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郑王亲信?”段怡一个接一个的抛出了问题,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你既然抢河山印,说明你已经有主,是谁?”
黄雎有些意外的看向了段怡,“所以你从我的脸上,发现答案了么?”
她的确没有。
段怡没有丧气,心中却是焦急起来,这香味比在关园的时候,浓郁了百倍,显然药效也十分的厉害。她同知桥都用了红色的药丸,可是她没有中招,知桥却是中招了。
这药会让人陷入自己的意识当中,要醒来没有那么容易,可他们若是不醒来,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留不住这厮了。
此番叫他拿走了河山印,下一次再留住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余光一瞟,那厢祈郎中已经解了裤腰带,四处到地方挂,想要悬梁自尽了。
而一旁的崔子更,段怡一瞧,却见他坐在那里,眼睛一下子变得清澈无比,他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明明还是原本的样子,可是段怡却莫名的觉得,他好像小了许多岁,变成了一个孩子。
见段怡看他,他裂开嘴一笑……
段怡惊悚的愣了神,叫那黄雎抓到了破绽,一剑刺到了胸前,趁着他尚未拔剑,段怡一咬牙,一只手抓住了剑,另一只手提枪刺去。
黄雎没有想到她这般拼命的打法,一时未能挣脱,叫那长枪擦过,胳膊上立马见了红。
段怡见得手了,顾不得自己淌血的左手,右手提枪一震,逼得黄雎同她颠倒了个个儿。
她长枪一横,拦在了大门口,同那黄雎对峙起来,“今日,要不我死,要不你死。”
她想着,看了看身边的崔子更,二话不说,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第一二零章 天降大印
崔子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像是儿时练武之时,父亲叫他打木人桩。
那木人灵活得很,你越是用力的抽它,它便越是用力的反打回来。手脚脸上,到处都是淤青,阿娘心疼不已,就会他糖吃,那糖咬一口,能够拉出很长的丝儿。
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看着父亲的背影,听着母亲对他的埋怨声。
来江南久了,她的北地口音都变成了吴侬软语,温柔得像是她烟紫色的裙角。
不像现在,这怒吼声简直宛若山中猛虎,一巴掌能把儿时回忆都抽飞!
一巴掌?
崔子更瞳孔猛的一缩,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生得这么大,还从未被人打过脸!
他想着,转头看向了母老虎,不是……看向了一旁打得十分的无赖的段三,她上蹿下跳的像那山上的猴儿似的,那黄雎打不死她,却也跑不掉,已经逐渐烦躁。
“你这厮既是清醒了,还坐在那里喝茶么?再不来的话,你要同我说话,就得去坟头烧纸了!啷个这么拧不清!”
崔子更听着段怡最后蹦出来的蜀地方言,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痛了。
他提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朝着那黄雎攻去。
待靠得远近,那股子香气越发的清晰,崔子更神色一凛,“黑衣人?”
段怡松了一口气,好在她师兄不是个憨批,不然要解释半宿!
她余光一瞟,瞧见崔子更那半张被她打肿了的脸,有些心虚的闪开了眼,“就是这丧尽天良的狗贼,杀了我舅父。帮我一起杀了他,河山印卖给你。”
不光是崔子更,便是那黄雎,也被段怡这豪情万丈的话,给镇住了。
“你这脸皮,还真是厚,那河山印,好似在我手中”,黄雎桀桀出声,“再说了,就算叫你得去了,你同崔子更也是一道儿来的,直接归于自己,岂不是无耻?”
他说着,朝着四周看去,心中暗道不妙。
有了崔子更加入之后,他变得明显吃力了起来,而且,他那个药丸,效果强,但是药效却颇为短暂,尤其是内功深厚之人,过不了多久,便会自动转醒。
到时候,便不是二对一,而是被围攻了。
“你若是想要挑拨离间,那便是大错特错了。我们本就是搭伙而来,中间隔了条楚河汉界,你用你的小银针,想在大河里挑出什么花来?”
黄雎听着段怡的话,寻了个间隙,拔腿就想往门前跑,段怡一瞧,左手在那白玉雕像借了个力,提着长枪朝着黄雎的后背心刺去。
崔子更更是长剑一横,眼尖的挑中的黄雎抱着的河山印,那河山印同长剑触碰,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崔子更力气颇大,那河山印一下子被挑飞了出去,段怡瞧着,正想跳起接住,却听得咔嚓一声,只见先前那白玉雕像周遭的地方,突然塌陷了下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几乎是一瞬间,站在这雕像跟前的三人,不受控制的掉了下去……
在段怡最后的视线里,那白色的雕像上,血红的手掌印变淡了去,竟像是要消失不见了。
段怡一愣,整个人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重,一个重物直直地砸了下来,她下意识的伸手抓去……
温热的暖流从头上流下,流到了她的眼睛里,不过此时段怡已经顾不得伸手擦,她一把将那重物抱住,闭上了眼睛顺着墓道滑了下去……
“啊!啊!关仲丘是什么大傻子,为何要在墓里修滑梯!”
段怡大吼出声,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她感觉自己的裙子,都要擦起火花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方才一亮,他们三个人滚作一团,摔了出去。
段怡脑袋晕晕的,差点儿没有吐出来,因为脑袋被砸出了血,眼前一片红红的,有些看不清楚。她挪动了一下脑袋,感觉身下软软的……像是躺在柔软的枕头上一般。
她正想着,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了崔子更忿忿的声音,“你能起来了吗?脑袋上的血,都沾在我的肚子上了。”
段怡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身,二话不说,掏出匕首朝着这个声音相反的方向猛扎过去。
“统共三个人,你在这里,那那边的就是姓黄的贱人了!”
她说着,猛的一把,胡乱的抹了一把脸。
黄雎一声惨叫,他刚刚滚出来,眼睛还没有适应光亮,被段怡刺了个正着,一睁眼,便瞧见了一头猩红,面色狰狞的段怡。
“你真是疯子!”黄雎说着,一掌朝着段怡的面门劈去,另外一只手,则是猛的抓像了她怀中的河山印。
段怡大呔一声,就地一滚,黄雎的那一掌落了空,直直的朝着崔子更的肚子劈去,崔子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身,拔剑就砍。
黄雎眼瞅着局势不利,一个闪身,狂奔而去。
段怡一瞧,焦急地抓住了滚下来落在一旁的长枪,站起身来就想要追去,可刚一站直,一股子锥心之痛,便直接袭来,让她差点儿没有掉下泪来。
她余光一瞟,瞧见崔子更追了出去,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蹿,上了崔子更的背,“快追!”
崔子更嘴角抽了抽,背着段怡朝着黄雎的方向追了过去。
两人没跑几步,便愣在了原地。
这里竟是一个村落,鸟语花香,炊烟袅袅。梳着总角的小童踢着毽子,咯咯咯的直笑。
看到二人过来,一个圆滚滚的孩子,跑了过来,他歪了歪脑袋,“姐姐,你也不听话,被阿娘打破了脑袋么?我阿娘也很凶,上一回还拿棍子打了我的屁股。”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对了,我有药!我骑毛毛回家拿,你等着!”
孩子将手放在嘴中,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的功夫,前头的泥巴小路上,便出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的食铁兽。
段怡涨红了脸,双眼冒着星光,嘴巴长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那食铁兽看。
孩子伸出手来,摸了摸食铁兽的脑袋,“毛毛走,咱们家去,告诉阿娘,有客人来了。”
崔子更见段怡半天没有说话,忍不住搭腔道,“请问除了我们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人来过?”


第一二一章 墓底村庄
现场静悄悄的,小童们也不踢毽子了,有些怯生生的盯着他看。
段怡没有忍住,哈哈的大笑出声,“崔子更,你也有今日!能止小儿夜啼,说的便是你!”
崔子更抿了抿嘴,“你先前可是打了我?”
段怡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抬起手来,在空中摆了摆,打着哈哈道,“怎么会呢?好生生的,我打你做什么?”
她说着,余光一瞟,瞧见崔子更脸上的血手印,话锋一转又道,“我就是轻轻的推了你一下,唉,我适才以命相搏,手上都是血,不小心沾到你脸上了。”
“打人不打脸的道理,我晓得的”,她说着,掏出一方帕子,在崔子更的脸上擦了擦,凑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做好准备跑,这里十分的不对劲。”
“看到那地上的鸟粪了么?白鸟。”段怡趴在崔子更的背上,声音小得几乎只能自己个听见,崔子更忍不住别了别头,段怡嘴中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实在是让他痒得难受。
崔子更无语,他的脸都被打肿了,这厮还在睁眼说瞎话,他想着,看着地上的鸟粪,心中却亦是警惕了起来。
段怡四处看着,越看越是心惊。
先前眼前的场景,太过安逸,又有她朝思暮想的食铁兽出现,一时之间,让她误以为身在桃花源。可是,这是在藏着河山印的大墓底下,他们还在五平山……
这个地方,又怎么会有所谓的世外桃源呢?
四处可见的鸟粪,不在用饭的时候,燃起的炊烟,用食铁兽当坐骑的小童,任何一个,都彰显着这里的不同寻常。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十有八九,那些白鸟便是栖息在这村庄里的。
“段怡,看那棵树”,崔子更将段怡往上托了托。
段怡余光一瞟,心头更是一震,只见那村子口的大树之上,有一个鲜红的血印,血迹未干。
三人之中,她的脑壳被河山印砸开了瓢,黄雎被她捅了一刀。她被崔子更背着,又护着河山印,可是挨都没有挨过那棵大树,那么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黄雎亦是进到了这里。
“你把我背到溪边去”,段怡说着,抬手指了指大树旁边的小溪水。
崔子更没有言语,径直的背了段怡过去。
一到了地方,段怡便从崔子更的背上,蹦了下来,脚一触地,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她皱了皱眉头,弯下腰去,呼啦一下,将自己的裙子前摆撕了下来,搁在了地上,然后将那枚河山印放在了其中,捆好了挂在胸前。
随即一头栽到溪边,洗了一把脸,又掏出了金疮药粉,往自己头上倒了倒,疼得原地直哆嗦。
崔子更实在是看不下去,走了过去,替她拨开了头发,细细的上起药来,“你一直都对自己这么狠么?”
段怡倒吸了一口凉气,“靠舅父舅父死,靠祖父祖父跑,靠父亲父亲是个废物,自己再不狠点,那不是喝西北风去!”
她说着,眼睛四处看着,这里看上去一目了然的,并没有什么好躲藏的地方,黄雎十有八九,躲进了村民的家中。她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么一个小村子,光是村口,便有好几家打铁的铺子。
她心中一沉,嘴上却是不显,“今儿个出门没有看黄历,走了背字运,明明有三个人,飞来的横祸,却硬是砸破了我的脑壳。亏得我不爱戴金簪子。”
“若是头上立了一个,好家伙,那石头砸下来,岂不是锤子钉钉子,直接个将我钉死了……翻遍史书,都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死得冤枉的人!”
崔子更洒了金疮药粉,见段怡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松了一口气,听着她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某倒是宁愿,它直接砸在我脑袋上,我想那黄雎,更是巴不得。”
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
他想着,静静地看着段怡的后脑勺,却见她毫不犹豫的又将被磨成了一条条的裙子后摆撕了下来,一蹦一蹦的坐到了一块大石头跟前,脱掉了鞋子,对着脚上比划了几下。
他轻叹了一口气,半蹲了下去,一把抓住了段怡扭伤的脚,“忍着点。”
他说着,拿起那一条条的破布,将段怡脚固定好了。
一滴汗珠子落下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段怡白着一张脸,安慰他道,“没事,绑得丑不会笑话你的,暂时能走就行。”
她说着,站起身来,抖了抖脚,抿着嘴站直了身子去。
崔子更有些恍惚,眼前的段怡,突然同当年在茶肆里见到的那个小姑娘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一点儿也没有变,只是从祈先生身上,学到了更多的生存法则。
剑南道,以后会是他最强大的对手,崔子更想着,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之上。
“有人来了,很多人。”
说话间,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一眼扫去,约莫有二三十人,领头的那个,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子,他穿着一件短打,看上去精神奕奕。
他看了看段怡,又看了看崔子更,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我楚家村所谓何事?”
段怡脑子中灵光一闪,楚家村……
老头子说话间,顿了顿,又道,“两位谁姓楚?”
段怡想着,赶忙摸了摸腰间,陡然想起那根属于楚歌的九节鞭,还系在祈郎中的腰间。当时她着急救苏筠,解了腰间的鞭子,便没有来得及讨要回来……
她眼眸一动,“你没有问,两位中可有人姓楚?而是问,两位中谁姓楚?可是这村子有禁制,只有姓楚的人,方才能进来,或者说方才可以带人进来?”
村长模样的老头子没有出言反驳。
段怡握着长枪的手一紧,又道,“黄雎一个人进了村。看来他亦是姓楚的?亦或者是楚家的后人。”
一旁的崔子更,疑惑的看了一眼段怡,朝着那村长继续问道,“你说的姓楚的,可是楚歌的楚,可是楚光邑的楚?”
村长听到这两个名字,脸上终于变幻了神色,“你是他们谁的子孙?”


第一二二章 井底之蛙
“他不是。我是楚歌的后代。当然了,天生土长的人,不晓得是怎么传下来的这点血,抠也抠不脱,洗也洗不掉的。”
崔子更没有回答,段怡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嘲讽。
跟着过来的人,一个个的都愤怒了起来,那白胡子老村长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
他看了一眼段怡,说道,“你们有什么好气的?楚家人不都这性情么?”
他说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段怡,笑道,“也是,老夫还问什么问,看你这张脸就应该知道的,同我大姐姐生得一模一样。”
“老夫名叫楚光熙,这里是楚家村。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楚家人,从来都不自相残杀,这是族规。”
老村长说着,又看了一眼段怡胸前挂着的包袱,淡淡地说道,“看来你已经取得河山印了,兜兜转转的,是我们一家子逃不过的命运。”
“你脑袋上有伤,族中有郎中,叫她给你瞧瞧吧。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身上留了疤痕,就不好了。”
段怡同崔子更对视了一眼,又看着凶神恶煞,手中举着武器的楚家村壮汉们,皆是了然这楚村长的言外之意。
今日有这楚家村的人在,他同段怡,是无论如何也杀不了黄雎了。
可反过来,出了村子,他们要怎么杀,那楚家村的人便不会插手了。
并非他们心中不急,放任黄雎逃走。实在是那漆黑又陡峭的滑道,下来容易上去难,想要沿着原路返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沿着山壁爬上去,一则段怡脚受了伤,轻功大大受限;二则那山间还有白色大鸟盘旋,出去最安全的办法,便是……
崔子更想着,朝着楚光熙看了过去。
那老头子像是看穿了二人心中所想似的,竖起了一个手指头,“一个时辰,让他先走一个时辰,然后我会叫人,送你们出山。在出去之前,大姐姐家的那个小姑娘,你既然拿了河山印,那么,有些东西,也应该一并交给你。”
他说着,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朝着前头走去。
段怡同崔子更顿了顿,果断的跟了上去。
那些拿着兵器的村民们,自动的闪开了一条路来,凶神恶煞的跟了上去。
骑着食铁兽的小童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好奇的探着脑袋看热闹,有那调皮捣蛋的,还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进了村子之后,一路走过去,都能够听到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
段怡同崔子更瞧着,都暗自心惊,那光着膀子的铁匠们,打的并非是什么农具,而是十八般兵器。还有那一座座的粮仓,供白鸟栖息的参天大树……不管是哪一个,都带着无尽的嘲讽之意。
明明是一个避世而居的小村子,却好似无时无刻,不为着战争做准备。
走不多时,便到了一个宽广的广场上,这里四周放着大青石,中间画着图腾,看上去像是壁画上头画着的祭祀之地。
在那广场的对面,立着一个显眼的白色小院。
一到门前,先前那个圆滚滚的骑着叫毛毛的食铁兽的小男孩,便朝着众人挥着手,“姐姐你来了!我告诉阿娘,有人来了。结果又被阿娘揍了。”
“你被你娘揍的地方,还疼么?”
段怡踮着脚走过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我娘揍不过我。”
村子没有停顿,对着那孩子说道,“毛毛,带玉衡去别的地方玩儿。”
那憨憨的食铁兽,像是听得懂话似的,驮着小童,便跑了开来。
叫玉衡的孩子被颠得往后一仰,朝前一扑,抱住了食铁兽毛乎乎的脖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桌前净瓶里,插着几根竹子。
一进门去,一个穿着蓝色布裙的妇人,便提了药箱来,一言不发地走到段怡跟前,替她清理包扎伤口起来。
她手脚极其麻利,三两下的功夫,便处理好了,又瞧见段怡一身乌糟糟的,方才开口说道,“你若是不嫌弃,我拿身衣衫给你换上,裤子都要磨破了。”
段怡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有劳了,这位嫂嫂怎么称呼。”
妇人生得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柳叶眉,嘴唇薄薄的,看上去有些冷淡,“叫我珍娘便是。”
她说完,看了那老村长一眼,村长点了点头,她方才领着段怡去了内里。
珍娘在箱笼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件青色的短打,递给了段怡,“村子里只有粗布衣衫,比不得上头的好光景。既然有人找河山印了,那上头是不是要打仗了?”
“你会把我们都带上去么……”
珍娘的话还问外,屋外便传来了楚光熙的呵斥声。
珍娘垂下眸去,不再言语了。
段怡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三两下的换好了衣衫,走了出去。
待她一坐下,那楚光熙便拿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段怡,“同故人说好了的,这个是给拿了河山印之人的,同你是不是楚家的血脉,没有关系。”
“锦盒上头贴了封条,盖了火漆。这么多年过去,封条都泛黄了。楚家人信守承诺,我并没有打开过。”
段怡接了过来,胡乱的同那河山印揣在了一起,“楚家人重诺,楚光邑听了,十有八九觉得这是个笑话。坑蒙拐骗之徒,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楚光熙一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还不只是坑蒙拐骗。就那个黄雎,你们拦着我不杀,让他逃跑的黄雎。他可是灭人满门的凶穷极恶之人……怎么,维护杀人魔,也是老祖宗许下的承诺么?”
“啧啧,老祖宗的坟头在哪里,我想要给他烧点纸,不然的话,怕他听不见我骂他。”
屋子里的楚家人一片哗然,就连楚光熙都变了脸色。
他犹疑了几下,朝着门口的一个壮汉看了过去,那壮汉黑着脸,摇了摇头,“已经出了村了。再说了,这都是这丫头片子的一面之词,谁能证明,她说的就是真的?”
“能来这里拿河山印的人,哪个手上不沾满了血?她又能是什么好人?”
段怡冷笑出声,“坏胚子聚在一块儿,还当自己个是什么天降使命的大人物了。我若不是好人,你还能站在那里喘着大气?井底之蛙四个字,怕不是照着你的脸写的罢。”


第一二三章 宝藏在哪
男子一听,瞬间怒了,“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丫头片子,珍娘就不应该好心帮你,简直就是浪费药。你既然是姓楚的,瞧着你的年纪,不说唤我叔叔,那也都唤我一声哥哥。”
“楚家人不杀楚家人,要不然的话,老子便一掌毙了你。”
楚光熙听着,啪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你在谁的面前充老子?”
男子涨红了脸,别过头去,不言语了。
楚光熙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一个时辰不长,他跑不远,不耽误你们解决私人恩怨;一个时辰又很长,足够你耐心的听完楚家的故事。”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们楚家,世代隐居于此,多年之前的事情,已经不可考究。许是避开战乱,又或许是江湖之人躲开仇家追杀。”
“总而言之,自我出生起,我们一族人,便住在这山底了。这一整座山便是我们楚家的祖坟,每一具悬棺里,都是一位死去的族人。”
“族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直到我父亲这一辈,生了我们姐弟三人。大姐叫做楚歌,二哥叫做楚光邑,而我行三,叫做楚光熙。”
“我父亲是个不甘于平庸的人”,楚光熙说着,看向了段怡,“大概就是你说的,同别的井底之蛙不一样,他想做要一个跳出井底的青蛙。”
“族中之人,一部分人修习祖宗传下来的武功,另外一部分人,则是驯养食铁兽……”
楚光熙的话说到这里,一下子被段怡给打断了,她激动的吞了吞口水,“你们能驯养食铁兽?”
楚光熙闻言,骄傲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有何难?食铁兽乃是兵主坐骑,自是可驯养的。”
段怡捂住了胸口,怎么办,她也好想要一只能当坐骑的食铁兽!
楚光熙却是并没有接收到她强烈的讯息,依旧说起了楚家旧事,“父亲日夜巡山,终于披荆斩棘,找到了出山的路,他终于忍不住,领着大姐同二哥,出了五平山。”
“那时候大姐已经懂事了,二哥还懵懵懂懂,被父亲背在背篓里。他们一去,许多年都没有回来。直到很多年之后,楚歌回来了。”
楚光熙说着,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段怡听着,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正是因为站在父辈的肩膀之上,所以楚歌在年纪轻轻之时,便成了先帝的心腹,其他的人都是虚晃一枪,唯有楚歌拿的是真正的河山印。
这是因为,先帝早就知晓,楚家隐居在五平山中,把河山印藏在这里,不光是有现成的大墓,还有天然的守护者。
楚歌这一次回来,便是带着河山印来的,她找关仲丘,也是要在楚家的大墓里,设下机关。这就是为何,关仲丘根本没有像关家求助,要那些树木山石,也没有要人。
因为五平山底的楚家村里,应有尽有。
楚光熙说着,声音沉了沉,“大姐回来住了很长一段时日,她带来了河山印,还有父亲亡故的消息,并且将大墓做了改造。”
“再后来,又来了一个姓王的官员。他连夜奔了过来,来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他不吃不喝几日,改了当年大姐设下的机关。”
“然后一头撞死在了山壁之上。”
楚光熙说着,语气十分的平静,他好似并没有什么好奇之心,既没有打听姓王的为何会如此,也没有打听段怡是为谁效力,要取这山河印,也没有问楚歌同楚光邑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给段怡同崔子更倒了茶水。
“这里许久没有来过客人,老夫都已经忘记了待客之道了”,他说着,看向了崔子更,“哦,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小郎君,凡遥,你把你的衣裳拿一件来,给这小郎君换了,然后送他们出山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