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扶夜脑中闪过一段不算太妙的回忆,却不敢拒绝,认命地拿出了陨铁剑。
苍穹殿外,司泽眉头紧皱,让他在这殿外站上三日,究竟有何意义?
或许要先弄清殿中人的身份,才能明白她为何要自己这么做。
六界之中如何又出了这等修为的女仙?司泽眉头紧锁。
在这殿外等三日……
两千余年前,也有一个人,在龙宫外等了三天三夜,要见他一面。
司泽猛地抬起头,脸上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两千余年前,他还是龙族少君,那个被他退掉婚约的少女在龙宫外等了他三天三夜,他明知她就在门外,却躲在龙宫之中,不闻不问。
“阿离……”司泽唤出这个名字,如遭雷击。
殿中人是阿离?!
神魔大战之后,神界昭告她与魔族勾连,天雷加身,罚其入诛邪塔百年,自此再无音讯。
他曾上九重天玉朝宫问询过,宫中仙神只道诛邪塔中早无她踪迹,至于去了何处,他们也不知。
而今,她是终于回来了?
阿离……
如果是她,这三日,的确是他欠她的。
司泽垂下眼,四周一片静寂,他只觉心中荒芜。
他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便是她。
日升月落,三日之期顷刻便至。
苍穹殿内,姬扶夜放下陨铁剑,汗湿重衣。离央要他练剑,于是姬扶夜这三日便没能歇过一刻。
这就是嘴贱的代价啊,姬扶夜暗叹。
抬头看着窗外天色,离央淡淡道:“三日已到。”
原来三天三夜,也并不是很长。
只是那时候的她,当真觉得自己等了很久。
离央拂手,从姬扶夜纳戒之中拎出一条小蛇。
司昀被关了三日,不见萎靡,反而活蹦乱跳,一出纳戒便叫嚣道:“快放开本皇子,否则等我阿爹阿娘来了,一定叫你们都死无全尸!”
他实在很吵,离央扬手,将他扔给姬扶夜。
落在姬扶夜手中时,司昀还在拼命挣扎,甚至打算挥起尾巴抽他的脸。
姬扶夜眼神微冷,指尖准确无误地按在小龙逆鳞上,司昀顿时觉浑身一寒,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时安静如鸡。
“尊上,我将他们打发了?”
离央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情绪淡淡。
走出殿外,姬扶夜将手中小龙向前一扔,司泽一惊,连忙抬手接住。
司昀落在父亲怀里,可怜巴巴地道:“阿爹,他们欺负我,把我一直关在黑屋子里,你一定要帮我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司泽却无心安抚他,抬眼看向姬扶夜:“殿中,可是故人……”
姬扶夜并不想理会他,冷淡道:“龙君既然已经父子团聚,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她不想见我是么?”司泽苦笑一声,也对,当日闹得那样难看,她又如何还会愿意见自己。
“请你帮我转告,当日所为,是我对她不住。”司泽的声音有些低哑,“若是可以,我想当面对她道一声抱歉。”
“倘若,她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力为之。”
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司泽还是忍不住最后向殿内望了一眼,他闭了闭眼,揽住幼子,化作龙形消失在原地。
姬扶夜默然一瞬,回到殿中,离央神情一如他离开之时,不知有没有听到司泽所说的话。
“尊上,观龙君方才言行,当年之事,似乎别有隐情?”姬扶夜犹豫道。
难道当年之事,并不像余禄口中所说?
“我知。”
离央的答案出乎姬扶夜的意料。
“什么?”他有几分茫然地看着她。
两千余年前,六界安定,魔君与司泽的父亲性情相投,私交甚好。
司泽出生之时,魔君前往龙宫赴宴,酒过三巡,恰好听人来报自己有女儿出生,醉醺醺的龙君便道,不如将你的女儿许配给我家小儿,你我做个儿女亲家如何?
魔君当即应下,这便有了司泽和离央的婚约。
谁也不曾想到,之后百年间魔君野心渐生,竟起了攻破九重天,一统六界的念头。而身为魔君挚友,司泽的父亲甚至比魔君自己更先察觉到这一点。
他并不愿见魔君成功,魔族一统六界,对于龙族显然是弊大于利。魔族若是当真灭了神族,焉知届时龙族会不会直接沦为其附庸。
神魔并立,相互制衡,对实力略弱一筹的龙族来说才是最好的局面。
但六界皆知魔君和龙君交好,两人儿女甚至不日要成婚,日后魔族起兵,即便龙族投向神族,又何足信?
因此离央和司泽的婚约绝不能成。
甚至借此,若能让魔族与龙族顺理成章地交恶便再好不过。
为了这个缘故,才有了离央三百岁成年礼那日,龙族大张旗鼓来退婚的场面。
自始至终,赤狐暮裳就只是司泽用来退婚的一个借口。
看在六界众人眼中,是他沉迷暮裳美色,不愿与离央完婚,甚至瞒过父亲,特意在离央成年礼那日前去退婚,让事情无可挽回。
魔君心中不是没有怀疑,但一切看上去全是司泽年轻气盛,为狐妖容颜所惑,才酿成那般局面。龙君亲自上门请罪,但当日魔君丢了那样大的脸,自没有可能轻易揭过此事。
龙族和魔族因此生了嫌隙,不再往来。
及至魔族起兵,龙族毫不犹豫地投向神族一方,也是理所当然。
天下少有人知,其实整件事,从一开始,都不过是一场精心谋算。
在父亲察觉魔君的野心之前,司泽一直以为,离央会是他未来的妻子。近两百年的相处,司泽对离央,也不是没有真心。
只是这些许微薄的真心,抵不过龙族命运,抵不过他身为龙族少君的责任。
这是离央在无尽深渊中才慢慢想明白的事。
神魔大战之后,魔族元气大伤,为防神族一家独大,龙族又计划与魔族修好。司泽娶魔族七公主天尧辰月,便是为让两族重修旧好。
姬扶夜生得晚,并不清楚当年波谲云诡的形势,而今听离央说来,一时沉默下来。
在魔君的野心和龙族的谋算中,却是离央成了那枚被牺牲的棋子。
“只是他有苦衷,与本尊何干。”离央微微笑了起来,薄纱后的目光冰冷而沉静。
她如今回来,便是要将他予她的,尽数还他。
今日,不过是第一件罢了。
知晓当年内情,姬扶夜一时竟无话可说。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之中,个人爱恨已经无足轻重。
姬扶夜不愿再想,转而问道:“尊上,现下我们要去何处?”
“去魔域。”
离央拂手,苍穹殿内被定住不得动弹的仙官恢复了自由,众人不自觉地退后,聚在一处瑟瑟发抖,望着离央的眼中满是恐惧。
亲眼见着离央挥手间解决了澹台奕,她要杀他们,恐怕也只是一抬手的事,这叫人怎么能不害怕。
直到离央和姬扶夜的身影消失在殿中,他们才松了口气。
“仙君死了,我们可怎么办……”有人惶然道。
他们大都不过金丹,元婴修为,托庇在澹台奕麾下才得以在灵气浓郁的三重天上久居,而今澹台奕一死,他们该何去何从?
“一定要将此事告知天帝!”青年咬牙道,“澹台仙君乃是天帝陛下亲封的苍穹殿之主,如今他被人随意打杀了,天帝该为我们做主才是!”
再不济,也要为他们这些人谋个去处才是。


第41章 倘若传言为假,龙后如何会……
司泽自苍穹殿离开,一路乘云向通天海而去,待在他怀里的司昀很是不满:“阿爹,你怎么不帮我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我被他们关在小屋子里好久,什么也看不见,我要把他们都抓回去做我的奴婢!”
司泽脸色不复平时温和,他冷声道:“我平日只当你年纪还小,任性一些便罢了,原来却是连最基本的眼力也没有。”
以离央如今的修为,司昀胆敢在她面前无礼,便是被打杀了也丝毫不冤。这六界之中向来是强者为尊,足够强便是道理。
见平日总是温和微笑的父亲冷下脸,司昀不由瑟缩一下,一时不敢吱声。
但他眼里还是忍不住露出些委屈,阿爹好凶……
司泽又道:“从今日起,你就在龙宫中反省思过,没有我允许不得离开。”
“啊?!”司昀一惊,随即便挣扎着想逃,日日待在龙宫那该多无趣啊!
但他如何是司泽的对手,抬手封住他修为,见司昀还想说什么,司泽直接下了个禁言咒,将小龙塞进自己袖中。
龙宫之外,司泽化为人形,缓步向内走去,神情中带着几分凝重。
阿离重回三重天,修为竟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
苍穹殿外的交手,司泽并未试出离央深浅,这恰恰也说明了,离央的修为定然在他之上。
司泽乃是五爪金龙血脉,资质更胜于寻常神魔,修行速度自然也是旁人望尘莫及的。他如今不到两千五百岁,在六界之中已是少有敌手。
而离央虽是天尧一族血脉,但或许是因为生母的缘故,她资质平庸,修行速度还比不得寻常魔族。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魔君向来不曾将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司泽没有想到,再见离央,她的修为已经到了自己看不透的地步。
这两千年间,她可是有什么奇遇?
想到离央,司泽心中颇为沉重。
这是他一生最为亏欠之人。
心事重重的司泽径直走入宫内,侍女护卫见了他,自是纷纷俯身行礼。司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曾注意到他们落在他身上那堪称微妙的眼神。
直到司泽走远,几名侍女才收回目光,彼此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走到角落。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陛下看中了苍穹殿一位女仙官,为了求娶她,在苍穹殿外等了三天三夜,对方也不肯答应呢!”有人压低声音道。
“什么?陛下何等身份,生得好,待人也温和,从不对侍女发脾气,竟有女仙会拒绝他?”
“好像是因为那女仙不愿为妾,定要陛下与王后和离,否则便不肯再见陛下。”
“错了,分明是那女仙对陛下始乱终弃,还不肯负责,陛下黯然神伤,特意在苍穹殿外等着她,想要个说法呢!”
“不不不,你们都错了,陛下喜欢上的,可是那苍穹殿之主,澹台仙君。谁知澹台仙君囿于世俗,不愿再见陛下,你们看见陛下方才的脸色了吗,陛下在苍穹殿外等了三天三夜,澹台仙君还是不愿松口,这才失望而归。”
“你们一人一个说法,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我的!”
“胡说,分明我说的才对!”
“我叔叔家的二姨的儿子可是亲眼看见了陛下在苍穹殿外等了三天三夜,自然我说的才是真的!”
几人竟是小声争论了起来。
司泽并不知道关于自己的流言已经传遍了龙宫,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停在书房外,司泽将被自己封了修为的司昀交给龟丞相,让他将司昀送回自己的宫室,让护卫看好,不得允许绝不放他出门。
须发皆白的龟丞相佝偻着腰,刚刚接过司昀,一道强横霸道的灵力自远处横飞而来,直击向司泽。
他脸色微变,身形一侧,得以及时躲开。但灵力却落在他身后雕了精致龙纹的立柱上,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守护的禁制破碎,司泽身后的书房被夷为废墟。
再看龟丞相,已经化为原形将司昀护住。
司泽这才放下心,冷着脸回头:“你在做什么?!”
天尧辰月飞身落在地面,手中长鞭一甩,冷笑道:“司泽,乖乖把你背着我藏着的那个小妖精交出来,否则我叫你这辈子都不安生!”
她以为自己将司泽看得很好,没想到司泽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与人暗通款曲,如今整个龙宫都传遍了,她才知道,司泽这厮原来和苍穹殿的女仙官好上了!
天尧辰月今日本带了护卫前往地面打猎,无意从几只山间精魅口中听到这传言,立时回了龙宫,连马鞭都不曾放下就来寻司泽。
他为了见那女子,在苍穹殿外足足等了三日,当真是深情啊!想到自己听说的种种,天尧辰月眉目间满是戾气,她将司泽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容下一个暮裳已经是极限,如何还会允许司泽后宫再纳她人。
“你在胡说什么!”司泽听她这样说,心中只觉荒谬,他何时背着她藏了什么人。
“还不承认?”天尧辰月却觉得他仍在狡辩,事情都传开了,他竟然还以为能瞒过自己!
气血上涌,天尧辰月将灵力灌注在长鞭之上,直直向司泽面上落去。“你在苍穹殿外等了三日之事不知被多少人看见了,你还以为能瞒得住我!”
“你在发什么疯?!”司泽握住长鞭,“我在苍穹殿外那三日,是因阿离……”
不等他说完,阿离这两个字好像触动了天尧辰月什么禁忌,她恨声道:“两千多年了,你果然还是忘不掉她!可惜,你害得她成了六界的笑话,她要是活着,只怕恨不得杀了你!”
“够了!”天尧辰月的话触动了司泽心中隐痛,他冷声道,“你休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天尧辰月手中用力,马鞭绕在司泽手腕,两人互不相让,局面一时便僵持住。
放开马鞭,巨大的双翼在身后展开,天尧辰月飞身袭向司泽,司泽双眸之中也闪过赤金之色,两人竟是就此战在一处。
龙宫飞沙走石,无数宫室在灵力碰撞下倾塌崩毁,却是越发助长了流言。
倘若传言为假,龙后如何会发那样大的火?
魔族所居的魔域在九幽之下,与鬼界接壤,赤地千里,不见日光。
抬眼所见只是赤黑之色,灵气暴烈汹涌,寻常修士若来此处,这样的灵气吸收入体内,经脉根本无法承受。
也只有身体强横如魔族,才能长久地居于此处。
魔族魔君从来出自最强的天尧一族,离央的父亲天尧阍(音同昏)则是天尧一族的最强者。
三千年前继位之时,天尧阍便将自己的兄弟姐妹屠戮一空,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鼎力相助他继位的同母亲妹天尧枢。
渊逝海旁,陵谷洞内,无数面容姣好的少年少女捧着美酒佳肴来来往往,上首处,一身赤红衣裙的天尧枢躺在铺了柔软皮毛的白玉床上,几名堪称绝色的少年依偎在她身边,姿态亲密。
隔着一粒又一粒东珠串成的珠帘,可见女子眉目明艳,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唇若点朱,肌肤胜雪,眼波流转之间似有无限风情。
在她面前,四周手捧夜明珠珠照亮的婢女本已极是美貌,但在她面前,似乎全都黯然失色。
少年剥了一粒葡萄,小心地喂到天尧枢嘴边,她吃下葡萄,赞赏一般抚了抚少年脸颊,神情慵懒,美艳不可方物。
便在这时,她面上隐隐传来灼烧之感,天尧枢眼神微深,拂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这般好的机会……少年觉得有些不甘心,往她身边凑了凑,撒娇道:“殿下……”
天尧枢冷眼一扫,什么也不曾说,少年便已经颤抖起来。
他怎么忘了,这位殿下最是不喜人忤逆于她。少年立时噤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随着众人一齐退了出去。
卧房之中,顿时只剩下天尧枢一人,夜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她捂住左脸,眼神冰冷而幽暗。
就在几个呼吸之后,天尧枢的左脸上出现一块狰狞丑陋的疤痕,她抓过铜镜,看着镜中自己破碎的容颜,眼底现出疯狂之色。
重重将铜镜摔在地面,她急促地喘着气,九幽之气腐蚀留下的伤口,永远也不能恢复。
这块伤疤会伴随着她,直到她死。
伤口灼烫,天尧枢取出长生树魂,一团幽绿的光芒停留在她手中,驱动灵力,一缕又一缕幽芒落在她脸上,狰狞可怖的疤痕一点点淡去,天尧枢的脸又恢复成一片光洁。
便是长生树魂,也不过是能暂且恢复她的容颜,不能叫伤口真正愈合。
天尧枢神色暗沉,跪坐在床榻上,屋内气氛压抑。
“殿下,有人来访……”门外传来少女略有些颤抖的声音。
“让他滚!”天尧枢心情正是不妙之际,闻言厉声道。
“……她说,你若不见,便平了陵谷洞……”
天尧枢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眸中满是冷然,平了陵谷洞?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这样大口气。
赤足自床榻上站起,房门忽地大开,裙袂翻飞如烈焰灼灼,天尧枢的身形立时出现在门外。
门外,陵谷洞侍奉的少年少女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以他们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离央。
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天尧枢眸中怒色渐消,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离央:“两千多年了,你这丫头竟然还活着。”
“不该活的人尚且活着,本尊自然不能死。”离央对上她的眼,淡淡道。


第42章 或许当日星落来魔域,寻的……
听了离央的话,天尧枢挑着眉头笑起来,鬓发上的金玉钗环也随她的动作晃动,碰撞之间发出清亮脆响。
“小离央,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终于不那么笨嘴拙舌了。”天尧枢向前倾身,在离央耳边曼声道,危险得像一只吐着毒信的美女蛇。“修为比从前也强上许多,看来这两千年,总算没有虚度光阴。”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相对而立,离央眼上覆着薄纱,叫人无从窥探她心内想法。
见她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天尧枢不免觉有些无趣。
余光瞧见离央身后的姬扶夜,天尧枢眼中终于多了几分兴味:“哪里来的小狐狸,虽然年纪小了些,生得却昰极好,来,让姐姐……”
天尧枢最爱美人,且偏爱年华正好的少年少女,是以陵谷洞中侍奉的奴婢均是少年身形,容色殊丽。姬扶夜即使在一众美人映衬下,也丝毫不显逊色,如山间泠泠泉水,让人眼前一亮。
天尧枢才向他抬手,姬扶夜已然及时后退一步,避过了这场轻薄。
“以前辈的年纪,晚辈便是唤一声祖奶奶也使得,还望前辈自重才是。”姬扶夜笑得温和,口中说出的话却很不客气。
他说的本也不错,天尧枢如今已有三千余岁,而姬扶夜不过跟在离央身边,不过将将过了十八岁。
天尧枢对离央说话刻薄,离央或许不曾在意,姬扶夜却定要在天尧枢身上刻薄回来。
听完他的话,天尧枢虽还笑着,眼底却已是一片冰冷。女子,尤其是如她这般在意相貌的女子,绝不喜欢旁人刻意提及自己的年纪。
天尧枢似笑非笑地瞧着姬扶夜,指尖丹蔻鲜红:“你这小狐狸生得极好,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张嘴太聒噪了些,叫人不喜。不如本宫帮你一帮,割了你的舌头,让你长长久久地留在陵谷洞侍奉本宫如何?”
话音未落,那染着鲜红丹蔻的指尖已经像姬扶夜咽喉落下,这是姬扶夜不可能躲开的一击。
好在他并不是独身面对天尧枢。
在天尧枢的手落下之前,离央已经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本尊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离央侧眸看向天尧枢,语气冷淡。
天尧枢盯着她的双眼,暗中运转灵力,离央微凉的指尖始终紧紧握在她腕上,不见有丝毫勉强。
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忌惮,天尧枢终于率先收回灵力,离央也在这时收回了手。
她如今的修为,自己竟已不是对手……天尧枢心中暗自惊骇,魔族之中,修为更胜过她的,不过只有她的兄长魔君天尧阍罢了。
面上不曾显露太多情绪,天尧枢轻笑着道:“没想到这只小狐狸还颇得你看重,连让姑姑碰一下也不肯……”
“天尧枢,本尊今日来,是要问你一件事。”离央开口,打断了天尧枢的话。
所以不要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天尧枢面上露出些刻意的伤心:“本宫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姑姑,这些年不见,怎么一上来就直呼其名,想当年,本宫也是亲自抱过你的。”
离央微微勾起唇角:“一千多年前,本尊便已被天尧一族除了名。”
天尧枢脸上刻意装出的伤心在瞬间消失,却是一时忘了这件事。
魔族生性嗜血好斗,信奉弱肉强食,从来亲情淡薄。天尧枢虽是离央父亲的亲妹妹,与离央的关系也算不上多亲近。
天尧枢心道,她兄长这些儿女中,最后竟是这个天资平庸,被剥夺了姓氏的女儿修为最强。
“你们且先下去吧。”天尧枢挥手,示意旁边一众仍在瑟瑟发抖的少年少女退下,随后径直向房中走去,有些话,便不用让他们听了。
毕竟这世上,知道得越多,可能就死得越快。
跪坐在矮榻前,天尧枢举起银质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盏酒。琥珀色的酒液色泽清亮,天尧枢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她撑着侧脸,姿态慵懒。
将酒壶向对面的离央推了推,天尧枢道:“这是魔族的浇雪酒,你离开这么多年,应当许久不曾饮过。”
离央没有动,她不是来喝酒的。
天尧枢挑了挑眉:“都说客随主便,你难道是担心本宫在酒里下毒害你不成?”
离央不带多少感情地勾了勾嘴角,倒满一盏酒,一饮而尽。
姬扶夜站在她身后,见此,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容颜堪称绝色的天尧枢就在他面前,姬扶夜却不曾多看她一眼,再美的皮囊,终究不过红颜枯骨。
天尧枢盯着离央脸上的薄纱,良久,忽然道:“小离央,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连一双眼珠子都丢了。”
再见后这样长一段时间,已经足以让她确定,离央当真丢了一双眼。
她现在不过是借强大的神识外放,才得以看清外界种种。
天尧一族的双眼,可不是谁都受得起,天尧枢心中泛起杀意。
“彼时修为不济,叫人谋算了一双眼,不过他如今应当在无尽深渊之下,被万兽分食。”
天尧枢笑起来:“总算不是蠢到自己将眼睛与了人。本宫从前只觉得你怎么也不像我魔族中人,得别人一点恩惠便死心塌地,而今看来,经了些风雨,终于也有了我天尧族人该有的杀伐果断。”
指尖在矮榻上敲了敲,天尧枢终于转到了正题:“既然你特意上门,本宫也不好叫你白跑一趟,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魔族初向九重天宣战之时,我曾遣星落前往魔域,约你在三重天相见,你可知?”离央直直看向天尧枢眼底。
天尧枢的修为,魔族不过仅次于魔君天尧阍,如果当时有人能改变天尧阍的主意,大约也只可能是天尧枢。
离央约见天尧枢,便是想求她阻止魔君与神族开战。
“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天尧枢反问。
若是她知道,当日算计便有她一份。
天尧枢能感受到自己周围气机已经被锁定,离央身上的杀意不似作伪。
她终于正经起来:“从来没有谁,自九重天前来魔域寻本宫。”
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背叛了她,离央想。
“那个星落,便是生在你院中,受你鲜血滋养而化形的兰花妖吧。”天尧枢依稀想起了星落的来历。
不错,星落原只是生在离央院中的一株寻常兰花。魔域赤地千里,便是魔宫之中的土壤,也贫瘠得难以生出草木。
可想而知,当离央看见那株艰难地探出土地的兰花时,心中有多惊喜。
或许是孤身在魔宫中待了太久,身边没有其他灵物的离央选择用自己的鲜血蕴养这株兰花,让它得以在魔域的土地上盛开。
离央五十岁那年,她精心养护的兰花化出人形,她为她取名,叫星落。
天尧枢讽刺地笑了笑:“本宫早就说过,这只小妖脑后生了反骨。”
离央微微垂下眸。
当日离央拜在明霄门下,玉朝宫上下都知她出自魔族,却无人知晓她就是那个被龙族少君退婚的魔族三公主。
及至魔族向九重天宣战,离央的处境便显得有些尴尬。偏偏也是在这时,离央魔族三公主的身份暴露。魔君的三女儿竟然做了玉朝宫弟子,这让魔族内部人心浮动,魔君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