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郎中皱了皱眉头,“莫不是你觉得是假死,其中有诈?”
段怡重重的点了点头,“田楚英临死前,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其中有一件事,我格外的在意,他说他因为田夫人之死,被送去剑南道的时候。”
“他的师父沈青安,让他带了一丸药,藏在了青云书院的匾额后头。我那老祖父一回剑南道,便重开了青云书院,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上了青云山。”
“当时段思贤是个无人在意之人,就连我那会儿,也没有注意过他。可是后来,真相大白之后,段好同我说,那日段思贤也上了青云山,她下山之后,又折返了回去,见了段思贤。”
“当然,段家老宅同青云书院挨着,他即便那日没有提前上山拿药,后头想要拿,那也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拿到。”
“我瞧着孙营同吴善中自尽,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于是便要人将他们烧了。果不其然,后头有个叫王一的小兵蹦出来了,想要将他的尸体扛走,避免他被烧掉。”


第二八六章 锦城来信
听到这里,便是傻子也能听出段怡的玄外之意,未尽之语。
正在捋着胡子的祈郎中惊呼出声,不小心揪到了一缕胡子,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假死?你怀疑你父亲段思贤,同那孙营一样,是假死?”
程穹当时没有在锦城,自是一无所知,可祈郎中不同。
他越想越是惊骇,“你那母亲顾杏,将姓段的瞧得比爹娘还亲,比骨肉还重。我当时还庆幸,是她挡在你前头,捅死了段思贤那个恶棍。”
“你是要做大事的,何必背上弑父的罪名?她待你不慈,好歹做下了这么一桩好事。”
“可转头看来,竟是大有问题。她哪里是好意,她分明就是怕你一出手,段思贤没有回魂的余地。”
段怡战场厮杀多年,那杀人都是爆头,封喉,戳心窝子。
就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把打穿得像面窝窝,能透过它瞧见太阳的脑子添补回来,更加不能把折断的鸡脖子扶正了,亦或是将那碎成了渣渣的心脏,一片片地缝起来。
顾杏杀段思贤,所有的人,都太过于震惊,根本就没有人,会想到假死这件事。
“嗯,孙营的事情一出,我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段怡说着,将那封来自小弟段铭的信,摊开了来,放在了膝盖上。
“当初段思贤死了之后,锦城便开始打仗了,他的身后事,都是我母亲一手操办的,连上山我都没有去送。我母亲完全有能力,也有那个机会,偷天换日。”
段怡说着,轻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你们看看我小弟的来信。之所以间隔了这么久方才回信,是因为我母亲失踪了。”
“小弟没有声张,四处寻人,直到最近方才回了锦城,收到我的信。棺材里头空空如也……”
见祈郎中同程穹一脸的凝重,段怡反而笑了出声。
“莫要太过忧心,我能杀他一回,便能杀他第二回 !再则今日段怡,身边已经有了强兵悍将!下回再见,也不过是在战场之上……”
祈郎中却是半点未解忧愁。
他摇了摇头,程穹没有见过段思贤的本事,可他知晓,那人是怎样的一个疯子。
“就怕当初在锦城,他是故意输的。因为你母亲那脑子,想不出假死这种事情来。”
祈郎中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抬起眸来,看向了段怡,“不过,奇怪的是,我也没有收到风声,说陈鹤清身边出现了什么厉害人物。”
段怡拿起先前从茶楼拿的灵机形状的茶点,递给了祈郎中。
“先生若是当年这么舍得用脑子,也不至于考不上要上吊了!”
祈郎中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那块小心点,狠狠地塞进了嘴中。
他转头看向了程穹,气呼呼的说道,“先前我还说你,不操心自己的羊肠小道,去担心小王爷在康庄大道上摔跤!”
“这回竟是发现,我骂我自己呢!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瘸子,竟是担心一枪一个阎王爷的煞星,她会不会死!”
程穹一听,瞬间觉得通体舒泰,宛若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酸爽!
自信心全回来了!
正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段怡瞧见他扬眉吐气的样子,冲着祈郎中眨了眨眼睛。
祈郎中哼了一声,扒开了马车帘子,朝着车外看去。
这襄阳城短短时日,同他们刚来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
城内的主干道上,全都被铺上了一块块的青石板路,两旁的河边,悄悄地装上了护栏,城中的小河之上,架起了整齐的木桥。
街市上干干净净的,穿着干干净净灰布衫的老丈,拿着扫帚扫着街市上的灰,卖货的小货郎摇着拨浪鼓,放声的吆喝着。
祈郎中瞧着,心中满满的。
从前在锦城的时候,他便是这般亲眼瞧见段怡领着一群人,像是愚公移山一般,一日复一日的搭桥修路。
她做的事好似很小,襄阳还是从前那个襄阳。
她做的事好似很大,襄阳已不是从前那个襄阳。
祈郎中放下了帘子,“即是要出征,咱们便应该开始准备起来,如今尚未收粮。此番远行,粮草可能齐全?还有路线,时机……咱们走了,襄阳留给谁来守?”
“总不能前脚刚走,后脚叫人偷了家不是?”
他们如今已经不是只有段怡领着五十骑,想打就打想撤就撤的时候了。
数万人出征,可不是儿戏。
“先生先同程穹回府准备,我今日约了韦猛,最后验看那李鸢一回!若是能行,我们段家军可又添了一员猛将了。”
段怡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祈郎中说道。
“先生修书一封,将我那祖父同大姐姐的消息,递到荆州去”,段怡对段文昌同段娴不在意,可段淑不一样。不日陈鹤清打起京都来,段淑岂有不知之理?
不过是早一步同晚一步的事情罢了。
祈郎中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想着李鸢,他眸光闪烁,有些牙疼起来。
一旁的程穹,亦好似被唤醒了某种恐怖记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我先下车了!”段怡说着,翻身跳下了马车,朝着街角大柳树下蹲着的韦猛走去。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浆洗得笔挺笔挺的,衣襟处还绣了花。
因为身量实在是太过高大,即便是蹲在那里,也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同寻常过路的妇人,差不离高。
吃着糖人的孩子扫了他一眼,吓得哇的一声,糖掉在了地上,手中拿着的球亦是落到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韦猛的脚边。
韦猛将那球捡了起来,他的手巨大得像是一把蒲扇似的。
孩子的球在他的手心里,小得像是一只鹌鹑蛋。
“给。”韦猛面无表情的说道。
孩子脸上挂着泪,试探着走了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抓起了球,扑到他阿娘的怀中,嗷嗷哭了起来。
那妇人脸色不好,一把将孩子抱起,快步的离开了。
韦猛的手一直伸着,突然感觉头顶上多了一片阴影,他来不及抬头,就瞧见自己巨大的手心当中,多了一块点心。
那点心他认识,是小灵机的样子,胖乎乎的,吃起了十分的清甜。
“快快快!刚球落了灰,但是数三下拿起来,就是掉在地上了,那都是干净的!”
韦猛将那点心一把拍进了嘴中,仰头看向了段怡,“甜”。


第二八七章 濒死一百次
韦猛站起身来,悄悄得挪的一个方向,站在了段怡的外侧。
他像是一把巨大的伞,替段怡遮挡住了太阳。
“你这荷花,绣得可真像!但我最喜欢的是那边荷叶,夏日早些起,能瞧见荷叶中心有大大的一颗露珠。”
韦猛低下头去,他身前的花是自己个绣的。
绣完之后问程穹,程穹说这是乌鸦刚搭的窝。
“你看得出来?”
段怡惊讶的看向了韦猛,指了指自己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只要不是瞎子,那就看得出来。”
韦猛耳根子一红,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他瞧见段怡走得快些,半边脸晒到了太阳,又悄悄地迈大了一步。
“咕咕”,马车上瞧着二人背影的程穹,勾了勾嘴角,听着鸽子的叫声,陡然才想起,“哎呀,还有一只鸽子,主公忘记看了!咱们倒是忘记了提醒她。”
祈郎中哼了一声,从那只鸽子腿上,将信抽了下来,“还能有谁?除了崔子更那自不量力的家伙,还能有谁?今儿个晚上,子时更夫打更的时候,咱们就把这鸽子宰了炖汤。”
那鸽子像是听懂了似的,对着祈郎中的手猛啄了一下,咕咕的叫了几声,像是呼朋唤友似的,领着另外一只鸽子扑腾着飞了出去。
程穹见祈郎中毫不犹豫的打开了信,有些迟疑道,“看主公的信,怕不是不好。”
祈郎中一听,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了程穹。
“若换做有人对你闺女,写那些有的没的,你如何是好?”
程穹一想,咬牙切齿道,“把手剁了!”
祈郎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可不是!若敢写些风言浪语,我便先给涂了,省得刺瞎了段三的眼睛。”
他说着,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方才看清楚了上头崔子更写的蝇头小字。
这一看,他又恼了起来,“兀地半句甜言蜜语都没有说?我们段三,那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一看就没有什么诚心,是不可托付之人!”
“说的都是京都沈青安之事,那小子同我们生了一样的心思。如今是渔翁准备出发,就等五皇子发兵,攻打沈青安,鹤蚌相争了!”
程穹抽了抽嘴角。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崔子更不如上吊?
崔子更想不想上吊,李鸢不知道。
他李鸢很想上吊。
他看了看铜镜里头的自己,那眼睛下两坨乌青,黑得像是墨一般。
“若是同灵机站在一块儿,旁人还当我是它亲哥哥”,李鸢有些欲哭无泪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嘀咕道,“不用那算命的说,我也晓得,自己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
自从那日在军营里露了怯,段怡开始训他,他几乎每日都要死上几回。
段家军中的兄弟们,几乎轮番来刺杀他,这摆着手指头数,他李鸢已经在死亡线上徘徊了近百次了。为了让他死得方便,段怡还特意没有让他住在军中,给他安排了单独的小院。
李鸢想着,瞧了一旁的床榻一眼。
当时他热泪盈眶,想着自己在主公眼中,那是独一无二的,要不然怎么就他有这般待遇。
那夜躺在这床榻上,抱着被子,幻想自己个穿着将军袍,挥舞着长剑,对着段怡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主公,末将幸不辱命,拿下京都,恭迎主公!”
李鸢喊着这话,激动得红了脸,他抱着被子滚了滚,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呵呵”……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轻蔑的笑声。
李鸢身子一僵,笑容戛然而止,他能够感觉得到,这声音从他的床底下传来。
李鸢头皮一炸,后脊背发凉起来,床下是人是鬼?
那呼吸声,好似能够穿透床板,贴在他的耳朵上。李鸢一个转身,脸朝着床边想要起身,却不想在那一瞬间,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戳穿了床板,贴着他的鼻子戳了出来。
李鸢大骇,忙滚带爬的跑下了床,一眼便瞧见了床底下敖叙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
这第一回 ,让他刻骨铭心。
可接下来,每日都是第一回 。
他掀开米缸盖子,里头会冒出一个苏筠来,他坐在桌前,梁上会掉下一个徐易来,他去井边打水,井水里的曹奔仿佛真正的绿毛鬼,同那青苔融为了一体,正仰着头望着他阴恻恻的笑……
碰了他娘的鬼!
李鸢暗骂道,突然之间,他感觉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心中一凛,又来了!
他慌忙从桌案底下一摸,摸出了自己的长剑来,朝着那屋顶上刺去,果不其然,那房梁之上,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握长枪,像是一把离弦之箭一样,朝着他的脑壳刺来。
李鸢大骇!
那种熟悉的死亡的战栗感,侵袭了他的全身,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拿着一根稻草,朝着龙王挥舞,龙王半睁着眼,一个吐息,他便会死去。
李鸢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动弹,从前跟着师父学过的那玄妙的剑法,好似卡在了指尖上,却是怎么也使不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身后一阵疾风袭来,他余光一瞟,只见一把巨大的锤子,砸碎了窗户,朝着他的后背心猛砸了过来……
李鸢猛的咬了一下嘴唇,鲜血流了出来,他身形一闪,犹如一条灵活的游鱼一般,从那恐怖的攻击中挣脱了出来。
他手中的长剑,像是死而复生了一般,一下子变得无比的玄妙起来。
长枪同大锤一击落空,并未停歇,又朝着李鸢猛攻了过来。
李鸢的衣襟动了,他整个人的动作,看上去好似迟钝了几分,但实际上手中的剑招,却是连绵不绝,一浪接着一浪。
先前第一招只让人觉得温和,可渐渐地,那缠绵剑法像是越来越重的浪头的一般,高高的飞起重重的落下,像是要将一切万物都砸碎卷走一般。
段怡越看眼睛越亮,她同韦猛对视了一眼,皆是一收,各站了屋子的一角。
“记住你是如何进入状态的。”
李鸢一听是那黑衣人是段怡的声音,瞬间收了剑,激动得摇起来尾巴,不是,激动得红了脸,“主公!没有想到这次杀我的是你!太好了!”
段怡见他恢复了正常,眸光一动,“我不攻击你,你可能使出刚才的本事来?”
李鸢一愣,他挠了挠头,闭上了眼睛,回想着刚刚的场景,突然之间,猛的睁大了双眼,一口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然后在屋子里,使起剑法来。
待一套剑法打完,李鸢激动得红了眼,“主公!我找到办法了!”
段怡看了看他流血的嘴巴,心中腾起了不祥的预感,“你该不会,打架之前,要先咬破嘴巴,鲜血直流吧?”
她手下的都是什么奇葩!
想想看上了战场,敌将大喝一声,气势如虹的攻了过来,她这边的将领,吧唧一下,把自己咬出血来……人家还以为你是来碰瓷的好吗!


第二八八章 粮草先行
李鸢激动地点了点头,“为了主公,某愿意流干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段怡无言以对,大可不必!
她可不想身边跟着一具干尸!到时候传言就不是她段怡不喜欢美人,而是她不喜欢活人了!
“你……掌握了就好!如此我不会再安排人来刺杀你了”,段怡瞧着李鸢那红彤彤的嘴,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到了李鸢的手中。
“拿着,去买一些红枣,当归,阿胶之类的吃吃,于你大有裨益!”
他们接下来就要北上攻打京都了,若是照李鸢这种打法,迟早要贫血。
毕竟他是个儿郎,并非小娘子那种月月流血都不会死的厉害生物。
李鸢睫毛轻颤,眼中带了泪!
天知道每日都要死上几回,是怎样的人间疾苦!想当初,他还在青牛山笑程穹被吓丢了魂……
那些龟儿子们,可不像段怡这样温柔。
李鸢想着,幽怨的看向了韦猛!
别看这厮现在这么老实,上回他被大锤子险些锤破脑袋的时候,韦猛也同其他的段家军将领一样,刮掉了他一搓腿毛以示惩戒。
这前头九十九回下来……李鸢想着,两股战战!
段怡瞧着李鸢那欲言又止,藏着八千字骈体文的眼神,头皮一麻,她伸手一拽,一把拽住了韦猛的衣袖,扯着他快速的蹿了出去,上了街市。
“娘子,可要买花环儿?最后一个了,一文钱卖给你!”
段怡闻声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正扯着一个妇人的衣袖,颤颤巍巍的问道,她的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子,那篮子里头,放着一个用桃花枝儿编成的花环。
妇人一听,摆了摆手,“这城中到处都是桃花树儿,我若是想要,自己便编就是,哪里有这样的闲钱。”
段怡正想着,就瞧见韦猛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放了一文钱在那老妇人的篮子里,然后又拿起了桃花环儿,递了过来。
“辟邪的,不要克你。”
段怡接过那花环,一把抓起韦猛的手,给他套了进去,然后那脚踮得直直的,艰难的拍了拍韦猛的肩膀,“辟邪的,不要克你。”
韦猛扭头看向了手臂上的花环,他伸手轻轻一碰,一朵花瓣掉落了下来。
小时候因为他是棺材子,附近的村民,时常会用桃花枝条来抽打他,桃木辟邪。
回去的路仿佛很短,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使公府。
议事的小院里,知路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祈郎中同程穹在屋子的一角下着棋,苏筠则是同老贾一道儿,逗弄着灵机。
见到段怡回来,苏筠猛地跳了起来,迎了上来。
“我说完书,却发现你们都不见了!叫我一通好找!怎么着,我们何时去打京都!说起来,我年幼的时候,还曾去过呢!京都颇干,四处瞧着都黄突突的。”
“我夜里睡着,流了一床的鼻血,我阿娘还以为我要死了,就差进宫传太医了。”
“虽然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段三你说打,咱们就打!”
见苏筠嘀嘀咕咕个没完,程穹立马打断了他,“李鸢可以了?”
段怡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净了净手,在桌子跟前坐了下来。
灵机小跑着过来,在段怡的腿边蹭了蹭,毫不客气的趴在段怡的脚背上,呼呼大睡起来。
段怡弯下腰去,摸了一把他雪白的毛,“就这个懒虫!亏得你们把它吹成了大神!”
屋子里其他的人,瞧着灵机的懒样子,都哈哈笑了起来。
段怡正了正色,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其他的人,亦是正了颜色,坐了下来。
“咱们此番要上京都,先有两件事,摆在眼前需要解决。一是粮草,一是守将。”
祈郎中皱了皱眉头,“韩大善人颇有威望,他性子温和,擅长内务,且这些日子跟着主公一道儿挖沟渠修桥路,对主公那是忠心耿耿,颇为信服。”
“且他乃是本地人士,可留在这里筹集粮草。”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点了点头。
在段怡的诸多手下当中,大多数都是好战分子,只有韩大善人是最合适的。
程穹平日里在军营中练兵最多,对每个人的长处,更是了如指掌,“而且他擅长水战,最适合守襄阳,去了干涸的京都,反倒是英雄没有了用武之地。只是……”
“只是他打架不行,若是来了个厉害的,搞不好要将咱们老巢打没了!”
段怡冲着众人竖起了大拇指,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是跟她最久的人,都已经形成了默契,几乎是她一个眼神,大家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所以要加一个能打的人,我心中已经有了最佳人选。”
段怡说着,敲了敲桌案,“难的是第二个,粮草。”
如今田间还是青苗,便是收早稻,那也要到夏日的时候。
不光是军中,就是百姓家中,去年的余粮,也是不多了,得掺杂着野菜河鱼来食。
这些东西不顶饱,行军打仗做军粮肯定是不够用的。
祈郎中闻言,皱了皱眉头,“山南种粮多,襄阳城中便有巨大的粮仓,足够应付这一场大战,你为何……”
段怡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把粮仓搬空了。长江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我安排人修河堤的时候,不止听一个老农说过,今年怕是有大水……”
“我们得给百姓们,留下一根救命的稻草。”
韩大善人为何成为韩大善人,可不就是因为天灾人祸一来,平民百姓犹如蝼蚁一般,那当真是饿殍遍野,生灵涂炭。
见众人神色凝重,段怡摆了摆手,“放轻松一些,我只是想要做最坏的打算。一般来说,汛期还没有到来,咱们便已经凯旋了。”
“不知道你们可听说百农公林渊?”
段怡眯了眯眼睛,突然问道。
祈郎中点了点头,“有所耳闻。不同于田家兜里有几个大子儿就狗叫。”
“那姓林的一家子人,都低调得很。他们只做一件事,那便是买地。如今林家的家主,唤作林渊,自称百农公。说起来,你拿下襄阳之后,咱们不是宴请了山南各地地头蛇么?”
“那林渊就没有来,只派人送了礼,说是去了江南寻良种去了。”


第二八九章 百农山庄
“先生,你变了啊!你管田家的金山银海,叫做几个大子儿?”
“从前你可是为了五斗米,抱着关老爷子的大腿求认爹的无赖啊!”
段怡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腰间挂着的钱袋,里头的铜子儿还有碎银子,晃荡得叮当作响。
“那咱们的钱叫什么?几个大子儿上头抠下的灰么?”
不等祈郎中发火,段怡抬手,指向了韦猛胳膊上的桃花花环。
“那林渊不光是回来了,还跟先生一样,想学那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段怡说着,示意韦猛将花环取下来,她伸手转了转那花环,在其中一根桃木枝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新刻的林字。
韦猛一脸茫然。
这花环戴在他的手上,他都没有瞧见这个字。若非段怡一直都同他在一块儿,他几乎要以为,这个字是段怡偷偷刻上去的了。
段怡瞧着,耐心解释道,“那妇人说得没有错,襄阳城里到处都是桃花。这花环编起来,容易得很,稍微心灵手巧一些的人,都会编。一文钱没有人会买,又何谈最后一个呢?”
“不光如此,你手轻轻一碰,那桃花便掉了。若是那老阿婆卖了一篮子花环,篮子里头,又岂会没有掉落花呢?”
“分明就是她本来只有一个,一直等在那里,就等我们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罢了。”
祈郎中啧啧出声,“那林太公赢了,因为你这条大鱼,打算上钩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程穹领着韦猛老贾回去备战,我同苏筠陪主公走一遭,去赴那鸿门宴!”
苏筠一听,瞬间激动了!
“如此甚好,这些日子光动嘴,没架打,可憋坏我了!管他什么鸿门宴黑门宴,咱们冲过去,把他们的粮给抢了!”
祈郎中一把将跳脱的苏筠按住了,“想什么呢?叫你去不过是怕上山的时候,老夫腿疼没有人驮罢了!”
苏筠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他晃了晃手中的长枪,“先生莫急,段三最近新教了我一招,把人串在枪上当旗子摇!”
“先前我串了李鸢,摇得哗啦啦作响,裤子差点没掉!”
祈郎中听着,忍不住夹住了腿,一巴掌拍在了苏筠的后脑勺上。
“你个混小子,竟是学会调侃先生了。”
苏筠吐了吐舌头,“啷个叫你,老欺负段三!”
林家的百农山庄,就在襄阳城内。
祈郎中看着那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农田,心头大震,“难以想象,这是在襄阳城中。竟是有人把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拿来种田。”
他说着,就瞧见了一脸神往的段怡。
祈郎中抖了抖自己的袍子,离段怡远了几分,“你在想什么主意?你眼珠子一动,我便知晓,你又生出了要不得的鬼点子。”
段怡收回了视线,扶住了祈郎中。
“我这可不是鬼主意,是从先生你身上学到的厉害本领!”
段怡说着,陡然加快了语速,“我在想着林家可有同我年龄相仿的公子?原本我想着学先生,认那林渊做爹的。”
“可我那爹爹不争气。我若是认旁人做爹,倒像是在诅咒人家,指着他的鼻子骂,老贼你怎么不去死一样。无冤无仇的,不妥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