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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挖一条沟能累死你么?我挖的沟我岂会不记得在哪里?你当跟谁都跟你一样,脑子只有绿豆大?都还没有学会直立行走,便也学了人做逆贼了!”
“崔大王你这玄应军的汤锅里,出了一颗老鼠屎啊!”
伍遂面黑如锅底,从前守黔州的时候,他与段怡在同一阵营,只觉得这嘴痛快,可如今这刀子扎在自己身上,却是觉得生疼。
瞧着段怡身边的崔子更,伍遂显然十分的意外,他张了张嘴,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天下乃是无主之物,黔中若非有我伍遂做内应,你们又岂能凭借那点人马一举夺城?是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你们带走黔中精锐,却叫我留守孤城。”
“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崔将军你却转身将这黔中让给了段怡!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到头来还要敲锣打鼓的迎接楚王派来的新官吗?”
“这大周的天下,就兴你们抢夺,不兴旁人起兵么?”
段怡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已经起兵了么?你既然起兵,就要做好挨打的觉悟不是?我啷个有说让你不起兵?我是骂你打仗犹如三岁婴童,浪费了我们跑这一遭的热忱!”
“兄弟们,这龟儿子可叫人失望?”
段怡回过头去,朝着段家军将士问道。
“失望!龟儿子太差咯!”
震天的回答声,让段怡大笑起来。
一旁的崔子更瞧着神采飞扬的姑娘,心中像是有那温暖的泉水经过一般,他微笑着勾了勾嘴角。就是这样的,他就喜欢这样像是一团火一般炙热燃烧着的阿怡。
这世间再也寻不着,第二个像这般光亮的灵魂。
城楼上的伍遂气了脸都绿了,他猛地一把锤在了城楼上,骂道,“莫要猖狂得太早!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段怡听着,突然神色一敛,唤道,“射箭!”
紧接着,她骑在马上,搭弓射箭,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不光是她,那段家军的弓箭手们,皆是朝后一仰,将自己拉成了大弓的模样,搭弓射箭……
伍遂瞳孔猛的一缩!
这距离!
若是黔州军能够放箭,他如何会不痛不痒的说出一句鹿死谁手,早就用箭射掉段怡的大门牙了!
他心中抱有一丝侥幸,可那如雨一般的箭支劈头盖脸的朝着城楼上袭来。
城楼上瞬间乱做了一团,伍遂挥舞着长剑避了开来,嚷嚷着又换了一拨新的守城战士来,“稳住!给我稳住!只要他们朝前一步,便射死他们!”
“他们要攻城,不可能不到近前来。等他们过壕沟的时候,咱们就放箭!”
那壕沟格外的宽,可不是所有的战马都能飞过来的,等他们飞跃的时候,便进入了黔州军的射程范围,他们便可以狠狠反击了。
伍遂想着,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他险险避开了新一波的箭雨,朝着段家军看去。
却是只见一群步兵上前,啪的一声,将一块块的长条木板,铺在了壕沟之上。
“放箭!”伍遂大喊着着!
可他再次一看,亦是傻了眼,段怡等人皆是纹丝未动,那箭支全都落了空。
弓箭手反倒因为冒了头,而被段家军的弓箭手点射,损失惨重!
段怡眯了眯眼睛,余光看了看那段家军大旗飘扬的方向,就在那伍遂犹疑着要不要继续放箭的时候,只见段家军的兵马动了,战马踏着木板,快速的奔了过来。
伍遂瞧着,心头一松,喊道,“准备好了么?让他们到城下来,这回叫他们有去无回!”
城楼上的黔州军想着伍遂废了大力气弄来的毒粉,一个个瞬间腾起了希望。
这年头草药不好弄,有毒的药更是难弄,寻常百姓想要去药铺里弄些吃死人的砒霜,都得屯上好些时日,跟不用说论桶装的药粉了。
伍遂几乎在城中药铺里刮地三尺,方才弄到了这些。
当初祈郎中同段怡用的可远没有这个厉害,不过是些令人失去战斗里的药粉罢了。
可这回他们准备的却是不同,是真正见血封喉的毒药。
第四二六章 黔州城破
段怡仰头瞧着,勾了勾嘴角。
她手中长枪朝天一指,那头韦猛领着人推着攻城车,便朝着城门撞去。
段家军将士攻城远比守城多,那动作麻利又熟练,几乎是眨眼之间登云梯已经摆好,人已经到了城墙的半截腰杆子处。
这回段怡罕见的没有朝前冲去,却是一直停留在那壕沟边,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伍遂瞧。
就是这个时候!
段怡掏出了三支长箭,嗖得一下放箭,朝着那城楼射去。
“崔叔叔,这厮在你玄应军中,怕不是铁馍馍吃多了,将脑壳都吃成了石头!早知道他是这般,我便不来了。杀他只用你那六十骑!”
段怡说着,手中长弓挽了个花。
崔子更轻轻地“嗯”了一声,“阿怡难道不是被襄阳的老学究们念经,念得想要出门耍了么?”
段怡双目圆睁,恶狠狠地瞪了崔子更一眼,随即笑了起来,“叫你瞧出来了么?”
她似真似假的说着,又快速的回过头来,朝着城楼上看去。
那城楼之上,伍遂见韦猛等人已经到了城下心中安喜,他大手一挥,叫城楼上一早准备好的三个士兵,提起了三个小木桶。
“倒!”
伍遂笑着,面容有些扭曲,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那些毒粉洒下去,段家军凄惨的结局。
三个士兵刚刚举起小桶,正准备倾倒,段怡的三支长箭已经破着风到了跟前,直直地朝着那三个士兵冲去。
不光是段怡的箭,段家军的弓箭手们瞬间集火,朝着小木桶扎去。
就在这同时,先前还热火朝天登着梯子的人,一个跟斗朝后一翻,稳稳落地,快速的跑开了来。
伍遂还不及思考,就听到三声惨叫,那三个提着毒粉的士兵朝后倒去,紧接着木桶被连串重箭击破,白色的粉末在城楼上瞬间迸射开来。
他慌忙捂住了口鼻,朝后飞奔退去。
城楼上的黔州军将士,早就知晓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个惊骇不已,哪里还顾得守城,只想着夺命而去,却是不想已经来不及,几乎是一会儿的功夫,先前城楼上的将士们,便横死了个七七八八的。
战场好像突然被定住了一般。
直到段家军后方腾起了灰尘,呐喊声厮杀声响起,攻城车怼大门的咚咚声再次响起,侥幸活下来的城楼上的黔州军将士们,方才如梦初醒。
“他娘的,老子们是打仗,不是送死!跑啊!”
有人怒吼出声,朝着城楼下飞奔而去。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的人也撒丫子跑了起来,那脚飞溅起了地上的毒粉,又有不幸的人瞬间七窍流血,绝倒在地。
伍遂已经彻底傻了眼。
明明当初在黔州,段怡同崔子更便是这般以少胜多,大败领军回城的前任黔中道节度使的亲儿子的。可一样的招式,到了他这里,却是都不灵验了。
“你们给我杀啊!都愣着做什么?横竖都是死!难不成你们要在一个女人的裙下做狗吗?”
伍遂心中发虚,他一早就安排好了,乌头人在峡谷截杀,随即壕沟毒粉让段家军先头部队乱了阵脚,他知晓段家军中的三座大山,段怡韦猛同苏筠惯常都是打前锋,直接攻城的。
万一能够毒死他们三人,哪怕只是其中一个,段家军必然阵脚大乱,紧接着埋伏在附近的黔州军以及截杀之后撤退下来的剩余的乌头人,杀乱段家军的后方……
大业何愁不成?
可是没有一步是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的……
从城楼下头替补上来的黔州军士兵,瞧着那城楼之上一片毒粉,皆驻足不前!伍遂这么一吼,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有一个人听令上来。
伍遂心中一凉,放眼朝着段家军后方看去,却见那段家军的大军分毫未乱,站得高看得远,他能够清晰的看见那程穹挥舞着大旗,段家军就像是流动的水波一般。
他们像是早就划好了河道,只用顺流而下,由两边悄悄包抄,将那黔州军将士团团围在中间。
虽然战事还没有结束,但是伍遂却是已经知晓了结果。
他咬了咬牙,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下何种军令。
“崔将军!你……”伍遂突然想到了崔子更,急切的唤出了声。
崔子更面不改色的扭头看向了段怡,“为夫身受重伤,拉不得弓射不了箭,只能烦请娘子替我清理门户了。”
段怡挑了挑眉,“记得打钱,切莫赖账!”
段怡说着,再度搭弓射箭,朝着那伍遂射去。
她的动作就像是长江河道里的灯塔,其他的弓箭手见状,皆是调转了箭头,朝着伍遂射去。
伍遂大骇,不过此时他的周遭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他伸手一抓,想要扯最近的人过来挡箭,可那小兵有腿长在身上,骂骂咧咧的便躲开了。
数不清的箭支朝着他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伍遂挡得住这根挡不住那根,几乎是顷刻之间便被扎成了一只刺猬,他双目圆睁着,满怀怨愤的朝着段怡同崔子更的方向看来。
然后朝着城楼之下一个倒栽葱,重重地摔落了下来。
先前险些被他抓住的小兵趴在城墙边探头看着,腿一软颤抖着喊了出声,“伍遂死了!伍遂死了!大王!大王!大王饶命啊!”
段怡瞧着,给了那小兵一个赞赏的眼神。
机灵啊!这年头,识时务的人越发的多了,就是声音再大些就好了!
“伍遂已死,投降不杀!乌头人早已经归顺,你们不会有援兵。”
段怡声音中带了内劲,像是打雷一般,响彻全场。
那城中的黔州军,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窝蜂的朝着城门口奔去。
“莫拿车撞,莫拿木头撞,莫拿锤子锤,城门弄坏了,还要修的!”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黔州城的大门一下子大开了来。
韦猛的大锤刚刚抡下,险些打在了那开门老者的脸上。
老者半分不惧怕,他伸出手来拨开了韦猛的大锤,“年轻人火气莫要这么大,喝点金银花露去去火!”
韦猛将大锤一放,那背着手的老头儿露出了脸来。
他的头发花白,瞧着上去已经过了花甲,清瘦得像是一杆竹子,给他脚下塞把剑,任谁见了都要喊一句蜀山仙师!
第四二七章 蜀山仙师
那“仙师”绕过了韦猛,朝着段怡走了过来。
他身后的那群黔州军战士们,熟练的匍匐在地,缴械投降。
段怡立即翻身下马,朝着那老者迎了上去,“黎刺史安然无恙,可太好了!”
仙师闻言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那牙齿中间的缝上还夹着一根绿绿的青菜叶子。
他忙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猥琐地说道,“大王安康,黎云没得武功,又不会打仗,刚在一旁吃韭菜盒子,年纪大了巴牙齿!叫大王见笑了!”
一旁的崔子更瞧着,神色复杂起来。
这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段怡光吸引这样的“奇葩”人!
感觉天底下所有伪君子,都到他们越国去了。
崔子更想着那朝堂之上,清一色的“棺材板板”脸,顿感微妙。
这仙师黎云这话一出,倒像是下凡的时候掉进了猪圈里,那缥缈仙气瞬间变成了冲天妖气。
段怡冲着韦猛点了点头,韦猛乖巧的领着众将士进了黔州城去清点战俘。
“黎刺史此番当论头功!”
段怡安排好了事宜,朝着那黎云竖起了大拇指。
黎云一听,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这不算什么!大王信任我,叫我来这黔州当刺史。我一来便发现这黔中变了天,伍遂那个鬼崽子发了颠,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竟是还敢造反。”
“这我没得武功,只好摇身一变做了那伍遂的狗头军师,给他出了这三板斧的好主意。亏得大王信任我,我黎云也没有辜负大王重托。”
黎云说得云淡风轻,但内心其实已经是波涛汹涌。
他年事已高,从前在大周朝之时,便同相公段文昌不和睦,在小巷子里瞧见了,都恨不得摸到人家背后,套个麻袋打上几闷棍的那种关系。
周天子信任段文昌,他瞧不管朝中乌烟瘴气的样子,便告老还乡回了故乡荆楚之地。
本以为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可天下风云突变改朝换代了。
他本不想出山,可架不住韩河池用了激将法,他没有稳住,等到了襄阳城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段怡于他人而言是明主,可于他而言呢,那是段文昌的亲孙女,有点世仇在身上的。
他想着打不过还不能离远点么?自请来了黔州做刺史,不料大王将降大官于斯人也,必先让他被叛贼蹂躏一番,他一来黔州便遇到伍遂兵变。
黎云大喊晦气,立马将那任命书藏了,装作名士来投成了伍遂的座上宾,一个新鲜出炉的细作。
以己度人,他心中觉得段怡怕不是要对他起疑心。
可今日这场大战,他看得真切,段怡对他的每一个字都信得真切,完全按照他提前送出去的军情,做出了一一的应对。
她信任他,即便是他从前是她祖父段文昌的政敌。
黎云想着,抬头看向了段怡,她的笑脸一下子撞入了眼帘。
黎云也跟着舒心的笑了起来。
“若非黎刺史机警,我们也不会对着伍遂了如指掌。话不多讲,你那韭菜盒子还有没得?”
段怡眨了眨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好似要将韭菜盒子的香味吸进鼻子里去似的。
她为何知晓段静没有撒?;为何一早就知晓林帆的荐书是假的,叫欧阳济盯紧了他?为何知晓高义同段静生了情愫,是她的命中贵人……
又为何来了黔中直奔乌头山而去,甚至知晓那苗照先前领了人在峡谷设伏?为何早就针对那伍遂的手段做好了应对?
全在黎云也。
这老儿简直就是天下最好的细作同大忽悠,看那伍遂到死的时候都没有想到他是被人忽悠瘸了的。
段怡想着,瞧着黎云像是瞧刚出锅的红烧肉,怎么瞧怎么香啊!
黎云嘿嘿一笑,不着声色的插在了段怡同崔子更身边,抬手一指,“大王,请!我同你讲,这韭菜盒子,就在这城门口北边的那个小巷子里的最好吃,是个婆婆做了好多年了!”
“莫看这黔州城小,不如襄阳气派。这里好吃的东西特别多,而且都很适合咱们两湖川蜀人的口味。”
他说着,眼神幽幽地瞟了崔子更一眼,“不像那江南菜,就是厨子再厉害,做出来的不合口味,不也是白的?光看好没得用,吃一口甜得牙疼,就是光骗小娘子的!”
崔子更听着,脚步一顿,心中默默无语。
不是,他已经低调得快要进土里去了,还能被击中!
“初次相见,莫非崔某像黎刺史梦见的阎王爷么?不然怎么像是我问你索过命?”崔子更幽幽地问道。
那黎云一听,摇了摇头,一脸疑惑,“敢问您是?莫非您是江南人?还是个厨子?”
他说着,又嘿嘿一笑,“我就是打个比方!这劝诫大王不贪图美色,被小人蒙蔽,是我们作为臣子的职责!您说是不是?”
段怡听着黎云这调调,又瞧着崔子更憋屈的脸,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越主崔子更,长渊之盟,我们有婚约”,段怡大大方方的说道。
崔子更一愣,眼中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他早该来的!
段怡这可是破天荒的在外人面前承认了他,这般一想,崔子更那是美滋滋又酸溜溜。
黎云眼眸一转,朝着崔子更认真的行了礼,然后眼眸一转对着段怡说道,“大王,这后宫空虚,子嗣万般重要。这森林之中又树千棵,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岂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说着,又朝着崔子更拱了拱手,“越王莫怪,这人一上了年纪,便容易絮叨。这劝诫大王广纳美人,传承香火,亦是我们身为臣子的责任。”
崔子更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黎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老儿绝对同他有大仇啊!
他刚想着,就听到走到前头的黎云压低了声音,对段怡说道:
“大王,今日老臣同你说的话,那越王在京都定是日日都能听着。总不能他身边都是莺莺燕燕,妖精环绕,我们大王身边清如禅庙。”
“那旁的大王有的,我们大王也会有!”
黎云说着,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老夫日后天天说,老夫不在,就请陆御史说。”
崔子更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箭伤,隐隐作痛。
第四二八章 做人的福报
“大王,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七婆子,韭菜粑粑还有没得?”
崔子更翻遍脑海,也没有想到他同黎云在哪里见过,有甚仇怨。
因为大战的缘故,黔州街市上到处冷冷清清地,见不着三两个人。这黔中在诸州之中,本就算不得富庶,一连有了几个刮地皮的使公,更是民不聊生,市井萧瑟。
放眼看去,四下便只有这么一个朝食摊子。
摊前坐着一个约莫五六十的老妇人,没有什么食客,她便懒得起身,手中拿着一卷书,看得乐呵呵的,那腿上还躺着一只猫儿,耳朵一动一动的。
听到黎云的问话,猫儿惊醒跳了下去,那婆子不悦的站了起身,“黎公不是刚吃买好些么?怎地又来了?日日吃的,你都熟络了,何不自己煎?我那闲书正瞧在兴头上。”
黎云半分不恼,袖子一撸,“我来就我来!七婆子不若把你那故事,说给我大侄女听听?”
婆子这才像是注意到段怡似的,抬起头来看她,一瞧便乐了,“大侄女儿好容貌,你家这小老儿可了不得,这黔州城中刚出生的狗都认得他。”
“便是那卖豆腐的西施瞧见他了,都得扯开麻袋将自己有多少颗豆子数一遍告诉他。”
段怡瞧着拿着铲子手忙脚乱的黎云,看了一眼崔子更。
崔子更此时早就已经眉头紧锁忍无可忍,收到了段怡的眼神,立马接过黎云手中的锅铲,滋啦啦的煎起菜盒子来。
黎云像是奸计得逞的老狐狸,嘿嘿笑着,给段怡擦了凳子,领着她去了一旁桌边坐下,“七婆子你磨蹭个什么?说说,说说。”
那七婆子瞧着就爽朗,见黎云是真想听她说,也不扭捏,给段怡倒了一杯茶水,“也算不得什么,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我爹是个江湖混混,我阿娘是卖这韭菜粑粑的。”
“从前的好些年,她便是在这里卖朝食,将我拉扯大的。我大了之后,仗着有些拳脚功夫,去镖局做了个镖师,拳打张三脚踢李四,风云好些年,终于打成了这黔州城中第一总镖头。”
段怡听到这里,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黔州城中,当真是卧虎藏龙。
七婆子脸色不见半分怀念,“十八九岁颜色好的时候,我在上刀山下火海,哪里顾得那等少女怀春之事?等到了三十上下的年纪,周遭的人都念叨,便又觉得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就这样,我认识了我的夫君郭霖,他是黔州城中福元镖局的二公子,比我年少了十岁,在那河边对我一见钟情。我又不是那柳下惠,有嫩草到嘴边岂能不吃?”
七婆子说着,冲着崔子更眨了眨眼睛,崔子更头皮一麻,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婆子能做那镖局扛把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又岂毫无防备?”
“果不其然,那姓郭的在成亲之后,便事事为我代劳,将我拘在笼中,像那金丝雀儿一般,谋的便是他家的福元镖局吞了我的天成镖局。”
“再后来嘛!这位小郎君不如猜猜怎么着?”
崔子更将煎好的韭菜盒子装入了盘中,放到了段怡面面,听着那七婆子的问话,硬着头皮说道,“你赢了。”
七婆子拿出碟子给段怡调了醋又加了辣,推到了她跟前,“我容姿一般,走南闯北多年,更是比旁的闺中女子显得粗糙些。那郭霖便在外头,养了七位美人儿。”
“好歹夫妻一场,总不能绝情不是?于是老婆子便实现了他生平的两个夙愿。”
她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这头一个,便是他想要两个镖局成一家,于是我让那福元镖局改了姓,归了我天成。”
七婆子竖起了第二个手指,“这第二个,他想要美人环绕,我便将他送去了京都皇宫里,这天下美人最多的地方做太监。”
“老婆子如今能够安度晚年,想做甚便作甚,都是做了好事的福报。”
段怡吃得满嘴都是油,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黎云的用意。
她余光一瞟,却见崔子更那厮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腿,终于忍不住捶桌大笑起来。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黎云坐在那里撸猫儿,忙着给段怡端茶倒水;七婆子则又拿起了话本子,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三五不时的还念叨上几句,这狗东西就应该拖出去嘎了!
崔子更则是站在那小食摊子前,煎了一盘又一盘。
待段怡吃饱了,那黎云给她递了帕子,方才说道,“大王,老夫且去瞧瞧程将军那头有甚需要帮忙的,他们从江南来,到底不熟悉黔中。”
“我乃黔中刺史,这是我的职责。夜里头便请大王住在这黔州使公府中,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
他说着得意洋洋地横了崔子更一眼,像是方才发现似的,惊呼出声,“七婆子,你怎么可以叫客人一直干活,你却是坐着!要不得要不得!”
那七婆子啧啧了两声,将书一搁,接过崔子更手中的铲子,将他一推我,气势如虹的说道,“怎么这多人来排队吃!莫不是瞧这小郎君生得好?”
崔子更放下袖子的手一僵,快步的拉上了吃饱喝足的段怡,飞快的离开了那小食摊子去。
七婆子瞧着二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喃喃道,“哪里有甚输赢,不过都是两败俱伤。”
崔子更拉着段怡一路疾走,上了一座拱桥方才停了下来。
风顺着河水轻轻吹来,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不远处地太阳慢慢落了山,天边霞光一片。
那河道两侧,偶有几丛芦苇,里头发出了咕咕咕咕的不知名鸟儿的叫声。
河面之上,落了一些金桂,散发着幽香。
段怡趴在那栏杆上,心中一下子宁静了下来。
崔子更伸出手来,拈掉了段怡头发上的一片碎叶,“阿怡得了好些贤臣良将!”
段怡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良禽折木而栖,自我是那梧桐木,方才引来金凤凰。譬如崔叔叔你,棺材板板上头,能蹲的自然也就只有黑乌鸦了。”
“倒是那七娘子说得对,人是得积点福报。我那宫中还没有个像样的大监,越王若是想当,莫要客气直言便是。我人美心善,自是会满足你的心愿的。”
崔子更正要张嘴,却听到腹部一声惊天的咕噜声响起。
他的脸一黑,耳根子绯红,将手握到了嘴边,不停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见段怡眼角带笑,强忍着哈哈哈。
崔子更不由得委屈巴巴起来,“做了半日厨子,一根菜也没有捞着。”
第四二九章 大王的烦恼
段怡闻言这才想起,先前她吃得欢喜,崔子更可是一直忙着颠勺子。
她想着眸光一动,对着崔子更说道,“你且等着!”
说完,段怡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那路边的一个小店里。华灯初上,那小店挑了灯笼,许是因为往来的人少,门只开了半截儿,一个肩上搭着白褡裢的小伙计,踮着脚一脸愁苦的张望着。
段怡循着香味,买了一只烧鸡,又提了一壶桂花酿,再度上了拱桥。
“你身上有伤,便没有买那些烈性酒。这桂花酿我尝了,清淡得很,便是小孩儿也能喝。”
她说着,将那烧鸡摊在了拱桥的石头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