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金几乎听到卷毛哥的牙咬得嘎吱嘎吱响。
他低下头,开始灭自己人威风,“她特别牙尖嘴利会气人,我们这么多张嘴,加起来也说不过她的。”
卷毛紧紧捏着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木栅栏墙,透过木栅栏缝隙望着江茉漂亮又嚣张的脸,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等我爸来了,我要她还有那个什么狗屎特派员,都跪着送我走出这个门!”
江茉神情散漫,笑容不屑,显然没把卷毛的话放在心上。
卷毛信誓旦旦放完狠话,却发现江茉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他更加咬牙切齿。
洪金说得没错,这女人真的会气人!就好像使劲挥拳打在一团棉花上那么气人!
卷毛又恶狠狠地捶了一下木栅栏,“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他可是县里的大领导!说出来吓死你!”
“等他打点好了把我救出去,看我怎么弄死你这个举报劳资的*货。”
“我好怕怕喔。”江茉拍了拍胸口,夸张地表演出一瞬间的害怕,又瞬间变成更嚣张的傲慢,“刚刚我的表演你满意吗?”
表演是要收费的喔,一个字十块钱。江茉数了数,好的,这个卷毛欠她五十块,先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没想到这个年代也有坑爹的呀,真有意思。
至于卷毛,已经被江茉气得脸上红黄蓝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了。
江茉笑笑,跟她斗?上一本豪门文里,她开局可是混过十八线小野模的,那些黑粉键盘侠的难听话她什么没听过?随便拎出来几句就能把人气得乳.腺.癌发作当场去世。
相比之下,现在这些八十年代的人们还是太天真太单纯,骂来骂去也是那些听腻了的话(指指点点)
实在太低级。江茉撇撇嘴,细白手指抚着眉角,侧脸漂亮的每一根棱角都透着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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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治安室门口再次传来动静。
周志元把门打开,和另一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蹲在墙角骂累了的三个男人立马来精神了,趴到木栅栏这边招手,“三叔,你终于来了!”
“三叔,你终于来救我们了!你快帮我们主持主持公道啊!”
被他们视若救命稻草的张和平,这几天正好放假回老家休息,所以没穿警服,而是穿了一身的确良衬衫,戴着手表。
张和平走到他们的木栅栏前,审视的目光在江茉身上划过,问那三个男人,“对方什么身份?”
“三叔,我们都打听过了,那女人就是西丰生产大队来的乡下人,没背景,她男人也只是一个庄稼汉。”
“至于那个男人,叫洪金,经营一家国营招待所,不过他就是一软饭男,每天和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赌,也没什么靠山。”
张和平一听,立刻懂了,清清嗓子回头道:“志元同志,情况我都了解了,我这三个侄子确实不太懂事,才把事情闹到了你这里,但现在,还是辛苦你把他们放出来吧。”
周志元对于放人没意见,可是他犹豫道:“那这纠纷解决……”
“这事也好办。”张和平挺胸抬头,露出和蔼的目光,“我这三个侄子都是好说话的,只要这个……小江对吧?只要她保证,以后不再在农贸市场摆抽奖的摊位,并且道歉赔偿我这三个侄子治病买药的全部医疗费就行了。”
三个男人站在张和平身后,露出一脸“我有靠山我牛.逼”的表情,终于在江茉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那边木栅栏里,洪金的一帮朋友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江茉越惨,他们笑得越慌。
“这……”周志元皱了皱眉,“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抽奖的摊位,是这位江茉同志最先想出来的。”
“世界上又不是所有的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张和平自信满满地背着手,站在周志元面前,低声道,“你来我们派出所多少年了?还不是只在这种地方当个小小的特派员?我记得李局就是和你同一批进来的吧,人家现在都是咱们的一把手了。”
周志元眉宇间透露出倔强,“张所,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同一回事了?”张和平隐约露出些不悦,“周志元,你可是和我一个所的!我虽然不是一把手,只是副职,但在所里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吧?你连我说的话都不听吗?”
张和平身后的三个侄子看到周志元吃瘪,脸上那小人得志的笑容更深。
刚刚这个周志元不是还挺牛的吗?切,还不是咱叔叔的属下,咱叔叔随便说说话,就压得你抬不起头来!
若是换了其他趋炎附势的人来,早就附和着张和平的话,把这事处理了。
可周志元有着一颗为人民服务的真心,并且不畏强权,说难听点,那就是死犟死犟的,太固执,只认他心目中公平公正的那套死理儿。
所以,他才越混越差,明明和李解放是同一批的,却沦落到了这种偏僻乡镇来当特派员,一干就是好多年。
反正也得罪那么多人了,周志元并不怕再多得罪张和平一个,还能怎样更差呢?开除他吗?
如果要他为了巴结领导而让一个小姑娘受委屈,他周志元干不出这样的事来!他宁愿被开除!
因此,周志元沉默了半晌,沉着脸色说道:“江茉同志并没有错,她不该承担这么多责任。她唯一错的,是没有管束好手下,让洪金和他们打了架。”
“赔偿费,也应该是洪金出。”
墙角的洪金瞪直了眼,凭什么?他又不是为了自己的摊位打架的,赚钱没他一分,赔钱反而就轮到了他?怎么什么倒霉事都围着他转啊!
不过,此刻洪金的委屈和郁闷并不重要。
张和平的三个侄子,也同样忿忿不平。
张和平更是,脸色沉得比锅底还黑,“你确定不给我一点面子?”
“人民警察不给任何人面子,只讲道理,维护公义。”周志元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退让的打算和余地。
张和平气极反笑,“好!好一个人民警察!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人民警察还能干几天?!”
就在张和平放着狠话的时候,齐晔急匆匆出现在门口。
江茉一看到,原本骄纵嚣张的声线忽然微微颤起来,喊他,“齐晔,你终于来了。”
她那样子,看起来跟在这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明明不久前她还把人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
可齐晔不知道,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听着她娇软的声音,他的心就仿佛被狠狠捏了一把。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戾气从他心底升起来。
张和平和周志元也回头看过去,纷纷一愣。
齐晔冷沉的眸子,那一闪而过的戾气,差点让他们以为认错了。
但江茉喊他,齐晔……这模样,绝对没错,真是他!
过完年,李局刚邀请过他给系统里上上下下的同志们传授过强身健体、自由搏斗的小窍门,他们现在每天都还练习呢!
这个李局都格外器重欣赏的年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志元一脸懵,但张和平则是警铃大作,他刚刚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江茉,在朝着齐晔撒娇。
所以……他们是夫妻?
这踏马叫做毫无背景?
张和平后背冷汗直冒,回头狠狠瞪了三个侄子一眼,恨不得今天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他的三个侄子却不知道其中门径,还在小声嘀咕着,“三叔,那个周志元他不听你的话怎么办啊?”
“三叔,你直接开了他啊!”
“三叔,你、你干嘛这样瞪着我们?是我们做错什么事了吗?”
张和平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开什么开?你以为派出所是我家开的啊?……这次,说不定要被你们害死了!”
他懊恼地跺跺脚,换了一副表情,走上去和笑盈盈地伸出手,想要和齐晔握手,“齐老师,好巧啊,居然能在这儿遇到您。”
齐晔目光微沉,瞥向张和平身后的三个男人,“是他们欺负我媳妇儿?”
给他通知报信的人都把事情告诉了齐晔,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这几个人往死里打。
江茉在一边煽风点火,可怜的声线软软拉长,“他们不准我摆摊,还差点把我打死了。”
那三个男人看到自己的三叔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就已经从诧异到震惊再到后怕,心里头都在颤抖,这回怕是不小心踢到铁板了!
再听到江茉这么说,他们简直要气晕过去。
什么叫差点把你打死?你自己看看你有伤到一根头发丝吗?说这话你怎么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啊?!
三个男人看到齐晔仇恨的目光盯着自个儿,简直欲哭无泪。
江茉又说:“这个张所他一来,就让我以后不许摆摊了,还要给他这三个坏侄子道歉,赔医药费。齐晔你在县城公安局也待了好几天,你说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张和平忐忑不安地看着齐晔,刚想开口解释。
齐晔却已经转身朝周志元道:“周大哥,你能带我去公社办公室,借电话用一下吗?”
“好啊,没问题。”周志元也很喜欢齐晔,他觉得这年轻人本事强,心也静,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不过他对齐晔好,不像张和平还有许多人那样,是看齐晔和李解放关系好,才想着巴结齐晔,让他在李解放那儿没美言几句。
周志元就是纯粹地欣赏齐晔这样的年轻人,他听到齐晔要借电话,立马就带着齐晔走了。
望着他俩的背影,张和平彻底傻眼,唇色渐渐发白,并且颤抖。
齐晔……齐晔怕不是找李解放告状去了吧!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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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平心如死灰地站在门口,觉得人生从此一片灰暗。
他甚至都没心情回头去骂自己的三个侄子,怎么一天到晚尽会给自己惹祸,要是李解放真护着那个齐晔,追究下来,他这后半辈子就完了啊!
另一边的木栅栏里,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洪金还有卷毛一众人,也小声议论起来。
卷毛冷笑着盯着张和平,“也就一个小小的副所,瞧他牛的,没想到根本压不住事儿啊!”
“那个女人到底什么背景?”有人紧张兮兮地问卷毛,“咱们不会斗不过她吧?”
卷毛不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你踏马是不是有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有人立刻开始吹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卷毛哥他爸是干什么的!人家可是县城里的大领导!他来了,公社书记都要给端茶送水的!”
卷毛对此得意洋洋,眉梢一扬,不可一世,“管她什么背景,反正我没听说过,就肯定没我爸厉害!等着吧,等我爸来了,咱们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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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齐晔刚通过转接,从话筒里听到了李解放的声音。
“小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李解放那边听起来挺忙的,还有翻动文件的声音。
齐晔顿了顿,把语言组织了一下,“解放叔,我要举报……”
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半晌,那边传来李解放盛怒的声音,“岂有此理!张和平,我记得他,平时看上去挺低调的,没想到他在老家这么胆大妄为!真是反了天了!还真以为那一身警服穿在身上是为了显得自己多有本事?那是让他为人民服务的!”
听着话筒里李解放怒吼出来的滋滋电流声,齐晔抿紧唇瓣,捏着话筒,“那……”
李解放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想了想,指点道:“我今天还有几个会要开,赶过去怕是来不及了。这样,正好今天省城有个大领导要去乡镇视察调研工作作风,我给他打个电话,请他去你们那儿看看。你把情况和他说说,他是一个公正廉明的好领导,肯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好。”齐晔抿唇记住李解放描述的那位大领导的样貌,道了谢,挂断电话,周志元还在一旁等着。
“李局怎么说?”
“热爱人民,忠于法律,秉持公正,惩恶扬善。”
虽然齐晔没读过什么书,甚至连这些字里都有好几个不会写,但他把李解放说的这十六个字牢牢记在心里,一字一顿,郑重地念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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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元和齐晔往治安室走,却看到公社书记许永昌正着急忙慌,往他们同一个方向走去。
“许书记?”周志元愣愣地问,“您要去治安室?”
“是啊。”许永昌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你前几天,不是抓了一伙儿聚众赌博的么?”
“嗯。”周志元说起这事也有点郁闷和忐忑,“他们那伙人现在还被关在治安室呢,我一直等着县局来人,把他们几个抓回去审,这样我也好交差,不用天天看着他们。”
“还审什么呀!”许永昌着急地跺了跺脚,“你知不知道,那伙人里有一个头发卷卷的年轻人,他是杨力主任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周志元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县城的那位大领导杨力?”
“那还能有谁啊!杨主任都过来了,正在治安室里头,这不是他通知我过去的吗?”许永昌叹了一口气,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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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室里,张和平已经彻底偃旗息鼓。
尤其看到站在中间那位穿着中山装的男子,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张和平更恨不得钻进木栅栏里,和几个废物侄子挤在一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位身份在县城,那可是响当当的啊!甚至能压李解放一头!
有他在,这回那个江茉肯定要吃瘪了,就算齐晔搬出李解放来也没用!
张和平悄悄幸灾乐祸地想着,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江茉和齐晔吃瘪。
这时候,杨力看到公社书记许永昌带着周志元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进来,只是稍稍扬了扬眉,双手背在身后,等着他们主动问好。
许永昌跨进门来,先是露出一个殷勤的笑,然后明知故问地说道:“杨主任啊,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杨力没给他面子,而是朝周志元道:“你是红旗公社的公安特派员?请您马上把我的儿子放出来。”
杨力回头看了看卷毛,自己的儿子当然心疼,他过了好几天才收到消息,立马赶过来,见到儿子脏兮兮地窝在这木栅栏里,似乎消瘦不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怒火在心中燃烧,几乎快要吞噬杨力的冷静和理智。
周志元却不卑不亢地回道:“抱歉,您的儿子涉嫌赌博,正在扣押,我没有权力放走他。”
“谁说他涉嫌赌博了?证据呢?”杨力的声音变得冷厉。
“有人证,也有物证。”周志元继续语气中肯地说道,“那天围捕时,他们正在赌,我们查获了不少赌.博用具。”
杨力脸上的冷笑泛起,“他们不过是一些小孩子家家,玩玩游戏逗逗趣罢了,又不玩钱的,怎么就说他们是在赌博呢?”
周志元:“桌上有钱。”
杨力继续道:“那也只是他们摆在桌上,准备拿去买汽水喝,买香烟抽的,谁说是赌资了?”
这样牵强的理由,就连许永昌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他正要插一句,却听到卷毛撕心裂肺地哭诉道:“爸!就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举报我们的!”
终于有人来撑腰,见到自己亲爸,卷毛的声音都底气充沛了不少,几乎都快喊破音了。
杨力的目光顺着卷毛颤抖的指尖,看向角落里的那个女人。
他第一眼判断,很漂亮。
第二眼判断,看起来家境不错?
这时候,卷毛又喊了,“爸,她男人好像认识李解放!”
李解放?
杨力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不过是一个刚提拔上来的,这会儿正自顾不暇呢。
更何况,听起来也只是认识而已,又不是多亲的关系,李解放位置都没坐稳,绝对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和自己闹开。
杨力笑了笑,脑海里一瞬间百转千回后,扭头朝周志元说道:“她是人证对吧?”
周志元愣了愣,他记得来报案的,明明是另外一个女人,怎么就……
江茉却已经挑眸轻笑,丝毫不怯地对上杨力的目光,“是我又怎么样?你儿子这么犯浑,你居然还偏袒他维护他,难怪他会变成一个人渣。你以为你很成功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把尖锐的刀,“你教育儿子,简直太失败了。当领导?也不见得有多成功。心是黑的,根是歪的,迟早要倒台。”
江茉是真敢说,杨力的脸色也是真难看。
这么多年,他忙于工作,一直愧对于儿子,也确实没有把他教育好,成天给他惹是生非,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头疼地给他擦屁股。
擦完再打骂,打骂也没用,下次还是会这样。
可杨力自己怎么打骂儿子都无所谓,却不允许别人说他儿子的半点坏话,也听不得说他管教儿子是失败的,更受不了有人诅咒他会倒台。
他无法容忍!
杨力脸色铁青,咬牙看着江茉,“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你这么会说,作伪证只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我儿子,但你竟然敢作伪证……”
“周特派员,我现在命令你,立刻通知县公安局来人,把这个江茉,给我抓进女子监狱!”


第32章 【三更合一】
杨力正在指手画脚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他站在治安室门口往里瞧,中等年纪,大众脸,穿着蓝色的普通工作服和绿油油的解放鞋,看上去就是个朴素的工人。
杨力不在意地瞥了眼,没当回事,继续指指点点。
“我儿子,还有他的这些朋友,都是正经人,偶尔聚在一块玩玩,怎么就是赌博了呢?”
“这个江茉这么诬赖他们,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影响非常恶劣,必须把她送进女子监狱,让她好好反省!”
江茉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听他继续跳脚。
她懒洋洋的目光从杨力身上移到齐晔身上,却发现齐晔正抿着唇,偷偷瞄了几眼刚来的那人。
他不自觉地绷直身子,乌沉沉的眸子里写满郑重。
齐晔藏不住事,江茉也了解他,就这么一看,她顿时明白,这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这年代的大人物,都是朴素低调的。
江茉也坐直了身子,原本支撑着下颌的指尖在颊边点了点,决定给杨力再添添火。
她清脆的声音不屑地在治安室里响起,“真好笑,你说把我送去监狱就送去监狱?你说我作伪证就是作伪证?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人就说了算?”
“当然一切都是我说了算。”杨力冷哼一声,牛气哄哄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只要我跺跺脚,你们整个红旗公社的天都得翻过来。别说只是随便惩罚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齐晔身边站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鼓起掌来。
“好啊好啊,要是不来这儿我都不知道,原来有些人戴着乌纱帽,不是给人民谋福利,也不是为百姓谋幸福,而是利用权力搞这种手眼遮天,颠倒黑白的丑事?!”中年男子的话里含了愤怒,额间隐约有青筋暴起。
杨力心里泛起一些不妙,皱起眉道:“你是谁?”
“我?”中年男子同样紧紧皱着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叫陈兴邦。”
杨力脸色微白,“您、您是陈兴邦陈副书记?”
陈兴邦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来东林省的第一个月,就让我长了这么大的见识。杨力,你真是人民群众的好领导啊!”他故意把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这句沉甸甸的话,仿佛一块无形的石头压下来,压得杨力的腿脚莫名其妙发软,倚着木栅栏才没有倒下。
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还在喃喃着,“您怎么、怎么穿着工人的衣服?”
“怎么?工人的衣服不能穿?”陈兴邦板着脸,“我们虽然是干部,但同样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样才能干好工作,明白老百姓们的苦处和难处!”
陈兴邦本来今天是到这个小镇的各家工厂去视察视察情况,深入基层,了解一下大家的工作作风。
没想到,居然有了意外的收获,竟然发现了一只干部队伍中的蛀虫!
杨力已经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冒了。
这时候,他还想出声辩解,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要开口,却又被江茉抢先一步。
“陈书记,幸好世界上还有您这样的好干部,不然的话,只怕我现在已经被送到女子监狱去了。”江茉红着眼眶,颤声道谢,漂亮的脸蛋上全是心有余悸的后怕,瞧着就可怜兮兮,无辜又无助。
杨力差点咬了舌尖,他看到陈兴邦那双沉默的眸子里,怒火已经烧得更旺了。
他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重新组织语言,试图重新为自己辩解。
又被江茉截了胡,“陈书记,他们那些人赌博,确实是我举报的,但我也是为了他们好!毕竟他们的工作都是领国家粮的铁饭碗呢,明明应该好好工作,为国家做贡献,怎么能天天领了工资就去赌呢?您说是不是?”
陈兴邦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们,一群赌徒,都是吃国家粮的?”
“是呀。”江茉挑挑眉,“还不都得谢谢卷毛有个好爸爸。杨主任那么能耐,随随便便安排一下,就能给他的儿子还有他儿子的好朋友们都安排一个好工作呀。”
这都是江茉刚刚听着卷毛炫耀的,现在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可卷毛的脸色,却已经不像刚刚那样眉飞色舞了,简直已经面如土色,魂不附体。
杨力也是,垂在腿侧的手不停地抖,越抖越厉害。
他现在,连解释的语言都组织不起来了。
陈兴邦目光冰冷地看过来,“我宣布,就地解决杨力的一切职务,将他暂时留在治安室,等待上级来人,带走他接受调查!”
就这么一句话,杨力好像就老了十岁,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呆若木鸡,被周志元推搡着关到了和他儿子同一个木栅栏里。
如果人生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再纵容他的儿子,胡作非为。
以前总以为,自己有本事,有地位,又亏欠儿子太多,所以无论儿子做了什么错事,杨力都会想尽办法去解决。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大错特错的,不是他儿子,反而一直是他自己!
那个女人说得对,他教育儿子,太失败了,失败到连累他的后半辈子,也整个一起毁掉了!
面无表情的陈兴邦,还在继续说:“至于这些赌徒,同样继续留在治安室里,等待县公安局量刑。”
卷毛哭丧着看了他爸一眼,其他几个刚刚还在得意的兄弟们,也彻底没了嚣张气焰,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儿地蹲在墙角。
江茉小声道:“陈书记,您能让他们赔我一点精神损失费吗?您没来之前,他们凶巴巴地骂了我好久,还让我下跪,我特别害怕,眼睛都哭肿了,您瞧。”
她指着自己泛红的眼眶,因为皮肤白净细腻,所以眼圈周围泛红的一块也就特别醒目。
而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谁瞧着都要可怜这个小姑娘,想到她一个孤零零地坐在治安室的木栅栏里,被一群恶徒赌鬼口无遮拦地辱骂。
陈兴邦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杨力,又看了看杨力的混账儿子,“赔,让他们赔,你确实受苦了,这个我做主,他们必须赔你。”
“谢谢陈书记。”江茉脆脆甜甜的声音道谢,破涕为笑,“我不要太多的,让他们赔我五十块钱就好。”她小本本记得清清楚楚的账,谁也别想赖掉!
陈兴邦满意地点点头,小姑娘不贪心,懂进退,有颗明白心。
卷毛在不远处看着,眼睛狠狠瞪大,这个女人!她什么时候哭惨了?!真是说谎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
他快被气死了,却不敢再说什么,要是再惹这个姓许的生气,又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他怀疑他爸会直接一头在木栅栏上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