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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见他来了,纷纷起哄起来,长孙凌呸了他们几口骂道:“黄汤还没有下肚呢,一个个的,便连人都不想做了!说好了的,打输了的要请客的……我可没有输!”
“咱打烂了人家东西,可不是要赔!去去去……别想着……”
长孙凌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段铭瞧着,恍然大悟,“我说咱们上山那处儿,怎么一片狼藉的,原来是长孙公子干的啊!他倒是个实诚人。”
“三姐姐,这店家怎么说你在营中做过他的上峰?”
老牛恰好端了三碗面出来,听着段铭的话,笑道,“小郎君管我叫老牛便是,这里的人,都叫我老牛。被看我现在是个煮面的,那以前也是跟着顾使公打仗的大头兵。”
“段三儿初入军营的时候,我还不服气,当了那个同她打架的刺头儿。结果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别看她拳头小,那一拳下去,跟投石机正对着脸砸似的……瞬间开花。”
第一零一章 真眼瞎了
老牛说着,一脸的怀念。
“老天爷都让咱姓牛了,没有二把子的蛮力气,那对不住人不是?老牛当时在军中,那也是个顶顶好打前锋的,在兄弟们当中,勉强说得上几句话。”
“段三儿那一通揍,可是把全军上下,揍得服服帖帖的。可惜后来时运不济,受了点伤,若不是段三儿将我从那死人堆里背回来,你们哪里吃得到我这祖传的手艺!”
他越说越是带劲,屋子里冲出来了一个穿着围裙的妇人,她拿着一把水瓢,对着老牛的背就是猛的一下,“明明就是我家祖传的手艺,你倒是吹上了!”
她说着,冲着段怡笑了笑,“三娘难得来,你还不来看着火,我要给三娘搓汤圆团子吃。若非是她,你哪里能开得了店?命都没得哒。”
老牛一听,缩了缩脖子,嘿嘿嘿的朝着食客们笑了笑,“没得办法,屋里头母老虎发威了,哪个叫我们蜀地人,都是耙耳朵,听婆娘的话!”
周围的熟客们,看着他先前吹得人五人六的,如今怂得跟鹌鹑似的,一个个的都哄堂大笑起来。
段怡端起小酒又抿了一口,对着段铭说道,“老牛这是瞧见我弟弟在,搁你面前,给我脸面呢!老天爷都让他姓牛了,不会吹牛啷个对得起人?”
段铭听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见段淑不动筷子低着头想什么,段怡脑子里灵光一闪,惊讶的问道,“你该不会是瞧上长孙凌了吧?”
段淑一愣,摇了摇,她端起酒盏,学着段怡的模样,轻轻地抿了一口,摇了摇头。
“我只知晓他是荆州长孙凌,家世清楚,人品却是半点不知,哪里有什么……咳咳,看上不看上的。我虽然着急,但已经吸取教训了,得提前打听清楚才是。”
她说着,拿起筷子,有些颤抖的夹起一块毛肚,把心一横,塞进了嘴中,却是不敢细嚼,便咽了下去。
“我是想要动作快一些,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见着一个就中意了。若他已经有了家室,或者有了青梅竹马的姑娘,那岂不是要害了人家去?”
段淑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东西我没有吃过,试一试便是难吃还能吐出来,可嫁人这种事,试一试就回不了头了。”
“那长孙凌是何品行?可是中意三妹你?若他中意你,那我也是万万不会考虑的”,段淑说着,烧红了脸。
她生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这般没脸没皮的。
若非真是被逼到绝路上了,她压根儿做不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来。今儿个大姐回门,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姐绝对是急了,她一急,祖母一定会重提旧事,再说高国舅的婚事的。
段怡没有回答她,却是看向了坐在旁边桌上的知桥。
知桥激动的看了过来,见段怡看她,拼命的点起头来。
好家伙!当日长孙凌在青云山是怎么说来着?说她舅母烧香拜佛,祈祷段家五位姑娘能有一位瞎了眼睛,愿意嫁到长孙家去。
这如今竟是一语成谶,段二姑娘好好的仙女儿,竟是瞎了眼睛,有可能瞧中了她那傻表兄。
段怡眉头轻蹙,依旧没有言语,一旁的段铭已经说上话了,“长孙公子是江陵府人士,他父亲是荆州刺史。虽是刺史,但他们一家子也是武将出身。”
“长孙家同当年的山南东道乔家乃是姻亲……长孙公子是幼子……嗯,书读得不多,书院的课他不常来,来了也是呼呼大睡的,祖父都懒得搭理他。”
知桥听着,一肚子的激动平静了下来……
这样才对嘛……人都懒得搭理他,段二姑娘瞎了,段家人也不会瞎。
“说起来当初在小宴上,三妹妹你还叫我指过他。当初是我帮着大姐姐,安排座次的。他半路跟上来,打过几回照面。我瞧他坐在席尾,远看有些熟悉,是认得的。这会儿陡然靠得近了,竟像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似的”。
段淑说着,清了清嗓子,在桌子底下抬起脚来,踢了踢段怡,“你怎么不说话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我瞧着你有古怪,正在观察你被哪里来的狐仙附了身?”
段淑脸一红,轻轻地掐了一把段怡,嗔怪道,“我哪里古怪了。我只是觉得颇有意思,你也莫要笑我过于轻狂,实在是我生得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瞧见,瞧不见我的人。”
见段怡啧啧出声,段淑的脸更红了,她慌乱的摆了摆手,想了半天不知道从何开口,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不管我怎么说,都好像我在炫耀一样。”
“但是那些目光,含蓄的也好,直白的也罢,都并不让我欢喜。他们看大姐姐,能看到她样样都出色,看到你,能看到你武功出众;可一到我这里,就像是看到了花魁娘子一般……”
段怡瞬间明白了。
这就像是刚刚一眼,段淑明明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周围,那些人便好似觉得她在同他们抛媚眼,脑子里已经直奔洞房花烛夜去了。
段淑咳嗽了几声,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唉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她说着,端起桌上的酒盏,举了起来,“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了。咱们姐弟三人,是头一回,怕不是也是最后一回,出来松快了,得好好的喝,好好的吃才是。”
段怡见她窘迫,也没有追问,端起酒盏同她碰起杯来。
这一顿酒,吃了许久,等到回去的时候,段淑同段铭都有些醉意了,一路睡了回去。
待送他们回了小院子,段怡方才领着知桥同知路,一起回了屋。
段怡接过知路递来的醒酒茶,拉着二人做了下来,“你们也一人喝一杯,不然明日早晨起来,该头疼了。”
段怡说着,看向了知桥,“咱们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年了,你们同我,比那亲姐妹还要亲。所以有什么话,都直说无妨。”
“知桥,我先前问过你一回,便要再问你一回。你可喜欢你小哥哥?不要光想着报仇之事,从前可以说是大海捞针,不知道何时方才结束,怕你小哥哥等不得。”
“可这回,黑衣人已经出现了,我们知道他在剑南道,那么抓住他指日可待。你可想过,等你报仇雪恨之后呢……”
“二姐姐没有选那绿豆糕,便可见性情……你若是……”
知桥听着,眼眶一红,打断了段怡,“难怪二姑娘问姑娘,姑娘什么也不说,原来是念着我。”
她说着,揉了揉眼睛,却是摇了摇头,“从小到大,小哥哥便都只是哥哥而已。自从我逃出襄阳,来锦城见了姑娘那一刻起,知桥便只是知桥。”
“我同老贾,小王爷一样……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一旁的知路一听,顿时不乐意,“啷个不算我?我要是不在,姑娘押中了韵脚,都没有人给她鼓掌了!”
段怡哭笑不得,“那我谢谢你?”
第一零二章 初探五平山
知桥听着,也难得的跟着笑了起来。
她有些唏嘘道,“若是我小哥哥当真能娶到段二姑娘,也算是他有福命……只不过,我舅父不过是一州刺史,小哥哥还是幼子。怕是相爷不会乐意这门亲事。”
段怡眼眸一动,却是说道,“这事儿还是留着我二姐姐自己个操心罢,八字都还没有一撇。我瞧着她是个主意正的。”
若是放在和平盛世,长孙凌的确是不够瞧的。
可如今天下都乱糟糟的,谁又敢说明日不会风云突变?到时候那些在朝堂上高谈阔论的文臣,指不定就成了轻易没命的弱鸡,手握军权之人方才成了这世间头一号的人物。
“一年半载之后,谁又知道这门第会不会颠倒个个儿呢?”
段怡轻声说道。
知桥想起当年他们乔家本是一方霸主,一夜之间便家破人亡,便也唏嘘着不言语了。
那边的知路眼见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忙不迭的跑到了一旁的小炉子边,拨了拨灰将火烧旺了些,“我给姑娘煮些山楂茶吧,今夜吃了那么多肉,别不克化了。”
“老牛可真是好命,娶了牛嫂,做得一手好吃食。我瞧着他说话中气十足的,指不定还能再回军营里去呢!”
段怡摇了摇头,那是她头一回随着顾从戎去边城。
大战过后,她领着手下的人一道去点尸,她那会儿身量还不高,像是孩童似的,领着一瘸一拐的祈先生,从那尸山血海里,捡回来了好些人。
多数的人,都已经死了。用草席子裹着,就地掩埋了,待来年春日莺飞草长,便再也寻不见了。只有极少数的,尚存着一口气,被她给刨了出来,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当年老牛,能扛巨石拉满弓,如今瞧着同好人无异,实则连坛子酒都搬不动了,到了阴雨连绵的季节,铁骨铮铮的汉子,硬是疼得直不起腰来。
“若能做凡人,孰想逞英雄?”段怡轻叹出声。
知路挠了挠头,像这样的事,多半都是知桥陪着去的。她只知晓,打那次回来之后,她家姑娘在军爷就有了威望。
在她的想象中,段怡一定是呼风唤雨,狠狠地打脸啪啪啪,成了顾家军中的英雄。
“姑娘不想做英雄么?姑娘那般刻苦的习武,又不想嫁人相夫教子。”
段怡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来,捏了捏知路胖乎乎的脸,“我只想逢山开山,逢水搭桥,见荒屯田……然后养一只食铁兽,骑着它漫山遍野的挖笋子,然后抓个厨子……”
段怡想了想,“最好是手艺有崔子更那般好的,一边吃炖笋子炒笋子腌笋子,一边押韵脚,然后……然后就听你鼓掌吧!谁叫你不会唱小曲儿呢!”
知路鼓了鼓腮帮子,“姑娘这是吃了小崔将军做的栗子鸡,嫌弃知路的手艺了。”
段怡砸吧了下嘴,回味了一下那罐子美味,笑道,“没事,他那个人,就只有这么一个优点;不像知路你,只有这么一个缺点。”
知路一听,顿时斗志昂扬起来,她拍了拍胸脯,许诺道,“赶明儿我便去酒楼里寻大厨学手艺,绝对要把那小崔将军比下去!到时候我在姑娘眼中,那便是没有缺点的人了!”
她说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到一旁泡山楂茶去了。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已是三日过去。
这两日段淑再也没有过来,段怡难得落了个清静。
天刚刚亮,段怡便骑了马,出了锦城去。今日是同老鬼约好的,要去初探五平山的日子。
街市上人烟还颇为稀少,挑着担的小贩在市集里寻了位置,正往外摆着山货菜品,马蹄声经过,他们连头都没有抬起。
出了城门跑了二里路,瞧见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榕树,崔子更牵着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带随从,更是没有见几乎是同他形影不离的晏先生。
段怡翻身下了马,刚要说话,崔子更的手便伸了过来,他摊开了掌心,上头放着两个圆滚滚的茶叶蛋。
段怡挑了挑眉,不客气的接了过来,“怎么许久不见晏师伯?”
崔子更收回手,“不也没有见祈师叔。”
“他要为入冬做准备,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的,不乐意我去烦他”,段怡说着,又说道,“你们江南道,冬日好过么?这里虽然不是北地,但到了冬日,总归会有缺衣少食的。”
“天气一凉,有肺疾的人也就难过起来。剑南的一些药堂,便会在这个时候,多备些需要用到的药材,官府会掏银子给补贴。”
崔子更听得认真,他看着段怡将那鸡蛋在手中搓了搓,然后轻轻一剥,像是扭花一样,转了几圈那鸡蛋壳便掉了个一干二净的,一点碎渣子都没有留下来,心中暗暗称奇。
“没有。你出过剑南么?”崔子更说着,又补充道,“除了六年前那一次。”
段怡一愣,摇了摇头,“怎么,你将要嘲笑我是井底之蛙么?”
“那倒不是,毕竟你的眼睛没有青蛙那般大且圆”,崔子更好笑的说道。
段怡刚咬的鸡蛋卡在了嗓子眼里,有些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她赶忙拿起腰间的水袋,咕噜噜的喝了一口,才将那噎死人鸡蛋同话,一并吞了下去。
“我阿爹还在世的时候,曾说顾使公像是活在话本子里的人,我本不信的,现在确实信了。你若是出了剑南道,便知晓,这天下早已经千疮百孔,不成样子了。”
“活在这里的百姓,像是生活在桃源乡一般。这里既是天府泽国,又有高山屏障相护……不信到时候你随我去江南一观如何?”
段怡一愣,看向了崔子更,“何方妖孽,尽然附在人身?我可是师从蜀山,最擅长捉妖之术,孽畜再不离开,叫你魂飞魄散!”
崔子更脸一黑,“罢了,江南无妖,不敢请你这大佛。”
段怡笑了出声,她朝前一看,举起手挥了挥,“阿筠!吃朝食了么?给你留了一个蛋。”
坐在马上的苏筠,立马直起了身子,雀跃的摇摆起来,离得还有几丈远,他便翻身跳了下来。
“不愧是段三,知晓我带的朝食里没有蛋!不过我带了菜饼子!里头夹了咸菜丝儿!”
第一零三章 天降掌印
苏筠说着,掏出了一个饼子给段怡,瞧见一旁的崔子更,又不情不愿的拿出了另外一个,“子更哥,你们等很久了罢?都怪老鬼,要驮那些东西。”
“我们出城的时候,还七弯八绕的。不知道跑了多少冤枉路,这才晚了些。”
段怡听着,看向了老鬼的手,“可好些了?这两日可有人寻你?”
老鬼点了点头,“祈先生妙手回春。”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许是老夫名气小,这两日风平浪静的。三娘不是说要带一队人马去,还有关老爷子一道儿么。怎地就我们几个?”
“咱们先去探探虚实”,段怡轻声道,“趁着人少,咱们速去不迟。”
她说着,给了苏筠一个眼神,翻身上了马。
一行四人飞快的朝西奔去,约莫跑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在一个山脚之下,停了下来。
老鬼举起了手,朝前一步,说道,“再往里走,便要进大山了,里头云山雾罩,指不定还有山兽出没。山路崎岖,我们锦城本地人倒是无碍,小王爷同这位公子,便要小心了。”
他说着,走到了最前头领队,“我之所以给那山,取名叫做五平山。乃是因为它其实不是一座山,而像人的手掌一般,从一山基,生出五座峰来。”
“这五峰于蜀人眼中,并不算陡峭,当时坦途,于是我又取了一个平字。便成了五平山。”
山路狭小,不足以并肩而行,四人一字排开,脚程一下子满了下来。
段怡走在最后,看着前头崔子更的背影,比起一般的武将,他看上并不是十分的壮实,身上的衣袍永远都是那一套乌漆嘛黑的,只是腰封又换了一根。
依旧是繁星,却换了一副星图,段怡甚至要觉得,这厮从前怕不是请了一群绣娘,每日对月绣星河,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日一根。
到了来年,对应的日子,便穿对应的星图。
她胡思乱想着,老鬼已经开始说起五平山的险了。
“但不要听到一个平字,便觉得这山十分好闯。五平山是一个凹地,四周山峰都要比它高上一截儿。像是天神大战,有神掌降落,留下了一个掌印一般。”
“这地方常年积阴,伴有浓雾。五峰之前,有较宽的间隙,像是手指缝,若是不知道地形的人,来了之后,很容易便掉下去了。”
他说着,顿了顿,在马上扭过头来,看了看段怡,“若非图是三娘拿来的,我定是要怀疑这是有人做了局。弄了个假图,想要害人性命。”
“这五平山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会有墓葬?它不光是风水不好,还可能是个藏阴地。咱们剑南山中教派林立,许多年前,便有那招魂养尸的门派,将五平山当做驻地。”
“不过门派驻地尚未建起来,便被剿灭了。说起来顾使公年轻的时候,颇为讨厌这些邪祟之事,那会儿清得干净,后来这么些年,都无人敢来了。”
“这锦城附近的山,老夫这条腿,统统都走过。五平山来了好几回,也没有瞧见过异常来。”
三人都仔细的听着,连苏筠都不随便插嘴了。
几人不知道行了多久,路渐渐地宽阔了起来,段怡瞧着老鬼拍马走到了苏筠的外侧,亦是学了他的,上前一步,同崔子更并驾齐驱起来。
“给你,含在嘴中,能让人神智清明。当然了,你若是怕有毒,可以不吃……你若是中了招,摔死了之后,我会替你收尸的。”
“正好关老爷子给祈先生打了一口新棺材,可以先借给你使。”
崔子更抬手一接,摊开手心一看,是一颗红色的小药丸。
他余光一瞟,瞧见段怡自己也吃了一颗,方才将那药丸,塞进了嘴中。
说是含着,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感受,那药丸入口即化,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瞧书上说,山中有情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段怡打断了,“脸呢?脸呢?比五平山都大呢!难怪天神要降下巴掌来,这不打的就是脸大的!”
“还情蛊,若是有这东西,那岂不是你都能当祸国妖姬?”
段怡说着,掏出了一个白玉瓶,在手心里倒了倒,倒出了一把红色小药丸,然后鄙视的瞪了崔子更一眼,又将那药丸倒了回去。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段怡说着,瞧见老鬼也给了苏筠一颗药,便把自己的药瓶子,揣了回去。
崔子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总觉得,相处久了,自己在同段怡说话的时候,越发的落了下风。
越往里走,路越发的宽了起来,不过的确如同老鬼所言,渐渐的生出了雾气。
遮天蔽日的大树,让脚下之地,变得潮湿起来,厚厚的落叶覆盖在地上,走起来发出了怪异的声音,三五不时的,还有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猛蹿出去。
隔得远远地,隐约能够听到山兽的咆哮声。
老鬼停下了脚步,翻身下了马,他将马拴在了一旁的大树上,又将马上驮着的一把小铲子,然后一卷粗壮的麻绳取了下来,挂在了身上。
“再往前便是五平山手掌的地方了。咱们把马拴在这里,然后仔细的寻一寻,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那图残缺了一半,只能瞧出是在这山上,至于具体在哪一处,却是毫无头绪。”
“越往指尖去的地方,雾气便越浓。咱们尽量不要分开了去。”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红绳来,在来路的两根树根处,系了起来。
那红绳之上,挂了一个铜铃铛,若是有人不小心绊到了,铃铛便会作响。
段怡点了点头,拴好了马,“老鬼从前都是在地上看,不如咱们这回先从上头往下看。”
她说着,一把揽住了老鬼的胳膊,脚轻点地,领着他便飞上了树。
老鬼猝不及防,惊呼出声,吓跑了几只鸟儿,他一屁股坐在了树枝上,抱住了树干,吓出了一声冷汗,“老夫年纪大了,你下回提前吱一声。”
段怡点了点头,“吱!你不是盗墓的么?这都怕?”
老鬼嘴唇颤了颤,“你也说我是盗墓的。那墓都在地底下,我何曾上过天?”
此时崔子更同苏筠已经跟着一跃上了旁边的大树。
段怡朝下一看,却是愣住了。
这五平山从上往下看,简直就云端之中生出了一个大手印,从他们所在的地方朝前看去,五个巨大的手指朝前延伸而去。
这个平,何止只是地势平坦?它的地面光溜溜的,一株草木也没有,竟是个不毛之地。
第一零四章 时也命也
老鬼惊魂大定,一只手抱着大树,一只手朝前指去,“你们看到那五平山上的乱石了么?这便是我适才说的,那个武林门派搬运上来的。宗门没有建成,这些东西就留下了。”
“原本还有一些木头,早些年有山民家中需要房梁,便给抬下山去了。剩下的一些,风吹日晒的烂掉了,春雨过后还能生出蘑菇来。”
段怡听着,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难怪关老爷子当年问关仲丘,需不需族中帮手,给他运送一些木材石料。他却说不用,只是改建。这个地方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有了。
她想着,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那你可记得,那门派是何时的事情?宗门的头领,又叫什么名字?”
“那哪个还记得?我也是听人说的。三娘若是想知晓,不如去问顾使公,当初是他带人来剿的。”老鬼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瞧出什么异样,却是摇了摇头。
“三娘,咱们下去吧,我勘着风水,用铲子使一使。不过看了全局,我更加觉得,这地方不应该有墓葬才对,除非下葬之人想着日后绝户,子孙后代都不得不好死。”
段怡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稍等一下,你们觉得,那些乱石,看上去像不像是手背?”段怡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你们看,这是一只左手。那五堆乱石,像是手背上的五个旋涡。”
“再往前去,在通往五个手指头的路上,又各自都有碎石,像是手指的关节。”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纷纷看起自己的手来。
苏筠一瞧,惊呼出声,“先前看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段三你这么一说,我便看出来了,还真是一个手掌呢!之前老鬼总是说,像是天神按了一个手印。我便想着像是手掌在雪地里按出了一个窟窿来。没有想到,这不是手掌印,而是手背。”
他激动过后,又发愁的挠了挠头,“可就算是像一个手背,那同宝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段怡眸光一闪,“坟地同河山印,所求的都是什么?”
不等苏筠回答,一道冷冷地声音从旁传了过来,“所求的无非就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万古长青”,崔子更说着,顿了顿。
他将手掌一番,摊开手心来,“你的意思是掌纹?”
段怡惊叹的给他竖起了个大拇指,“若非这世间没有什么读心玄术,我都要以为你同我一道儿来自蜀山了。”
崔子更的眼皮子跳了跳,怎么那个仙人的梗,还没完没了了!
“你们说什么?什么河山印?那残图是河山印的藏宝图?”老鬼惊呼出声,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压到几乎自己他自己个能听见。
段怡点了点头,惊讶的看了回去,“我没有同你说么?”
老鬼拼命的摇起头来,“绝对没有!若是知晓是这个,我还清什么余毒,立即便跟来了。”
他说着,四下里看了看,不认同的看向了段怡,“若真是这个,当叫使公一道儿来,咱们早挖出来早安心,以免夜长梦多。那是什么,那是天下人都梦寐已久的河山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