得小玉儿去寻其它门路,倒不如早些答应,也好多替她铺一铺路呀!”喻氏出声催促丈夫。
吉南弦默然。
不答应便是逼得小玉儿去寻其它门路……
所以,他只有知情权和出谋权,至于决定权这种遥不可及的东西,跟他并无干系。
而那边,自家祖母已经带头叮嘱起了二妹,大妹则道营洲天寒地冻,说着就起身离开了书房,忙着赶做护膝披风等御寒物件儿去了——
妻子拿出了一封写给营洲故人的书信,递给了二妹。
意识到自己是最后一个得知二妹要去营洲之事的吉南弦,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上了贼船,被迫加入了这场讨论。
一家人在书房中商议到深夜时分。
次日,吉南弦又与衡玉单独长谈,所提皆是营洲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
衡玉听着,认真记下。
兄妹二人长谈至正午时分,有下人来禀:“马尚书家的郎君让人带了位江湖郎中来,此时就在前厅,说是二姑娘托马郎君寻来的。”
吉南弦闻言看向妹妹。
“是有这回事。”衡玉起身来:“我去看看。”
“又是替殿下找的?”吉南弦问。
衡玉笑着点头:“我这便将人带去殿下那里。”
“去罢,你也该去同殿下辞别了。”吉南弦说着,又补了一句:“哦,还有韶言郎君。”
衡玉全当没听出兄长语气里的调侃,笑眯眯地道:“自当如此,阿兄,我且去了——”
说着福了福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此处。
马车滚滚,很快来到了永阳长公主府。
青衣女使入得内室通禀:“殿下,吉小娘子来了。”
永阳长公主坐在临窗的榻上,膝上搭着薄毯正看书,闻言眼角眉梢露出温柔笑意,搁下书温声道:“快叫这猫儿进来。”
旁人家称小辈做猴儿,在永阳长公主处,衡玉向来是只猫儿。
这别称也是有些因由在的——
“殿下,我给您找了位擅治顽疾的大夫过来!”檀衣少女入得内室,拿献宝的语气说道。
“瞧,我家小猫又给我叼东西来了。”长公主满眼笑意。
一旁的掌事女官也笑了。
是,吉小娘子这只猫儿,三天两头便要叼了自认为的好东西给殿下,今日是江湖郎中,来日又不知从何处寻来偏方、灵药……
甭管有用没用,小孩子的心意总是叫人欣忭的。
“殿下,这是托了马家郎君寻来的,马尚书家大娘子的咳疾,便是这位大夫医好的,不如您也叫他把把脉可好?”衡玉来到榻边,绕到长公主身后,边帮她捏肩,边好声好语地商议道。
“你倒像是哄孩子吃药似得。”长公主笑着道:“既是你托人费心请来了,便看一看罢。”
掌事女官闻言便准那郎中入了内室。
“马家郎君?可是同你一起踢蹴鞠的那一个?”这间隙,长公主随口问着。
“正是。”
“我家猫儿还真是交游广阔。”
说话间,郎中近了跟前行礼,永阳长公主收了话音,微一颔首:“有劳了。”
“长公主殿下言重了。”郎中施礼罢,隔帕细细诊脉。
“大夫,如何?”
郎中斟酌着道:“殿下这皆是陈年旧疾,源头想必是年轻时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
掌事女官闻言多看了郎中一眼。
战场二字,于殿下而言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除了他们长公主府的人外,只怕大多人都已经要忘了殿下也是上过战场护过疆土,击退过异族的吧。
殿下病得太久了,以致外人只知长公主抱病体弱,却甚少有人记得这病是如何落下的。
“此乃病根源头所在。”郎中叹气道:“此等旧疾最忌讳的便是忧思多虑,心内郁结……”
永阳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苦笑,点头道:“大夫说得都在理。”
“可有医治之法?”衡玉在旁问道。
“各人体质不同,在下也只能开些调理的方子,却不敢夸口医治痊愈……”郎中的语气里并无太多把握。
“殿下,既是调理,左右于身子没有妨碍,您试一试可好?”衡玉劝说道。
殿下一身病痛,却不爱吃药。
“好,小玉儿说试,那便试一试。”永阳长公主笑意宠溺地点头。
衡玉便也露出笑意,转头对郎中道:“既如此,便劳大夫在京中多住些时日了。”
调理之法,不在一两日,后续还需根据个人情形来调整方子——替殿下寻医这些年来,她也算是懂些门道了。
郎中应下来,开了药方。掌事女官吩咐了人去抓药,又命人安置郎中住下。
“此番实则也是同殿下辞行来了。”衡玉依旧站在长公主身后替她揉肩。
“辞行?”长公主微微一怔:“是又要去何处?可是在官媒衙门里呆腻了?”
“岂会?您好不容易才将我塞进了官媒衙门,我自是要好好做事的……”女孩子拿向往新奇的语气说道:“正是要随官媒衙门里的蒋媒官出京办差,去营洲。”
“营洲!”一贯沉稳温和的长公主忽地转过身看她,难得正色道:“营洲那般不安定的地方,岂是你能去的?这蒋媒官,是如何做的事?怎能叫你一同前往?”


第012章 韶言郎君
“是我求着蒋媒官答应的……您不是也一向赞成我开眼界,长见识的吗?”
“这岂能一样。”长公主无奈叹气:“你家中已是答应了?”
衡玉笑笑点头:“是啊,我还同祖母和阿兄说,您也是答应了的。”
长公主嗔她一眼:“你倒贯会拿我做挡箭牌!”
见人有松口的迹象,衡玉便在榻中坐下,挽起长公主一只手臂,脑袋蹭在长公主肩上,一顿软磨硬泡。
“……去可以,身边一定要带足了人。”长公主戳了戳女孩子的额头,到底是妥协了。
“您放心,家中都安排妥当了。”
“其蓁——”长公主开口唤了女官。
“婢子在。”
“使人去备一辆马车,布置得舒适些,该带的都给她带上,要尽量细致。”
女官应下来。
衡玉开口要阻止:“殿下,不必如此麻烦——”
长公主打断她的话:“怎就不必?北地天寒地冻的,一路上有你苦头吃……开眼界也不一定非要吃苦才行。”
说着,摘下腰间玉牌,亲手系在少女身前:“这玉牌你也带着,这一路上,或能派上些用场也说不定……”
衡玉略略一惊:“这可是殿下的贴身之物……”
自她有记忆来,这玉牌便戴在殿下身上,真真是见玉牌如见永阳长公主。
“贴身之物又如何?我的不都是你的?”长公主捏了捏她的脸,道:“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若待你也抠抠搜搜的,等我老了动弹不得了,岂不自讨苦吃?”
“岂会……”衡玉的眼眶有些湿润,靠在她肩上认真地道:“您才不会老呢。”
“那不成妖怪了?”
“……”
二人靠在榻中说着话,守在殿外廊下的女使们时而能听到永阳长公主的笑声。
吉小娘子总是很擅长逗殿下开心,也只有吉小娘子在时,殿下才能开怀些。
衡玉走时,永阳长公主坚持亲自将人送到堂外,又拉着女孩子的手叮嘱良多。
衡玉点头:“我都记下了,您快进去吧,莫要再着了凉。”
“好,回去吧。”
衡玉下了石阶,走了数步,回过头去,只见披着湖蓝色披风的永阳长公主仍旧站在那里目送着她,年过四十的脸上不见老态却尽是久病的虚弱。
四目相对,女孩子脚下微顿,忽然转身往回走,上前一把抱住了长公主。
长公主讶然失笑:“这是作何?”
“您要照料好自己,天冷了当心着凉,夜里不要总看书,既伤眼睛又费神……”
小姑娘软软香香的,声音认真又悦耳,被这般抱着,叫人的心都化了。
“好,都听我家小猫儿的。”长公主轻轻抚了抚女孩子的头。
“那我走啦。”
长公主颔首:“快回去吧。”
衡玉这才又下了石阶。
目送着那道背影消失,永阳长公主方才在女官的搀扶下回了内室。
室内再无旁人,女官轻声道:“殿下怎就将贴身玉牌给了吉小娘子……”
“营洲那般局面,她将本宫的玉令带在身上,至少可叫他明白,她是本宫的人,也好待她少些为难,多些照应。”永阳长公主虚弱地咳了几声,重新坐回榻中:“小玉儿是老师生前最疼爱的孙女,也是本宫最看重的好孩子……”
掌事女官闻言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睛,到底没再多言。
守在殿外廊下的女使们,正悄声感慨着:“吉小娘子真是好福气……”
“是啊……”
殿下曾随圣人一同在吉太傅的教导下读书,吉小娘子是吉太傅的孙女,于是自幼便被殿下看着长大。
而驸马过世多年,殿下为此常年郁郁寡欢,未有再嫁,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膝下也无子女在,大约也是因此,才愈发喜欢吉小娘子。
又因吉小娘子有过流落在外的经历,被寻回时父母都已不在,殿下这喜欢里便又添了怜惜。
殿下常说,她同吉小娘子有着母女缘分在。
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吉小娘子的性子太张扬太闹腾,平日在京中胡闹些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跑去营洲,活像个不安分的小兔子,上天入地乱蹦跶。
哎,真是让人不省心。
可怜她们殿下抱病在身,还要操着吉小娘子这份心。
可说来说去,吉小娘子当真是叫人羡慕啊。
尤其还有韶言郎君……
想到府里那位风姿无双的少年郎,几名女使愈发感慨艳羡。
衡玉刚带着吉吉出了长公主的居院,迎面便遇到了一位青竹节玉簪束发,着月白色罩纱袍的少年。
“阿衡——”那少年脚步有些匆匆,见到她,急忙慢下来,又赶忙平复神色。
“韶言。”衡玉驻足,露出笑意。
“听说你要离京,去营洲?”少年走到她面前询问,他有一双如小鹿般干净漂亮的眼睛。
“是,正要同你说呢。”
“可……”少年有意想劝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不可干涉她的决定’,只能道:“我听说北地极冷,你的身子可撑得住?我替你做的护膝还未来得及做好……”
“不必担心,我家中已安排好了一切。”
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少年到底未有多说:“那……我送你吧,阿衡。”
“好啊。”衡玉爽快点头。
“听说是去办差?”路上,少年轻声问,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顺道去长长见识。”
见她眼里有着向往之色,少年也跟着露出一丝笑意:“那你安心去长见识,我和殿下在京中等你回来。”
又道:“我会每日向菩萨进香,祈愿阿衡一切顺遂平安。”
衡玉闻言笑着道“好”,脚下慢了些,转头望向他,道:“韶言,外面的传言只是传言,你我都不必放在心上。”
少年微微握紧了袖中手指,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阿衡,我明白的——当年是你和殿下救了我回来,没有你便没有如今的韶言。除去这份恩情,你我一同长大,也早已亲如家人。我待你好,是应当的,你不必心有负担。”
听罢这些,衡玉脸上笑意更自在了些。
“你的腿受不得寒,待到了北地,切记不要受风。”少年很快恢复如常,温声叮嘱道:“多进些温补之物,莫要贪凉。”


第013章 男德私塾
“韶言郎君尽管放心,一切有我在呢。”吉吉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倒是很希望那个传言成真呢,毕竟这天下再没有比韶言郎君待姑娘更体贴的男子了,且又这般性情温顺,洁身自好,忠贞不二。
更重要的是,韶言郎君生得多好看啊……
长公主的眼光当真是极好的!
“我会照料好自己的。”衡玉走了几步,道:“这段时日我不在京中,还要劳你多操劳些殿下之事。还有,再有三日便是驸马忌辰……”
“我明白。”少年道:“阿衡放心,我会好生宽慰殿下的。”
二人又说了许多,少年一直将衡玉送至长公主府大门外。
同长公主一样,少年又细细叮嘱了衡玉一番。
衡玉认真听了并应下,最后看着少年:“韶言——”
少年闻声笑望着她:“怎么了?”
“天地广阔,你也应当多出去走走看看的。”
少年微微愣住,旋即点头:“好。”
衡玉未再多言,带着吉吉上了马车。
见马车驶远,少年方才带着小厮转身回了院内。
这一转身,面上再不见了方才的轻松温润,取而代之的是患得患失的忐忑——
“阿瑞,你说,阿衡去了北地,会不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再不肯要我了?”少年面色担忧愁苦,却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苦——毕竟一脸苦相的男人看起来没福气,会没人要的。
“郎君为何妄自菲薄?”小厮道:“您需知道,这世上再没比您待吉姑娘更好的了!有了您这珠玉在前,谁人还能入得了吉姑娘的眼?”
说着,比了个大拇指,低声道:“且您方才那招以退为进当真妙极……”
知道吉姑娘当下没这等心思,便以家人的名目继续待她好,让她在这温柔乡里逃无可逃,温水煮阿衡,多么明智啊!
“需要长进之处还有很多。”少年很是虚心上进,郑重道:“记得再多搜罗些男女相处之道的书籍与话本子回来。”
“包在小人身上!”
少年回到居院内,一应下人纷纷行礼。
这些下人无论老少,皆是男子,而不见任何丫鬟婆子。
无它——
阖府上下皆知,韶言郎君除了吉小娘子之外,避女子如虎狼。
小厮阿瑞是清楚记着自家郎君的原话的,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可与异性单独相处,免失贞洁。’
若同《女德》来作比较的话,那自家郎君所遵守的应是自学而成的《男德》无疑了。
守男德的韶言郎君入得内室,吩咐道:“焚香。”
阿瑞应下。
很快,少年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口中念起了清心诀。
俗话说相由心生,为陶冶性情,韶言郎君打坐诵读清心诀,早中晚一次不落。
紧接着,院中一众小厮下人也跟着盘腿坐下,一同诵读——没法子,郎君说了,物以类聚,近墨者黑,为了保证耳边洁净,他们亦要努力修习。
每每念完之后,郎君还要与他们授课业,谈心得。从男子日常言行到举止仪态,无不涉猎。
堂内,韶言郎君盘腿打坐在上授业,诸人盘腿在下聆听学习,其他院子里的仆从来传话时,瞧见了这一幕,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误入了什么诡异的修行之地。
待离去时,又惊魂不定地看一眼那居院院门上悬着的匾额,脑海中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那四个大字,当真是青朴晓园……而不是男德私塾吗?
翌日,衡玉随着蒋媒官坐上了离京的马车。
“……你这究竟是办差呢,还是享福游玩来了?”
车内,蒋媒官正指着案上的茶水点心果子控诉道:“铺张,浪费,奢靡!”
出门办差带着两个贴身侍婢不提,单是行李便装了整整一车,如此堂而皇之地破例,旁人在背后还不知要如何议论她蒋媒官规矩松散,万一传到那些御史耳中——
衡玉靠在那里悠哉吃着茶,吉吉在一旁替她剥核桃,小丫鬟轻轻一捏,核桃皮便碎开来。
“这茶是太子殿下赏下的,蒋姑姑也尝尝。”衡玉笑眯眯地说道。
一听是东宫里的东西,蒋媒官便也勉强端起茶盏品了品。
嗯,果然好茶……
另只手悄悄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荷包,那是吉家人塞给她的……
又瞥见小丫头身前挂着的长公主玉令,那些指责的话也就彻底咽了回去。
随旁人如何说吧,反正她是管不了这丫头的,要弹劾就弹劾长公主去吧。
谁让人家有靠山呢!
万恶的关系户!
忍辱负重的蒋媒官拿银叉扎了一块酥梨送入口中。
赶路三日,忽遇大雨阻途,原定的天黑前抵达驿站的计划被打乱,一行人只能中途寻了客栈歇整。
不少赶路人被这场雨拦下,客栈中较之往常反倒要更热闹,堂中说话闲谈声不断。
衡玉最喜听热闹与各路消息,此时闲闲地靠在二楼围栏处,便留了只耳朵注意楼下堂内。
不料听着听着,竟听到了自家身上来。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男人在外头没点风流债?私下处理干净便是了,怎就至于闹到公堂,要将人家好好地一个举人郎君害得身败名裂,前程尽毁?”
“是啊,娶了这种女人真是害人不浅!”
“苦读十余年,原本明年便要春闱,真是可惜啊……”
一名年轻的读书人忿忿道:“小小妇人怎懂得读书科举艰辛,单凭一股妒意便做出如此不留余地之举,依我来说,不单愚昧更是狠毒,简直与疯妇无异!”
“岂止是那曹举人,便连其父也受了波及,遭了御史弹劾,落了个教子不严的错处,也被贬了官……经此一事,曹家怕是再难起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