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却是笑着摆了摆手,“于旁人而言,那是河山。于我外祖父而言,不过是烫手山芋罢了。”
顾从戎丝毫没有反意,即便是顾旭昭惨死,他也只是想着揪出凶手报仇,丝毫没有想过要夺取天下。既然如此,那河山印于他而言,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鬼一愣,想着顾家后继无人,长叹了一口气。
段怡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而是摊开了自己的掌心,继续看向了崔子更。
“小崔将军说得没有错,我想要说的,就是掌纹。不管是墓葬也好,河山印也罢,所求的无非都是时也,命也。”
“玄术真假咱们尚且不论,老鬼你常年在墓下行走,最是明白不过,那些大墓主人,多半都是要择神棍来看风水的。楚光邑为何要进锦城?因为他对于找宝,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人的手纹,亦是玄术的一种。有代表权势事业,有代表时运,有代表寿命的。先前我便说了,河山印求的是帝王业,紫微星命。”
“是以,事业线与命运线相交之处,便是掌河山的关键之处。”
段怡说着,用食指戳中了掌心的那个点,然后将手翻过来,覆在了五平山的上空。
然后,她的食指不动,又用大拇指戳中了手背之上,同掌心的那个点,相对应的那个点。
“墓门便在这里”,段怡轻声说道。
老鬼听着,眉头皱得紧紧地,“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般找墓葬的。很奇怪的是,我一方面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方面又觉得……”
“那可是河山印啊!就这么简单的,一眼便让你找到了入口么?若是错了呢?”
他的话音刚落。
崔子更同段怡便齐声道:“掘地三尺又何妨?”
段怡瞥了崔子更一眼,学着老鬼的声调说道,“那可是河山印啊!为了得到那东西,把五平山颠倒个个儿,又如何?所以就算是我满嘴胡言,从黄河歪到了长江去,那又如何?”
“愚公都能移山,咱们不可能挖不出一个墓来。除非,那东西不在五平山。”
段怡说着,一把抓住了老鬼,带着他纵身一跃,从这树上直直的跳了下去。
老鬼又是一声尖叫,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无语的看向了段怡,“你每次都要这般猝不及防么?旁人学了轻功,那都像是仙人一般,轻飘飘的落了地。”
“倒是你,恨不得将这地砸穿一个窟窿来。”
他说着,看向了优雅落地的崔子更同苏筠,越发的无语。
再吓上几回,他的头发胡子都要被吓秃噜了。
他想着,站了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按着段怡先前指的方向,朝前走去。
四人出了小树林,正式进入了五平山,可还没有走出百步,老鬼便停了脚步。
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剑,警惕的看着不远处山边的浓雾,“你们听到声音了么?”


第一零五章 白色怪鸟
他说着,余光一瞟,却是发现,段怡同崔子更一左一右的站着,将他同苏筠夹在了中间。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耳边微弱的声音,却是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段怡握着长枪,死死的盯着那浓雾,浓雾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翻腾了起来,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强风铺面而来,吹得她的衣袍鼓鼓作响。
那白色的雾气开始变幻起来,仿佛随时都要从中跃起一只山海经中方才有的妖兽,将四人吞没下肚。
“来了!”段怡大呼出声,几乎是她说话的那一瞬间,白雾像是生了眼睛一般,猛地朝着他们扑将过来。
段怡长枪宛若游龙,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猛地朝着那白雾击去,余光一瞟,见崔子更的剑锋同样画出了弧线,二人默契的将老鬼同苏筠划进了保护圈中。
老鬼不过是个盗墓的,虽然有那么些功夫,但完全不够看的;苏筠天资过人,但是到底年纪小,今日能否活着出去,全靠她同崔子更了。
她脑子想着,长枪已经同白雾相接,在那一瞬间,发出了嘭的一声。
段怡的虎口一麻,手已经渗出了血。
而此时她也终于看清楚了白雾之中藏着的玄机……
“鸟!好多白色的鸟!他仙人板板的,这鸟是什么铜墙铁壁不成!”老鬼嗷嗷的骂出了声,他的短剑同白鸟相接的同时,已经折断了去。
段怡眼疾手快的将他一拽,挪了个位置,让他到了三人中间。
密密麻麻的白鸟飞扑了过来,在它们的头上,都生着火红色的冠子,看上去像是一团火焰似的。这鸟没有发出任何的叫声,空气之中依旧只有嗡嗡嗡的震动声。
段怡深吸了一口气,嗷的一嗓子,“风紧,扯乎?”
“跑”,说话间崔子更已经一把揽住了老鬼,朝着来时的小树林狂奔而去。
段怡拔腿跟上,伸手想要拽苏筠,却发现他举着长枪,古古怪怪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小王爷,还不快跑要当阎王爷么?”
苏筠被她叫醒,快速地跟了上来,那鸟儿见状,藏在雾气之中,翻腾着追了过来。
段怡瞧他落了后,牙一咬,调转枪头去,朝着白雾戳了一枪,又是嘭的一声,一只白鸟扑腾着飞了出来,朝着段怡的手臂就是一爪子挠去,段怡险险避开,那爪子将她的手背,划出了一条血丝儿。
感受到血气,白鸟扑腾得越发的厉害了。
段怡心中咒骂了一万句,若是人脚提得快就能够踩出火来,她势必已经跑出了比哪吒还大的风火轮来。
待她拽着苏筠到了树林前,后脑勺一股子冷风袭来,段怡心道不好,拖着苏筠就地一滚,滚进了小树林中,她刚躺在地上,就瞧见崔子更的长剑朝着她的上空破空而去。
白色的鸟儿终于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滴落了下来,它哇的叫了一声,在树林口盘旋了几下,然后掉头而去。
那白色的雾气,像是涨起又落下的潮水一般,一会儿的功夫便退到了五平山的边缘,又安静了下来。若非那树林边缘有几滴鲜红的血,几乎是看不出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
段怡回过神来,朝着苏筠看了过去,骂道,“你刚刚做什么?怎地不跑,寿星公上吊,嫌弃自己命长了不是?我还指着你日后给我摔盆打幡,养老送终呢!”
“你比他才大几岁,还想白捡一个儿子么?大白天的,梦做得挺美!”
段怡听着崔子更的风凉话,狠狠地瞪了回去,“要你管!”
“你明明可以避开,怎么让它伤了手”,崔子更说着,伸手一抛,将一瓶金疮药朝着段怡抛了过去。段怡伸手一接,果断的将金疮药揣入了怀中。
“再看都要愈合了,这药我就收着了,下回你血快要流干了的时候,给你用”,段怡说着,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我自有分寸,来之前便服用了解毒药,一般的毒伤不着我。”
“这五平山咱们迟早还要来的,既然要来,这死鸟便是要解决的。遭遇一回,不能没有收获。这鸟速度极快,像是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很难破防。”
“一般的人,或者说寻常兵器,几乎都不会对它造成伤害。而且,数量多,爪子还利。咱们打它,像是小葱抽牛,不着痕迹;他们打我们,那是铁锤锤豆腐,一爪一把渣。”
“不过有一个勉强称得上好消息的是,它们的爪子并没有毒。”
段怡说着,晃了晃自己的受伤的手背,血是红色的,她也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感。
老鬼听着,肉疼的看了一眼自己断掉的剑,“这鸟几乎没有弱点,那咱们可怎么办?奇了怪了,若是五平山有这么厉害的怪鸟,那怎么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过?”
“我从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未见过这般景象,莫不是最近方才迁徙过来的?”
他说着,将半截剑插回了腰间,又捡起落在了地上的铲子同绳索。
段怡皱了皱眉头,看向了苏筠,这回语气平和了几分,“你先前在干什么?发什么愣?莫不是这死鸟除了拳打脚踢,还练了什么摄魂之术不成?”
苏筠回过神来,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是……段三,那鸟儿,那鸟儿好似不会攻击我!”
“怎么回事?”
苏筠身子一转,比划了一下刚才四人站的位置,“我站的位置,是朝着小树林的,鸟儿先朝着你们三人攻击,我提枪准备刺,却发现那鸟儿根本就没有来攻击我,我这边一只都没有。”
“我以为是方位的缘故,愣神之间落后了一步,可那些鸟儿却是越过了我去,追击你们。莫不是我的天命,终于显现了出来,我就是传说中鸟神!”
段怡朝着他翻了个大白眼儿,“醒醒,醒醒。你若是鸟神,那我就是天神了!”
苏筠一听,认真的说道,“段三你本来就是天神!”
段怡无语,扭过头去看向了老鬼,她想了想问道,“你的剑断了之后,无法出手,在那之后,可有鸟攻击你?你一定要回想清楚,因为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第一零六章 大胆猜想
老鬼一愣,仔细的回想了起来。
先前他是打头阵的,听到空中有动静,想都没有想,便直接用短剑猛刺了过去。可那短剑不中用,刚戳到鸟肚子,便直接折断了。
在那之后,他一直被崔子更护在身后,一直到跑到小树林里来……
他想着,皱了皱眉头,“一开始我攻击了鸟,怪鸟回击了我。后来我的剑断了,没有办法再打……我也不确定,到底是崔公子护得好,还是怎么地……后来我的确是没有感受到被攻击了。”
段怡听着,看了看自己长枪,那长枪的尖头,都有些打卷了。
她朝着那浓雾看了看,说道,“老鬼,你可敢再同我走一回?这一次咱们都不主动攻击,看那怪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等老鬼回答,崔子更果断地打断了段怡,“我同老鬼去,你跟苏筠在这里看着。”
他说着,指了指段怡的长枪,“你的枪不行。我这把剑,说是神兵有些过,但是绝非凡铁,是有姓有名的剑,跟着我征战沙场多年。”
而段怡的长枪,同剑南军中寻常士兵用的枪,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段怡点了点头,也不扭捏,“那你们小心。今日就算我们四个人找不到宝藏,那也不能白来一趟。下一回来,还会撞上这些怪东西。”
崔子更点了点头,看了那老鬼一眼。
老鬼心中一惊,不自觉的便跟上了他的脚步,他们走不到百步,那白色的雾气又开始沸腾起来。
崔子更抽出了手中的长剑,扭头看向了老鬼,“你离我一丈远,不用担心,有我在,便是它们攻击你,你也死不了。”
老鬼咽了咽口水,凶狠的点了点头,一个侧部,便同崔子更拉开了距离。
那浓雾中的白鸟像是感受到了挑衅一般,比前一次骚动得更加厉害,这次没有等多久,铺天盖地的朝着二人所在的位置扑来。
段怡远远看着,啧啧出声,“什么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些怪鸟瞧见我同崔子更就是!”
白色的怪鸟从老鬼的头上飘逸的飞过,直接朝着崔子更的猛啄而去,崔子更临危不惧,喊道,“老鬼你先往回退。”
老鬼点了点头,试探着朝着小树林奔跑了起来。
这一下子局势更加明朗起来,没有一只鸟儿朝他追了过来,崔子更瞧着,瞳孔猛的一缩,瞬间身形动了。先前他站在那里,像是不动之山,如今一动,却是风驰电掣,在所有人都还没有看清楚的时候,已经比老鬼抢先一步,钻进了小树林。
与上一次那般直接褪去不同,白鸟愤怒的在空中盘旋了几周,这才忿忿的离开了。
崔子更伸出手来,摸了自己右脸一下,手上立马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血丝,“这鸟同某些人一样,浑身是刺,不扎人几下,那是心中不快的。”
段怡见他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重重地哼了一声。
“怪鸟不攻击苏筠同老鬼,只攻击我同崔子更,这证明我的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它在攻击,身上带有羊皮碎片的人。”
段怡说着,询问的看向了苏筠?
苏筠赶忙点了点头,对着段怡竖起了大拇指,“因为你们都有我那张碎皮的拓本了,我压根儿没有想起,我还有一片呢!”
他说着,难得聪明了一回,“可是我有一个疑问。先帝留下羊皮碎片,不就是为了让后人来寻找宝藏么?怪鸟若是有人豢养的护宝神兽,为何要攻击有碎片的人?”
“明明那些没有碎片的人,才更有可能跟老鬼一样,是个地地道道的盗墓贼。”
段怡摇了摇头,“个中缘由,我并没有完全想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这个想法不对。若是来人就攻击,那么这五平山早就藏不住了。”
“正因为这个地方像崔子更的脸一样平平无奇,是以这么多年,剑南道的能人,方才没有将这里踏平,挖出宝藏来。”
老鬼听着,偷偷的看了一眼崔子更的脸,好家伙,若是这叫做平平无奇,那他的脸应该叫做什么?奇丑无比么?
崔子更倒是淡定,“今日咱们可还继续?”
段怡摇了摇头,“我感觉鸟已经被激怒了,若是再去,不知道会发生何事。我们现在连墓门朝着哪边开的,都没有找到,就已经遇到了了不得的敌手。”
“可见这地下,怕是凶险至极”,她说着,在空中耍了一个花枪,“而且,我们几个的兵器不趁手,今日出师不利,还是暂退回去,待准备好了再来不迟。”
她说着,冲着崔子更眨巴了几下眼睛。
崔子更秒懂,点了点头。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苏筠瞧着二人的眼神交流,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
“她说若是有人抢在我们前头来,反倒是好事,到时候我们就能踏着敌人的尸体过去了。”崔子更说着,长剑归鞘,走到了自己的马边,翻身骑了上去。
苏筠眼睛一亮,“不愧是我家段三!就是聪慧!放心吧,就那什么纹的,一般人根本就想不出来。”
上山容易下山难,出山花的功夫,比上山还多。
因为没有什么好结果,四人回程都没有说话,等回到城中,已经错过了午食的时辰,酒楼里都开始变得冷清起来。
进城之前,他们便照着来时一般,分了开来。是以如今只剩下段怡同崔子更二人了。
“可爱吃鱼?”段怡问道。
崔子更点了点头,“从前经常同我阿爹一起去垂钓,我很擅长片鱼生,片出来的鱼片,薄如蝉翼,阿爹擅长调酱汁,说是家中祖传的方子。”
“下一回,请你试试。”
段怡听着偷瞥了崔子更一眼,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提到了做吃食,还是因为提到了江南王崔余。
“所以你擅长庖厨之事,是因为家学渊源?”
崔子更摇了摇头,“他只会抻面。我阿娘喜欢吃面。”
“蜀中的鱼,同你说的那些都不同,你试试便知晓了,椒麻爽口。吃下一碗,整个人从脚舒爽到天灵盖!”她说着,径直地领着崔子更进了酒楼。


第一零七章 酒楼偶遇
这个时辰,酒楼里的人不多,酒博士空闲着,变得殷勤起来。
有个稍微年长些的,将其他人给拦住了,快步地迎了上来,“三娘来了?可还是老地方,照老样子来一份?”
他说着,好奇地看了段怡身后跟着的崔子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睫毛颤了起来。
段怡无语的瞥了他一眼,“收收你那乌七八糟的心思,这是我带来用饭的第一百零八位男子。依旧是比你家后厨上的豆腐,都要一清二白。”
那酒博士一听,讪讪的笑了笑,“晓得晓得,我哪里敢乱写,乱写是要被戳窟窿的。”
他说着,引着段怡上了小二楼的一间雅室。
这酒楼乃是一个回字型,一楼是堂食,摆了不少桌椅。在一楼的中央,有一个高台,客满的时候,会有唱小曲儿或者说书的把戏。
是以二楼的雅室,同旁的地方格外不一样,是没有门的,只装了影影绰绰的珠帘。
段怡见他走了,松了一口气,对着崔子更解释道,“这家伙姓唐,是个落魄秀才,好好的教书先生不做,非得来这里做酒博士。”
“一来他好酒,二来他喜欢窥私,瞧了那众生百态,然后运用点春秋笔法,便写成话本子。再不济给说书人写话,活得倒是有滋有味的。”
她说着,熟络的从一旁的小炉上,取下了一个铜壶,泡了一壶茶。
“我不喜欢煮茶,喜欢泡茶。从前来的时候,在这里留了川穹茶,你且尝尝。”
崔子更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盏,轻轻地吹了吹,“你领过一百零八个男子上酒楼?”
段怡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儿没有从鼻孔中喷出来,她咳嗽了几声,“吹牛的话你也信?你们男子不是最喜欢吹嘘后宫佳丽三千么?”
“啧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纸糊的身板儿……明明是个弱鸡,吹了吹,一个个的还真把自己个当成牛了。”
崔子更咳了咳,转移了话题,“苏筠不记得自己有一块碎片,可他的玉佩里也有碎片,为何白鸟没有攻击他?”
段怡见他说这般显而易见的问题,知晓他不乐意再被当做第一百零八条好汉,回道,“他平常从来不把玉佩戴在身上的,唯独那一回,还是你叫他拿给我,他才系在腰间压袍子的。”
“而且我看顾他的时候,便已经看过了,不管是腰间,还是脖子上,都没有系绳儿。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猜测同羊皮碎片有关。”
苏筠年纪小,因为在军营中的缘故,好动又好斗。这种精贵易碎的东西,他早就不戴了。
崔子更点了点头,“你那长枪不行,你若是一时之间没有趁手的兵器,我可以先借你。”
这下段怡听着来了精神,“你使剑的,怎么会有一杆神枪?啧啧,莫要告诉我,晏先生其实力大无穷,没有出门的时候,天天在家中打铁。”
崔子更好笑喝了一口茶水,那酒博士已经端着托盘进来上菜了。
他的动作十分的麻利,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又端了温好的酒来。
“那倒是没有,晏先生岂止手无缚鸡之力?叫他端碗吃饭,他都嫌累得慌。那长枪是我偶然得之,来蜀中之前,想着顾使公是使枪的。”
“本来想着,用献兵器来求见顾使公的,但是后来不是得了你引荐么?省钱了。”
段怡脸一黑,哼了一声。
这世间竟然有这般的贼人!求人连根毫毛都舍不得拔!
“不必了。舅父的长枪给了我。”
后来顾从戎去驿站给顾旭昭收尸,从火海之中,找到了顾旭昭的那杆长枪。
因为顾明睿那般模样,不能再习武了,是以顾从戎便将长枪给了段怡。那长枪被血泡,被火烧,也不知道怎么地,竟是生出了一副黑红得模样,看上去颇为的不祥。
段怡平日里一直都好好的收着,只有上战场的时候,方才会扛出来用。
崔子更没有再多言,他扭过头去,压低了声音,“你看那边坐着的,是你二姐么?”
段怡一愣,刚刚夹起来的鱼肉,又掉了下去。
她顺着崔子更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在对面的雅室里,一个穿着白绿色的衣衫,宛若刚刚从泥土里拔出来的小葱一般的姑娘,不是段淑又是哪个。
段怡瞬间来了精神,段淑一个人来不稀奇,可稀奇的是,在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猿背蜂腰,光是看侧影,段怡都能够断定,那对面坐着的绝对是长孙凌!
她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来!看着段淑娇滴滴的,万万没有想到,竟是个行事大胆,风风火火的。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前两日段淑才在街边小馆初遇长孙凌呢。
这会儿个功夫,竟是已经私下相会了。
端着果子进来的酒博士,一进来瞧见的便是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的两人,他顿时乐了。
“这姿势我熟悉,先前我在他们雅室旁边偷听的时候,便是这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的模样的。三娘子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
“那生得绝美的姑娘,是段家的二姑娘吧?段家的马车回青云巷的那日,我还去看了热闹呢!大晚上的,站在人群当中,也不显眼的。”
段怡无语的看向了他,那都啥时候了啊,鸡都睡了,这人竟然为了听是非,半夜不当人非要当鬼。
“他们何时来的?发生了何事?”段怡心中吐槽着,嘴巴却是很诚实。
这回字型的酒楼,对面雅室隔得太远,瞧见人已经勉强了,若想听清楚谈话,简直是不可能的。
茶博士嘿嘿一笑,“三娘子来得晚了,没有赶上好热闹。二娘子生得太好看了,被那前门的陈郎君纠缠住了,同她一并来的那位小哥儿,脾气火爆得很,将陈郎君直接给打晕了去。”
“当时我们酒楼乱成了一锅粥!陈郎君的家丁将他抬了回去,还放了狠话,叫这打人的小郎君别走,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陈郎君陈欧您认得的,是个纨绔的。陈家八代单传,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陈家老夫人是个又混又护犊子的,一会儿怕是要来了。”
“掌柜的怕闹出人命官司来了,劝二娘子同那位小哥儿赶紧走,可那小哥儿硬气得很,一直在那里坐着等呢!”


第一零八章 火爆长孙
酒博士说着,见段怡没有什么要问的,讪讪地抱着托盘,出了门去。
临了还十分机灵的将段怡这间雅室的珠帘卷了起来。
“锦城也有这等欺男霸女之人啊”,崔子更感叹出声。
段怡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以为我外祖父开了天眼,还是我开了天眼?你当咱是观世音菩萨,柳枝儿一甩,这天下就净化了!”
“这天下人多了,总归有好人也有坏人;有那行侠仗义的好人,便有鸡鸣狗盗的坏人。苏筠说这话我权当他小。你也不瞅瞅自己个,一把年纪了。”
“这陈欧是个本事不济,还喜欢四处吹嘘自己个一夜十回的,在路上瞧见好看的狗子,他都要上去言语调戏一番。被抓进去好些回了,可没多久又放出来了……”
段怡说着,夹了一片鱼肉塞进了嘴中。
这鱼肉又嫩又滑,带着一股子椒麻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就这么一片,感觉她都能够吃下一碗饭去。
“某哪里就一把年纪了?虽然比你年长几岁,但也不至于如你口中一般,七老八十了。若我果真一把年纪,你这般不尊长,又算什么好?”
段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这不行啊!怎么感觉神功大退,晏先生听了都要流泪!要我尊你这个老也可以,我家坟山在哪里你晓得的,自己个躺进去,我月月给你烧香上供……”
“谁瞧了不夸我一声好!”
段怡说着,端起桌面上的茶盏,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她灵机一动,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崔子更的碗中,“尊老。”
然后双目亮晶晶的看着他,崔子更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夹起那鱼肉塞进了嘴中,这才一入口,一股麻味直击天灵盖!
他这才反应过来,段怡分明是瞧见这块鱼中夹了不少花椒,才故意夹给了他。
崔子更想着,无奈地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将那鱼肉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段怡见他没有办法,颇为失望,将桌上的冰粉推了推,“你试试这个,冰冰凉的,能解麻。你一个江南人,怎么比我吃得还凶?”
崔子更斯条慢理的舀了一勺,佯装嫌恶的塞进了嘴中。
待冰粉入口,那股子活过来了的喜悦,简直让人喜极而泣。
崔子更清了清嗓子,看了段怡一眼,“比起六年之前,更像一个孩子。”
段怡一愣,刚要追问,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吵闹声,她的眼睛一亮,循声看了过去,只见约莫一二十个拿着大棒子的家丁冲了上来,领头的那个,穿着一身朱红色绣了铜钱的锦袍,手中还拿着一个果子,一边走一边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