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扶夜借势将离央手腕禁锢在手中,见挣脱不得,她翻身而起,便落在了姬扶夜怀中。顺势夺过茶盏,离央反手一掷,茶水四溅,茶盏滚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
“棋局乱了。”离央扔下掌心那枚黑色的棋子,若无其事道。
棋局既然乱了,自然无法再下。
姬扶夜低头,无奈地看向离央,只换来她一个有恃无恐的回眸。
“虽是乱了一局棋,不过能换来阿离你投怀送抱,如此想来,却也不亏。”姬扶夜戏谑道。
离央正要起身,却被姬扶夜揽住了腰,困在怀中。
她抬头看向姬扶夜,冷声道:“姬扶夜,放手。”
“阿离,你是害羞了?”姬扶夜轻轻触过她微红的耳尖。
“没有。”离央立时反驳。
话虽如此说,耳后热意却是不减。
姬扶夜也不想她恼了,否则今晚便未必能顺利抱着阿离睡了。
他叹了一声,拿起茶盏,再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棋局乱了倒是无妨,只是可惜了方才那一盏茶。”
离央有些不自在,她抬指落下一道灵力,将打乱的棋子收回:“这一局只当是我输了便是,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他这样神情,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般。
“当真?”姬扶夜放下茶壶,含笑看向离央。
“本尊从不失言。”离央回道。
姬扶夜低下头,向她靠近,离央不由向后仰去,最后几乎像是被姬扶夜压在了棋盘上。
黑发纠缠在一处,离央的眼睫颤了颤,像只仓皇无措的蝴蝶。
但姬扶夜只是在她发上一吻:“少有这样的机会,我便要好好想一想,该问阿离要什么才好。”
“随你,无论何时,这话自然都作数。”离央望着上方那片开得烂漫的桃花,声音也不由柔和下来。
见姬扶夜久久不肯起身,离央的足尖在他腿上点了点:“你幼时分明那般寡言冷淡,怎么如今却是全然不同了?”
姬扶夜终于直起身:“阿离,你如何知道我幼时?”
离央手中现出一枚留影珠,她风轻云淡道:“前日逝水宫讲道,姬平野将这枚留影珠与了我。”
这枚留影珠中不仅有姬扶夜刚出生时的种种,更有他年纪更大一些时在藏书楼中,参与姬氏祭祀等等的片段。
姬扶夜第一次见离央时已然有十七岁时,姬平野送来的留影珠倒是让离央见到了他年幼时的模样。
那个沉默寡言,仿佛与这尘世都割裂开的冷漠少年。
姬扶夜心中暗自磨牙,姬平野这只老狐狸果真是闲得无事可做了!
“阿离,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不是如今的我更叫你欢喜?”姬扶夜说着,便伸手要躲过那枚留影珠。
离央挑了挑眉,收起留影珠:“有时候还是小狐狸更可爱些。”
某些时候,眼前这只大狐狸实在让她觉得招架不住。
“阿离——”姬扶夜委屈道。
万万没有想到,能与他争宠的,竟然是幼时的自己。


第121章 番外四
齐国·临淄
街市喧闹, 人声嘈杂不休,百姓来往其间,络绎不绝。
姜宣端坐于轿辇之中, 在一众侍卫的护持下向王宫行去。
“是公子宣的车驾……”
前方行人避让,望着轿辇上的徽记, 低声道。
马蹄声整齐划一, 玄甲黑骑的侍卫沉默向前, 周遭百姓望来的目光都不由带了几分崇敬与敬畏。
五年前, 齐国令仪公主病逝宫中, 齐王悲恸之至, 卧病不起。谁知赵国趁此机会发兵攻打,齐军猝不及防间, 接连败退。
国师酆都闭关不出,两国修士交手数次各有胜负,僵持不下。
当是时,齐王长子公子宣领三千玄衣骑奇袭赵军,擒下主帅赵太子, 逼赵王签下和谈之议。
从此之后, 齐国之内, 再无人视公子宣为无用纨绔。
也是从这一役起, 姜宣正式踏入了朝堂之中。
他不再只是齐王长子,是令仪公主的亲弟,而是作为公子宣存在这世上。
如今五年已过, 齐王身体不见好转,反而日渐衰弱, 朝臣多次上书请封太子, 但他一直在姜宣与姜昱之间犹疑不定。
穿过朱雀大道, 不远便是宫门。
姜宣缓步走下轿辇,踏入朱红色的宫墙之中。
狭长的宫道之上,姜昱自远处而来,身后只跟着一个其貌不扬的护卫。
一直跟随在姜昱身边的老内侍,被作为当年刺杀姜宣的主谋凌迟处死。他一力认下所有罪名,只道自己是隐秘行事,皆出于自身私心,与姜昱无关。
不管姜宣信是不信,这便是齐王给他的交代。
于齐王而言,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便不希望就此再失去一个儿子。
于是真正主使一切的姜昱,不过被齐王叱责一番,令其禁闭府中,思过三月。
对姜宣而言,这个交代远远不够,但他甚至不能人前显露丝毫对于齐王决议的不满。
兄弟二人遥遥相望,眸中深沉,叫人窥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
相比五年前,无论是姜宣,还是姜昱,都已经成熟太多。
“兄长。”姜昱面上勾起不达眼底的笑意,向姜宣拱手作礼,语气却是极冷。
姜宣对他淡淡点了点头,径直向前,不曾多说什么。
就算身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他们也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便不必虚伪地客套什么。
“一颗天阶丹药,兄长也不过晋升至金丹境界,至今未有突破,真是可惜了。”姜昱再次开口。
姜宣神情未动:“三弟难道以为,治国理政,只在于境界高低?”
他负手从姜昱身侧走过。
“姜宣,难道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做齐王吗?”错身而过之时,姜昱压低声音道。
姜宣不由轻笑一声:“倘若你都能做齐王,那我为何不能。”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修为地低下,资质驽钝,并无资格继承齐王之位。
但五年前的事,却让他终于明白了,这王位,不是他想不争,便不争的。
修为高深便能做好一国之君吗?
姜宣不知。
但如姜昱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如何能居齐王之位。
姜昱站在原地,身后姜宣逐渐走远,他眼中现出几许阴霾。
齐国·明州城
姜宣被人迎进书房之中,城主府中的仆役恭敬道:“请公子在此稍待片刻,因今日乃是花朝节,大人巡查城中防卫,以防夜中出现火情。”
“无妨。”姜宣回道。“我冒昧上门拜访,倒是叨扰了。”
仆役便再行礼,躬身退下。
书房中只剩下姜宣一人,他目光逡巡,只见其中布置甚为雅致。墙上挂着几卷画,有山水泼墨,也有花鸟美人。
女子身披彩衣,眉间点了红莲花钿,于百花丛中嫣然而笑。纵使山花烂漫,也不及她笑靥。
姜宣呼吸一滞,阿离姑娘……
这画中人,为何会与阿离姑娘有几分神似?
姜宣望着画,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臣,见过大公子。”
姜宣恍然,看向自己身旁的明州城主,拱手回礼。
“公子是在看这卷画?”明州城主是个神情温和的中年人,此时对姜宣笑道。
姜宣点了点头:“画中人极似我一位旧识。”
不知为何,他心底升起淡淡怅然。
姜宣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离央,既然要争王位,那么公子宣便不再只是个虚称。
“不知这画中是何人?”姜宣转头看向明州城主,问道。
明州城主笑了笑:“说来她与公子也有些关系。”
姜宣眼神微凝,面上现出几许不解。
明州城主缓缓道:“这位,便是三千年前以一曲红莲舞名扬天下的莲蕊夫人。”
姜宣愣在当场。
至于明州城主说莲蕊夫人与姜宣有关,却是因为莲蕊夫人本就出自齐国王室。
莲蕊夫人,原名姜凝。
姜宣缓步走出城主府,他此行途经明州城,将齐王密旨交与明州城主。
至于密旨内容如何,他却也不知。
姜宣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城主府中见到莲蕊夫人的画像。
莲蕊夫人已然是三千年前的人物,即便姜宣曾经听说过她的生平,天下关于她的画像却早已佚失。
姜宣不曾想到,出自齐国姜氏的莲蕊夫人竟会和他意外结识的阿离姑娘这般肖似。
阿离姑娘,同齐国,同姜氏,又会有什么样的关系?
“公子?”见他神色沉凝,青夜不由问道。
“无妨。”姜宣摇了摇头,收回繁杂神思。
他翻身上马,便在这时,迎他入门的仆役快步上前:“请公子留步!”
齐宣低头看去,仆役将怀中细长的木匣向前奉上:“大人吩咐,将此赠与公子”
青夜拦下他的动作,将木匣取过,亲手打开。木匣中原来是一卷收好的画,不知其中内容。
明州城主为何要送公子一卷画?青夜不由看向姜宣,有些不明所以。
不必将画卷展开,姜宣也知道画上是什么。
他心下复杂,淡声道:“收下吧。”
不过是一卷画,除了画中人,也无甚特异之处,便是收下也无妨。
明州城·济水
江水滔滔,大小不一的船舶停在江边,穿了粗褐短打的力夫正从船上一箱箱卸下货物。
姜宣勒马止步,玄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远望江天一色,云层也被阳光染成灿金色。
过明州,却是船行更快。
登上楼船,姜宣独身站在甲板之上,迎风而立,手中握着那卷画,神思游离。
江上有一座高楼,登高望远,最适合观江景。
姜宣抬头,却见高楼之上,女子临窗而坐,手中握了一盏茶,神情淡淡,像是画中人活了过来。
他握紧了手中画卷,喃喃道:“阿离姑娘……”
不错,五年已过,阿离姑娘也不该再是少女模样了。
青夜从船尾走来,却只见他匆匆下船的背影。
“公子……”
姬扶夜为离央斟了一盏茶,含笑道:“这济水之上,却是还如往日一样热闹。”
离央嗯了一声,身在尘世,她神情间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阿离姑娘……”姜宣远远望着这处,低声唤了一句。
离央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姜宣握着画卷,拱手一礼道:“姜宣,见过二位尊上。”
姬扶夜勾了勾唇角:“没想到初至明州城,便能得见故人,却是缘分不浅。”
缘分……
姜宣想起自己手中这卷画,不由一怔,随后叹息道:“许不是同我的缘分,而是同这卷画。”
他上前一步,将画卷双手奉于离央面前。
离央挑了挑眉,伸手拿起了这卷画。
画卷展开,露出其上笑靥如花的女子,眉间红莲如烈焰灼灼。
姬扶夜眸中一怔,画中女子竟是与阿离颇有几分神似。
与离央如此相似的人,姬扶夜只能想到一人——早已神魂陨灭的司命。
他与离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觉出了一点讶色。
“这是谁?”离央看向姜宣。
“她叫姜凝,世人皆称其为,莲蕊夫人。”
司命·姜凝
姜凝的父亲是齐王,母亲则是齐王最宠爱的夫人,齐王宫中,便是王后也不得不在她母亲面前低头。
虽然姜凝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但作为公主,她仍是齐国最尊贵的人之一,仆婢成群,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十六岁时,姜凝凭借一曲红莲舞名扬天下,惹来无数少年公子倾慕,世人也因此称她为红莲公主。
齐王为她定下青梅竹马的世家少年作为夫婿,少年对她许诺,必定一心一意待她,白首不离。
他喜欢姜凝,他当然喜欢姜凝,能得齐国第一美人红莲公主下嫁,临淄城不知多少少年郎都艳羡于他。何况,姜凝还是齐王最宠爱的女儿。
姜凝十七岁,晋国发兵齐国,齐军不敌,接连败退。齐王因此割让七座城池求和,还愿为晋王奉上自己的女儿,齐国第一美人姜凝。
最宠爱姜凝的父亲,将她作为一件礼物送了出去。
姜凝之母数次在齐王面前哭诉,求他不要将姜凝送给晋王,那是她唯一的女儿,而晋王的年纪已经足够做姜凝的父亲。
齐王不曾心软,反而因此厌弃了她。
晋国大军将要兵临临淄城下,此时送出一个女儿又算什么,若是能保住齐国,便是将自己最宠爱的夫人送出去,齐王也不会犹豫。
晋王没有接受齐国的求和,临淄城破,晋军入城,齐王逼后宫妻妾尽数自尽以全名节。
姜凝不想死。
看着拿着刀向自己逼近的父亲,她一步步后退,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披头散发的癫狂男人,就是曾经最宠爱她的父亲。
“为全我姜氏之名,你何惜此身!”齐王将刀尖指向她,眼中森然。
他令暗卫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却要女儿随他一起殉国。
姜凝身形踉跄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冰冷的刀锋向她斩下。慌乱之中,她按住了齐王赠她防身所用的灵器,镌刻了符文的箭矢穿透了齐王的身体。
“你……”齐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缓缓向后倒去。
地面血色蔓延,姜凝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在齐王身后,是数具毫无声息的女子尸体,其中便有姜凝的母亲。
她一生受尽齐王宠爱,最后却是被他亲手逼死。
喊杀声越来越近,姜凝流着泪,用烛火点燃了这座大殿。
她换上了宫女的衣裙,逃出了齐王宫。
姜凝找到了那个本要娶她的少年,齐国国破,晋王却还不会丧心病狂到将这些齐国世族也屠戮殆尽。
一个不能修炼的女子,在如此境况下,也只能乞怜他人庇护。
但她没有想到,那个曾对她许诺一生的少年,会转手将她送给晋王。
已然易主的齐王宫中,她身着锦衣,低头伏于殿前,姿态卑微。
这一刻,姜凝忽而记起,当得知父王将她献与晋王之时,她和母亲还去求过王后。一直不得齐王宠爱却还能坐稳王后之位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眼中是高高在上的悲悯。
‘姜凝,这就是你的命。’
这便是她的命吗……
“你便是齐国第一美人,姜凝?”坐在上首的男人沉声道,“抬起头来。”
姜凝便如他所言,缓缓抬起头。
周遭响起惊艳的感叹声,不怀好意的目光渐次落在姜凝身上,如今的她只是亡国公主,自然无法再有从前的高傲。
若是从前,她会令人剜出露出这样觊觎目光的双眼,但现在,她只能站在殿前,任人打量。
姜凝从未这样屈辱过。
姜凝因一曲红莲舞得名红莲公主,晋王便要她于殿上再作红莲舞。
她从未想过,当自己再跳起这支舞时,这天下竟然已经没有了齐国。
姜凝一滴泪也没有落,她想活,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这一支舞后,姜凝成了晋王的夫人。她原就生得好看,美人有意讨好,晋王自然受用。
锦绣绫罗,珠宝金玉,姜凝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晋王于临淄城外围猎,那一日,姜凝盈盈笑着,挽弓搭箭,射中了昔日曾经与她互许终身的少年。
在齐国旧人的惊呼声中,晋王抚掌大笑,将姜凝揽入怀中,扬长而去。
姜凝随晋王回到晋国,成为了他最宠爱的夫人,而史书之中,称她为莲蕊夫人。
后来燕王破晋,姜凝坐在晋王宫中,身旁是饮鸩自尽的晋王。
沉溺于酒色中的晋王,再不是当日能率军冲阵,骁勇无匹的勇士。
他至死都没有怀疑过,晋国溃败,与自己最宠爱的女子有关。
姜凝将盛了鸩酒的酒樽缓缓倾倒,唇边噙着浅淡笑意,她苦心谋划,可不是为了与晋王同生共死。
晋王这样的人,总是小觑女子,却不知道他亡国灭族的背后,正是被他瞧不起的女子谋算。
也正是那一日,自称司命的青年入了晋王宫中。
他是因好奇容貌绝色的莲蕊夫人而来,却在见到姜凝的第一眼便沦陷了。
姜凝在晋王宫中放了一把火,世人便都以为,莲蕊夫人与晋王一起死于晋国覆灭之日。
而司命带着姜凝去了三重天上。他既是司命,让姜凝入道途自然再简单不过。
如此天真愚蠢的人,竟然会是司掌凡人命运的司命仙君,姜凝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真是不公平啊。
于是她用自古籍中看到的上古秘法,剥夺了司命的仙格据为己有。
从今以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姜凝,她是司命。
她的命,只会在自己手中。
后来,她不止想做司命,还想做上神。
天命不与她,她便自己来取。
*
高楼之上,离央手中的画卷缓缓燃烧起来。
“阿离姑娘?!”姜宣眸中现出急色,全然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画卷散为灰烬,江风吹过,消失在远处。
“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姬扶夜温声笑道。“阿离,我们该走了。”
姜宣连忙抬起头,看向离央:“不知阿离姑娘,可否告知宣姓名?”
“本尊,离央。”
话音落下,离央和姬扶夜的身影消失在窗边。
独留姜宣一人站在原地,神情怅然若失。
司命·酆都
酆都出生在齐国边境的乡野村落中,那时候,他还不叫酆都。七岁之时,有一小宗遣弟子来此,选村中有资质灵根的孩童前去求仙。
整个村中,也不过只有七人被选中,而酆都便是其中之一。
但到了宗门之中,他才知道,自己虽被选中,但资质却是下下等,便是在掌门也不过元婴修为的小宗门,也只够做个洒扫的杂役弟子。
他花了三年才引气入体,又花了五十年方才筑基,满心以为自己能成为外门弟子,得长老传授更高深的法诀,更进一步。但掌门招惹了一位化神大能,身死道消,宗门众人也就作鸟兽散。
酆都不知该往何处去,便回了出生之地。谁知物是人非,父母已长眠地下,家中幼弟也成行将就木的老人,子孙满堂,却再无人还记得他。
离了故土,酆都浑浑噩噩,不知该往何处去。
以他的资质,若无功法,大约也就永远止步于筑基修为。
途经济水,洪水决堤,一白衣修士手中执笔,挥毫泼墨,拦下肆虐的江水,救下两岸数十万生民。
酆都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真正的修士,当如此般才是。
他从旁人口中听说那名白衣修士正是丹琼书院的山长,便慕名前去,想拜入丹琼书院为弟子。
但他的天赋资质实在有限,连书院入门的初试也不能过。
懊丧的酆都,在丹琼书院外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子。
她交给了他一个能剥离旁人的天赋为己所用的秘术。
一开始,他并不想动用这样阴邪的秘术。
但这样的坚持在数年之后,他怎么也无法突破下一个小境界时动摇了。
酆都用司命的秘术杀了那个才引气入体不久的少年人。
天地灵气争先恐后涌入经脉之中,酆都第一次知道,原来修行可以这样简单。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他的手中也沾染上了更多无辜者的鲜血。
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酆都深知自己如此提升修为,一旦暴露,必不为修真界所容,因而游历四方,行踪不定。
直到很多年后,他游历至齐国临淄城中,预知到城中将有地龙翻身,便告知齐王,避免了一场大祸。
灾祸之后,幸存的临淄百姓纷纷向酆都道谢,将他奉为仙人崇敬。那时他方想起,最初之时,他是想做如丹琼书院山长那样的修士。
于是他选择留在临淄,建知梦楼,成为了齐国国师。
无数齐国修士慕名拜入知梦楼,而这其中许多,都死在了酆都手中。
直到终有一日,他发现无论用多少人为秘术祭品,都无法再令修为有所寸进。
望着知梦楼中寥寥亮起的几盏魂灯,酆都颓丧地跪在蒲团上,悲凉地笑了起来。如他这样的人,又怎能飞升为仙君。
司命·姜令仪
在酆都第一次用出司命的秘术那一夜,他再次见到了她。
作为代价,司命割开他的手腕藏下一枚玉石,令他用气血蕴养,直到自己再来寻他。
“往日不再,请仙君为我赐名。”
司命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勾了勾唇角,淡淡道:“那你便叫酆都。”
酆都不知,那枚玉石并非如他所想是什么灵宝,而是承载司命一抹神魂的容器。
千余年后,他任齐国国师之时,王后于宫中诞下一名没有气息的女婴。那抹藏于酆都腕中的神魂被牵引至女婴体内,婴儿的脸色褪去青紫,大声啼哭了起来。
齐王为她取名令仪,姜令仪。
而姜令仪是酆都生平所见,于卜算一道最有天赋者。而酆都因秘术之故,修为至大乘后再难有寸进,性命终究有限,便悉心教导于她,希望她未来能继承国师之位。
及至上虞元白出现在天选复试中,酆都以为,是他曾经所做的一切被人发现了。
他出现得如此蹊跷,背后定然有人指使,酆都必须杀了他背后的人,才能安心。
但他不知,他的生命将永远停在这一夜。
酆都不是司命的分魂,但他用气血蕴养了司命分魂千余年,那抹分魂自然借他的身躯现身。
并非所有的分魂,都能如月持翎一般,生出属于自己的意志。
藏在酆都体内的分魂会转生姜令仪,也在司命意料之外。她本欲借此留一条后路,不想分魂却在她不知之时,落入了那名已经没有气息的女婴体内,转身为人。
当司命察觉姜令仪的存在之时,也有一瞬怔愣。
一开始,她不叫司命。
她曾经是齐国的公主,姜凝。
只是这世上再不会有姜凝了。


第122章 番外五
齐国·花神观
街头人潮涌动, 春日正是花时,随处可见争奇斗艳的花草。来往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在发间簪上鲜花, 神情中透着欢喜。
花神观外来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今日乃是花朝节, 前来花神观祈福本就是明州城的一项旧俗。
离央和姬扶夜顺着人流走入观中, 缓步而行, 融进了这片人间烟火之中。
“此处却是还如旧时一般。”沿路走过, 花木深深, 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姬扶夜眼中不由浮起几分怀念之色。
五年前来花神观时,姬扶夜因阻止朱雀秘境与此方天地融合被天道封去修为,被迫化为妖身, 甚至连句人话也说不了, 只会嗷嗷叫。
但或许也是那几日的相处, 让他和离央有了之后再进一步的可能。
“你在发什么呆?”离央见他出神, 抬眸问道。
姬扶夜低头与她对视, 眸中笑意分明:“只是忍不住想起了之前。”
当日两人失了修为又身无分文, 若非得了玉真道长收留, 只怕要露宿街头了。
想起当日, 离央的神情也不由为之柔和一瞬。当时她可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这只赖在她怀里的狐狸卖了, 最后还是因为他太会装可怜而作罢。
毛茸茸的胖狐狸,欺负起来实在很有意思。
因着今日花神观正是忙碌之际,两人便不打算在此时叨扰观中众人。
信步向前,花田中有芙蓉生得正好, 姬扶夜便取了早已备好的几个大钱向守在一旁的小女冠换了一枝。
粉白的芙蓉含苞待放, 姬扶夜含笑道:“今日总算是不会无钱买花了。”
离央五年前簪的那朵芙蓉花, 还是花神观中看脸的小女冠阿芜所赠。
他小心地将芙蓉簪在离央发间,离央正要转过头,却被他止住。
姬扶夜摸着下巴,好似不太满意。
“怎么?”离央微微皱眉。
姬扶夜却在这时亲了亲她的侧脸,口中还道:“阿离真好看!”
这样好看的阿离,只是他的。
离央眼中透出不容错辨的无语,而姬扶夜一击脱离,快步向前走去。
“既然有胆子做,你跑什么。”离央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的背影。
指尖拂过侧脸,上面好像还残留着柔软风余温。
她垂眸勾了勾唇角,跟上了姬扶夜的脚步。
长廊之下挂着一排又一排花笺,花朝节后,挂在花树上祈福的花笺都会被观中的小女冠们悬在长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