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语的心愈发软成了一汪水,伸手掐了把他的小脸儿,说道:“瑾儿的好意姐姐心领了,不过你就不必去了,古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便是随着去了,平日里也总不能往人家内院里头跑,姐弟三个压根儿难得说说话,何苦来哉?况且你这会儿正是该好好用心读书的时候,外祖母家的男丁那是一个赛一个不爱读书,比你长几岁的那个宝玉至今都还整日与姐姐妹妹玩闹着呢,你这一去岂不是荒废了?”
她和妹妹是姑娘家,平日里与男子鲜少接触,唯独一个例外贾宝玉……尽量避一避也并非不能,但弟弟这样一个男孩子就不行了,指定是与男丁打交道的多。
这样年纪小的孩子正是最容易被环境和身边人影响的时候,那贾家的男子都是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吗?不爱读书那都还算是轻的,十个里头有九个是那酒色之徒,她又哪里敢叫弟弟过去,万一弟弟也有样学样,她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林瑾煜也就苦了脸,直白的写满了挣扎。
“你大姐姐所言甚是,你还是在家中好好读书罢。”林如海看着他们姐弟之间感情如此好,心中也是十分欣慰,笑道:“瞧你们这一个个的,不知情的还当你们外祖母家是什么洪水猛兽呢,豪门大户深宅内院,谁家没点糟心事呢?放心罢了,为父会为你们仔细安排好一切的。”
林诗语想了想,就说道:“眼下还在母亲的热孝期内,咱们姐妹两个也不大适合出远门,况且这寒冬腊月的一路折腾还不定受多大的罪呢,玉儿身子娇弱,我怕她会受不住,不如等天转暖了再启程罢?”
“很是,不必急着这一时半会儿。”
这一夜贾琏是高床软枕舒坦极了,一觉死沉死沉的鼾声震天,可见当真是累得狠了,等翌日醒来时都已是日上三竿之时,再吃上一顿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那叫一个满足。
唯一的不好就是这天儿实在太阴寒刺骨了,受不住受不住。
“快将斗篷给爷披上,还有手炉……”
“咱们没带手炉啊……”旺儿苦了脸,大老爷们儿家家哪个爱用那玩意儿,压根儿就没想到要带。
贾琏眉毛一竖刚要骂,就看见旁边林家的一个小厮笑着捧了个手炉来,“琏二爷打小生活在京城,一时之间怕是难以适应咱们这地儿的气候,我家大姑娘昨儿夜里就吩咐人将一些日常御寒之物都送来了,棉被褥子手炉炭火等这些东西,不拘差了什么,琏二爷只管开口就是。”
贾琏接过手炉抱在怀里,笑着感叹道:“难为表妹小小年纪竟如此周全体贴。”又问,“姑父这会儿可空闲?”
“老爷在书房呢,琏二爷随奴才来。”
贾琏一心想着早日回京城去,不仅仅是因着这气候难以适应,更重要的是扬州没有一个他的狐朋狗友,想喝个花酒都没个伴,这日子委实寂寞。
却谁想,他那好姑父竟张口就要留他过完年等到春暖花开?
贾琏听罢整个人都呆了半晌,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当然了,他也可以选择自个儿先回去,但家里的老太太眼巴巴的盼着,他这番独自一人空手而归,又该如何交代呢?千里迢迢辛苦折腾这一遭,到头来却还得落个一通埋怨,那不是纯粹吃力不讨好?
左思右想,贾琏最终还是一咬牙,“既是如此,那侄儿便叨扰了。”
起初,贾琏还顾忌着这是在别人家里,姑父那人一看就是个清贵高洁的读书人,他不能任性胡来免得招人厌恶……可还没过几日,他就憋不住了。
整日里拘束着吃饱了睡睡醒了吃,顶多不过是出门大街上溜达几圈儿,浑身闲得都长毛儿了,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浪荡惯了的人来说简直堪比人间酷刑,再是煎熬不过。
终究,贾琏还是没能耐得住寂寞,偷摸的就去了趟那花街柳巷,大手一挥点了好几名姐儿来伺候,左拥右抱好不快活,狠狠快活了一夜之后才感觉自个儿这是又重新活了过来。
等着翌日清早心满意足的回到林府时,却谁想好死不死的,就刚好撞上了他那大表妹。
林诗语一看他这德行——脚步虚浮眼下乌青,一股子浓烈的酒气混杂着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
当即,林诗语就眉梢一挑嘴角一翘,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来,“琏表哥才来扬州不过几日的功夫,这扬州城内一些见不得光的角角落落竟是就被你给摸了个门儿清,可见琏表哥着实是有些过人的本事,到哪儿都能混得如鱼得水真叫人好生敬佩,待日后去京城见着了琏嫂子,我可少不得要跟她夸赞夸赞,指定能跟嫂子卖个好呢。”
贾琏那张脸眼瞧着都成猪肝色了,又羞又窘又怕,这若是换了旁人敢如此讥讽他,他指定得大嘴巴子抽上去,可偏是他的亲表妹!最要紧的是,这位表妹别看她年纪小,人家可是早八百年就被宫里的贵人给定下的,将来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妃娘娘,借他百儿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句不中听的啊!
好在他这人没脸没皮惯了,当即就连连作揖讨饶,“哥哥知晓错了,表妹快饶我一命罢,你家那嫂子若是知晓了非得活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就是太闲了才……”
“太闲了啊?”林诗语笑得意味不明,“那倒是我们家的不是了,是我们疏忽招待不周,琏表哥且放心,打从明日起,定不叫琏表哥的日子过得有一日无聊的。”
说罢,便转身离去。
贾琏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他是不是应当连夜跑路?


第4章
贾琏到底也没跑。
原想着一个小姑娘家家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他自己吓自己罢了,然而……
“琏二爷,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顿时,贾琏这眼皮子就是一跳,难不成还给他告状了?姑父会怎么收拾他?
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随时能从嘴里蹦出去似的,脚就仿佛被钉死在了地上,一步都挪不动。
“二爷?您这是发什么愣呢?快点的啊,姑爷还等着呢……”
贾琏抬脚就踹了旺儿一屁股,啐道:“催什么催?你催命啊!”接着站在原地连连深呼吸好几次,才一咬牙,硬着头皮随着那小厮走了。
要说怕,他琏二爷连自个儿的亲老子都没带怕的,可唯独对那些个一肚子墨水儿的读书人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他家这位姑父,当年那可是堂堂探花郎啊,先帝和太皇太后乃至当今圣上都是亲口夸赞过的,原先没来之前他还以为指不定是个迂腐古板的老学究,却谁想这一见之下才知晓何为“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与那等寻常豪门勋贵家里出来的子弟不同,姑父的一言一行都瞧不出丝毫的高傲自负,反倒待人温和有礼、举止优雅从容,乍一瞧仿佛很是平易近人,但实则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子清贵来,无端端就叫人感觉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其实说到底,就是露怯罢了。
每每面对着姑父,贾琏就不禁生起一股自惭形秽的羞愧感,仿佛自个儿这样的浊物往人家跟前一站都污了人家的眼似的,恨不能插翅逃离。
可再是如何胆怯不情愿,终究他也还是站在了书房里头。
压根儿都不敢瞧他姑父一眼,只垂着头闷声道:“请姑父安,不知姑父叫侄儿来……”
出乎意料的,林如海半句不曾提他眠花宿柳一事,反倒是张嘴考起了他的学问,倒也不是什么多深奥的东西,问的也都只是一些四书五经上头比较浅显的问题,但凡读过都不至于会答不出来。
可偏偏,贾琏还真就答不上来。
林如海不禁眉头微蹙,眼看着贾琏的脸色愈发涨得如同猪肝,一副手足无措满脸茫然的模样,他这脸色也愈发的难看起来了。
“也罢,我也不考你什么了,你只将《论语》背来听听。”
《论语》?什么之什么乎来着?
贾琏不禁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小心翼翼的说道:“学……学而时习之,不亦……不亦乐乎?”
林如海是彻底无语了,“磕磕巴巴就背出来这么一句?还是错的。”看着眼前这个早已是人高马大的侄儿,他就止不住的叹息,“这二十多年的光阴,可见你是当真荒废了。”
贾琏默默低垂着头,一声都不敢吭,心里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才出生就没了亲娘,亲爹又是那副德行,其余的就更没哪个会管他了,打小就到处疯跑疯玩儿,等着年岁渐长都是娶了媳妇的人了,谁还惦记着去读什么书啊,总归他又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指着考科举光耀门楣鸡犬升天呢,他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只凭着祖宗留下的东西,就足够他们这些子孙后代享福的了,何苦费那个劲儿呢。
当然了,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林如海这样的人精又哪里能看不出来呢?不过到底是妻子的侄儿,并非他林家的子孙,他若过分说教训斥些什么未免显得有些手伸得太长了。
思及长女的提议,他倒觉得当真是不错的,于是就说道:“眼下不过才年底,等着来年开春怎么也还得三四个月的功夫,这么长的日子你也没个事可做,整日闲着必定是难熬得很,不如就与你弟弟一同上课去罢,一则能打发个时间,二则……虽说你如今这样的年纪着实晚了些,不过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贾琏懵了。
他都是当了爹的人了,被抓着考功课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抓他去读书呢?而且还是跟那么屁大点的小毛孩子一起读书?这叫什么事儿啊!
“姑……姑父……”贾琏苦了张脸,还想要挣扎,“瑾弟弟才七岁,我与他一起……不大合适吧?”
就见林如海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淡淡说道:“的确不大合适,瑾儿的进度远超于你,不过倒也无甚大碍,叫他与你一起从头再学一遍就是了,总归反复再多学多少遍也是不嫌多的。”
一句“瑾儿的进度远超于你”顿时叫贾琏臊红了一张老脸,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比他小十几岁的弟弟都比他强,他还能说点什么呢?老脸还能不能要了?
“二爷?”旺儿见他哭丧着一张脸出来,不禁纳罕,“这是怎么的了?出什么事儿了?”
“打从明日起,爷就要上学去了。”跟七岁的弟弟做同窗。
贾琏一脸生无可恋。
什么玩意儿?
旺儿仿佛见了鬼似的,正要再开口,就看见林家的两位姑娘迎面走了来。
林诗语看着贾琏那副表情,顿时就笑了,“琏表哥这是才见过父亲了?昨日听你说日子闲得慌,我这思来想去……咱们林家不比琏表哥家人丁兴旺,拢共就这几口人,我们姐妹两个无法招待琏表哥,父亲平日又公务繁忙,也实在有心无力,是以便只得将琏表哥与瑾儿凑到一处去了,也不知琏表哥对这安排可还满意?”
贾琏看着眼前这个小狐狸似的小表妹,面露幽怨,恨不得要哭出来了,“我的姑奶奶诶,哥哥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
小姑娘家能有什么坏心思?这心思属实都坏透了!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啊!
哪里得罪她了?
林诗语但笑不语,只状似无意的抚了抚发髻,而顺着她的手望去……乌黑的发间一抹白色格外醒目。
贾琏瞬间犹如醍醐灌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当即那点子埋怨也撇开了,连连作揖掩面而去。
“二爷?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蠢材!眼下姑妈的热孝期还尚未过呢,我却跑去寻花问柳……人家不曾拿大扫帚撵我出门去都算是有涵养的人家了!”
旺儿这才恍然大悟,这倒是难怪了。
虽说姑妈去了仿佛也没有非要叫侄子如同亲子般严格守孝的道理,但到底这是在人家家里头住着,热孝期都未过呢,这就迫不及待去鬼混着实不大合适。
林黛玉瞧着他的背影不由冷哼一声,“好歹瞧着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林诗语就轻轻拍拍她的手,边走边说道:“贾家的男子大多极恶读书,惯是四处浪荡的主儿,压着他跟瑾儿一同读书可比打他一顿还叫他痛苦的,尤其你也知晓荀先生那人,素来最是严厉不过的……”
“可有他好受的了。”林黛玉不禁窃笑,倒是感觉解气了些。
林诗语就觉得挺无语的,原著里仿佛从来没个什么忌讳,还记得书里秦可卿才死,王熙凤携着贾宝玉秦钟等人夜宿馒头庵,结果那秦钟竟能在那样的节骨眼儿上跟智能儿厮混起来,没羞没臊的闹腾,猴儿急的仿佛那什么虫上脑了似的……需知那秦可卿可是秦钟的亲姐姐,棺椁都还未曾下葬呢!
姐妹二人去给父亲请过安后便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子里,谁知前脚才坐下呢,就听见奴才来报说两位姨娘来了。
林如海拢共也就这两个姨娘,周姨娘是当年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陆姨娘则是外头聘来的良家女子,都是正儿八经摆过酒的,这两个人虽说难免也都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和考量,但秉性却也都是良善之人,这些年来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是以林诗语对她们倒也没什么恶感,听见人来了很爽快的就叫了进。
“给两位姑娘请安。”
林诗语叫了起,“坐下说话罢。”边又吩咐丫头捧来热茶暖暖身子。
周姨娘说道:“听闻年后两位姑娘就要京城了,这一去只怕短期内也再难相见……奴婢也没点什么能耐,便想着给两位姑娘做些春夏能穿的衣裳鞋子备着,也算是咱们两个的一份心意罢了。”
陆姨娘亦点头附和,叹道:“虽说那是姑娘嫡亲的外祖母家,但那样的豪门勋贵,难免有那看人下菜碟儿的奴才,咱们也不说要跟谁比较些什么,只是咱们林家的姑娘也总不能叫人看轻欺负了去,两位姑娘该置办的东西也应当趁早多置办些才是。咱们两个也唯独就是这份针线手艺还算看得过去,姑娘们的新衣裳新鞋子的就交给奴婢与周姐姐罢了,索性还能有三四个月的功夫,应当能够置办不少的了。”
“二位姨娘有心了。”林诗语微微一笑,两个小巧的梨涡就显了出来,使得原本明艳的五官平添了几分乖巧甜美,很是招人稀罕的模样,“不过针线活儿做得多了难免累得慌,还极费眼睛,二位姨娘只闲来无事动两针便罢了。”
周姨娘听闻这话脸上的表情愈发柔和了几分,道:“姑娘放心,奴婢心里有数。”
又说了几句闲话,忽而听陆姨娘问道:“不知瑾大爷是否会与两位姑娘一同去京城?”
这话音才将将落下,就见林诗语微微弯着的嘴角缓缓平了下来,柳眉微挑,眼神锐利。


第5章
细算起来,这两位姨娘在府里也都有十来年了,早年贾敏不曾有孕时,林如海都极少会进她们的屋里一回,待三个孩子接连出生,去看她们的次数就更加少了。
如今约莫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虽说在林诗语看来这还年轻着呢,但在这个时候的人来看,三十岁的女人还巴巴的想去邀宠那就委实有些为老不尊恬不知耻了,毕竟三十出头当上祖母、外祖母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眼看着此生也无望得子,这会儿动了点心思想要为自己的日后打算打算也实属人之常情。
但理解归理解,瑾儿是她的亲弟弟,是母亲贾敏苦求多年才万分艰难得来的儿子,只冲这一点,她就绝不可能眼睁睁瞧着两个姨娘将瑾儿笼络了过去。
周姨娘和陆姨娘看着她那脸色心底就有些突突的,神情也变得不大自然起来,仿佛很是坐立难安。
一个不过才十三岁的小姑娘罢了,冷了脸的模样还怪唬人的,倒真不愧是嫡长女,这通身的气派还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诗语方才开口说道:“两位姨娘有所不知,我那外祖母最是溺爱子孙晚辈的一个人,这女孩子倒也罢了,总归顶天也不过是宠得娇气了些,倒也碍不着什么。可瑾儿身为男孩儿,还是咱们家唯一一个男孩儿,将来还指着他继承家业呢,怎么严苛管教都是不为过的,这一旦离了父亲到了外祖母她老人家的羽翼下,哪个又还能再管得动他?”
“男孩子家随着父亲管教才是正理,可不敢由着老太太娇宠于他,索性就将他绑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罢了。两位姨娘也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心里头疼他我自是知晓的,只是瑾儿翻过年来都是八岁的小子了,可万不能再当着幼时那般宠爱,该叫他立起来了,否则将来怕难成大器,那才真真是害了他啊。”
这一番话下来半点儿没落了两位姨娘的脸面,可谓说得漂亮极了,可话里话外字字句句无不是警告她们不许插手瑾儿的事,瑾儿自有老爷管教,无需她们颠儿颠儿的扑上去展示什么慈母之心,否则那就是害了瑾儿不说,更会害了林家的未来。
这……一句“其心可诛”怕都不足以形容她们了吧?
两位姨娘不是多聪明绝顶的人,却也不是什么蠢货,这点弦外之音还是能够听出来的,当即脸色就有些发白了。
这一口大锅扣下来,她们哪里还敢动什么心思?
见状,林诗语又话音一转,柔和了几分,说道:“原还想着过些日子叫两位姨娘来一趟呢,今儿既是赶巧倒也省事了。”
陆姨娘闻言忙说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也谈不上,不过是有桩事想要拜托两位姨娘罢了。”林诗语长叹一声,道:“父亲素来身子较为文弱,此次母亲离世又叫他备受打击,我这一旦离了家心里还当真是放心不下……两位姨娘伺候父亲也有十来年的光景了,素来也甚是体贴周到,届时少不得还得劳烦两位姨娘多费些心思照料父亲,倘若父亲的身子能够健健康康的,将来必定记两位姨娘一大功。”
这言下之意就是说,叫她们恪守本分,有那闲心思就好好照顾老爷,别盯着嫡子罢?
周姨娘和陆姨娘两人面面相觑,纷纷表态。
“姑娘且放心,奴婢们定会好好照料老爷的。”
林诗语这才点点头,笑道:“两位姨娘也且安心,只要你们能将父亲照料得健健康康妥妥当当的,那便是赞一句‘劳苦功高’也不为过,将来父亲和瑾儿也总亏待不了你们。”
回去的路上,陆姨娘还不禁感慨,“咱们家这位大姑娘还真是叫人不敢小觑,这一顿连消带打的……半句恶言没有,脸面也给咱们兜住了,可这话却是真真一点儿也不客气……偏还叫人恼都恼不起来。”
“早跟你说三思而后行了,你真当大姑娘年纪轻就是那么好招惹好哄骗的?人家那可是老太太亲自教养的,论心思手段,十个你我绑在一块儿也比不过人家,偏你不听劝非要试一试。”周姨娘轻轻拍了拍胸口,叹道:“好在大姑娘气量大,不是那等刻薄的主儿,若是换个人直接将这脸皮子给撕吧开了,日后咱们在这府里还如何立足呢?都没个脸见人了。”
身为侍妾却巴巴的去惦记人家嫡子?这样的事搁在谁家都是不能容忍的。
陆姨娘哼笑一声,嘟囔道:“你当我乐意呢?谁不知道这是犯了大忌的?可我那不是实在没法子,老爷向来是个清心寡欲的,年轻时都不爱搭理咱们,如今咱们眼看着都这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能去争个宠生个儿子出来?咱们两个但凡膝下有一个儿子也好啊,可偏就是没有,那除了指望唯一一个嫡子又还能有什么指望呢?你也别对我说教了,好歹今儿还得了一颗定心丸吃不是?日子总算还有点盼头罢了。”
大姑娘最后那番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只要她们安安分分的将老爷的身子照顾妥当了,将来嫡子总也不会不管她们死活,安心养老应当是不成问题了。
如此便也足够了。
两位姨娘也不是那心大的主儿,这会儿还挺心满意足的,回去之后就取了最好的料子出来开始给两位姑娘做衣裳,款式花样那可真真都是费了大心思了。
而屋子里头,林黛玉却是有些不解了,“姐姐这样客气做什么?何苦跟她们这样弯弯绕绕费口舌呢,要我说既是生出了这样不该有的心思,直截了当狠狠敲打一番就是了。”
虽说是嫡亲的姐妹两个,但这性子却是大不相同,林黛玉就更加的直来直去些,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是一目了然的,也从不屑去装扮粉饰。
林诗语摇摇头,道:“倒也犯不着,她们两个原也不是那心大的,不过是有点私心的普通人罢了。况且严厉训斥了又能如何呢?咱们一旦离了家去,她们若真想在瑾儿身上下点功夫那也是拦不住的,不如就索性给她们一颗定心丸吃,如此一来知晓自己的日后能有点盼头,她们自然也就不会再冒着惹恼主子的风险去做点什么了。”
“姑娘为人处世愈发成熟圆滑了。”涟漪不禁感叹。
旁边的孙嬷嬷也连连点头,这样的性子才好呢,日后进了宫去才能更好的生活下来,若是换作二姑娘就必定是不适合进宫去的,得叫人担心死不可,聪慧都是一样的聪慧,偏棱角却过于锐利了,对待那些看不惯的事儿总是要点出来连讽带刺一通才痛快的,这样的性子着实容易得罪人。
林黛玉就睨了她们一眼,笑骂一句,“蠢材。”
亏得还是跟在姐姐身边伺候了这些年的人呢,竟是到如今都还未曾看明白?什么圆滑老练,等着哪天也好叫她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犀利尖锐。
她家姐姐这性子,淡雅时那是真真淡雅如菊,可一旦真厉害起来啊,那是比辣子还辣呢,非得呛死个人不可。
林诗语见她这挤眉弄眼的,也就似笑非笑的瞪了她一眼,偏这姐妹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谁也看不明白,具是一头雾水,直到日后到了荣府见识到她们家大姑娘的另一面方才幡然醒悟,竟是被骗惨了!
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只是今年因着林家主母仙逝,这氛围到底是不一样了,只单单说缺少了那大红灯笼就仿佛少了几分过年的喜气似的。
一家子连带着一个贾琏一同吃了顿没滋没味儿的团圆饭,席上没有酒水也不见丝毫荤腥,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具是素的,直叫贾琏吃得脸都发绿成了菜色。
原就因着日日被先生骂个狗血淋头贬低得一无是处而满腹委屈的贾琏,此时此刻当真是忍不住了,鼻子一酸,那泪珠儿就滚滚落下了。
这才出来多少时日啊,他竟是已经开始无比思念家中的那个母夜叉了,可见他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作孽哟!
而与此同时,京城内的贾母也终于收到了贾琏的信。


第6章
打从贾琏离家那日起,贾母就日日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隔两日就要问一声,这会儿到哪儿了啊,何时能回来啊……真算得上是日日翘首以盼了。
原还琢磨着估计也差不多能接了人启程上路了吧?却谁想大过年的收到这样一封信,兴冲冲的看罢后整个人就犹如被泼了一桶凉水似的,顿时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见她这般情绪低落,王熙凤就赶忙问了,“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呢?琏二在信里都说什么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岔子?”
贾母往旁边推了推碗筷,叹息道:“琏儿说他们要等到开春了才回来,一则敏儿才刚刚走了,孩子们出远门不大合适,二则两个丫头身子娇弱,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长途跋涉怪遭罪的,恐会受不住……”
听罢,王熙凤的心情也有点不那么美妙了。
这样算下来他们夫妻两个得分别好几个月呢,也不知贾琏那浪荡玩意儿得在外头野成什么样儿。
不过虽说心里不那么高兴,但王熙凤面上却未曾表现出丝毫来,毕竟这桩差事是老太太指派的,故而她也就笑笑,故作嗔怒道:“不过是迟那么几日来老太太就如此万分着急不乐意了,亏得我平日里那般铆足了劲儿哄您老人家开心,如今才知晓您这眼里心里竟是都看不见我的,也罢,我是再不愿上赶着来讨人嫌了,这就回我娘家去好腾出地儿来给您的心肝宝贝。”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拿着帕子擦眼角,边还偷瞄两眼老太太,神情举止浮夸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