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更去剑南借兵,无功而返。但是他并未强求,更是没有半点慌乱,显然是留有后手。王涛会趁着黄澄在剑南大败而拿下黔中,叫他们捡了天漏,这事情乃是无法预料,顺势而为的事情。
是以,崔子更的后手,也不是黔中军。
崔子更一直没有说,段怡也就一直没有问,如今已经入了江南,用不多时便要开打了。
那江南东道的玄应军天下闻名,而且时常拉出去平叛。
可远非黄家父子手中的黔中军可比。他们之前顺风顺水,到了江南道,怕是要吃一场恶仗。
崔子更点了点头,“原本苏世叔对我兄弟二人,并无偏袒。不过我找到了苏筠,可得一万军力作为助力。当然,我拿下江南东道之后,需要投桃报李。”
具体的崔子更没有细说,但段怡心知肚明,骂归骂说归说,该算的帐,那定是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就像黄澄领了黔中军去帮助三皇子打剑南,那也是图他继承大统之后,给的一飞冲天的从龙之功。谁会没事出钱出力还卖命不图回报的给你打天下,想得太美了吧?
崔子更说着,顿了顿,“而且,这一万大军,名义上由苏筠统领。”
他将手背在了身后,走到了段怡身边,同她并肩看起了雪景,“先前我同你说过了,天下没有哪里就是铁板一块。便是你们剑南道,若是你不走,也会分别以你同顾明睿为首,分成两派。”
“江南西道也是一样的,苏世叔行四,上头有三位兄长,更有诸多子侄。苏筠想要继承王府,亦是要经历一片血雨腥风。”
段怡若有所思,她笑了笑,说道,“这位苏使公,还真是喜欢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的打掉苏夫人怀的胎儿,自作主张的决定苏筠的未来。
“看来他很看好你,觉得你能够拿回江南东道,所以想要苏筠跟着你,在军中立威。”
这天下大乱之后,就不比从前。文臣好似一下子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会打仗手中有兵权,才是硬道理。
苏筠少年英雄,颇有天分,是天生的武将,只要给他机会,他定是可以名扬天下,到时候他身为苏立天的独子,统领整个江南西道,孰人敢不服气?
崔子更点了点头,他眼眸一动,试探着说道:“段怡,到时候我们一起打天下可好?”
段怡闻言,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儿,“大白天的,做什么美梦?我欠你的,助你拿回江南东道,便还清了。其他的,那是另外的价钱!”
“江南美人多,不适合我,我怕我迟早把持不住自己……”
段怡想着自己花天酒地的场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崔子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又道,“江南东道,玄应军外加各州州军一道儿,有八万者众。你可知晓,其他州的军队都没有特别的名字,为何偏生江南有个玄应军?”
段怡点了点头,“我听祈先生说过。这各道兵力,为京都所限。根据是否有外敌,是否多山匪,地方的财政税收能够养得起多少人……等诸多因素不同,差距甚大。”
“但是这限制,也不过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少节度使,都养有私兵,早年御史台还因为这种事,时常上折子请陛下削藩。”
“但是近年来,越来越多这样的情况。天子式微,法不责众,京城有心无力,想管也管不了,渐渐地便无人再提了。”
“玄应军,乃是第一个天子被迫认可的节度使私军。”
崔子更给了段怡一个赞赏的眼神,“世人皆认为我父亲乃是陛下宠臣,所以才特许他组建了玄应军。但其实,天子怎么会乐意藩王手握重兵?”
“这事情,说起来还同我有些关系。你知道的,我是庶子。”
“我母亲,其实并非传说中的小门小户的女儿。而是同我父亲,一早就定下了婚约。在成亲之前,母亲突逢变故。”
“父亲以为她已经亡故了,回到江南之后,便按照祖父祖母的意思,娶了江南本地名门望族的女儿为妻,生了我大哥。”
段怡听着,来了精神。
“后来你父亲发现你母亲没有死,于是便纳了你母亲进门,然后生下了你。”
崔子更点了点头,“大夫人强势,几次三番的要杀我。父亲虽然尽力想要护着我,但还是那句话,哪里都不是铁板一块,便是一道之主,亦是并不能够随心所欲。”
“我十岁那一年,终于叫大夫人寻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长剑刺穿了我的胸口,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父亲大骇,待我好了之后,便给了我一支军队。”
“朝廷只要有叛乱,他便上表让我领军去平叛,一来给我攒军功,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夫人家中在江南能顶半边天,他日我若是在江南无立锥之地,还能够凭借军功,去京城里谋个差事。”
“二来我不在江南,也能避免兄弟阋墙的惨剧。”
崔子更说着,嘲讽地笑了笑,“不过,他却是失望了。”
段怡听着,若有所思,“因为你次次都赢,这支军队打出了名堂来,便像是滚雪球一样,人越来越多。你为了区分,所以给这支军队,取名叫做玄应军。”
“没有错。我平叛功劳越来越大,玄应军的名声也越来越大。朝廷也好,大夫人也罢,再想要裁军,就不是容易之事了。”
“世人不知道其中之事,只当江南东道的驻军,别称玄应军。”
段怡皱了皱眉头,“那按说玄应军乃是你一手组建,应当听令于你。玄应军骁勇善战,比躺着吃饷银的州军应该强上百倍。可为何,你还叫你哥哥,拿走了江南东道?”
“又是为何,根本就没有传来什么江南东道内战的风声?玄应军哪里去了?”
跟着崔子更去剑南道的,不过一二百人。
其他人呢?
当年崔子更被赶出江南东道,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弑父之罪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七四章 你看我儿如何
崔子更正要回答,就瞧见一匹骏马破着风雪冲了进来,来人手中举着一枚竹筒,当是信使。
他大喝道,急促地喊道:“报!”
待那信使跳下来,那马竟是腿一软,瘫倒在地喘起粗气来。
屋子里的苏使公听到外头的声响,快步地冲了出来,“发生何事?”
“小人从京城来。陈鹤清定都定州,自封郑王,领十万大军围住京城!陛下颁布诏令,宣各地节度使进京勤王。”
信使喘着粗气,语速却是极快,“另,三殿下回京途中,遭郑王截杀,已经死于非命。陛下封七皇子陈丹为太子,入主东宫……”
段怡同崔子更对视一眼,心中惊起了惊涛骇浪。
三皇子陈铭,就这样死了?那段娴呢?段娴又去哪里了,还有段文昌那一大家子人!
段怡想着,神情复杂了起来,真的是风云突变,乱世起了。
陈丹乃是周天子最小的儿子,如今不过只有七岁而已。若是陛下亡故,一个儿皇帝,可能坐得稳这个江山?
苏立天亦是张大了嘴,半晌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接过那竹筒,掏出里头的密信看了起来。
此时段怡同崔子更已经从凉亭中走了下来,来到了苏立天的身边。
段怡朝着他的身后瞧去,苏筠手握着长枪,抿着嘴唇,一脸忿忿的样子。
“屋里头说话”,苏立天说着,袍子一甩,拿着那密信便朝着屋子里走去,屋子里的炭盆子烧得旺旺的,红彤彤的炭条偶尔发出嘭的一声,炸出了许多火花子。
苏立天将那竹筒,递给了崔子更,沉思了片刻说道,“咱们在南方,离京城甚远。十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陛下诏令若是有用,就京城周遭的几道,都能派兵平叛。”
“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的大军就是连夜开拔,也赶不上勤王。我们江南西道,是不会动弹的。纷争开始了,大战初始,是瓜分地盘最容易的时候,就像你们几个,轻而易举的拿下了黔中。”
“如今你要想拿下江南东道,搞清楚你父亲的死因,还自己一个清白,就应该立刻启程,否则迟则生变。我也要赶回洪州去,不然的话,就镇不住那些牛鬼蛇神了。”
洪州是江南西道的治所所在,如同一省省会,苏家便在洪州城中。
苏立天脾气火爆,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语速极快。
他说着,犹疑的看了一眼苏筠,“原本我想着要子更带着你去立点战功,这样你回转之时,也有了可陈之事,能够在军中站稳脚跟。可这如今……”
苏筠一听,冷笑出声,“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自说自话,我早就说过了,我不稀罕做什么王爷,也不稀罕江南西道,更加不想立什么军功。”
“我这条命,是段三救的,日后我就是段三的人了,她去哪里,我去哪里。你再去找十个八个女人,生十个八个孩子,继承你的王位好了。”
“我娘不稀罕的东西,我也不稀罕!”
苏立天一听,火腾腾而起,“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你不稀罕可以,乱世之中,你手无寸铁,拿什么自保?”
“你这个蠢儿,你恨阿爹可以,可这江南西道,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只有大军傍身,你才能够在这乱世之中,不被人欺辱。”
“几年前你的遭遇,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么?段三如今没有了剑南军庇护,她又如何护得住你?护得住自己?”
苏立天语速越来越开,觉得自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瞧着苏筠缓和了几分的神色,便知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他这儿子……
苏立天灵机一动,果断的看向了段怡,“段三娘子对小儿有救命之恩,苏某感激不尽,先前言语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我是个急性子,这小子又不肯认我,难免急躁了些。”
“不知道段三姑娘可许了人家?若是没有,你看小儿苏筠如何?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好在听话。你同苏筠成亲之后,二人可以一同入军营。”
“你在剑南是如何,在我江南西道,亦是如何。你看可好?”
段怡觉得,苏立天绝对是深谙沉默术的大法师,要不然的话,这屋子里怎么会想死一般沉寂。
话说她上辈子孤寡了一生,这辈子绝对是有点桃花运在的。
不是她吹嘘,短短几个月,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向她求亲了!个个儿郎都自带丰厚嫁妆!
除了苏立天外,其他三个人齐刷刷的摇了摇头。
“你摇什么头?干你何事?”段怡瞧见崔子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果断怼了回去。
知晓这厮野心勃勃,可他便是周天子,也管不着她的头上去。
“镜子呢镜子呢?你自己啥样你不知道?你生的儿子啥样你不知道?我怎么可以娶段三?这天下就没有比段三更厉害的人了!”
“我段三怎么可以成亲?天底下的男子,给她提鞋都不配!”
苏筠气得涨红了脸,宛若刚刚亲眼目睹自家的祖坟被挖!
苏立天目瞪口呆。
不是这段三虽然好看,但比她亲爹那是差得远呢;虽然有武功,但比崔子更却是不如;虽然救过苏筠那小子,但身上也没有冒着菩萨的金光……
她怎么就天上有地下无了?
段怡清了清嗓子,饶是听苏筠胡乱夸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次比一次震惊。
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脸皮扛不住了,修炼得还不够厚!”
一旁的崔子更,却是突兀的笑了出声。
段怡瞪了他一眼,这人果真是病得不轻!这有什么好笑的。
苏立天回过神来,见是他会错了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眼眸一动,又道,“我听筠儿说,你此行只是帮崔子更拿下江南东道而已。剑南的事情我听说了,待子更大胜之后。不如你同筠儿一并回我江南西道?”
“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同筠儿义结金兰。他年纪小,不懂事,有你这个长姐管教,我便放心了。”
崔子更无语。
不是,小爷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这里,苏世叔你为何要孜孜不倦地挖我墙角?


第一七五章 两军汇合
段怡闻言,微微一笑,“使公抬爱,怡另有打算。便是不义结金兰,苏筠也与我亲弟弟无异。”
甚至,比起段铭,苏筠在她心中,更像是她的亲弟弟。
苏立天嘴张了张,到底没有接着说下去。
“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完了。总而言之,我是不会跟着你回洪州的”,苏筠气鼓鼓地说道。
一旁的崔子更,终于寻着了机会,劝解道,“世叔也说,洪州还有不少牛鬼蛇神。如今他们只知晓借兵之事,不知苏筠的存在。”
“何不按照原计划行事,苏筠先随我去江南东道。待世叔整顿好之后再说?苏筠离家之时,是个孩子,身边本应该里三层外三层的有人看顾,却让他轻而易举的出了府。”
“段怡所言,当年土匪绑了苏筠之后来送信,府中又是谁说家中添了丁,世叔不再需要苏筠这个儿子?万一……”
崔子更顿了顿,“万一出了什么事,苏筠也有一万精兵相护。”
苏立天沉思了片刻,果断的点了点头,他想着,快步的走到了一旁,从兵书架子后头,取出了一根长枪,还有一个锦盒递给了苏筠。
“我知晓你怪阿爹害死了你阿娘。你阿娘没了,我心中也很难过,现在争论,多说无益。你不乐意回洪州,我也不绑着你。”
“你子更哥写信给我之后,我知晓你用长枪,如今骁勇善战,心中亦是十分的欢喜。这里是一杆枪,还有一身甲衣,你拿着去。”
“遇事莫要冲动,逞英雄的时候,想想你阿娘,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等哪一日,你想要这江南西道了,你再回来。阿爹等着你。”
苏立天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月牙形状的铁符,递给了苏筠,“那一万苏家军,就在前头等着你们。这是虎符,他们会跟着你走,听你号令。”
苏立天一股脑儿的将那些东西,塞到了苏筠的怀中,然后嘴唇颤了颤,趁着苏筠还没有恼怒之前,轻轻的抱了抱他,然后又快速的分了开来。
他眼眶一红,“你离开的时候,阿爹还能够抱起你,一晃,都同阿爹差不多高了。珍重!”
苏立天说着,快步的走了出去,他带着自己的那队人,翻身上了马。
来的时候像是一阵风一般突然,去的时候亦是如此,眨眼的功夫,那白色的雪地上,便已经只剩下几个黑色的小点点了。
苏筠沉默的看着,一直到人影都不见了,方才收回了视线。
段怡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苏筠咧嘴一笑,冲着段怡说道,“有什么鬼用!迟来的疼爱比草贱!就让他一个人,抱着王位嗷嗷哭好了!谁稀罕!”
他说着,眨了眨眼睛,举了举手中的包袱,“不要白不要,说起来我阿娘的嫁妆还在城中。等咱们没有钱花了,我就回来统统拉走。”
“到时候我把老贾挂树上当秋千荡!嘿嘿!”
段怡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甚是妙!老贾肯定婆婆妈妈骂骂咧咧的,不多时就口干舌燥,到时候咱们俩就坐他跟前吃瓜,馋死他!”
苏筠想起那样的美妙场景,没心没肺的笑了出声,“走走走,咱们快些去苏州!”
他说着,将那包袱打开看来,里头除了一套崭新的外甲之外,还有一个黑熊皮的披风,以及一个薄薄的金丝软甲。
苏筠身子一僵,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那软甲,有些落寞的说道,“这是我阿娘送给阿爹的,在他生辰的时候。那时候阿爹还时常出征,阿娘怕他受伤,就花了大力气,请了大师打造。”
他说着,指了指胸前的一处划痕,“你看这里,它替我阿爹挡过致命一击。当时这里被戳破了,阿爹只是破了点皮,捡回了一条命来。”
“后来送去修补,再怎么补都有一条缝儿。”
苏筠说着,将那内甲递给了段怡,“段三,给你穿这个。”
段怡摆了摆手,嫌弃地说道,“你不是说我天下第一么?我哪里用得着这个?再说了这软甲是贴身穿的,我怕沾染了爹味儿。”
苏筠的惆怅一扫而空,噗呲一下笑出了声,“爹都很晦气。”
段怡认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么?看看段思贤有多晦气就知道了。
她想着,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了崔子更。
“苏使公借了你一万精兵,你就这般高兴,那脸上的笑容都要溢出来了。”
苏筠听到段怡的话,也抬起头来,也看了过去,崔子更淡淡地站在那里,连眉毛嘴角的幅度都没有变,跟那庙里的泥菩萨似的,哪里就能够看出来高兴不高兴了。
“崔二哥哪里高兴了?他成亲的时候,怕都是这副模样。那新娘子将扇子一却,得吓坏了去。”
崔子更伸出手来,拍了拍苏筠的肩膀,“咱们两家乃是世交,你同我弟弟一样。即是弟弟童言无忌,我便不放在心上了。”
苏筠一头雾水,段怡惊悚地将他拽得远了些。
“虎符是个好东西,看你有了它,崔子更都要认你做弟弟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我们这种不为权势所动的人,真是凤毛麟角了。”
苏筠像是被按到了什么开关似的,对着段怡赞赏道,“不亏是段三!就是这么威武!”
崔子更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门口走去……
什么叫做对牛弹琴,他今日算是见识了!
“这会儿雪小一些了,咱们速速启程,到前头去同苏家军汇合。不要让人久等了,然后大军直接开拔,朝着苏州去。”
段怡同苏筠一听,立马跟上,朝着大军所在之地行去。
雪花果然小了不少,用了庄子上准备的饭食,整个黔中军都看起来精神抖擞了不少。
段怡骑在马背上,开始急行军起来。
雪花落进了她的脖子里,让她冷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被那信使一打岔,她倒是差点儿忘记了,崔子更还没有回答她,关于玄应军的问题。
先前苏使公说什么来着?说他想要查明江南王崔余的死因,洗刷弑父的名声……
她想着,就瞧见前头的官道之上,蓝色的大旗飘扬着,上头写着大大的苏字。
见到他们过来,几个领头的将领,拍马便行了过来。


第一七六章 灵活的胖子
那打马而来的二人,瞧着颇为有趣。
一人肤白如雪,披着白色的披风,他生得颇为松软,一人坐在马上,宛若两人,像极了一根刚刚吹好的棉花糖,在这冰天雪地里,几乎要同背景融为一体。
而另外一人,则是面黑如炭。段怡仔细再三,确认过他额头之上没有个月牙印记,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棉花糖见到苏筠,像是一只脱了绳索的小狗,欢脱的冲了过来,他伸手一薅,直接将苏筠从马上薅了下来,搂在怀中猛地拍打了起来。
“你小子,怎地一声不吭的就不见了!我遍寻不到,还以为你死了。没有想到,你竟然学了枪,从前我教你的剑法,你是不是都荒废了?”
他说着,将苏筠推了开来,上下的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好小子,比从前生得结实了许多”,他说着,指了指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黑炭,“宋城,他也擅长使枪,你爹知晓之后,特意让他过来的。”
“苏筠!我同你说过的,使公的独子。他小时候,我时常带他去军中玩耍,还教过他剑法。崔将军你们认识,我便不说了。”
棉花糖雀跃的说着,显然对于再见苏筠,十分的高兴。
他说着,冲着段怡微微颔首,“这位应该就是段三娘子了吧?在下洪州赵传神。”
这个名字一点都不传神。
段怡眼眸一动,冲着那赵传神抱了抱拳,“锦城段怡。”
赵传神没有多说,他重重地拍了拍苏筠的肩膀,笑道,“军情紧急,咱们先开拔,叙旧的事稍后再说。小王爷乃是我军主帅,不如随赵某去前军之中?”
“你阿爹怕你生疏,这回遣来的,大多数都是你小时候见过的。而且,有宋城在,他还能够指点你枪法。”
苏筠看了一眼段怡,果断地摇了摇头,“赵叔莫要管我,耽误了行军。我就同段三一块儿。”
赵传神也没有勉强,笑了笑,朝着那苏家军中行去。
段怡翻身上了马,朝着他看去,赵传神虽然宛若庞然大物,但是动作却是异常的灵活,只轻轻一踮脚,便像是一根羽毛似的,飘上了马。
这是一个十分灵活的胖子。
段怡想着,拍马而去。两军虽然一同前行,却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赵传神又来过几次,要苏筠去苏家军中,皆是被他拒绝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急行军,等到停下来好好修整,安营扎寨的时候,那江南东道已经是一步之遥。
段怡坐在火堆面前,将身边的酒递给了崔子更。
营中静悄悄地,除了巡逻站岗的士兵之外,其他的人,早就已经进入营帐之中睡着了。
她在睡梦之中饿醒了,出来觅食,却是瞧见了坐在火堆旁的崔子更。
崔子更就着酒囊喝了一口,转了转手中的馍馍,他的手法很好,馍馍烤得焦黄焦黄的,散发出一股子诱人的香味儿。
他将手中的一串,递给了段怡,“烤好了,上头加了我秘制的香料,很香。”
段怡接过来急忙咬了一口,烫得她吐了吐舌头,她探过身子去,抓过崔子更身边的酒囊,喝了一大口,方才缓了过来,又继续吃了起来。
“崔子更卖馍,自卖自夸”,真香!段怡吸了吸鼻子。
崔子更瞧着,勾了勾嘴角,他拨了拨面前的火堆,又添了两根新柴上去。
“那天你不是问我么?关于玄应军,关于我父兄之事。”
段怡来了精神,点了点头,“上次你还没有说,便被那个信使打断了,这些日子,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路,我也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问你。”
“你已经到了两道边界,你哥哥若不是傻子,定是有所反应,怕不是咱们都不用去苏州,这两日便要短兵交接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也并非故意要打探你的私事的。”
崔子更摇了摇头,“无妨。”
“上回我不是说,我母亲并非小门小户出身,而是之前便同我父亲有婚约,门当户对之人么?你若是对周朝皇室有些了解,寻个过去的老人打听一二,便能够知晓我母亲的身份。”
段怡一愣,前头这么多年,她都一心习武基建,那等皇室秘事,她还真是几乎一无所知。
她不知晓,但是她可以猜。
“你母亲是郑王一脉的皇室中人?”段怡想着,又摇了摇头,“不对,时间对不上。”
“陈鹤清比我大不得多少,他是郑王遗腹子。你一把年纪,同我们差了辈了,怎么算你母亲也不是受到了郑王的牵连。”
段怡自顾自的解释道。
“一把年纪?差了辈分?”崔子更声音越发的低沉,带着几分危险。
段怡却是半分不惧,“大爷,想想您扛着长剑攻无不克的时候,我还是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小姑娘。叫你一声叔叔,半分不为过。”
“若是你成亲早些,现在我都能可以给你儿子开蒙了。年纪大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你吃的盐多,不必伤心。”
崔子更深吸了一口气,“你倒是小,怎地吃饭不叫人喂呢?”
段怡嘿嘿一笑,“我倒是想,就是没人敢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嘴边多了一根咸菜……
段怡的脸宛若咸菜,她将头挪开了去,“你说你这人,好歹也是一个将军,未来的江南王,怎么不是馍馍就是咸菜的,连个肉花花都瞧不见的。”
崔子更挑了挑眉,将那根咸菜收了回去,“不是说有人敢喂,你就敢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