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消息,恐怕还不值一袋灵石。
青年迟疑一瞬才道:“澹台奕已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如今少有问及他的客人,还请贵客容我一查。”
他方才所说,的确值不了桌上这一袋灵石。
青年运转体内灵力,在虚空画下一道符文,片刻后,一本由灵气构成的书册出现在他眼前。
书页翻动,青年一目十行,终于查到了澹台奕相关的消息。
他拂手挥去书册,抬头道:“千年前,我天机阁曾有一位长老见过尚在凡世的澹台奕。”
“澹台奕的双目,是因为他父亲修炼魔功,以他作为替身,因果反噬而致,按理说,以修真界的手段,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复明。”
“长老实在好奇他如何得以复明,便应邀前往沧澜宗,亲眼见到了澹台奕。”
“他说,澹台奕的双目,原本属于魔族。”
“正是因为那双魔族的眼睛,他不仅得以复明,更是突破自身资质,修为一日千里。”青年神色沉凝。
竟敢取魔族双目用于自身,若非天机阁长老极擅卜算,那时澹台奕又换上那双眼睛不久,他也不可能发现澹台奕的那双眼,原属于魔族。
不用多久,那双眼与澹台奕的气息彻底融合,天下就再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
姬扶夜瞳孔微缩,属于魔族的双目……
他眼前突然浮现离央那双被薄纱掩住的双眼。
姬扶夜的心脏在这一刻狂跳起来,他忍不住看向窗边的离央,难道事情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
怎么可能……
第18章 来天机阁问人,绝大多数,不……
姬扶夜看着离央的侧脸,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系在眼上的薄纱随风而动,她的神情好像并不曾因为青年的话而有所波动。
一切,难道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她是魔族?
姬扶夜只觉得有些荒谬,以离央的修为,澹台奕当初不过一个寻常人族修士,怎么会有能力取她双目?!
可若不是如此,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他心乱如麻,脑中一时间转过无数纷杂念头,几乎忍不住想开口直接向离央求一个答案。好在姬扶夜还记得,这屋中并不只自己一人。
强压下心底震惊,姬扶夜及时收回目光,他看向青年,沉声问起离央交代的另一件事:“那如今,澹台奕身在何处。”
“澹台奕乃是仙君之尊。”青年扫了一眼桌上的那袋灵石,摇了摇头,“若想窥探他的行踪,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不是这个价钱,也就意味着,仙君的行踪,对于天机阁来说,也并不是不能买卖的。
青年能这么说,自然有其底气。作为传承数千年的大宗门,天机阁飞升至仙界的门人足有数十,有数十位仙君做靠山,这才是天机阁能开遍三界,立足天下的根本原因。
青年这样说,姬扶夜并不觉得意外,一位仙君的行踪,当然不是一袋灵石能换来的,否则堂堂仙君之尊,也太不值钱了些。
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如此,可值得澹台奕的行踪。”
青年的目光落在桌上,眼中一震,再不见淡然,忙不迭地将其取到手中细看。
“这是……天外陨铁……”青年端详着手中一寸见方的铁块,小心地将灵力探入其中,“已经被锤炼过了啊……不知是哪位大能出手,竟是一丝杂质都不曾留下……”
他眼中闪着灼热的光芒,这样大一块天外陨铁,便是换十万灵石也可。天外陨铁乃是炼器的上佳材料,寻常灵器只需添上一点,便可提升品阶。十万灵石常见,这样大一块天外陨铁却不是能轻易换来的。
这笔买卖若是做成,自己今年的业绩就不用愁了。
青年不知道,这块天外陨铁,还是姬扶夜在城外时,提前为入天机阁做准备,特意从自己那把陨铁剑上千辛万苦才磨下来的一块剑柄。
将手中的天外陨铁放在桌上,青年干咳一声,恢复了之前淡然自若的姿态:“贵客拿出的天外陨铁,自是足够换澹台仙君的行踪。”
“澹台仙君飞升仙界之后,为苍穹殿之主,他交游广阔,与仙界不少仙君都私交甚好。”青年方才便已查得澹台奕的信息,此时一一为姬扶夜道来,“近年来,听闻他修为遇上瓶颈,迟迟不得突破,如今已在苍穹殿中闭关数十年不出。”
一阵风突兀从半开的木窗刮入房中,青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有些冷啊?”
身为修仙者,论理不会再轻易为人间四季冷暖影响才是。
姬扶夜望着虚空,不由有些出神,尊上她……到底有怎样的过去呢?
不过活了短短十七年岁月的姬扶夜,还不太能理解一千七百多年的漫长。旁人空中轻飘飘的几个字,却是无尽的漫长时光。
姬扶夜心底忽地涌起一阵不忍。
离央对姬扶夜,是很不同的。
他幼时母亲便病逝,父亲虽为仙君,在他那一堆儿子里,姬扶夜既不是天资最好的,也不是身份最尊贵的,因此在那三重天上,活得像个透明人。
后来他显露出于剑法一道上的天赋,终于得了生父几分另眼相看,却又在最意气风发之际被人重伤,识海破碎。
所有人都认为,他再也没有修炼的可能,姬扶夜已经是个没有未来的废人。姬扶夜不想放弃,可他的坚持看在旁人眼中,便只是痴心妄想,徒惹人笑。
所有人都让他认命。
是离央出现在姬扶夜面前,给了他一个希望。
虽然她性情无常,说的话总是让姬扶夜无言以对,可在这世上,离央竟算得是对他最好的人。
这样看来,他既是不幸,又很是幸运。
姬扶夜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有些遗憾,对离央过去一无所知的自己,连安慰她的资格也不曾有。
要问的消息已经问到,姬扶夜便不打算在此多留,起身准备离开。
见他要走,青年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虽不知贵客打探澹台仙君行踪为何,但仙君之尊,修为深不可测,轻易不能招惹。”
来天机阁问人,绝大多数,不是为寻亲,便是准备寻仇。
这少年体内毫无灵力,看上去不过一个寻常凡人,不知为何要打探堂堂仙君的消息?观他方才神情,并不似与澹台奕有亲,那大约是想寻仇了。
看在姬扶夜给自己送了一笔大业绩的份上,青年忍不住多嘴提醒了一句。
姬扶夜向他点了点头,唇角含着淡笑:“多谢提醒。”
若他的猜测为真,那澹台奕,却是一定要招惹的。
他推开门,待离央走出,这才跟上。
在两人离开之后,青年扫了一眼桌上的天外陨铁,手中掐指念诀。
片刻后,一道水镜在他面前展开。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女子出现在水镜中,她将长发随意地挽了个髻,上面歪歪斜斜地插了一支红木簪。
女子的长相很是寻常,不算难看,也谈不上好看,是扔进人堆里便难得再找出来的平常。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女子,竟然就是让天机阁开遍三界,赚得盆满钵满的现任掌门。
天机阁主耷拉着眼皮,看她神情,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她抬起眼,透过水镜随意地扫了一眼青年,吊儿郎当地问:“哟,小红今日怎么有空找本阁主?”
被唤作小红的青年额上忍不住爆出青筋,他长出了一口气,抗议道:“阁主,我不叫小红,您也不能因为我小时候第一次见您正好穿了一身红衣,就一直这么叫我吧。”
可恨门中师兄弟都被阁主带偏了,如今一个两个全叫他小红,至于他正经名字叫什么,却都忘在了脑后!
天机阁主懒洋洋地笑了笑:“小红这名字哪里不好,又好听又好记。你若实在不喜欢,我叫你小青也使得。”
青年低头看着自己这身青衣,只觉得无比头疼,他扶额,无奈地转开话题:“阁主,方才有一修为全失的少年上门,以天外陨铁为代价,问了苍穹殿仙君澹台奕的行踪。”
天机阁的规矩,消息涉及仙君这样的大人物,交易达成后便要及时向阁主禀报。
天机阁主透过水镜看着桌上的天外陨铁,感叹一句:“这么大一块天外陨铁,难得还没有什么杂质,这笔交易倒是不亏。”
她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顺手掐算:“能拿出这样一块天外陨铁的人……”
“姬家,姬扶夜……修为全失……”
天机阁主蓦然停下手中动作,她嘴角流下一抹血线,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已经全然消失。
“阁主,怎么了?!”青年见她如此,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急急问道。
“没事。”天机阁主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过是算到不该算的人身上。”
不,应该说,是魔。
她抹掉鲜血,嘴角微微上翘,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仙神两界实在平静太久,也该起些波澜了。
天机阁主挥手收起水镜,她行走在高空的云层之中,凛冽的风吹鼓她的衣袍,身后无数星轨命盘展开,那双眼深沉如渊。
*
沧澜宗后山,澹台诸离一步步踏上山石小径,他身着一袭宗内核心弟子独有的白衣,唇角微微向上勾着,一双笑眼似乎天生就带三分风流。
算起来,澹台诸离是沧澜宗历史上最有名的那位掌门,如今已飞升仙界的仙君澹台奕的后人。
当日澹台奕飞升,但他的儿女却天资有限,未能随他前往仙界,留在凡世得享荣华。有这样一位老祖在,沧澜宗世世代代的掌门,自然都是澹台家的族人。
如今沧澜宗的掌门,按辈分算,澹台诸离要叫他叔祖。
沧澜宗掌门时常感叹,诸多族人之中,澹台诸离是他所见最像澹台奕的。
澹台诸离不止与澹台奕生得像,修炼天赋也极为出众,如今不过二十余,距元婴便只有一步之遥,是沧澜宗上下弟子都敬服的大师兄。
众人都赞他天赋异禀,但唯有澹台诸离自己清楚,他的修为进境能这样快,多赖几年前在宗内后山的奇遇。
在旁人看来,沧澜宗后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灵气还比宗内他处稀薄,少有沧澜宗弟子愿意来此处修行。
也因此,至今也没有人发现澹台诸离的秘密。
“前辈。”山林中弥漫着浅浅雾气,澹台诸离穿过山林,站在深处那棵巨大的月桂树下,温声唤了一句。
四周灵气扭曲,月桂树上渐渐现出一个人形。
“你怎么又来了。”女子睁开眼,双瞳赤红如血。
第19章 本尊早年间捡的一只兔子,如……
女子发色如雪,眼下一滴殷红泪痣,相貌在天真中又透出几分妖冶。
说来他们相识至今也有三年之久,但澹台诸离每每见到抱月,还是忍不住为她的容颜所惑。
望着月桂树上的女子,澹台诸离的呼吸不由略微乱了一瞬。
抱月的身形消失在月桂树上,又在下一瞬出现在澹台诸离面前。玄黑色的锁链从她的手脚延伸到树身,由于锁链牵制,她难以离开树周超过十丈的距离。
澹台诸离及时回过神,向她俯身行礼,姿态恭谨却又不显得过于谄媚:“前辈之前不是说,很想念琼枝草的味道。此番前往秘境,诸离有幸在秘境中得了几株琼枝草,特意前来献给前辈。”
说着,他自纳戒之中取出玉盒,几株琼枝草躺在其中,青碧莹润,煞是好看。
抱月挑了挑眉,取过琼枝草放进嘴里,两口便咽了下去。
“当年主人将我捡回去时,我不过还是一只连化形也做不到的抱月兔。”抱月垂下眼眸,目光竟然显出几分温柔。“那时她常喂我的,便是琼枝草。”
抱月兔乃是修真界常见的一种低阶妖兽,嗅觉灵敏,能追踪方圆百里内的灵草气息,除此以外,便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长处。
抱月兔这样低阶的灵兽,少有能修炼出妖丹,化形为人者。
在识得抱月以前,若是告诉澹台诸离,区区抱月兔,也能修得大乘修为,他是绝不会信的。
直到在沧澜宗后山中意外见到抱月,澹台诸离才知道,原来就算是抱月兔这样低阶的妖兽,也能修成大妖。
抱月不曾告诉过澹台诸离她的经历,但从她只言片语中,澹台诸离推测出,她是因为被她口中那位主人带回三重天上,得各种灵物蕴养,这才突破资质,修得人形,有了如今修为。
只是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被自己的先祖澹台仙君困在沧澜宗后山,成为沧澜宗护宗神兽,至今已有千余年之久。
这些事,抱月自己不说,澹台诸离自然不敢主动询问。
只看她身上与月桂树相连的锁链,就可以知道,抱月绝不是自愿留在沧澜宗的。
当日澹台诸离误入后山深处,抱月第一眼见他,甚至想直接动手杀了他。但或许因为澹台诸离有澹台奕的血脉,抱月向他动手时反而受到自身反噬。
女子捂着心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面上浮出赤红的纹路,澹台诸离见此,心中不由有些不忍。
他上前一步,却见抱月嘶哑着声音对他道:“血……把你的血给我!”
澹台诸离犹豫片刻,还是招来风刃划破指尖,鲜血凝成红珠。
抱月抓住他的手指,将红珠饮下,面上狰狞可怖的赤红纹路才渐渐隐没下去。
她森寒地看了澹台诸离一眼,消失在月桂树下。
澹台诸离怅然若失,徘徊片刻,这才离去。
回到宗内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月桂树下的女子,澹台诸离又去了几次后山,却没能再见到抱月。
澹台诸离几乎以为,那日的相遇,是他的一场幻梦。
直到有一日,澹台诸离在宗内大比中,输给了比自己小一岁的族弟。
他是沧澜宗掌门的弟子,是沧澜宗的大师兄,却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澹台诸离不止一次在背后听到过旁人对他的议论,他们说,他能做沧澜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让众人称一句大师兄,不过是因为他会投胎,体内正好流着澹台家的血脉罢了。
这样的话,自然让澹台诸离心中愤懑难当,但最可悲的是,他根本没有反驳这些话的实力。
他的确是靠着澹台家的身份才能成为掌门亲传弟子,否则以他的修为,做沧澜宗内门弟子也勉强。
澹台诸离心中郁愤,却不知道能同谁言说,茫然之中,他走到了后山。
月桂树下,心思郁结的澹台诸离一拳打在树身,有两片落叶飘然落下。
“你心中不平,找树撒什么气。”这是抱月第二次出现在澹台诸离面前。
她的眼神很冷,却没有再对他动手的意思。
澹台诸离忍不住将自己的遭遇倾诉于她,这些事,他实在不知道该向谁说,作为沧澜宗的大师兄,无论心中作何想,他都不能将自己这些消极的情绪展露人前。
出乎澹台诸离的意料,在听完他的抱怨之后,抱月虽还是冷着脸,去出言指点了两句他的修行。
被困在这月桂树中的抱月,竟然是大乘修为的大妖!
得抱月指点,澹台诸离的修为日益增长,再没有人敢说他配不上沧澜宗大师兄之称。
澹台诸离心中对指点自己修行的抱月自然十分感激,以半师之礼相待,也常为她带一些用得上的丹药灵草。
又过了数月,澹台诸离终于知道了,她原形是只寻常的抱月兔,她主人将她捡回去,便为她起名就叫抱月。
上回澹台诸离来后山时,听抱月提起过琼枝草,他此番前去秘境历练时,便特意留意了,将之取来献给抱月。
琼枝草是如今修真界颇为珍贵的一味灵药,能将其作为抱月兔的口粮,不知抱月从前的主人,是何等豪富,澹台诸离暗道。
服下琼枝草,抱月抬头觑他一眼,淡淡道:“你有心替我寻来琼枝草,本尊也不能叫你白忙一场,你取剑来,我与你指正一二。”
听她这样说,澹台诸离目露欣喜,抱拳道:“多谢前辈!”
*
从天机阁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天空碧蓝无垠,像一块通透的水色碧玉。
姬扶夜看向身旁的离央:“尊上,现在我们可还要往沧澜宗去?”
澹台奕已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如今早已飞升仙界,离央为何还会说她要找的人在沧澜宗?
若要寻澹台奕,该去三重天上的仙界才是。
“本尊要找的,不是澹台奕。”
离央轻易便猜到了他未说出口的心思。
姬扶夜微微皱起眉,难道除了澹台奕外,沧澜宗还有什么人与她有关系?
“那尊上要找的,到底是谁?”
离央侧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好奇心,倒是越发重了。”
姬扶夜立时收回目光,作低眉顺眼状。
他以为不会得到自己的问题不会回答,却听身旁离央再次开口。
“本尊早年间捡的一只兔子,如今正在沧澜宗。”离央仿佛漫不经心道。
姬扶夜无端觉得她嘴边笑意中带着几分讥嘲。
离央为什么一定要去沧澜宗,她口中那只兔子,既是她捡的灵兽,为何又会出现在沧澜宗内?
这些……同澹台奕可有关系?
“你傻愣着,是打算留在这天机阁门前做只招财的狐狸?”离央见他久久不动,凉凉道。
姬扶夜一惊,从沉思中回过神,赶紧跟上离央的脚步,向沧澜宗山门的方向走去。
第20章 你若想上沧澜宗,便自己走上……
在澹台奕复明以前,沧澜城还不叫沧澜城,沧澜宗也只是在城中占据了几处院落的小宗门。
直到澹台奕复明,继承沧澜宗掌教之位,看中了城外几座灵气充裕的山头,便将宗门全迁了过去。
随着沧澜宗声势越发煊赫,城中民众自发迁往其山门下,以沧澜宗为中心的沧澜城自此逐渐成形。
山石铺成一条小径,从山腰延伸至山下,一身水红衣裙的少女甩着手中鞭子走下石阶,神情之间满是不耐,举手投足间是多年被人宠溺长大的骄横之气。
值守山门的外门弟子见了她,赶紧迎上前,小心地陪着笑:“今日杜师姐怎么有空来此?”
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个时间点,平常可只有轮守的弟子才会来山门下。这位杜师姐是杜长老的独女,修真之人境界越高,子嗣便越难得,杜萧萧被父亲捧在掌心如珠如宝地长大,从来不必做值守山门这样的杂事,今日怎么突发奇想来了这里?
想到这里,外门弟子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莫不是门中哪位弟子一不小心又开罪了她,叫她堵在山门前打算将人截下教训?
若是在这里动起手来,杜师姐有父亲在背后撑腰,自然不用担心宗门责罚,但恰好今日负责值守山门的自己恐怕会遭池鱼之殃。
出乎他的意料,杜萧萧闻言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恶声恶气道:“大师兄让我今日来此值守山门,你有意见?”
外门弟子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原来是大师兄的吩咐,怪不得杜师姐愿意纡尊降贵,来值守山门。
沧澜宗上下人尽皆知,杜萧萧杜师姐与大师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颗芳心从小就落在他身上,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与大师兄澹台诸离结为道侣。
对他的话,杜萧萧从来是言听计从的。
站在山门前,杜萧萧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委屈,她不过是抽了那些不识趣的外门弟子几鞭子,大师兄竟然就罚她来值守山门!
若是叫人瞧见了,得多丢脸啊。
可她若是不听大师兄的话,他便又不会同她说话了。是以杜萧萧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也还是乖乖来值守山门。
但杜萧萧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那些外门弟子竟敢在背后议论她是母老虎,说什么大师兄一定不会喜欢她,她只赏他们几鞭子,已是很宽容了。
她和大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大师兄身边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别的女子,每次她过生日,大师兄都会记得为自己准备一份生辰礼,他不喜欢自己还能有谁?杜萧萧有些得意。
她全然忘了,但凡澹台诸离与旁人走得近一些,她便又哭又闹,澹台诸离把她当妹妹,加之一心修行,无意儿女私情,便遂了她的心意,并不与哪位女修亲近。
杜萧萧又想起,听说大师兄从秘境中得了几株琼枝草,她阿爹炼丹正好需要这一味灵药,她向大师兄讨,却被他拒绝,只说已经赠与朋友。
赠与什么朋友?杜萧萧这两日查遍了宗门上下与大师兄关系不错的人,他们都没得那几株琼枝草。
大师兄什么时候有了她不认识的朋友,杜萧萧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危机感。
眼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外门弟子悄悄向一旁退了两步,虽然不知道杜师姐在想什么,但她在宗门内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自己还是远着些为好。
却不想杜萧萧余光正好瞧见了他的动作,冷厉的眼神瞥过去,她逼视着外门弟子:“你什么意思?”
外门弟子额上不由自主渗出几滴细汗,他讨好地笑着:“师姐此言何意啊……”
“你躲什么?!”杜萧萧柳眉倒竖,看着他的神情很是不善,“难道我生得很可怕吗!”
外门弟子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师姐花容月貌,貌美如花,花痴……”
……他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今日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外门弟子在心中懊悔。
杜萧萧瞪圆了一双杏眼:“你敢骂我!”
她从小跟在澹台诸离身后跑,最恨别人说花痴这二字,她瞪着外门弟子,抽出了挂在腰间的软鞭。
“口误,师姐见谅,我当真只是口误啊!”外门弟子见她逼近,连连摆手后退。
就在这时候,背着剑的姬扶夜,走到了沧澜宗山门前。
见他出现,外门弟子仿佛看见了救星,绕过杜萧萧,三步做两步走到姬扶夜面前,口中道:“少侠可也是来参加我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么?”
这倒是个好借口。
寻常修士看不见离央的存在,她自然可以随意进入沧澜宗,但姬扶夜却不行。
姬扶夜心中清楚,若是自己被拦在沧澜宗山门外,她定然不会停下来等他。
他正想着要怎么进沧澜宗,便有人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
但不等姬扶夜开口应下,杜萧萧伸手拦住了外门弟子,上下打量一番姬扶夜后,脸上带出些轻蔑:“你一个全身一点灵力也没有的凡人,也配来参加沧澜宗两千年的庆典?”
姬扶夜缓缓收起了笑,就在刚才,杜萧萧不客气地用灵力探入他的经脉,试探他修为,这在修真界,是很不妥当的做法。
倘若姬扶夜真的只是个凡人,大约不会发现她做了什么,但姬扶夜不是。
“姑娘的意思是,没有灵力的凡人,便没有资格踏入这沧澜宗的大门?”姬扶夜淡淡问道。
杜萧萧并不将姬扶夜放在眼中,她高傲地扬起眉:“你有请柬么?”
她心中笃定姬扶夜没有。
“若是没有请柬,我今日便不可入沧澜宗?”姬扶夜神情平静,语气不卑不亢。
外门弟子正要开口,杜萧萧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旁的时候不一定,但偏偏今日本姑娘心情不好,你若想上沧澜宗——”
杜萧萧指了指身后数百级石阶:“便自己走上去吧。”
她抢过外门弟子挂在腰间的法器,不由分说将自己的一缕灵力注入其中,石阶之上流光闪过,杜萧萧扬起嘴角,眼中是掩不住的得意。
一个全无灵力的凡人小子,他今日要是敢踏上石阶,她就等着看他是怎么五体投地的。
“师姐,你怎么能轻易打开山门禁制!”外门弟子脸色大变,劝阻道,“宗门有令,值守的弟子不可随意打开山门的禁制,你快将禁制解开才是!”
杜萧萧不耐烦地看他一眼:“闭嘴,我做事如何轮得到你来管教。”
她手中掐诀,竟是直接将人禁了言。
外门弟子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急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