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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知晓里头的内幕,他是襄阳本城人,却是知晓得很。
当年田楚英榜下被亲娘用鞭子抽,吴善中当时陪着小儿子去看榜,替田楚英挡了三下。田楚英念着旧事,方才留了这么一根独苗苗。
偏将想着,朝着一旁的襄阳城看去,那巍峨的城墙,瞧着就像是一座趴在那里的巨兽。
他的父母妻小,就在城中。
那么多人都降了,吴善中却是不肯降,硬要用生鸡蛋来碰石头。
如今城里城外一步之遥,他又岂想同昨日同袍打个头破血流,丧命于此?
偏将想着,眼中寒光闪闪,像他这样想的人,应该不少……
他手轻轻一挪,放到了剑柄上,那站在船头吹风的吴善中,却是快速拔剑,头也没有回的拔剑往后一戳……
偏将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血流在了甲板上,四周雅雀无声。
“将军英明,咱们都到了襄阳城边了,他们都没有发现。咱们里应外合,一定能够拿下襄阳城,到时候,这山南道,便改姓吴了。”
吴善中没有动,死死的盯着前路,突然之间,他拿起一旁的弓箭,猛地朝前射去。
箭支划破夜空,只听得咚的一声铜锣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嘭的一下,从那大船的正前方,突然腾起了一个巨兽!
“妖怪妖怪!”不知道船中是谁惊恐的嚷嚷了一声。
吴善中慌忙抬起头,只见那空中飘着一个巨大的孔明灯!说是孔明灯,却又同寻常的孔明灯不同,那玩意生的巨大不说,瞧着是一个四脚兽,身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两坨黑漆漆的眼睛,阴森恐怖。
一张血盆大嘴,里头露出了颗颗尖牙,十分的狰狞!
那怪兽的肚子里,冒着火光,将江面照亮了起来。
“哎呀呀!先生!这是啷个回事!我想要所有人,瞧瞧我们灵机有多么憨态可掬!啷个这搞得像是鬼一样的嘛!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地府里头出来的黑白无常。”
吴善中循声看去,只见前头的大船上,挂着一面铜锣,在那铜锣后头,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仰着头,不满看着天空。
在她的旁边,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儒生。
他的衣衫松松垮垮的,大冬日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处,露出了飘着汗毛的手!
“你啷个这么多事?诸葛孔明要是晓得自己的灯被做成了这种鬼样子,当初就把做这灯的本事,带到棺材里去。就这……太着急了,我找棺材铺子里扎纸人的老师傅扎的。”
“这么有阴气,难怪给我指路的那个大娘,说是襄阳城中棺材铺里手艺最好的!”
“这里又不是锦城,他们没有见过食铁兽,做成这样不错了。”
段怡无语的收回了视线,嘀咕道,“果然秃子就是不行,连食铁兽没了毛,都西施变东施了。难怪你考不中,说个长相,人家都听不懂!”
她说着,朝着一旁的曹奔看去,“我不是说你,你有头发和没头发,都是一样的。”
曹奔恍恍惚惚,这是夸还是骂?
敌船上的吴善中皱了皱眉头,早听闻这段三娘子有些一言难尽,怎么还没有对敌,她就先自损八百了?
兴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段怡悠悠的看了过来。
“我段怡这个人,最是助人为乐了。虽然没有同你父母见过面,但我想着,怎么也得实现他们对你的美好祝福才是!”
“吴善中吴善中,那就是不得善终啊!”
第二七九章 奇葩打法
祈郎中从那句“考不中”中回过神来,鄙视的看了一眼段怡。
“这怎么是祝福,这明明就是预言。且不光是不得善终之意,活到八十被人一刀砍死再五马分尸,那也叫不得善终。”
“这名字,就妙在这个中字上!这是一语双关之意!寓意着人到中年,便不得善终!”
段怡恍然大悟,朝着祈郎中拱了拱手,“学生受教了!”
“口舌之快,有何用处?老夫一把年纪,还能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
那吴善中向来德高望重,便是田楚英那个疯子,都给他三分颜面,名字乃是父母所赐,被人这般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涨红了脸,“黄口小儿,净是玩些故弄玄虚的把戏!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枪,口舌之快又有何意义?”
吴善中想着,举起了手,船头上的弓箭手,立即放箭,朝着段怡所在的大船射去。
船头上的大铜锣,被箭支射中,咣咣咣的响了起来。
段怡手中的长枪一转,那箭支在空中转了一圈儿,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吴善中见状,皱了皱眉头,大手一挥,喊道,“放箭!他们只有几个人在船上,若是杀了段怡,咱们便不战而胜!”
可他的话说完,却是只有廖廖几只箭响应,吴善中一愣,便瞧见后头的船队已经乱作了一团。
“船破了船破了,漏水了,有水鬼把咱们的船给凿破了!”
紧接着,两岸突然亮起了火把,灯火通明……不知道何时埋伏下的弓箭手,一个个的冒出了头来,摆开了阵仗。
而他们的船队靠着襄阳城的这一边,已经被密密麻麻小舢板团团的围住了,在那舢板之上,全是刚刚爬上来的湿漉漉的“水鬼”,他们嘿嘿一笑,弹了弹手中的粗壮的纤绳。
吴善中趴在船边,低头一看,却是脸色大变。
他是老将了,不说常年征战在外,但也读过几本兵书,大大小小的战役,打过几十场。
可他有遇到纸上谈兵的,有遇到正统将门阵法,有遇到山野莽夫一通乱轰的。
可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奇葩的打法。
“那野兽孔明灯,还有你那不着调的话,都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那船头用来挡箭的铜锣,是为了掩盖住水鬼凿船的声音。”
水鬼们哧溜一下下了水,他们拽着长长的纤绳,朝着汉江岸边游去。
吴善中这才发现,他们凿船的地方,乃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船舱进水之后,船本来就朝着襄阳城方向倾斜。
那纤绳又只拉了一边,船更是不稳,整个朝着襄阳城方向慢慢侧翻过去。
吴善中的语调,都变得尖锐了起来。
任谁都能够听到他的慌张。
他们都会水,落水反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就是如今倾斜着,人统统朝着一边滑下去,站都没有办法站稳,更别提有效的进攻了。
更可怕的是,先前朝天的甲板,如今整个朝着江边,他们一群人,就像是趴在那里,不得动弹的待宰羔羊!
而且,出现这样情况的,并非只有他们一条船,后头跟上来的队伍,整个都乱了起来。
段怡听着,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临死之人,其言也善!夸奖得很好,记得下了阎罗殿,也对着阎王爷夸奖我一回!”
段怡说着,余光一瞟,只见一只肥肥的信鸽歪歪扭扭的从城中飞了出来。
她勾了勾嘴角,朝着那吴善中说道,“事到如今,不如你降了我如何?”
“你们的兄弟姐妹都在城中,曾经同你们并肩作战的襄阳军战士,皆已经归降于我。襄阳就是你们的故土!你们是要死在家门口,跟着这姓吴的做那孤魂野鬼。”
“还是投降之后一家团聚?”
段怡说着,定定的看着那吴善中,注意着他的反应。
吴善中余光一瞟,见那鸽子飞来,顿时大喜过望,他喊道,“士可杀不可辱,老夫岂能受你裙下之辱?”
段怡挑了挑眉,也不动手,瞧着那吴善中勉强的站在那里,抓住了落在他肩头的胖信鸽。他打开一看信,却是一怔。
只见那信上写着简单的五个大字:老夫已出城。
吴善中紧了紧手,过了好一会儿,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他抬起眸来,朝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偏将看了过去。
这会儿船已经倾斜得厉害,不少士兵都滑了下去。
偏将的尸体无人拉着,亦是已经到了边缘,眼瞅着就要掉下去了。
长箭如雨下,将那些跟着他一起奋战的士兵们,都扎成了筛子。
可那些长箭,却像是生了眼睛一般,全都避开了他。
吴善中轻叹一声,垂了垂眸,朝着段怡看去,“停手吧!我们愿意投降!”
段怡长枪戳了一下身前的铜锣,笑道,“不是宁可死不可辱么?怎么,看到那孙营已经成功混出了城,所以就没有拿鸡蛋碰石头,拿你手底下士兵的命去填坑的理由了么?”
吴善中身子僵硬在了原地,他将那张信纸,重新摊开来看,却是大骇,手颤抖了起来。
“这信是你安排人写的?根本就是假的!你早就知晓了,我同赵长安还有孙营的打算!”
吴善中看着眼前那个小姑娘,同她身边神叨叨的老瘸子,打心底里腾起了一股凉意。
他以为他们算计了第一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到来,所以设下埋伏;却是不想,他们算计了第二环。
周遭的士兵,听了段怡同吴善中的对话,又见着大势已去,一个个的纷纷丢盔弃甲,嚷嚷起来,“我们投降投降!”
箭停了下来,那吴善中的手下,将手中的兵器扔在了船上,一个个的扑通扑通的跳下了水,像是煮饺子一般,朝着岸上游去。
段怡鄙视的看了吴善中一眼,“赵长安哪里生在你的眼中,你在乎的,根本就是只有一个孙营罢了!因为孙营根本就不是军中的一个小将领……”
吴善中动了动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他想问,那孙营,到底有没有出襄阳城……可到了嘴边,却是问道,“你怎么知晓?”
段怡伸了个懒腰,搭弓射箭,一把将灵机那丑到阴间去的孔明灯射了下来。
“我猜的,你告诉我的,你喜欢听哪一个,便是哪一个。”
第二八零章 给孟婆做妾?
吴善中所在的那条大船再也撑不住,整个都倾翻了过去,像是一只碗倒扣在了江面上。
吴善中大骇,来不及听任何的话语,便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他在江边长大,最是晓得江水之威。
大船下沉,会卷起旋涡,周遭的一切,像是陷入黑洞的流沙一般,顷刻便尸骨无存。
他拼命的扑腾着,想要朝那襄阳城的方向游去,可那身后,像是有一只巨型的大手将他抓住了一般,带着他整个人往后沉去。
吴善中呛了一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可这濒死的一刻,他却是不那么相死了,段怡她究竟是怎么知晓的呢?又知晓到了何种地步?
吴善中正想着,只见一个身形踏着浪来,她像是一只轻飘飘的白鹤一般,随手一拎,便将他从水中拎了起来。
他的全身湿透了,夜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先前已经停住了的沙沙细雨,这会儿好像落大了些。
可吴善中根本就顾不得这些。
他死死的盯着段怡的鞋底,什么叫做踏浪无痕,什么叫做轻功水上漂,这便是。
即便他没有瞧见,但是他却是能够想象,岸上的人瞧见的场景,大约是一个不染尘埃的小仙女,拖着一条落水的死狗。
这样的场景,他曾经经历过。
适才呛了水,让吴善中有些懵懵地,他喃喃自语道,“虎父无犬女。”
话一说完,他感觉脸上一疼,整个人被扔到了岸上,吃了一嘴的沙子。
“哈哈,段三!刚瞧着你,像是揪着一只落汤鸡,要杀来炖了!”
襄阳城的城门大开着,一个红衣少年嚣张的走了出来,他的肩头扛着一把长枪,那长枪前头,挂着一个网兜子。
吴善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拍了拍耳朵里进的水,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他刚刚绝对是在脑子里灌了一条黄河,方才想起仙女这两个字。
段怡一叉腰,哈哈一笑,“鸡肉太老了,柴得很!老火都炖不烂。你们那头如何?”
苏筠眼睛一亮,晃了晃肩头的长枪,“段三果真料事如神!有你都布置好了,别说我们是人了,便是换了一条狗来,那也得办得妥妥的不是!”
程穹神情复杂的看向了苏筠。
我瞧你是真的狗!成日里围着段怡摇尾巴的狗!
如今你年少颜色好,等你老了一脸褶子的时候,那不就活脱脱的是溜须拍马佞臣代表。
“赵长安同孙营,已经被我们抓住了。营中并没有闹将起来,我模仿了飞鸽传书里头的字,将那信改成了西成门相见,在那里等到了孙营。”
为了让小王爷成为端方君子,程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煞费苦心。
使公府中的庆功宴,那群傻大个们吃肉喝酒,闹了个昏天暗地。
可程穹同祈郎中却是知晓,事情远远地没有了结。
段怡听着程穹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伸手一扯,将那像是搁浅的大鱼一般的吴善中,一把提了起来。
吴善中一脸的沙土,连那花白的胡子上,都沾满了泥浆。
他定定的看着段怡,“你如何知晓,我会快速折返,想要同孙营里应外合?便是死,也应该让人死得瞑目不是。”
段怡挑了挑眉,“阎王爷做媒,黑白无常抬聘礼,百鬼吹唢呐放爆竹,起哄着要你嫁给孟婆做妾……”
不光是吴善中,便是程穹等人想象着那等场面,都忍不住青了脸。
“这气氛到了,你怎么着也得欢天喜地的说上一句我的荣幸!可孟婆将你抬进府,外头喜宴声声,你一个人搁那喜房里清醒过来,能不后悔?”
悔!怎么能不悔!
他堂堂男儿嫁给孟婆也就算了,竟是做妾!连正妻都做不了么?
吴善中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一惊,他赶忙歪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先前他的脑子里,一定灌进去了整个汉江,要不然的话,在想啥呢!
“襄阳军亦是如此,有一部分人,就像赵长安一样的想法,他们明明人比我们多,却还没有摆开阵仗打一场,便降了,自是不服,要搞事。”
“你要从孟婆的洞房里逃走,那定是得寻一个好时机。好时机是什么?自是看守薄弱,有人接应……于是,我故意留了段家军大部分的将领留宿使公府。”
“翌日一早去,果不其然赵长安同孙营跳了出来。我一上手,便知晓二人是不同的,赵长安是真废物,使出了浑身解数,依旧是打不赢任何人。”
被押出来的赵长安,缩在城门口,听着这话,恨不得用脚趾抠地,抠出一座坟墓来,自己个立马躺进去。
“他身后的人,包括他的偏将,都对他无甚恭敬……那是遇到事,真的将他往火坑里推的那种!可见他太过没用,在军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威望。”
“那么,这样的人,为何能够煽动那么多襄阳军闹事,为何他能够做跳出来谈条件的领头羊,很简单,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跳出来的,而是被人踹出来当问路石的。”
段怡说着,同情的看向了已经呆若木鸡的赵长安,安慰出声。
“不要难过,又蠢又废,也不全是你的错。你爹娘多少也有点责任。”
赵长安脸烧得要爆炸了,这天上下的哪里是毛毛细雨,下的分明就是开水,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觉得自己的脸皮子都被人烫掉了,火辣辣的疼呢!
“赵长安是使出了十成力气,可是孙营不是。”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段怡自认为还是有点武学天赋在身上的,但她又不是什么独孤求败,一把破雨伞一招便能打败孙营,想当初她在青牛山打土匪的时候,都还过了好些招呢!
孙营要不是被小王爷附体,故意输了给她抬轿,要不就是故意的。
若他真想闹事,为何要输?
若他不想闹事,为何又要跳出来同赵长安恼这么一出?
段怡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孙营撺掇赵长安出来闹事,不过虚枪一晃,让我们以为襄阳军已经闹过了,彻底的被我神功盖世的英姿征服了。”
“而他做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等待十万火急,从荆州折返回来的你罢了。”
段怡说着,看向了面前的吴善中。
第二八一章 拯救小王爷
吴善中看着一脸淡然的段怡,想起了先前抓住的肥鸽子上的字,恍然大悟。
他们的一举一动,分明都在段怡的预料当中,所以他们才一早,就在这汉江做好了埋伏。
她怀疑孙营的身份,替换了飞鸽传书的内容,一来是让他同孙营错过,没有办法接上头;二来则是试探他……
在他看完信,确定孙营逃出了襄阳城之后,同意投降的那一瞬间起。
段怡便明白了,孙营才是潜藏在襄阳城中的,真正的郑王党的大人物。
“难怪你说,是你猜的,也是我告诉你的。可你既然都猜到了,为何不直接领军将我们围了,光明正大的打上一场。而且要……”
吴善中朝着江面看去,那丑得没眼看的怪兽孔明灯,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些残骸了,大船前头的铜锣,被箭支扎得坑坑洼洼的。
而他们乘坐的船,更像是被江水吞没了一般。
“大约是显得我英明神武?犹如天神下凡?”段怡说道。
吴善中一时语塞,沉默了下来。
程穹清了清嗓子,“我们主公足智多谋不提,又十分的爱护将士,同那杀人恶魔田楚英,乃是天壤之别。今日,我们未损一兵一卒便大获全胜,皆因主公之谋。”
苏筠的那句不愧是段三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程穹,这厮夸人,竟然说这么长一段话,他掰着手指头脚指头一起数,都数不过来!在夸奖段怡这件事上,他苏筠输了啊!
程穹一脸淡定,走小王爷的歪路,让小王爷无路可走,只能走上君子大道!
他是读书人,若论美化吹嘘,谁比得过读书人?
雨渐渐地下得大了起来。
吴善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城门口看去。
孙营站在城门口,火把照亮了他们的半张脸,还有另外半边,则是藏在阴影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因为光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的阴郁。
像是感受到了吴善中的视线,孙营抬起来,冲着他诡异的一笑,一道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吴善中瞳孔猛的一缩,只见孙营咚的一声,倒了下去,脑袋直接磕在了城门上。
一旁装鹌鹑的赵长安吓了一大跳,嚷嚷起来。
段怡下意识的朝着城门口看去,却是听到身边传来一阵闷哼声,她心道不好,扭过头一看,却见那吴善中亦是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
她赶忙蹲了下去,一把捏开了吴善中的嘴,“大意了,他们嘴中藏了毒药。”
吴善中看了段怡一眼,轻声道,“小……小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双目一合,两脚一蹬,升天去了。
段怡无语地站起身来,“小心吃鱼有刺么?”
一旁的苏筠终于寻到了机会,他立马蹦了过来,“段三你吃鱼不喜欢刺,那没有关系啊!咱们可以让程穹挑出来啊!”
“你不晓得,我小时候,我那死鬼爹领我去苏州寻崔二哥耍,吃完的时候,程穹都给我挑刺的。他有个独门绝技,能用筷子把鱼身上所有的刺全都挑出来!”
段怡惊讶的看向了程穹,“你竟是有这本事?那你的兵器应该是筷子啊,同人打架,把他身上的毛全扯秃了!把人痛死!今日吃鱼,你给咱们露一手。”
不等程穹点头,苏筠便忙不迭的点起头来。
他大手一挥,招呼了一旁的韦猛,还有牵着老麻绳的老贾,“韦猛老贾,一会儿一起吃鱼啊!程穹说给咱们剥刺!保证一根都没有!”
程穹深吸了一口气,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好吗!
莫不是苏筠在报复先前他抢在他前头夸段怡?
他想着,盯着苏筠的脸仔细的看了又看。
却见他同段怡,在别人尸体前,欢天喜地的讨论着鱼的一百零八种吃法,那张脸比夏日的阳光还灿烂,若说小王爷有什么坏心思,倒是显得好似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穹叹了一口气。
大约这种上青楼嚣张的挥手,嚷嚷着“给爷几个把酒满上”的指使人干活的本事,是苏王府祖传的。
当年老王爷领着苏筠去苏州,便是这样毫不客气的大手一挥,将小王爷这个熊孩子交给了他。
同孩子一般见识什么?
程穹默默地安慰好了自己,走到了段怡跟前,“是我疏忽了,这下子孙营同吴善中都死了,咱们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段怡一愣,一巴掌拍在了程穹的肩膀上,险些将他打倒在地。
“我今日掉了一根头发,也是你疏忽了么?”
程穹一愣,就瞧见一旁的苏筠没心没肺的咧开了嘴,“死了便死了。新得了一万多人,还有好些船,哪里就白费了!”
段怡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嘴巴鸡蛋大小,倒是一心想吞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段怡见谁都小心,见谁都不用小心。”
“咱们走在太阳下,怕什么郑王党的魑魅魍魉?就是再会算计,到最后还不是要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拼杀,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爹!”
段怡说着,抬手一指,指向了门口那孙营的尸体,眸光一动,“一把火烧了吧,省了一张草席了。”
程穹看了一眼段怡的神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诺。主公领着小王爷先回去罢,这里有末将在即可。”
段怡轻轻地嗯了一声,“即是让我小心,那说明某些人定是会寻上我。所以他们死不死的没所谓,只要守株待兔,日后自是知晓是什么了。”
程穹听着,勾了勾嘴角,轻声道,“待事情了了,程穹便去给您挑鱼刺。”
段怡说这么些,都是在宽慰他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瞧见段怡朝着苏筠伸出了手指,“我赢了啊!我就说能让程穹自己开口,说给我挑鱼刺吧!快快快,叫我打!还有明日,同我上江堤去!”
苏筠伸出了手,自己撸起了袖子。
段怡手指在嘴边哈了哈气,朝着苏筠的小手臂狠狠的抽去。
苏筠瞧着眼睛亮晶晶的,“不愧是段三,真是太厉害了!”
程穹面无表情的看向了二人,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苏筠能当君子……段怡一心宽慰他……
他早该知晓的!
“我不要你挑刺,你做好了我自己可以吃”,沉默是金的韦猛适时安慰道。
程穹深吸了一口气,“不如我喂你?”
韦猛一愣,有些犹疑地说道,“如果你坚持,也不是不可以。”
程穹:……
某的棺材在哪里?某急需躺进去。
第二八二章 茶楼开吹
“前头那个,你把那个尸体放下,啷个乱摆。主公说了,这孙营同吴善中的尸体,要烧成灰才好!你放在这里,岂不是乱了套?”
“瞧着你的衣衫,应该是襄阳军的兄弟,你啷个跑出来了?”
听着身后那难懂的蜀中方言,王一讪讪地转过身来,冲着那手握长枪的军爷点头哈腰。
他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银元宝来,塞到了那段家军军爷的手中,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是吴善中同孙营旧部,从前得了他们的恩惠。”
“这人都已经死了,小的念着昔日情谊,想给他们留个全尸,还望哥哥成全。”
王一说着,咬了咬牙,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元宝,递给了那军爷。
军爷嗤笑出声,“老子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主公说了,要烧成灰,那就要烧成灰!”
他说着,将王一的手推开,一把揪住了那孙营的尸体腰带,将他挪到了自己肩头。
“我们段家军,不兴阳奉阴违这一套。看着你念旧情的份上,就不揭发你了,再有下回,打烂你的脑壳。”
那人说着,将孙营的尸体扛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毫不犹豫地接过火把来,一把点了去。
王一瞅着那腾的烧起的火光,脸色瞬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