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这种厉鬼,“体重”可轻如鸿毛,也可重若千斤,亦可保持生前重量。
连体重过百的成年妇女都能如此轻易地带走……看来老汉家那个名叫六娘的小丫头,就是这农妇弄走的没错了。
六娘“走丢”时,老汉一家并未对外说过,只说是去外婆家走亲戚了,找回了六娘,也是马不停蹄便送到了外家去;毕竟六娘是能让一家人飞上枝头的“盼头”,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名声上都不能有半点闪失。
也正因如此,哪怕燕红等人不曾特意要求老汉一家为她们身份来历保密,老汉一家也自会噤口不言,绝不会大张旗鼓宣扬有“仙子”到他们家借住。
这农妇估计也颇费了不少心思才偷走六娘,却不料莫名其妙被人截了胡,难怪会这般气急败坏,这就忍不住再次动手。
“不是上山……这是要把我弄到哪去呢?”
董慧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四周。
农妇把她骗到远离村子的马陵山下才动手,估计是担心她好歹是个成年妇人,一时间没控制住了会吵吵嚷嚷,惊动了旁人。
得了手,这农妇却并没有扛着她上山,而是钻进了树林子里……这是吃一堑长一智,担心夜长梦多,要立时将她出手?
董慧正暗暗琢磨期间,农妇扛着她出了树林,来到一处偏僻小路上。
路边停了辆骡子拉的、无顶棚的马车,有个身形瘦长、满脸皱纹的汉子等在车旁。
“得手了?”
高瘦汉子见农妇奔近,立即熟练地从马车里掏了个大大的布口袋出来,与满头大汗的妇人一同将董慧罩进布袋内,抬到马车上放下,又拢了拢车上装的干草料、将布袋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这小娘皮好生俊俏,老婆子,这是你从哪弄来的红货?”
“废话恁多,赶你的车!”
躺在车里的董慧,露出个娴静笑容。
还真没猜错,老惯犯了。
窸窸窣窣间,董慧感觉车身前端沉了沉,似乎是贼婆贼汉两个都上了车。
一声鞭响,骡子拉的车便动了起来。
四周极其安静,除了车轮滚动声、马车车架摇晃时发出的声响和那对贼公母不时低声私语几句,便在没有其它动静。
过了一阵,马车车身震颤得不那么厉害了,似乎是从小路驶到了较为平整些的官道上,周围也渐渐出现人声。
“闫老三,这是去县上呢?”
“诶,给县上的人家送草料呢。”
安安分分躺在草料堆下的董慧,心头一动。
县上……怀源县?
他两个去送草料的人家……会是老汉说过的,十四年前丢了个大娘子和小女儿的人家吗?
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关联在里面?
原本只是想在打拐一事上做点儿贡献、让小红高兴高兴的董慧,顿时有些小激动。
“等等,不能心急,还不确定收草料的就是那个汪大官人呢。”胡思乱想一通,董慧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是先入为主弄错了对象,没帮上忙反倒拖了后腿,那就不妙了……”
她自己如今是厉鬼之身。
燕红信任她,才会连在自己家里都任由她自由行动,董慧决不能容许这份信任出现危机。
冷静下来琢磨了会儿,董慧便发现自己果然有些想当然:十四年前走丢了大娘子的汪大官人家就有权有势到能派出管家家丁四处找人,十四年后,汪大官人家怎么会连草料都要乡民来送?他们家的家生仆人呢?
在这种阶级固化的封建时代,地方上的豪强可没那么容易没落。
董慧索性放空下来,什么都不想,静观事态发展。
不知过了多久,董慧明显感觉到马车驶下了官道,驶进了一条更为颠簸些的小路上。
干草料震颤摩擦了一阵又平稳下来,车轱辘转动声变得清明了些,似乎是从颠婆的土路上驶到铺了石板的路面上。
车身停下,董慧便听到个陌生的、不属于那对贼公母的声音从略远些的地方响起:“闫老三,闫婆子,这趟拉来了什么?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像前次那种倒赔钱的货色,我这里可是不收的。”
“放心吧,老婆子这回拉来的绝对是红货!”闫婆子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几下扒拉开草料,把草堆里的布袋扛了起来。
董慧感觉到自己被扛着往某处走,先前那道陌生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哪次来不是这般说,可没见你送来过几回红货。”
赶车的贼汉子声音从后面响起:“您这回且放宽心,这回真是红货,真真儿的。”
陌生的声音“嘿”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董慧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蒙着她的布袋子被人拉开。
接着,她便听到倒吸气的声音。
“好个标致的小娘子,闫老三,闫婆子,你两个这回可是干了票大的!这是从哪弄来的?要是跟脚太麻烦,我这里可不敢收。”那陌生声音在极近处响起,董慧能感到有热气几乎喷到她脸上来。
“扯你娘的蛋呢,还有你丘老大不敢收的货?”闫婆子鄙夷地道,“闲话少说,这小娘皮是外地来的,闹不出什么麻烦来。”
“外地来的?那还差不多……”
几个人说着话,渐渐远去,待一连串的关门、锁门声后,再无动静。
董慧耐心等到周边安静下来,才将眼睛睁开。
她被关在了个没有窗户的狭小棚屋内,身下草草铺着张席子,地面是夯实的泥地,四周是粗糙的木墙。
董慧飘到从外面锁死的木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
细长的门缝外,只能看到庭院的某个角落……从那院墙的规格看,不像是一般人家。
至少不会是农家的院子——没哪个农家的院墙会去刷腻子、涂白石灰,墙面转角处还做了飞檐。
董慧想了想,身体往上浮空。
脑袋上半截从棚屋屋顶上“透”了出去,视野顿时就好多了。
入目是一座颇具规格的大宅院,看着比董慧跟燕红去过的北山镇顾大老爷家还有排场些。
就是……略微破落了些,仿佛已经荒废了有些时日了。
庭院里除了常有人经过的地方,其它地方的野草都有半人多高。
除关着她的棚屋外,这后院里还有六、七座与宅院本身风格不符、像是后来加盖的简陋木棚。
出庭院的拱门处,绑了她的闫婆子,接应闫婆子的闫老三,和一个面生的、看着像是个富家翁的中年胖子,正唾沫横飞地争执着什么。
似乎是在商议她的价钱。
“这个‘丘老大’……就是买家?”
只半截脑袋透出棚屋顶的董慧,微微偏头。
这可跟她想的不一样……拐子的老巢只有一个人?
董慧缩回棚屋内,又从与庭院拱门相反的方向穿墙而出、飘出棚屋,飘向离她最近的木棚。
木棚里也是与关她的棚屋相同的格局,地上就铺了张草席,但里面没关着人。
董慧连续穿过几间棚屋,都没看见人。
“不对,这里似乎也是中转的地方,被带来这里的人很快就会被转移去它处。”
董慧微微眯起眼睛。
这就还不行了……还不能放任杀意。
董慧控制住灵魂深处沸腾的冲动,悄悄飘回关她的棚屋顶上蹲下,静静盯着拱门处讲价的两男一女。
足足讲价了半刻钟,那三人才达成共识,丘老大摸出个略有些压手的钱袋子来,一脸晦气地扔给闫老三两口子。
闫姓的公母喜笑颜开,当即与丘老大辞行,驾着骡车走人。
丘老大送走闫姓的公母,也没在这座破败宅院里多停留,匆匆牵出匹老马,打马往怀源县方向行去。
董慧往丘老大的去处看了两眼,悄无声息飘飞起来,往远去的骡车追去。
这座荒废宅院地处偏僻,周围并无人家,路面也年久失修,骡车行得不快,很快便被董慧追上。
闫老三和闫婆子只顾着争吵卖人的银钱谁多拿谁少拿,并没看见后头有个厉鬼追来。
直到董慧狞笑着一手一个抓住这两人衣领子、将这对公母甩下车去,这对惯犯才扯着嗓子鬼吼鬼叫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难得能肆意放纵本性的厉鬼可不比燕小红手软多少,狂笑着将两人身上抓出道道血痕,直将这对公母身上衣物都抓成布条儿了才停手。
接着,意犹未尽的董慧将遍体鳞伤的两人堵住嘴、捆住了手脚丢进路边草丛,又将骡马车也牵到路边林子里栓上,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废弃荒宅飘去。
飘出几步,她又倒回去,将闫婆子身上的钱袋子拿走。
小红都知道搜刮战利品呢,她可不能给小红丢人。
飘回荒宅,董慧继续去关她的棚屋顶上蹲着,耐心地等待那个丘老大。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
打马离开的丘老大骑着同一匹马回来了,与他一道来的还有一辆马车。
正经用驽马拉着的、有顶棚、能坐人的马车。
驾车的是个青衣小帽、作大户人家家丁打扮的年轻小伙。
这一骑一车直绕到荒宅后门处才停下,董慧将大半个身体“潜”下棚屋中、只露小半个脑袋看过去,并没见车上下来什么人,只看见那个驾车的家丁与下了马的丘老大一同走进庭院里来。
董慧略想了想,没有贸然动手,飘回草席上躺着不动。
没多会儿,丘老大拿钥匙开了门,领着那家丁进得棚屋来。
“居然是这样上等的红货,卖去楼子里属实是可惜了。”
董慧听到那个看着像是个青涩大学生的家丁,如此“老道”地评价她。
“我就说吧,要不我怎么急急忙忙地去找你?就是不想浪费了。”丘老大得意地道。
“虽是好货色,也得先送去老张那边教一教规矩。能教得乖自然好说,要是教不乖,那送出去就是害了你我。”老道的年轻家丁如此说着,上前一步扛起董慧。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丘老大连声道,态度比起对着闫姓公母时不知客套了多少。
董慧一动不动,任由那年轻家丁将她扛出庭院,塞进马车里。
马车行驶起来,董慧便立即从车底飘出,飞回庭院内。
刚把她转手卖掉的丘老大,正在锁木棚的门。
董慧从后方将丘老大扑进木棚里,狞笑着将这个富态的二道贩子抓成重伤,反锁在棚屋内,这才调过头,去追那辆马车。


第146章 道之所在
怀源县,马蹄街,燕红、燕赤霞、关歌行三人,正并排行走在这条有上百年历史的老石板街道上。
一道二女的组合有些古怪,尤其关歌行长得端正秀丽,很是吸引路人侧目,但三人皆不在意。
“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呢,我以为清修的妖怪是藏在深山里修炼的,没想到会跑到俗世里来。”燕红张望着四周,好奇地道,“燕师兄,这是不是就叫做‘红尘炼心’?”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说词。”燕赤霞好笑地道,“若历练红尘就能炼心,那我辈修者还修道修业做什么?”
“呃……我看话本小说里是这么说的,白蛇传啊,红楼梦什么的。”燕红咽了口唾沫。
燕赤霞笑着摇头:“不过是小说家胡编乱造的说法罢了,当不得真,他们说的红尘可不是凡尘俗世材米油盐,而是添香红袖知己红颜;不是视女子如玩物,就是视女子如败人修行的红粉骷髅。这般所谓修行,能寿终正寝已算不错,还指望能修出个什么道来?燕师妹你莫要去信这些歪理邪说。”
燕红还没有太大反应,旁边的关歌行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个……燕道长,你们修道中人还懂这些的啊?”关歌行好奇地道。
“只是痴长年岁却不通世故人情,那修出来的叫个什么,木头疙瘩吗?”燕赤霞更觉好笑,道,“我辈中人虽没有什么红尘炼心的说法,与山民往来、下山走动也是常有的事,人世间各种痴缠嗔怨、爱恨情仇,也需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关歌行大受震撼,震惊地道:“你们居然还研究人性的啊?!”
“这是自然,若连人性都勘不破、照不明,又何来勘破天机逆天而行修业成道的说法?”燕赤霞坦然地道,“所谓太上忘情,意为忘情而至公,可不是要人修成个不懂情理不通情义、无情无性的破木头。”
关歌行呆了会儿,忽然咬牙切齿起来:“卧槽——那些仙侠小说果然不靠谱!我就说哪有活个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的仙君神女还能跟完全没见过世面似的,见着个凡人、听几句情话、送几个小礼物小点心就能被迷得颠三倒四死去活来,离大谱!”
燕赤霞面露困惑:“……哈?”
“当我没说。”关歌行连忙捂住嘴。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一家挂着老字号招牌的药铺前。
“马蹄街水井巷三十三号,应当是此处了。”燕赤霞打量了下门牌,掀起店门口帘布、当先走进店内,“伙计可在?”
“在的在的,客官是要配药房还是单买药材?”厚实方木架柜台后,一个戴着小帽、穿着身靛青短打的伙计冒头出来。
“倒不配药,请通报一声掌柜的,就说马陵山的故友来拜访了。”燕赤霞道。
伙计一愣,视线余光扫过跟着燕赤霞进店的燕红、关歌行两人,在燕红身上略略多停留了下,便立即满脸堆笑、快步从柜台后绕出来:“原来是掌柜的故友来访,快快请进。”
燕赤霞笑着抬手示意伙计领路。
进了药铺后堂天井,燕赤霞便冲伙计道:“小友这身玲珑骨修得倒是不错,假以时日,不愁不成金丹正果。”
“哎唷,小的多谢道长吉言了。”伙计喜得眉开眼笑,愈发热情地朝天井内指路,道,“掌柜就在楼内,道长自便就是,小的还要招呼着前面,就不陪几位进去了。”
“无妨。”燕赤霞客气了句,一撩道袍下摆便自行往小楼走去。
燕红看了眼欢喜得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伙计,好奇地道:“燕师兄,什么是玲珑骨?”
“骨相境界第三层,与我人族修士筑基同境。”燕赤霞随口道,“骨相就是鬼修中的白骨精。”
燕红&关歌行:“……”
“鬼修士与我人修同源,所不同者无非是生前或是死后入我道门。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不必过分在意。”燕赤霞道。
“嗯嗯,我晓得,我不会用有色眼光去看他们的。”燕红想起董慧,立即坚定地点头。
关歌行也艰难地点头附和。
三人上了二楼,便见楼内有个长得特别仙风道骨的老头儿盘腿坐在各色药材堆成的小山前,正仔仔细细地挑拣着炮制好的药物。
在这老头儿身后,有无人碰触的磨石缓缓自转,又有无人踩动的滚轮欢快地在石槽里往复滚动,还有十几个无人看管的大小药舀自个儿在那上下敲打、研磨药材……
老头儿望见有人进得楼来,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忙不迭跳起身,绕过药材小山往三人迎来:“竟然是燕道友来了!”
“仇道友,燕某来叨扰了。”燕赤霞抱拳一礼,便笑着侧身介绍道,“燕师妹,关师妹,这位是马陵山的修士,仇永安仇道友。仇道友,这位是与我同宗的小师妹,姓燕名红,这一位是我燕师妹的师姐,关道友。”
燕红、关歌行两个躬身行礼,皆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比燕赤霞还有仙人气质的妖修。
仇永安也跟那个看店的伙计一样视线在燕红身上多停留了会儿,态度便愈发亲近起来,笑呵呵地招呼道:“此地杂物太多,几位还请随我下楼。”
到了楼下坐定,相互客套几句,仇永安直率地道:“燕道友此来,可是有用得着老道之处?”
“燕某确实有求而来。”燕赤霞正色道,“仇道友,是否考虑过召集彭城同道修士,夺回马陵山道场?”
仇永安摸胡子的动作顿时一顿,下垂的眼睛也瞪大了。
“燕道友,怎会忽地忽发此奇想?”呆了会儿,仇永安才像是找回了魂,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
“并非突发奇想,而是道之所在,义之所当。”燕赤霞沉声道,“燕某于马陵山探查数日有余,那猛虎妖王委实罪孽深重,恶行累累,罄竹难书。若燕某置若未闻,岂非毁我道心,绝我道机?故此,燕某方才来叨扰道友,又有此不情之请。”
仇永安默默放下茶杯,起身朝燕赤霞行了个大礼。
燕赤霞一惊,连忙把他扶起:“仇道友,这却是作何?”
仇永安抬起头来,悲愤道:“小老儿替马陵山万千生灵,谢燕道友古道热肠。只是、只是那妖王势大力强,这百余年来,我等已尝试数次讨伐未果,反倒白白葬送了数位同道性命……小老儿虽心有不甘,却也不能坐视道友以身犯险,此事,便算了罢!”
“老丈……老前辈,且安心,燕师兄没那么容易死的。”燕红连忙插嘴道,“我才刚去过那猛虎妖王的大寨里转过一回,你看,我也是安安生生的出来了,那班妖怪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可怕的。”
仇永安本欲呵斥燕红莫要胡话,听她说她去过猛虎妖寨,顿时呆住。
燕红以为他不信,连忙把那虎头妖怪的形貌、高矮一通描述,又数出好几个她在宴会上见过的大妖;末了,还把老狼妖的皮抖出来亮相,证明她不仅去过妖寨,还成功骗了个老妖出来干掉。
前边儿仇永安都半信半疑,燕红把老狼皮一拿出来,仇永安立马就信了。
这个山羊成精的老妖修拿手摸了摸血丝未干的狼皮,激动得眉毛胡子都在颤抖,一迭声地叫好:“这老狗竟被剥了皮,落了个死无全尸下场……好好好,做得好,这老狗活该有此下场——甚好,甚好!”
燕赤霞:“……”
……难道他干掉那妖王手下干将时,也应该学着燕师妹一般留点“物证”才对的?
信了燕赤霞三人有与那猛虎妖王一战的实力,仇永安便一改前态、变得积极起来,主动道:“自马陵山道场被夺,我等便不得不分散彭城各处。与我同在这怀源县清修的尚有两位道友,不过皆不在县城中,我这便让我那弟子出门一趟,去将人请来。这两位道友中有一位是禽类跟脚,可御万鸟,有她来了,邀约其他同道便简单了。”
燕赤霞、燕红二人对视一线,两人心底都松了口气……有本地妖修帮忙找人,可比他们自个儿无头苍蝇般乱窜有效得多。
修出玲珑骨的白骨精徒弟关了药铺出去找人,仇永安也没闲着,提笔就开始写信——让会御鸟的妖修送出去召集同道的信。
于是,燕红便见识到了这位山羊成精的妖修是如何一个人御使那么多工具、加工那般多的药材的——仇永安扯了根胡子缠到毛笔上,那毛笔便能无需人手握着亦能在纸上笔走龙蛇,一次性能写出好几封信来。
燕红看得惊奇,忍不住道:“仇前辈,你的胡子够用吗?时间长了会不会来不及长新的出来?”
仇永安:“……我这胡须是我道体的一部分,用完了能收回接上的。”
“哦——”燕红羡慕地道,“这还真方便。”
仇永安困惑地看着她,都忘记继续往毛笔上缠胡须了。
燕赤霞看不下去,捂脸道:“仇道友,我这师妹不是什么修出血肉人身的积年老鬼……她刚过及笄之年。”
仇永安:“?!”
燕红这才想起她身上阴气容易被妖修误会,忙解释道:“其实我修的是鬼仙道的通灵者,我身上的阴气是用功德转化的。”
仇永安手一抖,扯下来好大一把胡须,脸上的震惊更夸张了。
燕红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直到反应过来的仇永安把多扯下来的胡须“接”回下巴上才松了口气。
燕赤霞实是有些怕燕红继续丢人,接过话头道:“先前遇着仇道友时,燕某倒是有一事忘了请教。”
“请说。”仇永安艰难地将视线从燕红身上移开。
“道友可知,这‘马陵山狐女’的传闻,是从何处传出的?”燕赤霞道。
仇永安一愣,奇怪地道:“这不是读书人编的故事吗,怎地,还是真的不成?”
燕赤霞也愣住了。
“还真是假的?”燕红忍不住道。
“听来就像是假的吧,修出人身的狐女好端端的跑去徐州城里与一位官场失意的举人做小妾,哪个道友做得出这等事来?”仇永安哭笑不得地道,“若说有个修业有成的人族女修好好儿的大道不证,去哪个官宦人家后宅里养儿育女,你们听了也不会当真。”
“嗯……等等啊。”关歌行憋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那个,老道长,我们在马陵山那边的村子里听说的版本是……十几年前怀源县有个大官人家的娘子和闺女被狐狸掳走了,然后是去年徐州城的举人小妾被掳走——”
“汪大官人家这事儿我倒是知道的,那时老道已经在此地开药材铺了,与他家也算有些生意往来。”仇永安愈发哭笑不得,接口道,“他家大娘子那事,我倒也晓得一些,其实不是走丢,是看不上汪大官人,留了封和离书,带着嫁妆领着陪嫁的家丁丫头回苏州去了。”
关歌行&燕红&燕赤霞:“?!”
“那大娘子是苏州大户人家出来的,走的时候阵仗大着呢,这条街上看到的老街坊其实不少。”仇永安说起这事儿也有些好笑,道,“汪大官人怕丢人,才急急忙忙折腾出更大阵仗,四下宣扬那对母女是在山里走丢的——大娘子娘家强势,大官人不敢浑说,若不然,外面传的就会是大娘子跟人私奔去了。”
关歌行&燕红&燕赤霞:“……”
三人对视一眼,轻重不等地叹了口气……
传言牵强附会、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险些把他们全带到沟里去。
“那大官人本来就是在徐州城里药房开不下去、被挤兑得只能回怀源县来,大娘子带着嫁妆一走,他连祖宅都卖了也没把生意撑下去,前些年已经灰溜溜的去北边关外了。”仇永安一摊手,道:“至于徐州城里那桩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你们听乡民传的是狐狸掳人,在徐州城里最早传的可不是这个。”
“是‘狐狸抢亲’,对吧?”燕赤霞皱眉道,“燕某先前经徐州来此,在徐州听到的便是这个。”
“这个也不是最早的说法,最早的是我刚才说的那个……”仇永安一言难尽地道,“有狐女趁夜而来,与官场失意的举人自荐枕席,甘为婢妾——去年中秋之前,从徐州城那边传来的说法都是这个。”
燕赤霞:“……”
这……也难怪身为妖修的仇永安会认为这绝对是读书人编出来的,他听着都不像样。
“到去年中秋之后,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什么狐狸抢亲了。”仇永安脸上表情更加一言难尽,摇头道,“要我说啊,要么就全是读书人空口白话编的,要么就是那举人不知从哪觅来了个美妾,又没保住,让那美妾被大妇害死,便编些鬼话试图蒙混过去,免得被人嘲笑后宅不宁。”
燕红心头一跳,扭头去看燕赤霞。
燕赤霞也正往她看来,脸色与她一般凝重。
燕氏兄妹又齐齐望向关歌行,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位试炼者也是与他俩如出一辙的反应。
三人互相交换个视线,各自心里都有了底。
任务要求解开的“马陵山狐女”之谜,看来是要着落到那“美妾”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