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紧闭双眼等着最后的审判,可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动作,不由得微微睁开一条眼缝。
不等她看清楚,兜头落下一件宽大的外衣,直接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顾朝朝怔愣地睁开眼睛,借着缝隙落进来的光,清楚地看到衣裳上一大片湿痕。
是沈暮深抱她的时候留下的。
外衣上还残留沈暮深的体温,或许是抱过她的缘故,还隐隐带了些脂粉香,两种不同的味道勾缠在一起,堪比第二种助兴药。顾朝朝抿了一下发干的唇,突然渴得厉害。
“衣裳都湿了,再穿会生病,”沈暮深的声音隔着外衣传来,“听话,自己脱。”
顾朝朝默默抠紧身下软榻,红着脸不说话。
沈暮深就看着面前的小鼓包一动不动,渐渐蹙起了眉头。正当他要再劝时,鼓包突然动了动,片刻之后一只细白的小手颤颤地伸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团软布。
沈暮深的唇角微微扬起,将小衣接过来后,又去取了干燥柔软的布帛递给她:“擦擦身子。”
顾朝朝默默接过,在外衣的遮掩下默默擦身。
已经反复泡水了一下午的她,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连擦身这样简单的事,都做得极为费力。
两个人的身高悬殊,沈暮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能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但仅限于她老实不动的情况下。像这样动来动去时,总有风光不小心流露。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别开视线。
许久,变得潮湿的布帛也被递了出来,寝房里也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顾朝朝屏着呼吸,什么都没穿地蜷在外衣下,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辛苦应付身体内一阵又一阵的涌动。没有了冷水降温,她显然更难熬了。
许久,沈暮深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纠结片刻后小声催促:“你该走了。”
眼前的黑影闻言离开,不等她松一口气,他便又回来了:“喝水。”
顾朝朝顿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后又伸出手,接到茶杯后又缩了回去。
一口冷茶下肚,燥热和口渴都缓解不少,只可惜隔靴搔痒注定不能长久,没等她缓过气,就又开始不舒服了。
清醒着忍受异样,可比药效上头难受多了,顾朝朝尽管极力克制,也开始渐渐鼻子发酸。
沈暮深察觉不对,沉着眼眸伸手覆上她的后背:“这药一旦发作,越熬只会反应越大,朝朝,你得纾解。”
顾朝朝颤了一下,咬着唇沉默不语。
半晌,沈暮深低声诱惑:“我只帮你。”
顾朝朝听出他的意思,心想她都熬到现在了,绝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忽悠了。正要严肃拒绝,他的手就伸了进来,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脊背。
顾朝朝不由得呜咽一声。
桌上烛光轻轻晃动,房间里昏暗不明,时不时响起一声轻轻的抽泣,又很快被安抚了。侯府依然灯火通明,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主院之中,静静期盼着这个家里最大的主子苏醒,而他们仿佛与此无关,彻底将这些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许久,桌上最后一截蜡烛也烧完了,随着烛火一颤,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
沈暮深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看一眼还在发颤的小鼓包:“乖,出来透透气。”
顾朝朝:“……”
沈暮深显然不是同她商量的,说完便将外衣扯到了一边。
顾朝朝只觉一阵凉风涌入,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慵懒和舒适。她轻呼一口气,又把外衣扯回去点,裹住了身子后往旁边挪了挪。
沈暮深不给她远离的机会,直接抱起来往床边走。
顾朝朝心里一惊:“你做什么?”
沈暮深不语,将她放在床上后,为她盖了薄被。
“外衣丢了吧。”他说。
顾朝朝愣了愣,默默在被子中把外衣解下,磨磨蹭蹭地推到被子外。
黑暗中,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顾朝朝弱弱开口:“今日只是意外。”
“嗯。”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不准再提起。”
“好。”
“我是你父亲的妻子,你以后……”
“顾朝朝。”沈暮深平静打断。
顾朝朝迟钝地抬头:“嗯?”
“再多说一句,我就继续了。”沈暮深语气平平。
顾朝朝闭嘴,默默缩进了被子。
她折腾了大半夜,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一安静下来,就很快沉睡。
沈暮深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许久之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没有起热后才离开。
已是深夜,月上中空。
红婵站在院中,看到沈暮深出来便迎了上来:“主子,永昌侯醒了。”
沈暮深面上没什么表情:“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有奴才来报,奴婢将人打发了。”红婵恭敬回答。
沈暮深垂下眼眸:“不必叫醒她。”
“是。”
沈暮深抬头看一眼月色,便往主院去了。
今夜的侯府注定不平静,独居偏院的顾朝朝却毫无所觉,闭着眼睛睡得香甜,一直到翌日天光大亮才勉强醒来,睁开眼就听说了永昌侯醒来的事。
“……你确定是醒了,不是死了?”顾朝朝一脸震惊。一个不该醒来的角色,怎么就醒了呢?
红婵点头:“确实是醒了,只不过精神不大好,还在修养。”
顾朝朝无言许久,再开口还是那句:“怎么就醒了呢?”
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红婵却一脸淡定,甚至还帮着想了想原因:“大约是夫人请的大夫们,是有些个真材实料的,昨日若非他们全力医治,侯爷的命未必能保住。”
……也是,不管是原文中还是上一世,都只有一个府医照看永昌侯,跟自生自灭没什么区别,这次她请了那么多大夫,能治好也不奇怪。
顾朝朝一想到永昌侯竟然是自己救活的,一时间心情复杂,但转念一想,也是叫沈暮深死心的好机会,毕竟经过了昨晚……他怕是更难放手了。
斟酌片刻后,顾朝朝大概有了思路,她轻呼一口气,抬眸已是淡定:“随我去看看侯爷。”
“是。”
不知不觉已经时至晌午,似乎又要下雨,空气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顾朝朝走到主院的功夫,就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刚要进门,就迎面遇上了从里头出来的沈暮深。她蓦地想起昨晚在他指尖沉沦的画面,脸颊顿时泛起一股热意。
“你该继续休息。”沈暮深看到她出现在这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只一句话,就差点让顾朝朝落荒而逃,但关键时候到底绷住了:“我来看侯爷。”
“侯爷已经睡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沈暮深不悦。
顾朝朝自然不会答应,看他一眼便要往里走,却被他突然拦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突然伸手拦她,顾朝朝第一反应是看一眼周围,当看到有两个家仆匆匆低下头离开后,顿时蹙起了眉头:“二少爷,你做什么?”
“回去。”沈暮深眸色沉沉。
顾朝朝深吸一口气:“我要去看我的丈夫,麻烦二少爷让开。”
她刻意强调了‘丈夫’两个字。
沈暮深表情瞬间变得危险,即便什么都没说,顾朝朝还是忍不住后退一步。她昨晚消耗太多,这会儿还没彻底恢复,后退的时候忍不住腿软,还是红婵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丢脸。
“我陪你进去。”他淡漠开口。
顾朝朝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心,一时间有些怀疑。
沈暮深凉凉地看她一眼:“不然呢,让你跟他共处一室?”
“他是我……你爹!”对上沈暮深的眼神,顾朝朝聪明地没有再说‘丈夫’两个字。
沈暮深唇角勾起一点嘲弄的弧度,转身往院里去了。顾朝朝轻呼一口气,默默跟了过去,谁知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她一时不察,额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别惹我生气,知道吗?”他冷淡开口。
顾朝朝:“……”


第17章 (不高兴)
没等顾朝朝闹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两人就已经进了寝房。
才一夜没来,屋里的气味似乎更难闻了,不仅有浓郁的草药和老人味儿,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酸臭,顾朝朝一进门就有些反胃,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沈暮深扫了她一眼,吩咐正在洒扫的家仆:“将窗子打开。”
“这……侯爷还病着,不能吹风吧?”家仆犹豫。
沈暮深抬眸看向家仆,家仆一个激灵:“小、小的这就打开!”说着话,赶紧跑去把几道窗子都打开了。
窗外空气虽然沉闷,可到底比屋里强多了,窗子打开之后,屋里的味道顿时淡了许多,顾朝朝也小小地松了口气。
开窗的动静惊醒了睡着的永昌侯,里间传来一阵咳嗽。
顾朝朝刻意不看沈暮深,抬脚就往里间去了。
她进门的时候,永昌侯已经被扶坐起来,只是身体太虚弱,连眼都没办法完全睁开。昏迷多日只用参汤吊命,他的身体已经干瘪,手指瘦得像干柴一样,整个人都透着垂垂老矣的气息,虽然才五十多岁,但看起来比九十岁还苍老。
顾朝朝一看到他,就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醒来,估计也活不了几日了。
床上,永昌侯费力地呼吸,喉咙像老旧的风箱一般呼哧呼哧,从顾朝朝进门,就一直盯着她看,眼神叫人极不舒服。
顾朝朝垂着眼眸停下脚步,福了福身后恭敬道:“侯爷。”
“侯爷,这是夫人,您还认得吗?”阿贵主动提醒。永昌侯这次醒来,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昨晚初见沈暮深时,就没认出来,还是今早才想起有这么个儿子。
永昌侯喉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顾朝朝正要上前,突然一股臭味弥漫。
她愣了一下,还没等明白是哪来的味道,一直沉默的沈暮深突然开口:“父亲累了,我们先行告退。”
他话音刚落,顾朝朝也反应过来了,第一次没有反驳沈暮深,低着头转身离开。
她跟在沈暮深身后,沉默地往前走,在快走到自己的小院时终于忍不住了,冲到路边扶着墙吐了起来。
从昨日中午之后,她就没有再吃东西了,这会儿吐了个昏天暗地,四肢都跟着发软。
沈暮深平静地守在她身侧,等她吐完掏出一方帕子。
顾朝朝却没有接,自己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等缓过劲后便要进院子。沈暮深看着手中被她无视的帕子,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今日看过他,还想做侯夫人吗?”他突然开口。
顾朝朝嘴角抽了抽,无语地停下了脚步。
沈暮深走上前去,静静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只要你愿意,我帮你解除婚约。”
顾朝朝心头一动,但一想他哪会说放手就放手,于是开口问:“然后呢?”
果然,沈暮深回答:“我娶你。”
顾朝朝撇了撇嘴,回头看向他时眼神冷清:“跟老子解除婚约,转头嫁给儿子,你叫全天下的人如何看我?”
沈暮深眼神晦暗地看向她:“无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当着你的面不说,不代表背后不说,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说,”顾朝朝一脸无奈,“更何况我与侯爷虽未拜堂,可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他的人,解除了婚约,我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沈暮深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不能在京城立足,我便带你离开京城,天大地大,总有你我容身……”
“可是我不喜欢你!”眼看着他连事业线都不要了,顾朝朝吓得赶紧打断他。
沈暮深周身气压猛地一低,剩下的话再说不出口。
“……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同你成亲,我只是拿你当朋友罢了,”顾朝朝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劝说,“你也别冲动,切不可为我放弃京中一切。”
开玩笑,他一旦放弃事业,任务就会失败,那她就要进入新一轮的重启。现在只是第二次刷新,剧情就已经像脱缰的野马了,要是再来一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绝不能让任务失败。
顾朝朝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再抬头却是一脸哀婉:“沈暮深,二少爷,你与我不同,有大好的前程、更广的天地,何必要跟我纠缠呢?我就想安安分分地守着一亩三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声音温柔无奈,还透着一分可怜,说出的话却如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将沈暮深凌迟,直到他血肉模糊、伤可见骨,还意犹未尽地不肯停下。
沈暮深性子虽然淡漠,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可自幼生在花街柳巷,成长过程中受尽欺辱,看过了各种人的脸色,自然也比一般人更通识人心。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顾朝朝对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只是这个事实从她口中说出,给出的杀伤力要强过事实本身百倍千倍,尽管经历前后两世,他自诩百毒不侵,可依然在此刻鲜血淋漓。
顾朝朝还想再劝,只是一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跟沈暮深相处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类似无助的神情,仿佛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杀伐果断的权臣名将,而是一个无所依靠的孩童。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
许久,顾朝朝小小声:“二少爷,时候不早……”
“恐怕不行。”沈暮深突然打断。
顾朝朝怔了一下,茫然地看向他。
沈暮深眸色沉沉,眼底似有风暴在酝酿,可表情却是轻松,唇角甚至还留有余量地轻轻勾起:“当初我与你不相识,是你主动招惹,既然招惹了,就合该负责。”
“我不是故意……算了,我跟你道歉,保证日后绝不会再靠近你,这样行了吗?”顾朝朝无奈。
沈留和李茵茵一解决,男主人生一半的苦难都跟着解决了,她现在只需要耐心等,等男主官场闯荡,等男主对她死心、喜欢上女主就好了。
沈暮深定定看着她,许久突然轻笑一声,笑得顾朝朝头皮都开始发麻。
“还是不行,顾朝朝,我等了你前后两世,怕是不能轻易放过你。”他说着温柔缱绻的话,眼底却一片冷漠。
顾朝朝心里有些怕,但还是绷着小脸冷淡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二少爷,请你出去。”
沈暮深静静盯着她,眼底的风暴终于扩散,周身的气息也随之变得危险。顾朝朝的心脏高高悬起,吓得快要绷不住时,他突然变得平静,深深看她一眼后就离开了。
“呼……”
顾朝朝拍了拍心口,手脚发软地回院里坐下……所以,这算是说清楚了?
说清楚没说清楚,顾朝朝不太确定,只知道和沈暮深聊过之后,他开始了早出晚归,两人鲜少碰面。
所以她的话多少还是有用的,顾朝朝颇为欣慰。
沈暮深不在,侯府就只有她和永昌侯两个主子了。永昌侯刚刚苏醒,身子还弱得厉害,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顾朝朝只有在他偶尔清醒的时候前去探望,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小院。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沈暮深依然早出晚归,整天不见人影。这段时间发生几件大事,几个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被关押的关押、流放的流放,一时间朝堂震动,皇帝的病也愈发重了,最后只能让三皇子监国,行国君之权。
三皇子掌权后一改平日文弱姿态,彻查了几桩大案,也发落了不少贪官污吏,以最短的时间赢得不少民心,而沈暮深作为他最信任的幕僚,也正式入朝为官,一时风头无两。
眼看着一切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顾朝朝着实松一口气,只是永昌侯近来身子渐渐好转,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除了早晚两次请安,其余时间也总将她叫去。
这老头子绝对没安好心。
顾朝朝看出他虽然好转,但更像是回光返照,所以也算耐心,只是这人越来越得寸进尺,不断挑战她的忍耐极限。比如此刻,小厮端着药要服侍他喝下,他就用眼神制止了。
“朝朝来。”永昌侯有气无力,瘦得暴起的眼睛不停地盯着她。
顾朝朝心里暗骂一声,端着笑走上前去,接过药便坐在床边喂他。
永昌侯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把她打量几遍后,最后看向她莹白的手:“朝朝,你这手当真好看。”
顾朝朝忍着把药泼他脸上的冲动,假笑一声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勺,永昌侯一时不察险些呛到,缓了好一会儿后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已经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力气却是不小,攥住顾朝朝的手仿佛冰冷的树枝,明明掌心干燥,却有种湿滑黏腻的感觉。顾朝朝头皮都要炸了,第一反应就是把手里的药碗直接扣他头上,可惜还没动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余光扫到熟悉的衣角,立刻停下了动作。
沈暮深一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眼神瞬间冷了。


第18章 (醋得很)
顾朝朝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如芒刺背。
攥着手腕的枯树枝依然有存在感,她忍着恶心,对永昌侯笑了笑:“侯爷快放手,药该凉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刻意哄人的时候,连声音都是软的,沈暮深眼底冰与火碰撞,最后化成黑色的死寂。
永昌侯被哄得眼睛都热了,下意识就松开了她,然后才看向出现在房中的男人。
“你还知道回来?”面对沈暮深,他可就冷淡多了。
顾朝朝顿了顿,仿佛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一样,看到沈暮深后匆匆低头:“二少爷。”
“我每日都回来,只是事务繁忙早出晚归罢了。”沈暮深面无表情地回答,眼睛却始终看着顾朝朝。
他的视线直白又不加掩饰,看得永昌侯直皱眉头,顾朝朝有些心慌,硬着头皮继续给永昌侯喂药。
屋里蓦地静了下来。
许久,永昌侯正要开口训斥,对上他的视线后心头突然一跳,说出的话顿时委婉许多:“……既然事务繁忙,那就回去歇着吧。”
沈暮深站着没动,视线依然在顾朝朝身上。
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从侯府庶子变成朝廷重臣,他锋芒毕露不再藏拙,周身的气场叫人不敢质疑,也无法直视。至少在这个房间里,他不说离开,便无人敢催第二遍。
顾朝朝手心都要出汗了,正当她不知所措时,沈暮深突然开口:“是。”
说罢,便转身离去。
顾朝朝默默松一口气,再看永昌侯,眼底也隐隐有些忌惮。只是这忌惮没有维持太久,一和她对视便笑了——
“朝朝,偏院离这儿太远,不方便,待会儿叫人给你收拾东西,今晚就搬过来吧。”
沈暮深脚下一停,垂着眼眸径直离开了。
他不想听顾朝朝的答案。
顾朝朝听到永昌侯的话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心想黄土都快埋到鼻子的人了,竟然还色心不死,也不想想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能耐。
不过想归想,面上还是恭敬的:“我在偏院住惯了,贸然搬来怕是会不习惯,再说搬来搬去到底麻烦,不如就这么住着吧。”
说完,不给永昌侯反驳的机会,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厨房还煨着侯爷的人参汤,我去看一眼。”
说罢,不给永昌侯说话的机会,扭头就走了。
永昌侯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眼神倏然阴郁。
顾朝朝知道自己突然离开,肯定会让永昌侯不满,不过她也顾不上了,现在只想回自己的院子好好洗一下手。
她低着头走得匆忙,一直没有放慢脚步,直到险些撞上一道人墙,才猛地停下。
抬头看去,是沈暮深。
顾朝朝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确定没有人后才略松一口气,板着脸就要绕过他。然而她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却突然攥住了她的手。
顾朝朝心里一惊:“你做什么?”
沈暮深沉默不语,垂着眼眸掏出帕子,一点一点擦拭她的手腕。顾朝朝回过神后顿时挣扎起来,他却毫不手软,很快擦出了一片红痕。
“沈暮深!”顾朝朝手腕被擦得火辣辣的,顿时不高兴了,“你不要太过分!”
“是你过分,”沈暮深抬眸看了她一眼,“才几日未见我,便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了?”
顾朝朝:“……”
两人对视许久,她确定这人当初是半点没把她拒绝的话听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放狠话,就被他捂住了嘴。
“不想听。”他面无表情。
顾朝朝:“……”
确定跟他讲不了道理后,顾朝朝安分下来。
果然,沈暮深很快放开了她:“我买了芝麻糕,要吃吗?”
他面色如常,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顾朝朝却不想就此揭过:“二少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就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糕点有些凉了,糍粑倒还热着,你可以先吃糍粑。”
“……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姑娘,何必执着于我一个有夫之妇。”
“不过你若实在想吃芝麻糕,我可以再去买一份。”
顾朝朝张了张嘴,见鬼似的盯着他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使出杀手锏:“二少爷,侯爷要我搬去主院了。”
话音未落,沈暮深眼神瞬间阴郁。
顾朝朝轻颤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他没什么情绪地询问:“所以,你答应了?”
……她敢保证,只要她敢点头,他就敢把她就地正法。光天化日的,顾朝朝咽了下口水,到底没敢说话。
僵持许久,沈暮深表情突然温和:“侯爷那边,我的人自会照料,你日后就不用去了。”
“……凭什么?”顾朝朝小声抗议。
“你不过想要个侯夫人的虚名,我给你就是,何必再委屈自己,”沈暮深抬手将她鬓边碎发别至耳后,有意无意的触碰逼得顾朝朝快疯了,他却一派淡然,“更何况我也会生气。”
生气了会怎么样?顾朝朝嘴唇动动就要反驳,只是对上他的视线后瞬间就怂了。
沈暮深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吃食给你放桌上了,记得趁热吃。”
说完,又看了眼她泛红的手腕,这才转身离开。
顾朝朝:“……”他好像个疯批。
虽然沈暮深没说生气了会怎么样,但碍于他的人设实在不算良善,再加上永昌侯确实居心不良,所以她想了想,还是称病不再去主院侍奉。
这倒是便宜了沈暮深。
这几日他不再早出晚归,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中,而在府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顾朝朝院中,还美其名曰‘侍疾’。期间永昌侯的人来过两次,每次都能遇到他,顾朝朝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你不把我名声败个彻底,是不甘心了对吧?”顾朝朝觉得自己没病也快气病了,他整天往自己院里跑,不用想也能猜到,府中那些人会议论些什么。
沈暮深抬眸看她一眼:“我来侍疾,母慈子孝不好?”
好个屁,你怎么不给你爹侍疾去!顾朝朝咽下脏话,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名声是这世上最虚妄的东西,何必太过在意,更何况如今的永昌侯府,有几人敢乱说?”沈暮深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清茶,两根手指推到她眼前。
顾朝朝只当没看到,听了他的话后敷衍:“是是是,如今你已贵为世子爷,自然无人敢说你的闲话。”
沈暮深唇角勾起,显然看不上所谓的‘世子爷’。
顾朝朝偷瞄他一眼,发现他还在盯着自己看,顿时绷着脸继续装严肃。
一片安静中,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明日要出门办点事,可能得六七日才回来。”
顾朝朝眼眸微动。
“你今日还要冷待我吗?”沈暮深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她任何一点情绪。
果然,从她眼中看到了犹豫,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