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更点了点头,两匹轻骑飞速的上了官道,绝尘而去。
待瞧见贾参军同苏筠等人已经进了城,段怡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马背上猛的一跃,转过身来,拉弓射箭,这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追上来的徐易,鼻头红红嘴巴红红,被段怡那辛香料扑了一脸,到现在都没有好全,他眼睛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儿……刚朝前一步,就瞧见三支长箭从天而降,其中有一支,朝着他飞了过来。
他往后挪了一寸,那长箭直接快很准的钉在了他的马背上。
徐易大惊失色,“老子要是不后退这一寸!岂不是要做了太监去!最毒妇人心!她娘的小小年纪,怎地如此歹毒!”
段怡听着,转过身去,朝着他大喊道,“徐公公谬赞!”
徐易新仇加了旧恨,怒火涌上了心头,他想着,拍着受伤的坐骑,直接朝着锦城的大门追去,一旁的长孙凌瞧着着急上火,“徐兄,小心!”
徐易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半个字,可他刚一拔尖探头,便感觉的一股子杀气,仰头一看,只见那锦城楼上万箭齐发,顿时像那泄气的皮球一般,吓得肝胆欲裂。
他慌忙调转马头,心中那是后悔无比,段怡故意激怒他,就是想要他热血上头,误入剑南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
这两次交锋,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姓段的小娘子,不,姓段的女将军,同传说中的剑南军风格那是截然不同,她打仗只有一个章程:狡诈!
徐易想着,身子一转,转到了那马肚子之下,箭支射在马背上,马痛得嘶鸣起来,将他甩了出去,徐易在地上滚了几滚,听着第二波箭支来的声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腿一痛,像是要被人拽得脱臼了似的,他睁开眼睛一看,一眼瞧见的便是长孙凌那细得快要断了的腰……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定是要嘲讽几句,小白脸儿,比鸡骨头都软的东西……
可如今……他万万没有想到,长孙凌会救他一命!
待被拖出了剑南军的范围,徐易方才喘上了大气来,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身,一把抱住了长孙凌,“救命之恩,永世难忘,日后你小子,就由老子罩着了。”
长孙凌挠了挠头,一把将他推开了去,“你莫要抱我,我可是要娶亲的人了!”
他说着,耳根子一红,心中甜得能冒出泡来!
那徐易一听,挥了挥手中的大刀,“到时候你家开席,我去给你杀猪,我家祖宗八代都是白天杀人,晚上杀猪。”
长孙凌见他又活了过来,弱弱的说道,“杀不杀到时候再说罢!就是你后头的衣服都磨没了,剑南军都举着火把照着你笑呢!”
徐易身子一僵,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他就是这剑南道的风怎么不光凉,他还有妖气,前头不凉后头凉!
此时段怡已经上了城楼,她闻声哈哈一笑,朗声道,“徐公公,别把我家门前当净身房!兄弟们不耐烦听猪叫!”
徐易的牙齿咬得蹦蹦响,他们是从睡梦中醒来的,别说披风了,就是连外袍都没有来及穿,统统穿的中衣,现在有哪个能有多余的袍子给他穿!
“老子要杀了你!”
长孙凌瞧着,挠了挠头,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递给了徐易,“你绑在腰间吧,都是男子汉,光膀子没啥事,不光腚就行。”
徐易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长孙凌。
周军除了一部分是三皇子的私兵之外,其余的都是周边各道凑合来的州军。其中又要以黔中道占了大头,那梁州的黄澄可是嘚瑟得不行。
军功只有那么些,你拿了我便没有。这是难得的从龙之功,谁都想要拔了头筹。
而长孙凌,不过是赶了巧的无名小卒。之前,没有人把他放在眼中。
他这回没有说谢谢,只是重重的拍了拍长孙凌的肩膀,将那衣衫捆在了自己的腰间。
长孙凌远瞭城楼,轻声道,“下次你别把段三的话放到心里去,小心没有被箭射死,反倒被她气死。”
徐易一梗,竖起了手中的大刀,“还愣着做什么?回营去,难不成咱们要穿着中衣攻城!”
段怡站在城楼之上,听着那马蹄声渐行渐远,朝着东方看了过去,一轮圆日缓缓地升起,天地好似在一瞬间,亮了去。


第一四七章 用完就扔
段怡伸了一个懒腰,抖了抖胳膊,又抖了抖腿,振臂一呼,“哎呀呀,这隔得老远,都闻得到周军的炒米香!整得我肚子都饿了!”
那贾参军还有苏筠等人一听,都会心一笑,跟着起哄起来,“那段三你要请我们吃小面!”
段怡一把捂住了胸口,“光吃小面没得意思!我们去抓那细作做浇头!”
“要得!”苏筠喊得响亮,跳得最高,兴高采烈的跟过年似的,“跟着段三有人吃!呸呸,有肉吃!哈哈!”
段怡嘿嘿一笑,冲着崔子更招了招手,“亏得我祖父跑得及时,叫我拿了遗产,不然把我吃垮了去!请你一道儿吃!放心,给你加个蛋!不然的话,日后都不好意思,叫你滚蛋!”
崔子更捂了捂额,没眼看是怎么回事?
他的眉头跳了跳,“你这是要过河拆桥,用完就扔?”
他说着,跟段怡并肩一道儿下了城楼,贾参军等人闹归闹,但却是十分的有序,同崔子更的手下,默契的一分为二,一列人行左边,一列人行右边,浩浩荡荡的下了楼。
段怡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肉干,递给了崔子更,“你还没有用呢,先扔用了的。那些细作,油都榨干了,剩下的都是渣子了,也该扔了。”
崔子更疑惑的看了一眼肉干,这几日他大部分时间都同段怡在一起,从前可没有见过她身上带了这些,而且闻着一不麻,二不辣,净是咸香味儿,一看就不是锦城口味。
“这是哪里来的,吃着像是北地口味。我也会做这种肉干,我阿娘爱吃”,崔子更说道。
段怡咬了一口,“哦,刚才突袭周军大营,顺手拿的。”
她说着,语重心长的看向了崔子更,“唉,我算是晓得,你为何对这江山念念不忘了,因为你自能啃石头馍馍,而他们可以吃肉干……换做是我,我也看不得!”
“一会儿请你吃腊肠,麻香得很。一入口去,保证里恨不得连吃三碗面!”
段怡说完,猛的回头,正了正色,“昨夜我吩咐你的事情,你都做好了吧?”
老贾收起了调笑的神色,“你放心,那群从京城里来的人,都叫人盯着,一个都没有漏掉,不过……”
老贾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不过锦城百姓众多,若是有其他被收买了的,那是防不胜防。”
段怡点了点头,“先将那些人,暂时关押起来。苏筠同我去看城中水源,知桥你去保兴堂请先生,然后把这张纸给他,叫他配出解药来。办好事之后,咱们去老牛那儿见。”
众人领命,四散而去。
接下来几日,周军又来攻了好几次城,只不过都没有讨着什么好处。
崔子更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天色,水雾蒙蒙的,天上布满了乌云,眼瞅着便要下雨了。
他伸出手来,雨点快速的打落了下来,明明已经入了冬,可这雨还是来得又急又大,宛若盛夏。狂风吹着窗外的大树不停的摇晃,世界仿佛顷刻之间,便得黑压压的了。
一只鸽子摇摇欲坠的飞着,险些被风刮走了去。
它有些艰难的落在了崔子更的手中,蹭了蹭有些湿了的毛。
崔子更将它接了进来,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了信来,抽出来一看,却是一声叹息。
那鸽子蹭了蹭,飞到了屋子里的一个横杆上,梳理起自己的毛发来。
风吹得窗子咣咣作响,崔子更伸手关上了窗子,走到了床边,段怡穿着甲衣,抱着灵机在那里呼呼大睡,她的睡相瞧着不怎么好,时不时的还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崔子更瞧着,忍住了伸手拨开她脸上碎发的冲动。
这几天段怡几乎是没有怎么合眼,布防,出击,又验遍了全城的水源,好在段淑的消息递得及时,他们一直派人守着所有井口,没有给人可乘之机。
锦城瞧着样样都还好,可是所有人都知晓,这种紧绷着的状态,绝非长久之计。
崔子更想着,伸出手来,推了推段怡,“段三,该起了!你还真是到哪里都睡得着,就不怕叫人给卖了去。如今城中吃食少,这么重的一头猪,可多得是人抢着要的。”
段怡打了个呵欠,缓缓地坐了起身,她揉了揉自己眼睛,“得了吧!猪都以为自己把别人卖了,还乐滋滋的数钱呢,其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崔叔叔,不晓得什么叫做被人卖了还数钱么?”
她说着,揉了灵机一把,灵机被揉得不耐烦了,啪的打开了段怡的手,它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又对着段怡的手拱了拱。
段怡像是三九天喝了一杯热水似的,整个人都暖了过来。
她本来是想要来崔子更这里接灵机的,可一来见这家伙睡在榻上,便抱着同崔子更说了几句闲话,可灵机抱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它一直睡着,困意便疯传了过来,让她不知不觉有就睡着了。
尤其是它在崔子更这里,不光是干干净净的,还带着一股子好闻的香气,像是冬日里晒了被子之后,产生的那股子暖烘烘的阳光的味道,令人昏昏欲睡。
段怡清了清嗓子,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站了起身,然后离那床榻远了些。
崔子更瞧着,有些好笑,将刚刚收到了飞鸽传书,递给了段怡。
“你许久没有睡,本来不想叫你。但是军情重要,荆州还有黔中道的援军,已经同周军汇合了。他们粮草被烧了,在锦城久待不了。”
“而且入了冬,天气会越发的寒冷,到时候还需棉衣等御寒之物,仗是越发的不好打。”
崔子更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同段怡各倒了一杯热茶。
段怡仔细听着,抱着灵机坐了下来。崔子更见她饮茶不便,将灵机抱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而且,我收到风,说是五皇子已经离开锦城,直奔京城去了。”
段怡神色一凛,“所以三皇子心急如焚,拿下锦城一定会速战速决。是以今明两日,便会全力攻城。锦城能否保得住,就看这一战了!”
她说着,慌忙站了起身,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下去,又抓起了一边的长枪,“我去寻我外祖父,灵机还放在你这里。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崔子更瞧着她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他在袖袋了摸索了一下,又摸出了一张飞鸽传书出来,静静地看了看,他摸了摸灵机的脑袋,喃喃道,“你阿娘是个傻子是不是?”


第一四八章 被包围了
雨越下越大,一直到夜里,直到夜里方才停了下来。
之前坑杀了无数周军的战壕,如今里头已经灌满了黄澄澄的泥巴水,那杀人的尖刺全都沉在了水底,变成了一条滚滚的护城河。
段怡站在城楼上,接过苏筠递来的鼓槌,腾腾地敲响了战鼓。
放眼望去,在“护城河”的那一头,密密麻麻的火把一望无际,像是夏日田野上的点亮了的萤火虫。所有的锦城人都知晓,这萤火虫,是会杀人的。
敌人援军已经到了,那是数倍于守城大军的敌人。
段怡的鼓敲得急促了起来,“城在,人在;城灭,人亡!”
城楼上的剑南士兵,跟着喊了起来,“城在,人在;城灭,人亡。”
这齐声的呐喊,在夜空之中回响着,直到许多年后,锦城的百姓的耳边,依旧响起这热血沸腾的声音。
“段三,周军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我瞧着祈先生同晏先生,摩拳擦掌好一会儿了,可也不见人来阵前叫骂……看他们抓耳捞腮的样子,都给憋坏了,这简直就是英雄没了用武之地。”
段怡收了鼓,听着身边小王爷苏筠的嘀咕声,没有搭话。
不是她不想回答,实在是她也不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文人打仗,就是不讲武德!
她正吐槽着,就听到那周军阵营之中,老头子段文昌扯开了嗓子喊道,“不必逞口舌之快,段怡巧舌如簧,奸诈无比,莫要中了套儿!直接攻城!”
“恭喜段三姑娘,凭借一张嘴,闻名天下!”
段怡听着崔子更的风凉话,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儿,“师伯师兄如同冬日杂草,那都是废材,师门自然只能靠小妹发扬光大了!”
他们说着笑,可没有一个人笑,都死死的盯着那攻城的周军。
“本来我打算在城门之前泼油,可不想一场大雨下来,火攻是不行了”,段怡说着,声音沉重了几分,站在她身边的祈郎中,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话间,那周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护城河边”,只见站在最前头的那一排士兵,噗的一声,将一张张的门板铺在了上头,瞬间搭起了一座座的“桥”。
几乎是毫无停滞,周军士兵已经兵临城下。段怡大手一挥,朗声道,“放箭!”
一瞬间万箭齐发,前头的那一拨被射死者十之八九,可是后头的士兵,并没有停顿,而是踏着同袍的尸体,继续朝前冲去。
即便是城楼之上的箭支密而不断,很快第一波周军士兵,已经到了城楼之前。
登云梯砸在那城墙之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段怡神色一凛,等着面前的梯子上爬满了人,然后猛地一声喝,将一整个梯子上的人,全都给推了下去,她用余光一瞟,崔子更同苏筠,都按照她之前布置好的,相隔而战。
在他们三人中间,各站了两个守城的士兵,目前来说,还算是应对自如。
“段三!”一旁的老贾,脸涨得通红。
段怡一瞧,只见他那个梯子,已经上来了一个敌人的先锋军。
段怡二话不说,长枪一挑,将那厮猛挑落了下去,随即长枪一震,朝着旁边的登云梯刺去,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梯子瞬间四分五裂,炸裂了开去。
老贾松了一口气,他前些日子受了伤,这会儿伤口又要裂开了。
“把老子得热油端来!”老贾说着,身后的小兵,立马给他提了一桶刚刚送上来的热油,他深吸了一口气,提起那桶,便朝下猛的倒了下去。
这一下子,城楼之下,传来了阵阵惨叫之声。
老贾木着一张脸,摸了摸手背上被溅出来的水泡,扭头看向了段怡,“段三,你确定使公不是弃城而逃,会折返回来救我们?你知道的,我们不是他的嫡系!”
“你看看,这城楼之上,就只有我们这帮从青城山来的兄弟!便是我们个个都有三头六臂,那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虚张声势就像是纸老虎,迟早要穿帮的。”
段怡果断的摇了摇头,“外祖父就算弃我而去,也不会对锦城百姓不管不顾!”
老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那城楼底下的周军,又如蝗虫一般,冲了上来。
段怡无暇他顾。
她从崔子更那头离开,便立即去了顾使公府,恰好瞧见那斥候,快马加鞭的入了府。援军已到,不日将攻城。剑南军大部分都在前线抵御吐蕃,锦城驻军,并不算太多。
比起那三皇子召集的周军,人数之上,那是有天壤之别。
若是想要取胜,必然要取奇巧之策。
他们商议之后,顾从戎身边的谋士黄先生提出了一条不成办法的办法。
顾从戎领着大军趁着这场遮天蔽日的大雨出城,从山路绕道疾驰,待周军攻城之时,绕到他们身后,杀一个出其不意。
段怡便领着一部分人守城,吸引火力。
兵行险招,本无人有异议。但是敌军攻势太猛,若是援军迟迟不来,那么迟早所有的人,都会像老贾一样……
段怡想着,转过头去,沉声喊道,“先生!”
祈郎中摇了摇头,骂骂咧咧地摇着一个小旗子走了上来,“师兄,你行快些,又不是个瘸子!唉,想当年,我也是个心怀天下,志存高远的良善人!”
“现在竟然像个作法的神棍,扬起了那要人命的招魂幡!祖上有灵,定是要指着鼻子骂我,活该我老祈家断子绝孙!”
他说得痛心疾首,可是眼睛却是盯着手中旗子的方向来看。
老神棍早就死了,临死之前也没有传功于他,他自是不可能搞什么招魂的把戏。
可他是一个郎中,一个擅长用毒,解毒的郎中!
他想着,见那旗子一直朝着自己的脸,等着等着,突然之间,那旗子的风向一转,变了个方向,朝着外头去了。
祈郎中顿时大喜,颤颤巍巍的提起了一个小木桶,掀开来露出了一桶白色的粉末,他屏住了呼吸,舀了一勺,朝着楼下倒去!
几乎是一瞬间,那粉末朝着城楼下的周军飞了下去,顷刻之间,那楼下竟然安静了下来。


第一四九章 娘家大礼
“愣着作甚?趁现在,放箭!”段怡见城楼之上的士兵也有呆滞,立马郎声呼唤道。
先前拿着长枪刺登云梯的那一拨人,朝后一步,歇了下来。
而后头的弓箭手,则是齐齐上前一步,朝着城楼之下乱射起来。
晏先生神色一变,忙伸出头去,见那城楼之下,周军睡到一片,其他的人,投鼠忌器,看着祈郎中手中的水瓢,迟迟不敢上前。
他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伤天害理之人!”
祈郎中瞥了段怡一眼,见她神色坚毅,神情复杂起来,“啊呸……不然呢,三宫六院了,还要在史书上写帝后情深么?那不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是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比起崔子更杀人如麻,我同小段怡简直可以立地成佛!”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这句话段怡只说了一遍,他便牢牢的记住了。
祈郎中想着,将那小桶放下,又观看起风向来,“唉,天不助我等,这风胡乱的吹!”
段怡冲着他点了点头,“先生后退!让关老爷子上投石机!”
这一场战,打了整整几个时辰,方才让人有了喘息之机。
因为风向变了,祈郎中又洒了两次毒粉,周军终于暂时退回了“护城河”外头,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安营扎寨起来。
无论是城楼之下,密密麻麻的尸体,还是那不远之处,照亮了半个夜空的火把,都让人头皮发麻。
崔子更递给了段怡一个馍馍,“吃两口吧,他们等不了多久,等你们都感到最困乏的时候,便又会攻上来的。你没有觉得,这一次周军的作战风格,格外的不同么?”
段怡拿着馍馍,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的脸上血淋淋的,却是来不及擦拭,此时也不顾得那么些,直接便往自己的嘴中塞去,“嗯,不像是我祖父还有三皇子的作风。”
她想着,灵光一闪,“可是荆州长孙家……”
祈郎中拿着一壶酒,走了过来,他一屁股往下坐去,拿起酒壶就喝了一大口,“你们这些不孝顺的,叫老夫做那等危险之事!现在有白面馍馍,我也吃不得一口!”
“就怕这手上沾了毒药,没有毒死几个敌人,倒是把我自己个给毒死了!”
段怡白了他一眼,“先生想喝酒就直说,拿什么馍馍当借口?你当年入门,便应该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了,如今又抓着谁扯孝顺?”
祈郎中摇了摇头,“啊呸,你这样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学生,真是狗都不要。”
段怡咧嘴一笑,像是得逞了似的,说道,“那要我的先生,岂不是狗都不如!”
祈郎中又喝了一大口酒,摇头晃脑起来,“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竟是连老夫最擅长的阵前叫骂都没得了,害我们师徒二人,只能对骂了!”
“老夫真是心中也痒,嘴巴也痒!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一旁的崔子更听着,插嘴道,“若是段文昌同陈铭,未必能够发现蹊跷。可是长孙凌的父亲长孙昊身经百战,心细如尘。咱们因为人少,城楼之上,几乎没怎么换防。”
“而且,你我不同往日一般,领兵出城作战;顾使公更是连脸都没有露……这会儿冷静下来,怕是要让他看出端倪来,那么一会儿的攻势怕不是会更猛了……”
崔子更的话音刚落,周军便又擂起了战鼓!
段怡三两下的吃掉了手中的馍馍,猛的起身,朝着楼下看去,只见果不其然,先锋军中这回冒出了一个约莫铁塔一般的壮汉,他的手臂露在外头,肌肉鼓鼓,一看便是个厉害角色。
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都是老熟人。
左边那个,是刽子手徐易,右边那个,则是长孙凌。
长孙昊见段怡伸出头来,大声吼道,“不要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糊弄住了!锦城兵力空虚!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没有看到我们由中军变成了前锋,而城楼之上,永远都是那么几个熟面孔么?”
“大家一鼓作气,直接给我撞开逆贼的大门!”
段怡瞧着,一把抓过来了一张大弓,她轻轻一跃,上了城墙,然后后仰拉弓,不光是那弓箭,就是她自己的身体,都弯得像是一把弓箭似的……
雨已经停了,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让段怡整个人,都好似变得神圣了起来。
嗖的一声,一支锋利的大箭猛地飞了出去,段怡腰一挺,站直了身子,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一旁的崔子更慌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苏筠抓起了鼓槌,咚咚咚的敲响了战鼓,崔子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踩着鼓点,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段怡拍了拍手,“给我二姐的未来公公,送个见面大礼!”
那长箭直直地朝着长孙昊的面门飞去,又急又快,长孙昊大骇,头一偏,那箭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将他的脸划出了一道血痕来!
长孙昊大怒,举起了长剑,一马当先,领着大军朝着锦城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长孙昊的做法,让周军的气氛为之一振,一下子斗志昂扬起来。
段怡余光一瞟,见守城的剑南军,一个个的已经面露疲态,心道不好,“咱们守住了!援军就要来了!援军一定会来的!”
段怡想着,目光愈发的坚定,她拿起长弓,一发三支箭,朝着敌军射去!
那奔袭而来的长孙昊瞧着,暗自心惊!段怡看似乱射,但却十分的有章法,几乎射中的,全都是军中的头目,每死一个,他手底下的士兵,便会慌乱一阵。
他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杂乱的叫嚷声!
长孙昊扭头一看,只见摆得长长的周军后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虽然隔得远远地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但是他可以肯定,这绝对是锦城的援军到了!
长孙昊心头一震,大声喊道,“不要慌,全力攻城!他们突然从后方出现,更是说明了城中兵力空虚,便是死,也要用尸体给我撞开锦城的大门!攻城车!”
而城楼的段怡一瞧,亦是将长枪一举,“兄弟们!援军来了!今儿个咱们包饺子过年!拿出真本事来!人在城在!”


第一五零章 大获全胜
“人在城在!”
段怡听着身边气吞山河的呼应声,此刻脑子里除了一个杀字,已经没有任何的想法,脸的鲜血,先前的周身疲惫,顷刻之间,好似全都消失了似的。
眼前的周军,就像是卡在她喉咙里不得下去的那块铁馍馍,用力的捶打自己,直到带着血吞下去,方才能够让人重新活过来。
剑南军勇猛,长孙昊的荆州军也并非是纸糊地,对战之间,他们已经冲上了登云梯,好几个厉害的先锋军冲上了城楼,双方肉搏了起来。
那长孙昊一下跃起,踩在马背之上,他身如小塔,重若泰山,练的那是硬功夫。一脚下去,直接将那战马给踩趴下了去,马嘶鸣着,长孙昊已经飞上的城楼。
段怡一瞧,提枪欲刺,却见崔子更横插了过来,“我来,你守着城楼。”
段怡点了点头,只要段淑还想嫁去长孙家,她同长孙昊打架,就多半容易束手束脚。她这个人,真正上了战场,那是拼命三娘的打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