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宴席结束,延禧宫一众主仆的忐忑焦虑却终究还是化为了现实——惠嫔御前失仪,降为贵人。
入宫多年,惠嫔……惠贵人向来谨小慎微从不敢轻易冒头,有点什么想法也只会在暗处悄悄煽风点火撺掇旁人去折腾,小心翼翼的借刀杀人铲除威胁往上爬,为的就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那个位子。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她的儿子成为了皇长子,她也眼看着下一回就能晋升妃位了,却谁想一夕之间又被打落尘埃,从嫔降为贵人并不仅仅只是降了一级那么简单,这代表着皇上的厌憎!
思及此,惠贵人便是眼前一黑,软绵绵的就倒了下去。
承乾宫里,康熙听罢李德全带回来的这则消息之后却是没有半分担心,反倒是一脸愠怒。
“若非顾及着她生了保清的份儿上,朕只恨不得褫夺她的封号将她一撸到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皇家的颜面都丢完了,她倒还敢委屈了?不知所谓的东西!”
“皇上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林诗语亲自端了茶捧给他,柔声劝道:“皇上既是已责罚了她就别再生气了,好歹给保清留一份体面。”
康熙倒也算是给她面子,恶狠狠的灌下一杯凉茶压了压火气。
见状,林诗语也暗暗松了口气,暴怒的狮子容易无差别攻击,可别在她这儿发火了。
“说来还有件事臣妾正要问问皇上的意思,眼看钮祜禄氏也即将要进宫了,这寝宫安排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东西十二宫自然也是有好有不好,并非是随意安排的,钮祜禄氏毕竟是孝昭皇后的妹妹,其意义与普通嫔妃都是不同的,她也拿不准康熙对钮祜禄氏一族的态度,分配宫殿这事儿上就有些犯了难。
谁料她这般小心谨慎,康熙却是大手一挥想也不想就说道:“惠贵人的延禧宫正殿不是才腾出来了?刚好给钮祜禄氏住罢。”
林诗语:“……”
延禧宫那个位置可不好,处于东六宫的东南下角,位置极其偏僻,在前朝时期甚至一度被视为冷宫的存在……这还不止,因其所处位置不赶巧,旁边的甬道每日进进出出都是宫女太监,乱糟糟的还吵得很。
当真叫孝昭皇后的妹妹住这样一个向征着不受待见的宫殿?
林诗语迟疑了一下,有些怀疑康熙是不是不太清楚延禧宫的情况,想了想便还是侧面提醒了一下,免得到时候因这宫殿再引起什么波澜,那她指定是背锅的那个人。
但很显然,她是多虑了。
“朕知晓,就这么安排罢。”
得,这是摆明不怎么待见钮祜禄氏这一族啊。
不过想想也是,前脚一个姑娘才年纪轻轻死在了宫里,后脚另一个姑娘到了年纪又迫不及待送进来,图的是什么还用多说吗?野心都写在脸上了,康熙会待见才有鬼了。
再者说遏必隆都死好几年了,人走茶凉,钮祜禄氏这一族还有什么值得他忌惮的呢?
“那臣妾明日就打发人去重新布置延禧宫。”
康熙随意点点头,也没句什么多余的吩咐交代,反倒直接提起了别的事,“说到这个朕也想起来了,如今大选既是已经结束,你妹妹的婚事便也差不多该定下了,朕可就直接下旨了……”顿了顿又安抚道:“你不必担心什么,崔修能的品貌才能都是拔尖儿的,放眼天下打着灯笼怕是也再难寻着几个了,与你妹妹倒也算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至于其他方面……身为皇贵妃的亲妹妹,哪个还敢欺负了她去呢?”
“皇上和父亲都觉得此人甚好,臣妾自然也再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一想到妹妹也要嫁人了,心里头不免有些惆怅罢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朕还记得保成那么小小一团日日乖巧蜷缩在朕的怀里,谁想这一转眼的功夫就已是到了人嫌狗憎的年纪,一天天的尽会惹朕生气了。”
二人仿佛找着了共同话题似的,就坐在那儿唠起了家常,聊着聊着,这气氛莫名就有些不对了。
林诗语就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块肥肉,面前正有只饿狼眼冒绿光恨不能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去呢,那炙热的充满攻击性占有欲的目光实在是令人如坐针毡无所适从。
“夜深了,安置罢。”
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那些个嫔妃大臣有句话是没说错,再怎么着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对着如此一个绝色佳人哪有能不心痒难耐的呢?更何况这还时隔大半年不曾沾着一口了,可不馋坏了吗?
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闹腾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好在次日没有大朝,康熙倒也不必天不亮就得起来,放纵一下也就放纵了。
不过即使如此,等林诗语醒来时旁边那块也早已没了温度,甭管对女人怎么冷心冷情怎么渣,但至少作为一个帝王,康熙还是足够勤政爱民的,从来就没有哪天耽误过政事。
听见她有了动静,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宫女便捧着各色洗漱用具鱼贯而入,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还隐约透着股暧昧的意味,弄得林诗语都有些尴尬了。
涟漪见状就嘴角一弯,笑道:“今儿清早皇上就下旨给二姑娘赐婚了,八月十六是正日子,刚好在家还能过完一个中秋。”
“这么快?这都不足百日了……”林诗语顿感惆怅,叹道:“一会儿你开了库房随本宫去挑一些好物件,届时给妹妹添妆用,再派个人去府里瞧瞧,看还有什么不曾准备妥当的,不行就直接叫内务府搭把手,总之无论如何要风风光光的。”
“是,娘娘放心,一会儿奴婢就去办。”
“也不知那崔修能的父母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别是顾忌着皇命不可违……本宫人在宫里当真是对外头两眼一抹黑,愁死个人了。”虽是妹妹,但却莫名就是一种嫁女儿的心态,别妹妹欢欢喜喜备嫁呢,她倒是先婚前焦虑了。
“娘娘别太担心了,咱们家二姑娘的出身也好品貌也好哪样不是顶好的?花落谁家那都是谁家前世修来的福分,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这是指着自家儿子能娶个天仙不成?再说了,就是天仙,我们家二姑娘也不比天仙差啊。”
那可不,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她们这边觉得玉儿赛过天仙,人家家里没准儿也觉得自家儿子是人中龙凤谁也配不上呢。
好在家里早有准备,最重要的嫁妆方面已是整理得差不多了,倒不至于因为婚期太急而出什么岔子。
林诗语也就略微放心了些,铆足了劲儿在自己的库房里头捣腾,恨不得将什么好东西都一股脑儿塞给妹妹的架势,惹得涟漪就笑了。
“娘娘将好东西都给了二姑娘添妆,那将来若是娘娘自个儿生了格格可怎么办呢?”
“小格格?皇额娘又要生小格格了?”
林诗语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小肉团子蹦跶着进了屋,笑道:“哪有什么小格格,小格格还没影儿呢,保成今儿怎么这么晚?可是学习不顺利?”
听说没有小格格,胤礽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不过转瞬却又露出了灿烂的笑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保清被皇阿玛揍了!”
“所以你这是看热闹去了?小坏蛋。”
“他也总看保成的笑话,保成才不是小坏蛋呢。”说话间,小肉团子已迫不及待蹦跶到了床边,戳戳小奶团子的脸蛋儿,“胤禛弟弟,一日未见你有没有想保成哥哥呀?皇额娘,弟弟怎么总是在吐泡泡?兜兜又湿了,是不是太馋了口水太多呀?”
一本正经吐泡泡的小四四:“……”
爷好不容易豁出去脸皮装嫩竟然还要被嫌弃,还有天理没有了?


第60章
林诗语听见这话就拿了个新兜兜给胖儿子换上了, 嘴里还嘀咕呢,“但凡睁眼就要吐泡泡,口水这样多?别当真是腮帮子被捏多了吧?本宫也没用力捏过啊。”
“奴婢去叫太医来瞧瞧?”
“也好。”总觉得这孩子奇奇怪怪的。
冷不丁隐约仿佛听见怀里的小奶团子叹了口气, 那份狐疑不禁再度涌上心头。
胤禛一脸麻木地盯着屋顶横梁, 而后认命的闭上眼张开嘴——气沉丹田嚎啕大哭。
“弟弟怎么哭了?”胤礽站在旁边顿时就急得是抓耳挠腮, “弟弟是不是生病了?哭得好厉害, 皇额娘你快哄哄弟弟, 保成去催催太医。”
说罢就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骑上停放在院子里的小车车, 哼哧哼哧蹬成了风火轮。
打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不曾哭得这样惨过,林诗语果真也急了,担心儿子是不是真病了还是哪里不舒坦, 满脑子都是焦急担忧, 方才冒出来的那点怀疑早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承乾宫突然被闹得团团转, 谁想太医来仔仔细细瞧了又瞧却说没毛病, 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反倒壮实跟头小牛犊子似的。
“那弟弟为何总是爱吐泡泡?”
“小阿哥吐的泡泡是透明清澈的,且也并未伴有其他任何症状,譬如呼吸有异、咳嗽发烧等,是以应当纯粹只是因婴儿口内涎腺尚未长好才会有吐泡泡这一行为, 至于说小阿哥吐泡泡多……”徐太医顿了顿,给出了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论,“大概是小阿哥天性活泼好玩……”
胤礽闻言狠狠松了一口气,嬉笑道:“原来弟弟是个小调皮鬼鸭!”
因先前哭得太厉害而止不住抽抽的胤小四:“……”就很绝望,一世铁血威名被污, 更绝望的是, 他已经预想到了, 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被吓得够呛的一众主仆面面相觑,一时皆静默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涟漪笑着给了太医一份赏银,而后又将人送了出去。
林诗语一脸的啼笑皆非,不轻不重拍了拍胖儿子的小屁屁,“原还以为是个乖巧的,没成想闹起人来也是半点儿不含糊。”
“皇额娘别打弟弟。”胤礽忙拦了,又拉着小奶团子的小手说道:“弟弟快快长大,哥哥带你去闹保清玩儿,乖乖咱们不闹皇额娘哦。”
被迫调皮的胤小四很心累,不想理人,闭上眼假装呼呼大睡。
胤礽一脸遗憾,“弟弟又睡懒觉了……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陪保成玩呢?”
“等弟弟过了百日瞌睡应当就会少一些了,到明年这个时候就差不多能磕磕绊绊跟着保成身后溜达几步了。”
胤小四悄悄支起了耳朵,并牢记于心。
没法子,虽说前前后后他也有过好几个孩子,但还真没那功夫去仔细关注多少,就连婴儿会吐泡泡这一点都还是当年听年氏跟自己唠过的呢,还有什么抱着自个儿的脚丫子啃,嘬自个儿的手指头……曾经听着都是倍感可爱的趣事,如今想来却只有深深的绝望。
难不成继吐泡泡之后他还要去啃脚丫子嘬手指头?胤禛不禁打了个寒颤,眼前又开始发黑了,恨不得一觉睡过去重新跟孟婆讨一碗汤来灌下去了事。
林诗语却以为他是哭得太狠了才在打颤,忙就拍拍他以作安抚,屋里的奴才见此情形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留涟漪在身边伺候着,就连小肉团子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了。
又过了好一阵,发觉怀里的小奶团子仍是一动不动仿佛熟睡了一般,林诗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在床上自个儿睡,而后牵着小肉团子坐在了旁边炕上,又叫人端了碗热腾腾的奶和两碟子点心来。
“一直给你温着呢,谁想那个小调皮鬼突然闹腾,保成饿了吧?快垫垫肚子。”
胤礽冲着她一咧嘴,“皇额娘真好。”捧着奶小口小口喝得香甜,小模样别提多乖巧了。
看着那一鼓一鼓的白嫩腮帮子,林诗语不禁又露出了一脸的姨母笑,“方才听你说保清被你皇阿玛揍了?这是又闹什么呢?”
“惠……惠贵人不是被皇阿玛责罚了嘛,保清就想叫皇阿玛恢复他额娘的位份,皇阿玛不同意他还闹,就被皇阿玛给摁着揍屁股了。”想到保清那红通通的小屁屁,胤礽还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呲牙道:“保清就是傻,明明皇阿玛已经很生气了他还不听话,非要等着被皇阿玛揍哭了才知道害怕,真傻!”
林诗语就戳了戳他的脑瓜子,“那是他亲额娘,他能不心疼吗?虽说找皇上闹腾是错了,但他却也是出自一片赤城孝心,被皇上生气揍一顿不算什么大事,他若当真对自己的额娘不闻不问,等皇上回过神来那才真真是要遭。”
胤礽仿佛一时未曾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有些呆住了。
“保成要记住,孝心二字是为人子女者无论何时都绝不能丢掉的根本,一个对着亲生父母都能凉薄以待之人,不是狼心狗肺又是什么?这样一个人谁会喜欢呢?谁又会信任他并坦诚与之结交呢?就不怕哪天被他反手捅一刀?”
“反之,世人对待一个孝子却总是会格外宽容一些,就譬如保清这次的冲动,你只静静的瞧瞧,看日后你皇阿玛如何待他,是会讨厌他还是更喜欢他。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不喜欢孝顺孩子,你皇阿玛也是一样的啊,无论何时,无论是何事,都千万不能忘记了‘百善孝为先’。”
虽说过度愚孝不可取,但“孝”之一字仍是为人之根本,这会儿她若敢说什么不能愚孝的话,传到康熙耳朵里非得要气死不可,小太子会不会被她教歪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讨不着好。
况且过度复杂的道理孩子年纪太小根本无法分辨理解,说多了只会脑子犯迷糊,等他年龄再大一些,读的书多了有些东西自然就会自己去摸索去理解了。
“皇额娘是在教保成要做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小肉团子皱着眉头一脸若有所思,用力点点头,说道:“保成记住了,保成会好好孝顺皇阿玛和皇额娘的!”
“保成真乖。”林诗语一脸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子。
她记得历史上康熙最初开始对太子产生不满就是因为有一回他在外头生病了,太子前去接驾时脸上却未见忧戚之意……事实上那时也只是受了风寒有些低烧,但康熙却仍十分不满,并认为太子绝无忠爱君父之念,而一旦这样一颗种子埋下了,将来再怎么看太子多多少少都会下意识带着一些偏见怀疑,走到最后彻底决裂怕也并非没有这一点关系。
是以今日刚好借着保清闹腾的这一出,她也想趁机将“孝道”二字灌输进小太子的心底,日后怕也还少不得要见缝插针加深一下。
身为太子,康熙也好满朝文武也罢,乃至万千黎民百姓对他的要求也只会更加苛刻,时时刻刻都有无数双眼睛拿着放大镜在观察他……其他方面有什么不足也都还尚且能够包容一下,并非不能改过找补,但若是被人觉得不孝顺,那旁人只会认为这是从根子上就坏了。
是以,小肉团子还是先学会好好当一个孝顺的好孩子罢。
床上躺着装睡的胤禛也不禁暗暗点头。
他也是做过父亲做过帝王的人,自己的儿子可以愚钝可以调皮甚至可以顽劣不着调儿,但是绝对不能不孝顺,再多的缺点之下只要孩子是孝顺的他都会愿意格外宽容,反之亦然,再多的优点也无法叫他对一个不孝顺的白眼儿狼产生丝毫好感,只会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塞回娘胎里去。
喝完了奶,小肉团子咂吧咂吧嘴一脸依依不舍的说道:“皇额娘,保成先回毓庆宫了,先生留了好多功课……”
林诗语就笑着点点头,“去罢。”
送走了胤礽,涟漪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方才奴婢去太医院听见了一件事儿,说是昨儿夜里慈宁宫叫太医了,太皇太后不知怎么地莫名其妙就平地摔了一跤……那样大的年纪,这一跤摔得仿佛有些严重,隐约听见说什么不能动弹了……”
“昨儿夜里娘娘才被封了皇贵妃,奴婢就想着是不是太皇太后心里头对娘娘又有什么恶念这才遭了报应,否则的话为何偏悄无声息的不叫人说呢?摔成那样身为晚辈的总该要去看看不是?”
“不能动了?”林诗语一脸诧异,“是摔坏了骨头还是瘫了?”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刚巧听见两个太医在讨论病情就听见了这么一耳朵,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林诗语摇摇头,“罢了,既是太皇太后不愿叫人知晓咱们也不必特意去打听什么,有这功夫跟本宫继续收拾嫁妆罢。”
主仆二人又忙活了起来,却全然不知床上的墙角儿专业户小奶团子这会儿已是懵了。
类似这样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话他已不是头一回听见了,突然觉得他仿佛给自己找了个不得了的额娘?
“娘娘。”小喜子匆忙走了进来说道:“太后娘娘请您去一趟慈仁宫。”
“太后娘娘?”涟漪皱起了眉,有些担忧,“太后娘娘向来万事不管的人,打从太皇太后沉寂下去之后她连嫔妃请安也都免了,这会儿好端端突然找娘娘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啊,难不成是为了太皇太后?”
“甭管是为了什么总不能不去。”林诗语倒还淡定,说道:“行了也不必多想什么,快给本宫换身衣裳罢,别叫太后娘娘久等了。”
急忙收拾妥当来到慈仁宫时天色都已经黑透了,好在太后倒也不曾故意刁难她什么,直接就叫了进。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贵妃不必多礼,坐下说话罢。”太后还是那副心宽体胖的模样,只原本平淡舒展的眉眼这会儿却显而易见添了几分忧思烦恼。
林诗语也知晓这位太后就不是那等会弯弯绕绕的人,打从头回在慈宁宫见着时就发现了,这位就是有些憨憨的性子,故而也索性就开门见山,问道:“太后娘娘叫臣妾来可是有何吩咐?”
“哀家是想跟你说说太皇太后……”太后果真直截了当,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哀家知晓有些事儿是太皇太后太过偏执想岔了,但是……太皇太后已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实在是经不住再这样折腾,皇贵妃能否别跟她计较了?哀家和苏茉儿都会好好劝她的。”
林诗语愣了愣,迟疑道:“太后娘娘是否误会了什么?这当真不是臣妾能够主动控制的啊。”
“哀家知道,哀家的意思是……那什么……你能不能跟老天爷求求情?老天爷这样偏疼你,没准儿能够听见你的话呢?”
“……”
林诗语愣是被这话给弄得呆了好半晌,一时亦是啼笑皆非,“太后娘娘当真是误会了,臣妾哪有这样的能耐啊?若是老天爷真能够听见臣妾说的话,那岂不是臣妾求什么都能求得了?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啊?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果真是不能吗……”太后一脸遗憾低落,叹道:“确是哀家强人所难了,哀家也实在是没了法子,真真是愁死个人了。”
这位太后娘娘还真是憨得可爱。
林诗语不禁弯了弯嘴角,说道:“其实只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能够放宽心就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太后娘娘不如好好劝劝她,臣妾当真不是她的敌人,何苦如此执拗呢?”
听见这话,太后竟是叭叭叭跟她倒起了苦水,“你是不知道,哀家和苏茉儿劝得嘴皮子都磨破几层皮了,可太皇太后只钻在牛角尖儿里头死活不肯出来,这一次又一次的苦头竟是都不能劝她回头,如今可好,将自个儿又摔了个半身不遂……”
太后猛地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懊恼之色简直溢于言表。
“罢了罢了,你别往外传,叫太皇太后知晓该收拾哀家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先回罢。”
“是,臣妾告退。”
走到慈仁宫外头,林诗语终是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涟漪亦是一脸的忍俊不禁,摇头叹道:“这样的性子若非太皇太后护着怕是早就要被吞干净了,倒也难怪太后娘娘跟太皇太后感情好,只希望太后娘娘别因着那位而记恨上娘娘您才好。”
“应当不至于。”
太后的性子跟太皇太后显然是截然不同的,完完全全就是属于心宽体胖的类型,不会管太多甚至都不会想太多,平日看着仿佛稀里糊涂的混日子,但实则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清明在心里头的,应是不至于强行迁怒。
不知不觉中,天气一天赛过一天炎热起来,钮祜禄氏已然以妃位入主延禧宫,封号“温”,而在她入宫前几日,康熙果然就下旨将自己的表妹佟芷兰提溜上了贵妃的位子。
无子嗣就如此升位份,由此也足以见得康熙心里头对待这个表妹还是顾念着情分的,这无疑使得佟家欣喜若狂,愈发开始猛烈催生了,肉眼可见的佟芷兰脸上就没了喜色。
“下回我额娘再递牌子进来就拒了罢!”
一抬头,就看见她一脸气鼓鼓的走了进来。
林诗语一点儿也没带诧异的,“这是又跟你额娘闹了个不欢而散?”
“回回进宫就只知道催生阿哥,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都弄来了,也当真是不怕毒死我!”更可怕的还不止这,额娘竟还妄想劝她用什么巫蛊之术做法!简直是胆大包天荒谬至极!那玩意儿自古以来就是忌讳是祸患,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她额娘阿玛这是嫌她命太长呢还是怎么着?想阿哥都想疯魔了!
“以后都拒了吧,这一时半会儿我是再不想见她了,否则哪天莫名其妙被自己的亲额娘害死了都没处说理儿去。”
巫蛊这样的东西她自然是不敢告诉别人的,但林诗语只听着那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就足够无语了,当即也就点点头应承了她的要求。
“对了,你弟弟的婚事可曾定了?”
“才定下日子,年底就大婚了。”顿了顿,佟芷兰又不禁摇头叹息,“先前听了你的话之后我也仔细问过我额娘,果真隆科多其实打心底是不乐意这门婚事的,我原也劝额娘再考虑考虑,奈何她是打定了主意一心想要将没脾气好拿捏的表妹娶回家做媳妇,说什么日后隆科多看上哪个姑娘抬回来当侍妾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诗语这心里头就咯噔了一下,这日子都定下了可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要看着那姑娘跳火坑?也不知那个李四儿如今是不是在小赫舍里氏阿玛身边伺候了,要不想想法子提早将那对蛇蝎男女凑到一处去?
正当她暗自琢磨着呢,就看见奶嬷嬷抱着才吃饱饱的胖小子进来了。
如今天气实在太过炎热,这小子又仿佛极其苦夏,动不动就是一身的汗,先前一个不注意身上竟是都起了痱子,林诗语看见了就索性叫嬷嬷将衣裳都扒了,给他穿件肚兜儿拉倒。
白白胖胖的一个小子,没羞没臊的就挂着一件大红色的小肚兜儿,瞧着既可爱又有些好笑。
佟芷兰一见之下就乐了,轻轻拍了拍那白嫩嫩的小屁屁,叹道:“这肉乎乎的,养得可真好。”
“你也不瞧瞧他每日里要吃多少,一个人抵上了两个人的饭量还不止。”说着,林诗语的手也开始不安分了,捏捏胖脸儿又捏捏藕节似的胳膊,再接着就将他微微翻了半边捏捏小屁屁,“别说,这肉乎乎的手感还真不差。”竟是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捏捏拍拍没完没了了。
胤小四一脸麻木地睁着双死鱼眼任人折腾,曾经的养母、如今的生母,他能怎么办?纵着呗,反正戏彩娱亲也不止这一回了。
“快别捏了,都被你捏红了,亏你还是亲额娘呢。”看着那变得红红的小屁屁,佟芷兰有些心疼了,赶忙就拦了那没完没了的魔爪。
林诗语讪讪一笑,将胖儿子放平躺好,却未想对上了一双仿佛了无生趣的死鱼眼,顿时就吓着了,“这孩子怎么了?你瞧瞧这眼神是不是都呆傻了?”
机灵鬼胤小四忙小嘴儿一瘪,眼看着就要哭不哭的架势摆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