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一片天真赤诚,离央轻轻嗯了一声。
见离央要随阿芜离开,玉真道长拦住了她们,取来一顶幕篱:“这是我平日出行所用,今日乃是花朝节,观中人多眼杂,阿离姑娘还是不如戴上幕篱……”
离央的容貌太过出众,玉真道长只怕出了什么意外,这才取来幕篱与她。许多权贵女子出行之时,多会戴上幕篱,离央如此也不会突兀。
离央虽不知她的担心,还是乖乖戴上幕篱,身形笼罩在薄纱之中,影影绰绰。
她抱着姬扶夜,跟上了阿芜脚步。
巨大的桃花树上装饰着红绸,枝上还挂着许多丝缎,粉白色的花苞并未完全绽放。
离央和姬扶夜一起抬头望去,桃花……
‘尊上,我们在宫外种些桃花可好?’
山巅之上,桃花烂漫,九重天上灵气浓郁,便时时都是粉白一片。
见离央怔怔地望着桃花树,阿芜笑道:“你从前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桃花树吧?这棵桃树是建立花神观的那位老道长种下的,到现在已经有几百年。再过些时日,等桃花都开了,还更好看!”
离央回过神,对她笑了笑。
阿芜拉着她向一旁石桌走去,桌上已经放了红笺与笔墨。
将沾了墨的狼毫笔交与离央,阿芜催促道:“阿离,你快把心愿写上去,我们花神观祈愿,一向是很灵的。”
离央执着笔,一时却不知该写什么才好。
便在这时,姬扶夜咬住阿芜的袖子扯了扯,阿芜低头看着他,失笑道:“小狐狸,莫不是你也想许愿?”
姬扶夜点头。
阿芜没想到他能听懂自己的话,眸中露出讶色,随即好笑地取了一张红笺放在他面前。
“只是,你是狐狸,好像也写不了字?”阿芜偏了偏头。
若是狐狸能写字,只怕就成了精。
离央轻轻笑了笑,搁下笔,将砚台推在姬扶夜面前。
“写不了字,印个爪印便是。”
姬扶夜双眼一亮,前爪沾了墨汁,小心地放在红笺上,留下一个小巧可爱的兽爪印记。
“哇,好可爱!”阿芜忍不住想摸一摸姬扶夜的头,却被他闪身躲过。
阿芜有些失望道:“这小狐狸果然是认主的。”
姬扶夜叼着红笺落在离央手边,甩着尾巴示意她看。
离央微微牵起唇角,指尖沾了墨汁,也在红笺上留下一个指印。
姬扶夜怔愣地望着红笺上的两道印记,久久无法回过神。
好像婚书一样……
小狐狸红了脸,好在毛厚,也没人能看出来。他甩着大尾巴掩在脸前,挡住了自己吐着舌头笑的傻样。
“你不写了吗?”阿芜开口问道。
离央摇了摇头:“这样就够了。你不写么?”
“我是观中的人,向来是不参加这样的祈愿的。”阿芜回道,“何况,我已经很幸运了,若是再向花神娘娘求什么,便太贪心了。”
阿芜父母早亡,世上唯一的亲人便只有叔婶。但叔叔婶婶却不愿养只有七岁的阿芜,又见她生得不错,便生了将她卖入秦楼楚馆的龌龊想法。
好在当日大哭的阿芜引来了玉真道长注意,得知原委将她买下,带回了花神观。
这样也算幸运吗?离央不太明白。
“虽然爹娘不在了,但玉真姑姑待我很好,观中姐姐们也都很照顾我。”阿芜笑着道,“每日都能吃饱穿暖,除了侍弄花木,也没有什么重活需要干,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等我再大一些,就可以随玉真姑姑一起学习道法,永远守在花神观。”
阿芜说这话时,眼中好像有星辰闪烁。
见她如此,离央也不自觉地弯起眉眼,神情柔和。
从前的她,不曾有余暇停下来听一个凡人少女的心思。
说话间,阿芜已经将纸笺系上红色绸带:“现在只要将红笺挂上去就好了。”
“记得要扔高一点。”她将红笺交还给离央。
姬扶夜闻言,动了动耳朵,飞身一跃,叼着红笺沿树而上。白色的毛团在树枝间腾挪闪跃,立时便落在了桃树最高处。
将系了红绸的纸笺挂在枝上,姬扶夜嗷嗷叫了两声,眼神中满是邀功之意。
离央挑了挑眉,身体变小,看来心智也被影响了。
但她嘴边却勾着一抹浅笑。
离央伸出手,桃树上的小狐狸纵身一跃,落入她怀中。


第99章 阿离送的花,便是朵野花,……
阿芜带着离央从桃树下向花木深处走去,沿途繁花锦簇,她一面走,一面为离央介绍这些花木的称谓特点,如数家珍。
时人都爱以花草装饰屋院,而花神观最大的收入,便是将这些精心侍弄的花草送入明州城的权贵家中。
随着她们一路行来,周围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今日是花朝节,明州城许多闺中女儿都会结伴出游,赏春踏青,而来花神观祭祀花神,乃是明州城的一项旧俗。
眼见观中游客渐多,阿芜也不好意思再带着离央四处闲逛。
她歉意同离央笑笑:“我得去为游客们引路了,阿离姑娘不如四处瞧瞧,春光正好,不要辜负才是。”
离央点了点头,只是目送阿芜离去,她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心下一时有几分茫然。
她抱着姬扶夜坐在草地上,眼前又正值年华的少年少女携手同游,自她面前走过,神情中带着淡淡羞怯;不远处,几名少女写了红笺,挂了红绸向桃树上扔去,枝上垂下数条红色,煞是好看;也有少女问观中小女冠买了鲜花,簪在云鬓间,与同伴轻声说着话,团扇半掩住面容,只露出一双笑眼。
离央从草地上摘了朵素白小花放在姬扶夜头顶:“既是花朝节,你也该簪朵花才是,不过我没钱,你便将就簪朵野花好了。”
身无分文,便是上神,也不能摘别人精心侍养的花木,离央发间的芙蓉,还是阿芜送的。
姬扶夜顶着野花傻笑,阿离送的花,便是朵野花,也是最好看的。
离央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我怎么瞧你如今不像只狐狸,倒像只傻狗。”
姬扶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离央见狐狸脸上露出这样神情,轻声笑了起来,泠泠如林间泉鸣。她这样笑起来时,好像当真是一个不过十六七的少女。
玉真道长提着一篮鲜花从路边走过,见离央正拔了根草叶逗狐狸,笑道:“阿芜去忙了?”
离央点点头。
玉真道长便唤她起来:“我正采了些鲜花做百花糕,阿离姑娘不如随我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可好?”
离央便抱着姬扶夜起身,乖乖跟在她身后。
一路上,不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见了玉真道长,都拱手行礼,问一句:“道长好。”
看得出来,玉真道长在整个明州城都颇有声名。
无论面前是谁,玉真道长都含笑回礼,态度未见丝毫不同。
花神观的膳房并不大,不过要容下两个人与一只狐狸还是绰绰有余的。
玉真道长取出早已备好的碾碎糯米,回过身,只见离央抱着姬扶夜站在膳房,似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由笑了笑,想来阿离姑娘从前在家中娇养,只怕没有进过膳房。
“阿离姑娘可能帮我摘了花瓣,洗净可好?”玉真道长温声道。
离央便摘下幕篱,放下姬扶夜,站在她身旁,一片片摘起花瓣。
姬扶夜偎在她手边,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仰头望着离央侧脸,他从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离央这样一面。
命运果真还是眷顾他的,哪怕分离百年,他们终是再次相遇了。
就算离央失了记忆,暂时忘了他,姬扶夜也已经十分欢喜。
“阿离姑娘,不知你要往何处投亲?”玉真道长一边打水,一边同她说话。
“东边。”
“是去都城临淄吗?”玉真道长恍然道。明州城东方便是齐国都城临淄,离央说去东边,玉真道长便下意识以为她要去临淄。
但离央要去的,当然不是临淄,只是此时也不好解释,便只能沉默以对。
“若去临淄,却是走水路更快一些……”玉真道长喃喃道,神色若有所思。
她止住话头,没有说下去,转而道:“这百花糕已经蒸上,灶上烧了火,你且去外面坐一坐,别被烟气熏了。”
离央便抱了姬扶夜坐在膳房花枝缠绕的秋千上,秋千微微摇晃,素白裙袂扬起一个弧度,春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让人有几分微醺。离央不由阖上眼,这一刻,天地好像都静寂下来。
躺在她怀中的姬扶夜翻了个身,伸展爪垫,也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玉真道长的声音在离央耳畔响起:“百花糕蒸好了,快来帮我尝尝味道如何。”
离央睁开眼,不远处的石桌上,白瓷盘中放了几枚小巧可爱的百花糕。
离央拈起一枚,轻轻咬了一口,随即抬头对玉真道长道:“很好吃。”
听她这样说,玉真道长便也笑起来,眉眼间的细纹都舒展开。
离央现在虽沦为凡人,但身体并不需这些凡间食物,是以她尝了一半,就将剩下的喂到姬扶夜嘴边。姬扶夜自不会嫌弃,两只前爪抱着半块百花糕,兀自吃得高兴。
玉真道长做的百花糕不少,离央就陪着她一同前去花神观门前,将其散于所有来往的路人。
“可觉得无趣?”玉真道长含笑问道。
离央摸着怀中白狐,摇了摇头。
玉真道长笑叹道:“这样的性情却是难得,观中同你一般大的孩子可没有你如此淡泊的心境。”
离央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玉真道长见此,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对了,今晚城中会有花灯会,可愿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玉真道长又问,每年花朝节,明州城中都会举办花灯会。
花灯会?
从前却是不曾看过的,离央点了点头。左右她和姬扶夜都失了灵力,在明州城多留一日也无妨。
而当夜色降临明州城时,整座城池好像才彻底热闹起来。
白日城中许多百姓都忙于生计,无暇出游,直到夜里,诸事皆毕,才能同家人一道出门游玩,因此夜间的明州城并不比白日冷清。
在观外挂了两盏莲花灯,玉真道长带着离央和一众小女冠走上车水马龙的长街。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许多造型各异的花灯,沿路走来,还有许多售卖花草之处。
今日花神观祭祀的游客众多,小女冠们也没有余暇亲自扎一盏花灯,玉真道长便在路边为她们一人买了一盏。
离央自然也有,不过今日花朝节,旁人为了应景,选的都是牡丹芙蓉这样的花灯,独她选了一盏白狐灯。
姬扶夜蹲在她肩上,拿爪子扒了扒花灯,嘿嘿,阿离果然最喜欢他了。
离央却不知他心中所想,提着灯与玉真道长等人一起,顺着人流,向江边走去。
远远便看着天灯一盏接一盏飞上天幕,像是无数散落的星辰。
不管是离央,还是姬扶夜,都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一人一狐仰头看向夜空之中,看上去竟有些呆。
阿芜拉着离央向前跑去:“走,我们去放天灯!”
随着橙红的火焰亮起,天灯缓缓升空,融入那条灯火构成的银河之中。
明州城无数百姓都站在江边,仰头望着灯火盏盏的天幕,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离央提着一盏白狐灯,江上吹来一阵夜风,鸦羽一样的长发散在风中,翩然如仙。
“阿离,你真好看啊!”阿芜看呆了眼,怔怔道,“若我是男子,一定要将你娶回家!”
离央肩上的小狐狸立时呲起牙,小丫头胡说什么,阿离明明是我的,我的!
他跳上了离央头顶,向阿芜挥了挥爪子企图宣示主权。
“下来。”离央淡淡道。
姬扶夜敏锐地察觉到离央身上的低气压,夹起原本耀武扬威的尾巴,跳到了她肩上,呜呜叫了两声。
阿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只狐狸还挺会看人眼色的。
姬扶夜向她翻了个白眼,别过了头。
一路向前,少女们口中叽叽喳喳,阿芜见有干果蜜饯,买了不少与众人分。
离央将一块杏脯放入口中:“很甜。”
阿芜点着头,笑着道:“我说得不错吧,李婆婆家的蜜饯甜而不腻,是明州城里最好吃的。”
离央取了一块喂给姬扶夜,阿芜又对他道:“小狐狸,我说得不错吧?”
姬扶夜甩了甩尾巴,嗷了一声,算是勉强赞同。
一艘高大的楼船停泊在江边,阿芜指着船对离央道:“阿离,你看,这是从临淄来的楼船,据说是公子昱特地派了人来明州采买特产,为自己的姐姐令仪公主庆贺生辰。”
“令仪公主是王上的第一个女儿,据说她拜在齐国国师门下,若是没有意外,她便是齐国下一位国师大人。”
离央听着阿芜与自己闲话,忽地想起,若是这楼船要去临淄,倒是与她的方向相同。
“阿离姑娘。”便在这时,就站在楼船旁的玉真道长忽然唤她。
离央走上前,玉真道长拥着她的肩对面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道:“阿离姑娘要去临淄投亲,我想起你此番要带坊中姑娘随船前去临淄为公主献舞,便想求你捎她一程。”
妇人像是与玉真道长很是相熟,闻言哼笑一声:“我道你今日如何有空来送我,原来有求于人啊。”
玉真道长笑了笑:“劳烦你费心了。”
妇人没好气地看玉真道长一眼,抱怨道:“这都要走了,还要给我找麻烦,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这毕竟是公子昱的船,多带一人上船,她少不得要上下疏通,颇费一番口舌。
但妇人还是对离央道:“你且随我来吧。”
“你唤她王姑姑便是,”玉真道长对离央道,“她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一直是个心软的人,随公子昱的船入都城,一路都不必担心安全了。”
玉真道长连离央如何去临淄都为她打算好了。
“……谢谢。”离央轻声道,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玉真道长笑了笑:“寻到了亲人,以后若是有空,记得来花神观看看。”
离央点了点头。
王姑姑不耐地说了句:“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若是舍不得,便留下好了。”
离央当然不可能留在花神观,因为她从来不是寻常凡间少女。
她跟着妇人,登上了船,回头望着含笑的玉真道长,心中难得生出一点关于离别的愁绪。
会再见的。
她们一定会再见。
“阿离,你要走了吗?”
花神观的小女冠们都跟了过来,簇拥在玉真道长身边,看着走上楼船的离央,目中都露出离别的不舍之意。
不过聚散离合,本是人间常事。
阿芜挥着手:“阿离,下次花朝节,记得来明州城,跟我们一起看花灯!”
“好。”离央抱着姬扶夜,对她们轻轻笑了笑,像是暗夜中开出的昙花,刹那芳华,照亮了整个夜空。
人间,原来真的很好。


第100章 我现在只是只弱小又可怜的狐……
齐国王都,临淄。
青雀低头跪在上首少年面前,姿态十分恭敬。
“你是说,你已经杀了大公子?”少年温声开口,唇边勾着一抹浅笑。
“是……”青雀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婢子将涂了青丝愁的匕首刺入他要害,他不可能还有命活下来。”
少年点了点头:“你跟在他身边也有十年了吧,听说他待你很是亲近。”
他扯了扯嘴角:“公子宣应当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竟会对他出手。”
青雀的头垂得更低了,这一刻,她脆弱得好像一尊琉璃像,只需轻轻一推,便会化为粉碎。
她颤声开口,如风中凋零的一片秋叶:“我已经完成了公子的吩咐,公子可以将妹妹还给我了吗?”
为了妹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背弃大公子,也在所不惜。阿娘临终前,她亲口答应了要照顾好妹妹,可是彼时年幼,阿娘死后,她和妹妹便被父亲卖了。
最后,青雀阴差阳错进入王宫之中,侍奉在过世的先王后身边,而她的妹妹却不知所踪。
青雀没有想到,当她再次得知妹妹的消息时,她必须在自己陪伴长大的大公子和自幼失散的亲妹妹之间,做出最艰难的选择。
眼前少年告诉她,这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好。”少年笑道,“我便让你见见她。”
他微一扬手,立刻便有侍奉在厅内的婢女俯身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青雀听他这样说,转过头,期待地看向门外。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身黑衣的少女穿过回廊,出现在青雀眼前。
虽然已经阔别十年有余,青雀还是认出了自己的妹妹,她看着少女向自己走来,眸中现出欢喜,开口唤道:“阿……”
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打断了她的话,青雀低下头,少女纤长的手指握着匕首,稳稳地刺进她的心口。
为什么?
青雀抬头看向少女,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问出口了,匕首上淬的剧毒,便是元婴修士也无法抵抗,一刻之内便会毒发身亡。
少女松开手,走到少年,恭敬地俯身施礼:“公子。”
青雀的身体在她背后倒了下来,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少女的裙角,却抓了个空。
阿元,妹妹……
青雀的神情凝固在这一瞬,她的手无力垂下,重重地落在地上,而玄衣少女却不曾回头。
“阿元,做得不错。”少年缓缓笑道。
“多谢公子赞赏。”玄衣少女半跪在他身亲,神情恭顺。
“将她带下去吧。”少年又吩咐道。
玄衣少女应声道是,拎起青雀的尸体走出门外。
在她离开之后,少年嗤笑一声:“姜宣身边养的废物,果真也同他一样蠢。”
一直站在他身后闭目假寐的老内侍睁开了眼:“公子宣,还没有死。”
“我知道。”少年的神情阴沉下来,“若是他死了,如今齐王宫中该钟鸣三声,满城缟素了。”
身为王族,如何会缺保命的手段。
“既然已经动了手,便该斩草除根。”老内侍的声音低沉嘶哑,难听得如同一只渡鸦。
“师父说得是。”少年沉着脸道,“那青雀虽未能杀了姜宣,却也叫他重伤。青丝愁的毒轻易解不得,我已派遣了杀手,定要在姜宣回到临淄之前,将他诛杀!”
若是姜宣活着回到了临淄,入了王宫,往后便再难得有这样好机会动手杀他。
“可惜了青雀这枚棋子……”少年轻叹道,要得公子宣信任实在不易,若非青雀是侍奉过他母亲的旧人,他也不会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不过她临死前,总算叫我看了一场好戏。”少年唇边勾起些许笑意,“见面不识,姐妹相杀,这可当真是一场精彩的大戏。”
老内侍再次阖上眼,没有再说什么。
*
济水之上,楼船之中,王姑姑说通了内侍,揉着笑僵的脸往回走去。
虽知道他是狐假虎威,但毕竟是自王宫来的人,自己一个乐坊主事还开罪不起。
“你叫阿离是吧?”王姑姑领着离央向船舱走去,“这船不到一日便能到临淄,你就待在房中,轻易不要出门。”
离央看她一眼,也没有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王姑姑见她不曾反驳自己说的话,心下满意,便多解释了一句:“你这容貌生得太过出色,王上素爱美人,若是叫那等不安好心的人瞧见了你,只怕会生了将你献入王宫的下流心思。”
她原是一片好心。
玲珑坊是明州最有名的乐坊,王姑姑少年时是临淄最有名的舞姬,曾亲在齐王殿前献舞,对这位王上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
船舱前,王姑姑停下脚步,吩咐自己带来的歌女为离央让出了一间房,与同伴挤一挤。她是乐坊主事,这些歌女舞姬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自不敢违背她的吩咐。
不过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离央,她们不知她只是借船东行,又见她生得出众,看着她的目光便隐隐透出几分敌意。
这次能入王宫为公主献舞,无一不是玲珑坊中技艺最佳的姑娘,如今却平白多出来个离央,便以为她是给了王姑姑好处,这才上了船来,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气。
不过王姑姑在坊中积威甚重,谁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
离央也不曾在意这些女子暗含嫉妒的目光,她打开窗,看向江边仍旧亮着的点点灯火,有些出神。
“舍不得?”
“只是觉得,凡人虽然只能活区区数十载,但有时候做人,比仙妖神魔更快活。”离央轻声道,花神观虽好,终究不会是她的归处。
话音落下,她意识到什么,看向姬扶夜,挑了挑眉:“你能说话了?”
姬扶夜也才反应过来:“好像是……”
看来他的灵力快要恢复了。
不过灵力恢复,就不能同阿离这般亲近了,姬扶夜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遗憾。
小狐狸甩了甩尾巴,跳进离央怀中,把头凑在她手下。
他自己送上门,离央自是不客气地将他从头撸到尾。
“那我今晚还能同你一起睡吗?”姬扶夜吐着舌头傻笑道。
离央轻啧一声,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道:“你若是想睡地上,也不错。”
“我不想睡地上!”小狐狸仰起头,“我想同你一起睡——”
“你若再多废话,今晚就去甲板上睡吧。”离央冷酷无情道。
姬扶夜立刻合上嘴,夹紧了尾巴,他可不想大晚上去甲板上吹冷风。
楼船推开江水,江边万家灯火都被落在船后,夜空只见寥寥星子,隐隐映照出远山轮廓。
夜色渐深,离央拥着身形变大了些的小狐狸沉沉入眠,梦中有漫山桃花,落英缤纷。
第二日,离央是被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耳边敲门声越来越急,她皱起眉,起身披衣,打开房门。
少女挑剔地上下打量离央一番,除了生得好看,好像也不见什么特别。她重重地将粥碗放在桌案上,冷哼一声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贵女,等着人来伺候呢!”
说完,扬着下巴走了出去。
离央倒是没有太生气,她的气量还不至于小到要同一个不过十余岁的凡人少女计较。
不过……
“我何时得罪过她?”
雪白的狐狸从被窝中探出头,毛茸茸的大尾巴也露了一半微微摇晃着:“她是以为,你是要同她争抢去王宫献舞的机会,这才对你没有好脸色。”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离央挑了挑眉。
“这么简单的事,我动动爪子都能想到……”姬扶夜摇晃着尾巴,得意道。
离央将他拎了起来:“你再说一次?”
姬扶夜用四只爪子抱紧了自己的大尾巴,瑟瑟发抖:“我什么也没说……”
离央哼笑一声,将他扔下。
“把床收拾了。”她冷酷道。
“……可我现在只是只弱小又可怜的狐狸……”姬扶夜弱弱地提出抗议。
“嗯?”
姬扶夜不敢再说什么,咬住被角,艰难地收拾起床铺来。
房门外,女子倚着窗,慵懒地瞧了少女一眼:“那是姑姑领回来的人,若是叫姑姑知道了你方才作为,可有你好看。”
少女不善地看向她:“你难道想去告状不成?”
女子勾起唇角笑了笑:“我可没这个功夫。”
少女冷哼一声,别开头,看着滔滔江水,:“我就是不服,大家都是苦练了许久才得了这个机会,凭什么她就能直接上船来?就凭她生得好吗?”
“可她的确生得好。”女子缓缓道。
少女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转身便走。
楼船行得很快,顺水而下,不过半日便到了临淄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