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从浴桶里出来,左臂顺帖地垂在身侧,右手横在身前,去抓左小臂。她身上唯一的小肚兜早已湿透挂在身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淌水。浴桶里的花瓣实在是太多了,如今也挂在她身上不少。
一片鲜红的花瓶贴在她的小腿上,又缓慢地一点一点向下滑落。
那映在山水屏风上的出浴图不再是画,彻底真实展现在眼前。
姜峥目光迅速上去,去看她的神情。俞嫣如雪的娇靥上湿漉漉的,也说不清那些水中是不是掺了泪。
姜峥立刻反应过来,他一边展开手里的棉巾,一边大步朝俞嫣走过去,将展开的棉巾将俞嫣微微发颤的湿身子裹起来。他将俞嫣裹起来,又直接将她带在怀里,轻轻抱着她。
“酿酿,不需要这样。”姜峥温声说着。
俞嫣没有哭的,听了他这话,忽然心里涌上了委屈。她低下头,将额角抵在姜峥的身前,这才有点委屈地湿了眼睛。对不对与想不想有了冲突矛盾。不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是忍耐的态度去承受,这样被动被掌控的境况,让她不安和气恼。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被动,俞嫣带着赌气成分地开口:“我准备好了,真的!”
“嗯,好。”姜峥不揭穿她的赌气和逞强。他垂眸,视线落在俞嫣棉巾外的身子。他捡去贴在俞嫣肩窝里的一片花瓣。湿红的花瓣在他皓白的长指间,显出几分妖娆迷离的炫目来。姜峥轻轻摸一摸俞嫣的后脑,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宠:“好,咱们先把水擦干净,回房再说。”
俞嫣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姜峥的话。
第20章
姜峥背转过身,不去看俞嫣擦身穿衣裳。他安静地等了等,听出她将衣服穿得差不多了,才问:“姜汤没有喝?”
“太辣太呛了,不想喝。”俞嫣停顿了一下,“我穿好了。”
姜峥这才转过身去,视线落在俞嫣湿漉漉的头发和赤着的一双小脚上,眸色凝了凝。
他拿过架子上的棉巾,走过去亲自帮俞嫣擦头发,温声说:“这里暖和一些,能更快干透。”
俞嫣并不知道姜峥不喜欢寝屋里有水渍。
灯光照下姜峥温柔给她擦拭湿发的身影。俞嫣垂着眼,望着地面上两个人紧挨在一起的影子。
差不多将俞嫣的头发擦干,姜峥犹豫了一下,转身去拿木盆,打了一盆洗脚水。他试了试水温。
姜峥握住俞嫣的脚踝放进水里,俞嫣吓了一跳,急忙说:“我自己来!”
“好。”姜峥对她微笑。他起身在柜子里帮俞嫣拿了一双干净的寝鞋,放在她足边。
两个人在长公主府中用了晚膳才回家,路上因暴雨耽搁,又在浴室里折腾了许久,他们两个回到寝屋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苏嬷嬷一边合上窗扇,一边悄悄打量着两个人的神情,慢慢皱了眉。
因为突然的降温,喜床上的床铺换了床更厚实些的。俞嫣坐进去,陷在柔软的棉褥里。锦被经过熏香,有着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她钻进锦被里,偏过脸望向姜峥。他立在书案旁,正在将放在案面上的两本书整齐放回架子。
俞嫣顺势抬眼,目光落在钉在墙壁上的小书架,上面的书籍整齐摆放,只一本书卷略高出些。她眼睁睁看着姜峥匀净的指抚过一排书脊,然后将那本高出来的书籍取出来,放在了下面的抽屉中。如此,架子上的书籍便都是一样的大小,整齐得不像话。而规格不同的书册都被收在了抽屉里。
俞嫣瞧着姜峥的举动,觉得很有意思。
姜峥转身,望见俞嫣一双澄明带笑的眸子。他朝俞嫣走过去,一边放床幔,一边问:“是现在就要睡,还是做些什么?”
困倦和有些发沉的头,让俞嫣不想逞强了。她抿着唇,巴巴望着他,希望他能懂她的意思。
姜峥笑笑,上了榻。屋内的灯盏大部分都熄了,只留了一盏小灯散着微弱柔和的光。
俞嫣攥着被子,小声开口:“青序,我不是讨厌你……”
她转过脸来望向躺在身边的姜峥,俏声问:“你明白的,对吧?”
姜峥觉得好笑。他唇角微扬,又立刻被他压了下去,他在俞嫣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是明白。但是有一件事情……”
俞嫣感觉到了姜峥语气的不高兴,她的眉心立刻蹙了起来,人也坐起身,定定望着姜峥。
姜峥转过脸来,俊隽出尘的面容没有表情时,天生带着一股冷意。他对上俞嫣的目光,用凉薄的语气开口:“只是……下次能不能不要咬我?”
俞嫣视线里的姜峥,疏离冷漠的面容缓缓绽开,渐渐眉目生情,渐渐温润和煦。
望着姜峥对她的笑的面容,俞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他逗弄了。
“你……”她轻哼了一声抱怨,“你怎么这样!”
可到底,俞嫣心里的紧张和不安终是在姜峥的故意玩笑间散了个干净。
姜峥低低地笑了两声,握住俞嫣攥着被子的手,将人拉到身边来。他侧转过身,将俞嫣圈在怀里拥着她。
她的身子是那样纤瘦,可是抱起来却那样柔软。纤柔的身子卧在他怀里,娇娇又小小。
姜峥抬手,动作轻柔地拂去贴在俞嫣雪颈上的一缕乌丝。
俞嫣伸出手,轻轻拽一拽姜峥的衣襟,再抬起一双干净的眸子望着他,欲言又止。
姜峥笑笑。他年长俞嫣六岁,经历亦大不同。她千娇百宠地长大,他却早早经历了太多生死之争。俞嫣在他眼中像一张白纸,她所有的心思,不管是故意外露还是拼命遮掩,他总能一眼看透。他将这些归结于小姑娘家的单纯心思。
怀中人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妻。他会给她所有的纵容和保护,这是为人夫的责任。
他曾对俞嫣说过她不必为子嗣之事犯愁,即使有爵位要承,她若是不想生育也可以直接选择不生育。她不管何时都不必委屈自己,他总是会护着她纵着她。若是需要时,就算舍了性命也会护她。这些在姜峥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责任。
若说对俞嫣的要求,只一个——他要他的妻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姜峥认为这是为人妻的本分。她的心里只能有他一个,永远用一双带着爱意的眸子望着他。他的妻子对他的爱意应该干净纯粹,不掺任何杂质。
姜峥觉得拿到俞嫣那颗心,并不难。
他用俞嫣会喜欢的语气温柔宽慰:“酿酿,不要让自己不开心,也不必委屈自己。我总是会站在你这边,事事都顺着你的意。”
俞嫣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姜峥没有听清楚,他凑过去些,额头抵在俞嫣的眉心,耐心又温柔:“我没有听清,酿酿再说一次?”
俞嫣有点不好意思,她翘着唇角重复:“再不会了。”
微顿,她再抬起一双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姜峥,鼓足勇气般小声说:“你再试试看?”
少女春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且被姜峥感受到了。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峥有些恍惚。离了那些阴谋暗算明刀暗箭,原来生活也可以染一层甘甜。
他抬手,用微弓的食指轻抬俞嫣的脸。然后他凑过去,将带着笑意的弯唇贴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着开口:“确定不咬我了是不是?”
唇上的酥麻滋味让俞嫣整张娇靥红透,偏她自己浑然不觉,故作镇静地开口:“是,我确……”
话还未说完,柔软的唇齿已被人撬入。俞嫣鸦睫轻颤,被侵扰的抵触情绪在心里滋生的刹那,她下意识地立刻攥住了姜峥的衣襟。良久,她用力攥着姜峥衣襟的手慢慢松开,她蜷长浓密的眼睫慢慢垂下去,眼睑逐渐合起遮住了带着羞意与慌乱的眸子。
俞嫣的身子是僵着的,可人却非常清醒,简直没有再清醒的时候。异常敏锐的感官,将唇齿间的每一次抵碰都无比清晰地穿入四肢百骸,又仔仔细细记录在脑海里。再也忘不掉了。
原来亲亲是这个样子的啊……
姜峥细致得感受着怀中人的情绪变化,在她终于彻底没了抵触情绪时,才放开她,结束这个绵长湿润的吻。
姜峥注意着俞嫣。她面颊殷红,仍旧闭着眼睛。姜峥的视线下移,落在她娇嫩的唇上。红唇湿润,莹着湿。
姜峥缓慢地舔了下唇,知道了她的口津滋味。
俞嫣终于颤颤睁开眼睛,一入眼,就是姜峥望着她的眼。她那颗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又快速地跳动起来,她娇娇地逞强:“我没有咬吧!”
她微微抬着下巴,隐隐透着骨子里的娇憨。
姜峥看着觉得她的颦蹙娇俏都很有趣,弯了弯唇。
“是,酿酿真棒。”他夸赞。可俞嫣却蹙了眉,隐约觉察出姜峥的夸赞实在是有些奇怪。可她还来不及多想,姜峥再次凑过来。
这一次,他只是用唇角贴了贴她的眉心。
“睡吧。”他用令人动情的温柔语气说着:“我的酿酿。”
他伸手越过俞嫣,仔细为她掖被角,极尽温柔。
俞嫣乖乖窝在姜峥怀里,很快睡着,睡时唇畔挂着一抹甜笑。
苏嬷嬷等了大半夜,确定房里没叫水,有些失望地回去睡了。长公主派她过来,那可是下了死令的。这些年,长公主交代她的事情,还没有苏嬷嬷办不成的。
长公主也不是一味地催行房,而是要弄清楚怎么回事。长公主的原话:“要是酿酿不愿意,那是女婿宠着,你劝着些酿酿。若是姜家小子不愿意,那是怠慢我的酿酿。呵呵……”
长公主的话没有说完,可苏嬷嬷明白,若是后者,长公主能杀上门来,把姜家搅个鸡犬不宁,不出人命都是万幸。毕竟长公主是太后和圣人宠着长大的,就连圣人都要笑着说一句——“你可真是无法无天,为兄都拿你没办法!”
第二天俞嫣醒来时,姜峥已不在她身边。她揉着眼睛坐起身,身上哪里都难受。
“退红……”俞嫣唤人,一开口竟是沙哑的嗓音。
退红听见叫,赶忙进来,将手贴在俞嫣的额头,发现人烧起来了,她“哎呀”了一声,说:“昨儿个淋雨还是染风寒了!郡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俞嫣不舒服地摇头。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昨天晚上睡着还好好的。
院子里的人立刻忙碌起来,一边伺候俞嫣起身梳洗,那边已经开始煮起风寒药。大夫也来过了,仔细为俞嫣把过脉。
俞嫣病得哪里都疼,心情也跟着糟透了。她看着窃蓝递过来的药,眉心皱巴着。还没喝呢,她就已经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苦味儿。
俞嫣悄悄转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枕头,姜峥的枕头。姜峥去哪里了?何时起来的?他起身时有没有发现她烧起来?
姜峥一大早被叫去了父亲的书房,去挨训的。
当他从父亲的书房出来,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往日里最会温润含笑遮掩心思的体面人,此刻毫无顾忌地将恶劣情绪摆在脸上。
姜嵘迎面瞧见他,竟是不敢贸然迎上去说话。
第21章
姜峥望过来,姜嵘避不及,笑着迎上去叫一声“哥”。姜家不分家,九郎共序。在外面时,姜嵘会称姜峥六哥,私下里会将排序省了,只剩了“哥”的单字。
姜峥抬手,用指腹压了压衣襟,举止间透着丝厌烦。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同我出府。”
姜嵘顿时懂了,兄长这是要出门应酬,而拉着他是为了帮忙挡酒的。
姜嵘回头望了一眼父亲的书房,大概猜到父亲为何对兄长大发雷霆。定然是因为兄长几次推了太子邀约的饭局。姜嵘赶忙去追姜峥,忍不住开口劝:“哥,只是吃饭喝酒听听小曲儿罢了,以后就去呗。再说了,都是自己人。”
姜峥听着弟弟这话,沉默了一息,才道:“不要和太子走得过近。”
姜嵘不懂了。他问:“太子自幼养在姨母膝下,日后继承大统。咱们一块长大的表兄弟,怎么就不能走得近了?”
姜峥目视前方,声线凉薄:“你就知道他一定会继承大统?”
这话犯忌讳,本不该随意说。可姜嵘是他亲弟弟,他总要提点一二。
姜峥又补了一句:“他也算不得表兄弟。”
姜嵘懵了。他也知道兄长这番话不能深说,他不追问,默默跟在姜峥身后,自己琢磨着。
皇后膝下只有公主,没有亲生的皇子。而如今的太子,是自幼养在皇后身边,生母仍在。
皇家夺位之争向来不显山不漏水,实则暗地里波涛汹涌,如今虽东宫有主,日后继位者是谁仍不好说。姜峥几次推却了太子的邀约,一方面是姜家沾着皇后姻亲的关系,而且父亲手握重兵,姜家人在朝中任职者不少,他不觉得姜家这个时候应该参与过多。这也是他和父亲意见不和的地方。另一方面,姜峥对太子赵琼此人,实在不喜。
昆玉楼坐落在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段,并非一楼,而是一条街上连着几座楼阁。这里是洛阳城有名的温柔乡。马车停下来,姜峥踏上这片砖路,立刻闻到浓郁的香粉气息。粗劣的气味儿冲过来,无疑加剧了姜峥的烦恶。他侧首看向姜嵘,叮嘱:“成了家更要洁身自好,离那些脏东西远一些。”
“我知道!我就喝酒!”姜嵘赶忙应,“臻臻怀着孩子呢,我哪能在外面胡闹。”
太子身边的侍从远远看见了姜家兄弟,赶忙笑着迎了人,一路将人带到楼上太子正宴客的地方。
除了太子赵琼,屋内还有五六位京中的公子哥儿,都是自小伴在太子身边读书的官宦子弟。
舞姬们身着薄薄的布条子,翩翩起舞,身段婀娜动人。姜峥望了一眼,视线下移落在舞姬们光着的一双脚,没有旁人的兴奋意乱,只觉得脚底板脏得令人作呕。
“青序和青木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是散漫坐在上首的赵琼。赵琼一身华服略显松散,曼妙的美人偎在他怀里,正在喂他酒喝。
赵琼有着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锐利又明亮。可惜染了太多酒气,显得腌了太浓世俗气。他明明有一张十分俊郎的面庞,可是棱角过分分明,显得很有攻击性。又因太子的身份,往往令人生畏。
他推开怀里美人喂过来的酒,鹰目盯着走进来的姜峥。他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别人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上次有事没能去参加婚宴,还未来得及恭贺表兄新婚之喜。”赵琼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着姜峥于他,算不算有了夺妻之仇?
应当是不算的。他原也没打算让俞嫣当正妃。
俞嫣病得好难受,她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淋了一场雨,就会染了这么重的风寒。她自小身体很好,极少生病。
她病恹恹地趴在床榻上,用手指头戳着枕头上的绣纹。头疼和嗓子疼让向来日日要午睡的她,完全没法入眠。
苏嬷嬷走过给她盖了盖被子,有些心疼地说:“想来是郡主上次落水的病根还没褪干净。”
俞嫣偏过脸来,一边面颊贴着枕面,望向苏嬷嬷,询问:“嬷嬷和石绿可还好?还有车夫。”
她声音闷闷的,混着病弱的沙哑孱弱。
“我们都好。”
退红从外面进来,瞧见俞嫣没睡着,才禀话:“八夫人过来了。”
苏嬷嬷皱眉:“不是交代过?只说郡主歇着,谢过她们来看望,就不见了。”
“八夫人不仅是来看望郡主,应该是有事。”退红顿了顿,“她带着表姑娘过来的。”
“哪来的表姑娘?”苏嬷嬷询问。
苏嬷嬷昨日来跟来姜家,并没有见过崔半芹。退红望向俞嫣,道:“前日敬茶时,被姑爷撵出去的那位表姑娘姓崔,名半芹,是八夫人的妹妹。”
俞嫣很不舒服,本不想见。可是她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怀疑那天出言不逊的表姑娘和姜峥有些什么。是以,她让退红将人请去前厅。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就连穿外衣都是退红和苏嬷嬷帮忙。
到了前厅,八夫人先关切地询问着俞嫣的身体,说着客气话。俞嫣没什么精神应付,望了一眼立在八夫人身后的崔半芹,哑声道:“弟妹是有什么事情吗?”
八夫人顿了顿,回头看向崔半芹。崔半芹噗通一声就朝俞嫣跪下了。她以额触地,哽声:“求六夫人收留,半芹会好好侍奉您的。”
俞嫣看着她,眼前浮现的却是前日崔半芹尖酸刻薄的模样。这是换了一场戏,也能立刻入戏。
俞嫣没有说话,立在俞嫣身边的几个侍女都没什么表情动作,八夫人瞧着这一幕,心里忐忑起来。她急忙解释:“说起来也是凑巧,我这妹子换衣裳的时候被六哥撞见了。女儿家的清白,郡主也懂。您不也是因为因为落水之事才成了这桩姻缘?”
俞嫣这才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八夫人讪笑了一下,再说:“按理说,郡主刚嫁过来不该提这事儿。可我这妹子失了清白,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啊。我一个看不住,她就要寻死觅活。我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求到郡主这里。半芹乖顺,绝对对您忠心不二!”
八夫人说的话半真半假。姜家九郎,行八的姜湃为庶出,娶的媳妇也一股子小家子气。八夫人的确想将妹子安排在姜家。原先盯上的是二郎。二夫人和善,是个容人的。可不知怎么阴差阳错,那日踏进偏殿的不是二郎,而是姜峥。
旁人又都知道了。八夫人只好硬着头皮来求俞嫣收下崔半芹。
俞嫣本来就因为生病不舒服心情很不好,听了八夫人呱噪的一通话,心情更是差极了。她冷眼盯着跪地的崔半芹,问:“看你哪儿了?”
崔半芹很是尴尬。可是她明白主母与妾的关系,只好如实说:“在换外衣,被六郎看了背……”
俞嫣不高兴地瞧着她。这人,她是肯定不会留下来的。她正想着是直接将人撵了,还是等姜峥回来。姜峥在这个时候便回来了。
姜峥正好将崔半芹的话听在耳中,他迈进来,淡淡地问一句:“所以?”
八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她敢硬着头皮来求刚过门的新妇,之前却是一直不敢求到姜峥面前。
姜峥温润的面容上挂着一层微笑,可是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这礼貌微笑下的冷与厌。
崔半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里慌得要命,事情发生到这一步,显然已经不受她控制。她惶惶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脏东西,用温柔的语调询问:“所以是挖了我的眼睛,还是把你后背的皮肉割下来扔掉?”
崔半芹伏地的身子距离地抖了一下。
他又轻笑一声,含笑的目光扫了一眼八夫人。他不大想和弟媳废话,只是微微侧首吩咐:“告诉老八一声,若是他再看不住自己的女人,一起搬出去。”
八夫人吓白了脸。她尴尬笑着,扯出难看的笑脸来:“不打扰六哥六嫂了。”
她拉起妹妹,落荒而逃一般。
姜峥厌烦地扯了扯衣襟,匀净的指贴在红色的衣襟上显得皓白皎如玉。他指了指夏浮吩咐:“把地擦一遍。”
他再转头看向俞嫣,道:“不要把不干不净的东西放进来。”
很寻常的语气,却不似往日故意多出的温柔。
俞嫣定定望着他,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姜峥望着俞嫣的眼睛,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不好。他稍微放缓了语气,重新说:“我没有凶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所有想往院子塞的人,你尽数让下人撵了就是,不必应酬。”
俞嫣定定望着他,还是不说话。
姜峥去细看俞嫣的眼睛,瞧出她的眼睛有一点红。再深瞧,辨出她的不高兴。
俞嫣终于开口,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嗓音。她慢吞吞地一字一顿:“我生病了。”
姜峥眸色微滞,继而缓慢纾了口气。
俞嫣已经将闷闷不乐彻底写在了脸上,再闷声说:“我病得快要死了!”
姜峥大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来,一手撑在她身侧的扶手上,一掌覆上她的额头。余烧递到了姜峥的掌中。
他用在外面染了凉气的面颊轻贴一下俞嫣发红的脸,用哄人的语气低声唤一句“酿酿”。
俞嫣轻轻地哼了一声,将脸转到一边去,不想理失踪了大半日的他。
姜峥再说:“外面凉,我们回去躺着。酿酿”
他直接将人抱起来,抱着俞嫣回房去。
第22章
姜峥抱着俞嫣回寝屋,将人小心放在床榻上。他弯腰,给俞嫣盖好被子,才坐在床边,温声询问:“大夫来过了,也吃过药了是不是?”
俞嫣不是很想理他,将脸转过一边去。
姜峥起身,走到窗前,将支摘窗放下来。他挪了博山炉放在窗下的高足桌上,然后从高足桌的抽屉里取了香,长指捻了一两块安神的香放在炉中。
细碎的响动让俞嫣不由好奇地望过去。
姜峥立在窗前,正用白丝帕仔细擦拭取过香块的手。午后发白的光隔着窗纱漏进来,斜斜照进来的一方光芒将姜峥拢在光影里。他身前身后皆晦暗,唯有他立在光里。
姜峥忽然转过脸,面无表情的面容逐渐浮现出表情,对俞嫣微微笑着。
俞嫣轻哼了一声,哑着嗓子问:“你去哪儿了?”
姜峥将擦拭过手的帕子放下,朝俞嫣走过来。他解释:“太子设宴,出去应酬。我醒时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喊醒你。”
姜峥顿了顿,补充:“是我疏忽,没有注意到你睡得那么沉,可能正是因为不舒服。”
他又问:“现在怎么样?难受吗?”
俞嫣的眉心轻蹙,勾出几分不高兴,她闷声:“你去喝花酒了。”
姜峥眼中的笑意深了深,解释:“酒有喝一些,花不曾摘。”
俞嫣想说她不相信。可是望着姜峥的温柔眸,她心里竟莫名有一点相信。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大高兴,她嘀咕:“你要是跟太子学坏了,我就……”
姜峥含笑望着她。俞嫣抿了抿唇,那句“我就不要你了”有些说不出口。
俞嫣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姜峥,问:“你和他们一起吃喝,有没有又胃疼?”
“有一些。”姜峥如实说。
俞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将唇抿起来,不肯说出来。
姜峥视线落在她微启又轻合的娇唇。因为人有一点发烧,俞嫣唇上的红似乎更浓艳了几分。
姜峥猜到了俞嫣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他含笑温声:“那酿酿要不要给我揉揉?”
俞嫣目光躲闪,望着搭在身上的锦被上的双雁绣图,佯装浑然不在意的语气说:“那你上来呗。”
“好。”姜峥温声应,“等等我。”
姜峥起身,临出去前又叮嘱若她困了就先睡。
姜峥去了浴室,一脸嫌恶地将身上的粗劣香气和酒气洗净,又换了身衣裳才回房。
俞嫣不舒服完全睡不着,没精神地躺在床榻上。待姜峥上了榻,在她身边躺下来,俞嫣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瞟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她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明明刚刚说好了要帮他揉一揉,可是当他躺在她身侧,她偏又矜持地不愿意主动。
姜峥笑笑,在被子里抓住俞嫣的手,握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胃部。
俞嫣忽然有一点泄气。好似她所有的小心思都能被姜峥看懂。她也说不好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人胡思乱想着,搭在姜峥身上的手却已经动作轻柔地揉了起来。
姜峥手臂探过去,伸到俞嫣的颈下,将人拥在怀里。
两个不舒服的人,于晦暗暖柔的床榻中相互依偎着,淡淡的青桂味道温柔地晕开,一室柔和沁香。
在这份祥和里,安神熏香和助眠汤药的作用终于慢慢起了效,俞嫣偎在姜峥的身边,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