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快来找一找我们当初挂上去的花笺!”姬扶夜兴致勃勃道,那张花笺印了狐狸爪印和阿离的指印,像极了一封婚书。
他没有动用灵力,兴致勃勃地一封封看过去。
离央抬眸,恰好有风吹过,一封又一封垂了丝绦的花笺便随风摇曳起来,那封印了爪印和指印的花笺便正好落入她眼中。
离央一怔,伸手将其取下,姬扶夜注意到她的动作,凑了过来。
“当日我还特意把它挂在最高的枝上,如今看来,花神没有辜负我的祈愿。”姬扶夜玩笑道。
其实这世上何来花神,不过是世俗凡人借以寄托心中那一点美好愿景罢了。
姬扶夜将指尖按在花笺上,狐狸爪印上便多出了一个属于人的印记。
他看向离央,对上他的眼神,离央只道:“姬扶夜,你实在有些幼稚……”
姬扶夜带着几分委屈看着她,头上那双看不见的狐狸耳朵好像也耷拉下来。
对视片刻,最后还是离央败下阵来,也在自己的指印上再次按下一枚。
姬扶夜又将花笺挂了回去,垂下的丝绦在风中飘摇,他抬头欣赏,很是满意。
见他一直盯着这封花笺傻笑,离央抽了抽嘴角,这只狐狸真是越养越傻了。她转身走出长廊,向花田中走去。
“我要一枝桃花。”
低着头修剪篮中花草的阿芜口中答应着,从其中取了桃花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古人总是以此寄情,而今天下也多有男女以此表意,因此每年花朝节,观中都会准备不少桃枝。
她抬起头,看见离央容貌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阿离姑娘?”好半晌,阿芜才反应过来,犹豫着唤道。
离央对她轻轻笑了笑,恍如枝头新雪初融,她接过花枝,将钱放进竹篮之中。
当日活泼跳脱的阿芜已见沉稳许多,她着一身素朴道袍,长发被绾在发冠之中,多了几分出尘之感。
认出离央,她眸中不由流露出惊喜之意。
“阿离姑娘,真的是你?!”阿芜上下打量着离央,面上不由流露出惊艳之色。
离央之前到花神观时正是少女模样,如今五年已过,她恢复成年姿容出现在此也并不显突兀。
生得好看的人总是叫人忍不住多瞧两眼,如今离央撤去掩人耳目的术法,周遭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身上。
阿芜还想同离央说什么,却见她身后还有许多买花的游人,一时有些为难。
“阿离姑娘……”
“你且忙便是,今夜还可一同再游明州灯会。”离央怀中抱着那枝桃花,温声道。
阿芜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离央转身离去,许多道视线还忍不住追随而去,但她只需心念一动,便轻易瞒过了凡人耳目。
慢了半拍才察觉离央离开的姬扶夜终于跟了上来:“阿离……”
离央示意他蹲下身来,姬扶夜有些莫名,还是依言而行。
离央抬起手,桃花枝已经在她手中化为一手之长的花簪,她将花簪簪入姬扶夜发中。
姬扶夜今日也着一身素衣,此时发间桃花灼灼,为他平添三分风流。
他在逝水宫外为离央种了漫山桃花,如今离央也还他一枝桃花。
半蹲下身的姬扶夜抬起头,怔然地看向离央,久久不能回神。
离央看着他,微微挑起嘴角:“傻了吗?”
片刻沉默之后,姬扶夜忽然起身,紧紧环住离央的腰,抱起她在原地转了两圈。
离央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但低头看见姬扶夜脸上纯然的欢喜之情,嘴角的弧度也随之上挑。
既然她养的狐狸,便是傻了些,还是要宠着的。
花神观的百花糕还是离央记忆里的味道,她取了一枚,分了一半给姬扶夜。
以上神的修为,已不需要进食,便是所好之物,离央也从来是浅尝辄止。
见了离央,玉真道长自是惊喜,此时见两人动作,她眸中不由划过了然。
“如何?”玉真道长含笑问道。
姬扶夜收回落在离央身上的目光,点头道:“道长亲手做的百花糕味道自是极好。”
他卓然而立,面上带着温和笑意,气度远非常人可及。
生得这般相貌,不免会叫人多瞧两眼,但姬扶夜眼中却只见离央一人。玉真道长温和地看着两人,相比五年前,她眉眼间又添了几道细纹。
在凡人身上,岁月显得尤为残酷。
花神观·桃花
暂时别过玉真道长,两人信步向前,倒是见了不少五年前不曾细看的景致。
不过花神观不算大,及至午后,已经足够两人将各处逛遍。
坐在屋顶上,离央枕在姬扶夜腿上,手中握着小巧的酒瓶,浅啜一口。
清风拂面,此时此景,令人陶然忘忧。
低下头,花神观内景象尽收眼底,那株足有五人合抱粗的桃花树开得正是灿烂,枝上悬挂着数封系了红色丝绦的花笺。
便在这时,姬扶夜眼神微凝,他停住动作看向桃树。身无灵力的凡人不知,天地灵气缭绕在树身周围,树身之中隐隐有神魂将要凝聚成形。
“这株桃花树,却是要成妖了。”姬扶夜开口道。
凡世灵气稀薄,没有异处的寻常花木想修得神智,便是受千年日精月华也未必得成。这株桃花树想是受人间信仰,故而能在几百年间凝出神魂。
“阿离,恰逢你我今日来此,却是有缘。”姬扶夜对离央笑道。
离央不言,指尖微动,落下一道灵力。
有这道灵力相助,树身中在聚拢与溃散中挣扎的神魂泛起淡淡灵光。在一片光芒之中,树中显出女子的半身,却是与花神观中供奉的花神娘娘生得一般无二。
周遭凡人不知其变化,只觉清风拂过,花枝轻颤,叫人不由为之精神一振。
“多谢恩人出手相助。”桃妖俯身,向离央与姬扶夜一礼。
“能修得神智,是你的机缘。”姬扶夜开口道,“往后尔当正心持道,若入歧路,便得天雷加身,神魂俱陨。”
桃妖心中一凛,俯身再拜道:“小妖定当谨遵恩人教诲,绝不敢忘!”
有这只桃妖在此,想必能解了如今花神观的麻烦。
玉真道长虽未提及,姬扶夜和离央却从游人三言两语的议论中猜出了如今花神观的困局。
有一纨绔子弟瞧中了花神观所处地利,想将此处买下以作敛财之用。玉真道长自然不愿,花神观本是清修之地,不过是逢年节之时才会热闹几分罢了。
何况若此地被人买下,便不再是她与一众小女冠们的家。
但此事并非她不想就能做到,纨绔身世显赫,便是玉真道长在明州城颇有人缘,也无人敢为她出面得罪此人。
玉真道长迟迟不肯松口,纨绔已渐生威逼之意,若无转机,花朝节后,花神观或许便要易主。
如今得了离央一道灵力,花树成妖,足可庇护花神观。
“如今距黄昏尚早,不如另寻一地喝酒?”姬扶夜又对离央道。
见离央点头,他便携她乘风而起,素白的袖袍招摇,如飞鸟穿云。
桃妖望着两道远去的身影,眸中隐带向往。


第123章 番外六
明州城·灯市
离央和姬扶夜跟在玉真道长身边, 年岁不大的小女冠们走在前方,嬉笑打闹,便是素朴道袍也难掩青春颜色。
此时离央与姬扶夜便也没有再动用遮掩气息的术法, 两人容色本就是世间难寻, 气度更非凡人能及, 一路行来, 不知引了多少行人侧目。
就连花神观的小女冠们也忍不住悄悄用余光觑向两人。
“阿芜姐姐, 他们是谁啊?”有少女轻声向阿芜问道, 眼中满是好奇。
五年前, 阿芜算是花神观一众小女冠中年纪最小的几人之一,但五年之后, 花神观的少女们大都要唤她一声姐姐。
花神观的女孩儿们多是玉真道长捡来的弃婴,或是出身穷困想将女儿卖了,玉真道长不忍其流落烟花之地, 便出钱买下。
玉真道长将这些孩子养大,却并不强求她们随自己一起出世修道。
到了十五六的年纪, 若是愿意,玉真道长便会将她们送去织坊食肆等地, 学得能立身的一门手艺, 便足以立身天下之间。
花神观的小女冠们便来了走,走了来,始终坚持要留在观中,随玉真道长一起出世修行的自是寥寥, 阿芜便是其中之一。
“阿离姑娘五年前寻亲之际途经明州城, 曾在观中住过一夜, 如今想来是感念当时收留之恩, 来探望玉真姑姑。”
“原是如此。”少女恍然, 目光再次落在面上带着浅淡笑意的离央身上,“她生得可真好看啊。”
“她夫君也生得好。”又一少女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对阿芜笑道。
阿芜点了点头,但还是道:“还不知她身边所伴公子身份,却不好胡说。”
“便还未成亲,定也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阿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姬扶夜正取了一盏光亮莹莹的牡丹花灯放入离央手中,他神色柔和,眸中倒映着离央的模样,好似只能看见她一人。
见此,阿芜也甚为赞同。
人工开凿的河道上架着竹桥,此刻上方悬了数盏宫灯,照亮了静默流动的河水。
夜幕上升起一盏又一盏天灯,承载着明州城百姓的美好愿景,汇成一道在暗夜中流淌的星河。
姬扶夜在食肆中看中了表皮剔透,晶莹可爱的透花糍,遂买下几盒与花神观众人分食。
“多谢公子。”玉真道长向姬扶夜致谢道。
姬扶夜笑笑:“道长不必客气。”
他将一枚透花糍送到离央嘴边,离央看他一眼,得了姬扶夜讨好一笑。她垂下眸,还是就着他的手将那块小巧的透花糍吃了下去。
玉真道长看着两人举动,嘴角弧度上扬,人生在世,能得一两心相知之人实在不易。
她虽潜心修道,无意男女之情,却很是欢喜能见有情人得成眷属。
河水边,正有许多明州城百姓躬身将状如莲花的河灯放入其中,夜色静谧,河中灯火点点,顺着水流前行。
河边小贩叫住了姬扶夜:“公子,不如为夫人买盏河灯祈愿——”
说着,他殷切地对离央笑了笑。
夫人?姬扶夜在心中琢磨着这两个字,面上笑意微深:“好,便为我取一盏河灯吧。”
他说着,向小贩扔去一贯钱。
一盏河灯却是值不了这么多的,小贩迟疑地看向姬扶夜,他却已经接了河灯,转身离去。
“公子,你的钱……”
姬扶夜只是摆了摆手,拿着河灯追上离央已经走远的脚步。
“夫人,去放河灯如何?”他凑在离央身边,朗声笑道。
离央抬手,屈指在他额上一弹,随即夺过那盏花灯,往河边去。
姬扶夜摸了摸前额,短暂的失神之后,面上笑意更深。
他抬头看向离央的背影,周遭灯火盏盏,嬉笑喧闹之声不绝于耳,而他眼中只能见她。
便在这时,离央回过头来:“姬扶夜。”
姬扶夜回过神来,笑着回道:“阿离。”
他大步上前,握住了离央空出的左手。
河水粼粼,一旁是城主府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任人取用。
三三两两的城防军执戈巡查,见着城中一片热闹灯景,面上也不由带上些许轻松笑意。
离央提笔写下几个字,姬扶夜心中自是好奇,但方才他已经答应过离央不会偷瞧,便不好立刻失言。
见离央将纸笺折好放入河灯中,姬扶夜忍不住问道:“阿离,你到底写了什么?”
“你尽可猜一猜,若是猜中了,我便告诉你。”离央挑了挑眉,对他道。
若是能猜到,姬扶夜便不必再问了。
他抽了抽嘴角:“阿离,我看上去很傻吗?”
“许是如此。”离央眸中显出浅浅笑意,将河灯放入水中。
河灯混入无数盏相似的灯火之中,渐渐远去。
“阿离——”
离央任他从身后抱住自己,望着夜幕中悬着无数飘远的天灯,眼神柔和。
灯火阑珊处,有人沉默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淡淡怅然。
司泽·河灯
司泽没有想到,自己此番来凡世一行,会正好遇见离央和姬扶夜。
因沉渊之令,即便司泽为龙族之主,为示尊重,也不可随意前往凡世。
今次却是北海之中有龙族血脉作乱,他才亲来清理门户。归途之时为此地灯火驻足,不想会见离央和姬扶夜也在此。
直到夜色浓稠,城中喧闹散去,一直站在原处的司泽才抬步往河道尽头去。
城中百姓放下的无数盏河灯都停泊于此,此时灯内烛火已熄,水中像是开出许多莲花。待到明日,这些河灯便会被城防军尽数清理。
司泽抬手,众多河灯中的一盏浮空而起,落在了他手中。
他将离央放在河灯中的纸笺展开,只见其上书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注一)
司泽的手微微握紧,指尖因此有些泛白。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离,如今你也有了两心相许,愿与之相伴一世的人了吗?
‘你是谁?’当日魔宫之中,黑翼上翅羽凌乱,一身狼狈的少女抬头看着自己。
‘我叫司泽。’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用袖角为她擦去脸上血尘,司泽温声对她道。
黑色的羽毛散落一地,他未来的君后看上去实在很是瘦小可怜,全然不像身份尊贵的魔族公主。
司泽见她的第一眼,也甚为惊讶。但她既然是天尧离央,未来就注定会成为他的妻子,他便会好好护着她。
一开始,他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是魔族三公主。但近三百年相处,离央对他而言便不再只是父君为自己定下的未婚妻。
她是阿离,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离央,六界之大,也只会有一个他的阿离。
他曾经说,要好好护着她,可是到头来,偏偏正是他害她沦为六界笑柄。
但为了龙族,他别无选择,这是司泽身为龙族少君的责任。
自幼时起,父君便对他耳提面命,身为少君,便必须担负起这个称呼承载的责任。
离央三百岁成年礼那一日,龙族一行浩浩荡荡,当着六界来客的面向她退亲,随即扬长而去。
若非离央在龙宫外苦等他三日,六界传言也不至甚嚣尘上,编排得越发难听。
司泽明知她就在宫外,却没有勇气去见她一面。
便是见了,也无法再改变任何事。
一开始是为了做好龙族少君,后来是为了做好龙君,他放弃了很多,甚至包括他原本以为能与自己并肩的人。
他其实是欢喜她的,只是所谓的欢喜,比不得龙族未来。
而今她也有了相伴终生的人,他应当替她高兴才是。
司泽这样想着,眸中却难掩黯然。
通天海深处,司泽捧着那盏河灯,神思游离。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便在他失神之际,天尧辰月的身影闪现,拦在了他面前。
她手中落下一道灵力,司泽心神恍惚,是以被她得手,那盏河灯落在了天尧辰月面前。
她取出纸笺,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司泽:“这是天尧离央的字迹。”
“你对她竟还是旧情难忘,可惜啊,只怕终她一生,也不会原谅你了。”纸笺在她手中化为齑粉消散,天尧辰月对上司泽的目光,嘲讽道。
他喉头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径直向前走去。
“司泽,你别忘了,如今我才是你的王后。”天尧辰月阴冷的目光落在司泽身上,缓缓道。
她不在乎司泽心里想的是谁,但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司泽停住了脚步:“龙后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担起应有的责任。”
“本君绝不会允许你利用水族,去报私仇。”
星落已被贬谪,天尧辰月一心追查杀死天尧聿的那只鲛人,但时至今日仍无结果,只怕背后有人庇佑。
而她心中更恨的人,则是离央。
若非天尧离央废了哥哥修为,他岂会被一只修为低下的鲛人杀死!
但离央如今已是上神,天尧辰月绝非其对手,她当然不会傻到自寻死路。
听到司泽的话,天尧辰月心跳一滞,眸色越见阴寒。
目光相对,司泽眼中一片漠然:“倘若你做不好,本君也不介意换一位龙后。”
“你敢——”天尧辰月怒声道,“我乃是魔族公主!”
“这就是你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同本君说话的原因。”司泽面上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
若非天尧辰月是魔族公主,更是她儿子的母亲,早在她暗中调集水族练兵之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六界安宁至今,为了死去的兄长,她竟然想再次挑起战火,将水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番北海作乱的龙族也是因你蛊惑逃去凡世,他麾下水军如今应当都在你手中?”司泽徐徐道,“这是最后一次,天尧辰月。”
“别忘了,你不仅有兄长,更有身为龙族的儿子。”
龙族的王后,从来不是非她不可。
说罢,他不再理会天尧辰月反应,就此消失在她面前。
留在原地的天尧辰月握紧了拳,他在威胁她?!
她眸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怒,拂袖一挥,浮在她面前的河灯因为承受不住这般怒火,瞬间支离破碎,消失在海水之中。
花神观·玉真道长
明州城的灯火之中,离央曾问及玉真道长,她既一心求道,那可愿修无上功法,以求长生。
玉真道长闻言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我修道法,是为心中宁静,并无他念。”
“我做惯了凡人,不敢奢求所谓长生。”
人这一生,正是因为短暂,所以分外可贵。
对于离央问出这样的话,玉真道长脸上并未露出异色。
当日王姑姑从临淄献艺归来之后,曾对她说起在齐王宫中的遭遇,那时玉真道长便知,离央的身份大约并不寻常。
离央一怔,随即笑了笑:“却是我着相了。”
她与姬扶夜向玉真道长俯身一拜,消失在明州城的灯火之中。
玉真道长眸中并不见讶然,她转头看向夜幕中的灯火,风吹鼓道袍宽大的袖口。
两日后,之前说要买下花神观的纨绔上门道歉,言道自己不该仗势欺人,再三请玉真道长原谅。
他眼下青紫,脸上还有没有散去的瘀伤,看上去很是丧气。
玉真道长不知他为何态度突变,但她素来性情温和,便也受了纨绔的赔礼,将此事揭过。
眼见他离去,阿芜奇怪道:“玉真姑姑,他之前不是还趾高气昂,说定要将花神观买下,怎么如今却上门来赔礼了?”
玉真道长自是摇头,她心中也正奇怪这一点。
阿芜便不再纠结,无论如何,强买道观的事情能就此解决自是再好不过。
两人身后,高大的桃树晃了晃枝条,深藏功与名。


第124章 番外七
书院·苍梧楼
襄陵城如今虽还叫襄陵城, 却终究是与从前不同了。
因朱雀秘境取代此方天地之故,褐色土地上生出的花木都带着赤红脉络,散发着隐隐热意。幽河水环绕城外, 羽带烈焰的飞鸟掠过云端,赤色霞光从云后洒落, 飞鸟发出一声嘹亮鸣叫, 唤醒了整座襄陵城。
离央与姬扶夜站在高处俯视城池,山风掀起衣袍, 两人并肩而立, 身后金色光影交汇, 山林迷雾缭绕。
走入襄陵城,一路行来, 街景虽与当初不同,但来往人群络绎不绝,人声嘈杂不休,热闹仍如旧时。
凡人虽然弱小, 却自有一股坚韧, 不过短短五年,襄陵城便又恢复了旧时繁华。
穿过闹市, 周遭倏然静了下来, 再往前不远,便是重修后的丹琼书院。
姬扶夜抬头望着上方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欣赏:“这字实在写得极不错。”
离央对字却没有什么兴趣, 径直向内走去, 姬扶夜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只需心念一动, 两人便换了一身丹琼书院的弟子服, 再将容貌以法术遮掩, 步入其中丝毫不显突兀。
湖面澄澈如镜,水中有几块山石装饰,有数名书院弟子盘坐其上翻阅书典,神情认真。
重修后的丹琼书院倒是与当日相差无几,离央打量着周围,能感知来往书院弟子中不乏有幽河血脉之人。
纵使月持翎有错,但一无所知的幽河族人却并无过错,何况当日幽河先祖也是为助朱雀养伤才会入朱雀秘境,就此困了一生,连后代也不得幸免。是以在大灾之后,老山长将他们收入丹琼书院之中。
廊回路转,前方便是苍梧楼,姬扶夜脸上不由扬起浅淡笑意:“阿离,你可还记得这里?”
“本尊的记性还不曾差到那等地步。”离央觑他一眼,自是知道他想说什么。
丹琼书院苍梧楼,乃是两人时隔百年后的重逢之地。
楼高七重,此时檐角风铃响动,发出细碎轻响。
姬扶夜拥住离央的腰,闪身出现在第五重上。
他松开手,向下望去,眼底现出几分怀念之色:“你当时便是站在这里,向我看过来。”
即便离央身上的气机被天道蒙蔽,在旁人眼中除了生得有几分相似,与逝水宫离尊再没有任何关系,但姬扶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无论她是何模样,他的心都记得她。
离央也想起了旧事,那时她不过才将神魂聚拢,什么也不记得。因在山中遇到化名齐宣的姜宣,与他同路,便借其车马东行。
也是因此,才会在丹琼书院遇到姬扶夜。
或许正因为姬扶夜在逝水宫外种了桃树,她心中一直记得,破碎的神魂才会在徘徊在山中桃林,久久不去,得以凝结。
“我记得神魂破碎之时,总听见有人在耳边唤我名字,吵嚷得厉害。后来总算凝出神魂,总算清净了许多。”离央说着,戏谑地看向姬扶夜。
他摸了摸鼻尖,厚着脸皮道:“如此看来,阿离你能重聚神魂,原来有我一番功劳。”
离央抬指点在他眉间,感受到那点温热,姬扶夜不由怔然地看向她。离央想,这么多年过去,这狐狸原来不仅修为高了,脸皮也变得厚了许多。
下一瞬,离央指尖一弹,姬扶夜吃痛地捂住微微发红的额头,终于清醒过来。
“阿离——”姬扶夜可怜兮兮地望向离央。
他难道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只细皮嫩肉的小狐狸?离央自不会心软,凭栏而望,将书院景致尽收眼底。
姬扶夜转头,正好看见她侧脸上浅淡笑意,便也随之笑了笑,向下方望去。
像是想起什么,他闪身出现在苍梧楼下,抬起头与,正好离央视线相接。
一如当日重逢之时。
原来不知不觉,也过了这样久。
如今再回忆起那百年苦寻,也不再只觉得凄凉孤冷,只要她能回来,区区百年又算得什么。姬扶夜撇开繁杂心绪,向离央一笑,随即缓缓伸出手。
时光好像停留在这一瞬,天地浩大,离央眼中只便只能容下姬扶夜一人。
“这是在做什么?”有书院弟子注意到这一幕,口中讶然道。
话音落下,便有更多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众一时间许多道视线都汇聚此处,连苍梧楼内的弟子也闻声步出房内,看了过来。
离央神色间不由现出三分无奈,但轻叹一声,她还是自楼上翻身而下。
月白长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离央任自己的身体从空中坠落,没有动用分毫灵力。
而姬扶夜抬起手,稳稳将她抱在怀中。
“阿离,如今你在我怀中,便再也跑不掉了。”姬扶夜玩笑道。
周围众人看着这一幕,忽然齐齐鼓起掌来,原来是又有一对同门得成好事了。
便在这时,书院长老从第七重楼上看来,怒声道:“苍梧楼上,岂容如此胡闹!”
这周围都布下了浮空禁制,以书院弟子的修为,还不足以突破禁制在此浮空。就这样跳下去,若是伤了可如何是好。
“你二人,都随我去刑律长老处领罚!”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有些汗颜,真是失策了。他低头,只对上离央戏谑的目光。
溜了溜了,姬扶夜没有耽误,抱着离央,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