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庆历十月十的欢喜节,内城全面开放,无论是匈奴还是羌族,甚至是苗族都可以随意进入城内做生意。
九郡主对各族的服饰与小玩意好奇不已,买了一大堆礼物,最后赖在苗族的衣裳摊子边不走了,和摊主讨价还价。
少年戴着一枚蓝白色的面具,缓步走向九郡主那边,听见她和同样戴着面具的摊主砍价。
“你看嘛,这里都掉线了,掉线了的衣服属于瑕疵品,瑕疵品你要价五两银子?太黑心了!”
摊主面不改色反驳道:“你要不要?不要就走开,不要耽误我做生意,我说五两就是五两,瑕疵品怎么了?瑕疵品也有人愿意买,你不愿意买就走开!”
九郡主被摊主的理直气壮气得不轻,想放下却又舍不得这件衣裳,因为整条街她最喜欢这件衣裳,最后只好以五两高价拿下它。
九郡主委屈,九郡主不说,九郡主决定找个地方换上新衣服让自己高兴一下。
少年瞥了眼她手上的衣服,懒散地说:“我在外面等你。”
九郡主一个人回客栈去换衣服。
摊主高价买了个瑕疵品,正美滋滋地数着钱,眼前忽然罩下淡淡的阴影,抬头看见一张蓝白色的面具,少年右肩垂落一缕缠绕红丝线的小辫子。
摊主嘀咕这小辫子看着有些眼熟,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咧嘴笑:“这位小哥看上什么了尽管挑,保证都是正宗的苗疆货,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我家的任何一个货你都不可能从别家找到第二样!”
少年面具下的嘴角轻轻勾起,他抬手将面具向上顶了顶,露出大半张脸。
对上少年戏谑的目光,摊主脸色大变,好似没有骨头的坐姿登时正经起来,一只手置于侧肩行了个礼,另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将赚来的银子全藏起来。
“月主安。”他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问好。
少年松开手,面具重新落回去遮住他的脸,音色淡淡:“赚了多少?”
摊主表情有点纠结:“不多不多,就十几两……”
少年居高临下睨着他。
摊主:“……八十九两,真的只有八十九两!多一两都没了!”
说话的同时,摊主表情悲痛地将赚来的银子全部上交,当发现少年当真打开钱袋的时候眼神透露出的绝望简直要化为实质。
守财迷就是见不得到手的银子飞掉,尤其是被自家老大给缴了。
少年从里面挑了四两,随手将钱袋子扔回去。
“顶多价值一两的衣服你卖五两,我拿走四两,有意见吗?”
摊主下意识摇头,少年满意点头,在摊主后知后觉的震惊目光中转身朝客栈走去。
摊主手忙脚乱收起钱袋子,迟疑片刻,一兜子收起地上的东西背到身后,大步追随少年而去。
“月主你慢点走,我都找你半个月了……”
少年不理他。
摊主背着一大堆东西,也不在乎少年的无视,唠唠叨叨道:“哎,月主你是不知道,你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族里那些人都急疯了,不过外面那些西域人倒是高兴得不得了……月主你都走了两个月怎么还是在边关玩啊?不会又迷路了吧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摊主在少年凉凉的目光中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几息后。
“月主,你认识刚才买衣服的小姑娘?你是不是看上人家想把人小姑娘娶回来做月夫人啊?”
月主这种冷心冷情的人怎么会随便为了个小姑娘打抱不平呢?想不通想不通,如果被困在族里出不来的少主知晓,绝对会笑疯。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月主看上那小姑娘了。
少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摊主,手中把玩着零碎的四两银子,漫声道:“你得感谢我。”
“啊?”
少年停下脚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遥遥看向换了身新衣服出来的九郡主,她站在原地四顾,似乎是在在找他。
少年嘴角带了笑,侧眸看向惴惴不安的摊主,语气莫测道:“族里没有收到消息?来自中原的小公主逃婚了。”
摊主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这和那个女孩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嘴巴张大,不可置信地瞪着姿态闲适的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她就是逃婚的小公主,你坑了苗疆未来的少主夫人五两银子,她记仇得很,以后有你的好日子。”
摊主:“……”
摊主:“啊??!啊????!”
摊主风中凌乱了。
“月主你知道那是咱们未来的少主夫人还怂恿人家逃婚,分明是你居心不轨!我要回去告诉少主你抢他老婆!”
少年抬手做出一个“你请便”的敷衍手势,在摊主将近崩溃的目光中施施然朝着客栈的九郡主走去。


第5章
九郡主没注意到他后面的摊主,换了身漂亮衣服很高兴,抬起手转了个圈圈,身上的银饰叮叮咚咚地响,像她房间窗户上被雨水打到的小风铃的声音。
她没买帽子,因为她只喜欢这种款式的衣服,头发简单编了两缕细细的辫子垂在胸前,和少年的如出一辙。
“这个尺寸我穿上正好,就是上面的银饰太多……等等,这些都是银子做的饰品吗?是真的银子吗?!”
忽然反应过来的九郡主顿时感觉自己赚大发了。
少年没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如果是真银子的话怎么可能只价值五两?
九郡主也不蠢,天方夜谭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认清了现实,心情起伏并不大,她拉着少年的袖子往人群里钻。
“你还记得我们刚才逛到哪里了吗?”
“不记得。”他是路痴,不认路,也从来不记路,走到哪全凭直觉,能找到她在哪已经算不错的了。
九郡主和他待了一段时间,早发现他路痴的属性,并不在意他的说法,随便挑了个方向继续新的逛街之旅。
她挑了个面具,少年脸上的蓝白色面具就是她挑的,她挑了半天,最终选定一枚红黑相间的鬼面面具。
第一次见面时少年身上的衣服颜色就是红黑相间。
她戴上面具转头吓唬少年,少年弯起眼睛捧场地发出一声“哇”,佯装被她吓到,顺便趁她不注意时将讹来的四两银子放回她的钱袋。
九郡主对他的所作所为浑然未觉,自以为得逞般笑得肩膀直颤。
跟在他们身后观察情况的摊主:“……”
那是谁?
那绝对不是他们家冷漠无情、不讲道理、杀人不眨眼的疯批月主!
这天,视财如命的摊主心痛地放弃赚钱的机会,碎碎念地跟了那对胆大包天的狗男女一晚上,眼睁睁看着他俩一起吃糖葫芦煎豆腐,一起划船放花灯,一起烧孔明灯。
他们过得多么自在悠闲又快乐,摊主就多么的弱小无助又可怜。
摊主大人拍死第十只飞到自己脸上的虫子时,深深认为不能再这么虐待自己了,便趁着那两人去点孔明灯的间隙扭头去点了碗咸豆腐脑,等他填饱肚子回来找遍整条街也没看到那两人的身影。
此时此刻,早已跟着拥挤的人流光明正大出了城的九郡主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还是外面的空气更香啊!”
少年抱臂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垂落的一缕小辫子上,发梢系着一个银铃铛,是她今晚淘到的便宜货。
九郡主随手抓了把头发,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她笑眯眯地甩了两圈,很喜欢这种清脆空灵的声音。
眼风一扫,她忽然注意到后面行来一队运送货物的人马,最末尾的是一辆放了许多杂货的拼接蓬车。
九郡主计上心来,拉着少年悄悄蹭进杂货堆里,拉下脑袋上的盆子挡在身前,天色已黑,又是队伍末尾,从外面不太能发现货车里藏了两个活人。
少年腿长,这地方空间小,他坐下时必须微微躬身,屈起双膝,肩膀挨着九郡主的肩膀,两人的小辫子在半空晃啊晃。
少年低声说:“你打算就这么坐回中原?”
九郡主眨眨眼:“当然不,我只是暂时借坐一下,省路费啊。”
少年指出:“你买这件衣服的时候花了五两银子。”
九郡主理直气壮:“人不爱美天打雷劈,女孩子喜欢漂亮衣服怎么啦?”
少年被她说服了。
空间狭仄,他抬手摘下面具挂在膝盖上,没挂住掉了下来。
九郡主瞄了眼他屈起的两条长腿,在这简陋且贫穷的小空间里,少年像个误入凡尘的风流仙人。
少年细皮嫩肉的,家里条件应该很不错,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吃过苦,九郡主和大户人家的人家不一样,小时候就帮酒楼的厨子去抓过鸡撵过鸭,甚至还杀过猪,这点辛苦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想到富贵人家的少年,她捡起那枚蓝白色面具挂到手腕上,一时有些犹豫。
“要不然我出去跟他们租一匹马,或者租他们的车坐一段路?”
“只租一匹马?”
“你骑马,我继续待在这里蹭免费的车呀。”九郡主说,“反正我以前住的地方和这个也差不多,早就习惯了,不过你从苗疆来,应该会不习惯。”
少年注意到她脸上的纠结,笑了声,不以为意地朝她招招手:“过来点。”
“啊?”她茫然。
少年指了指她脑袋上面:“那边有棍子,车子颠簸的时候容易撞到你的脑袋。”
九郡主扭头看了看粗糙的棍子头,吸了口气,老老实实朝他那边挤了挤。
少年侧开长腿,留给她更多的空间。
九郡主挺不好意思的,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的神色,发现他似乎当真对她这种蹭免费车的行为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格外自然地给她腾位置,心中的愧疚愈发浓厚。
要不,等到下一个城镇就租个好点的马车弥补一下?
想着想着,九郡主又琢磨出了味儿,纳闷想着,明明是她被少年怂恿回中原的,怎么就莫名地觉得自己有点亏呢?
外面传来稀疏的对话声,车队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九郡主很快就困得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地磕进双膝,少年侧脸枕着置于膝上的手背,面带笑意地瞧着她。
杂货车轱辘了一下,撞到什么东西,睡得迷迷糊糊的九郡主被颠得猛地前倾。
一只手稳稳扣住她额头,体温偏凉的掌心突兀地鼓动了一瞬,昏暗的空间里,少年光滑平坦的手背迅速掠过一线凸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急速游动。
九郡主没注意到他的手背,只感觉刚才差点摔倒,是他扶住了她,额头好像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有可能是睡迷糊了的幻觉。
她坐回去后眯缝着眼睛去看他,声音含糊:“……什么东西?”
少年五指虚握,手肘支在膝盖上,以手背托着腮,歪着头笑:“一只虫子而已,已经飞出去了,你继续睡吧。”
九郡主哦声,没有任何怀疑,重新把头埋回双膝间,很快又睡了过去。
听着她均匀和缓的细微呼吸声,少年脸上的笑意缓慢敛起,浓黑的眼底倒映着穿透杂货缝隙偷溜进来的零星月光。
身体里的蛊虫疯狂叫嚣着她好香她好香,它们想要冲破束缚,再一口口蚕食她腥香的血肉和骨头。
想把她啃得面目全非。
想把她吃得尸骨无存。
少年抬手摁了下侧颈微微鼓动的凸起,眸色不变低呢道:“安静。”
指腹下的青色颈脉重重一跳,好似是在向他挑衅。
少年眸子微阖,修长指尖眨眼便划破颈脉的皮肤,神色淡淡地掐死那只叛逆的蛊。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第6章
九郡主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这种环境下的睡眠本来也不指望多么好,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今晚难得做了个梦。
梦到面容早已模糊的阿娘温柔地摸她的脑袋,告诉她不要回中原。
九郡主醒的时候天还没亮,梦里阿娘说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转头看见少年也微微低着头睡觉。
少年睡觉的样子很乖。九郡主绞尽脑汁地试图用一个比喻来形容他。
——像一只天真懵懂的蚕宝宝。
九郡主被自己的脑补弄笑了,抬手将少年垂落到肩后的小辫子拨了回来,手指戳戳他发梢系着的树叶银饰,又戳了戳自己辫子上的铃铛。
叮当。
她连忙攥住铃铛,不让它再发出多余的声音,颠了一路肚子有点饿,她从包袱里摸出一块干粮鼓着腮帮子咬了几口。
有点干,她咳嗽两声。
少年被她的动静弄醒,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打着哈欠将腰间的水囊解下递给她,甚至还记得拧开盖子。
九郡主看着他留在手里的水囊盖子想,他是阿娘走后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连水囊盖子都愿意帮她拧。
九郡主很感动,九郡主打算为了这个水囊盖子花大价钱去租一辆马车感谢他。
没等她正式实施这项计划,篷车猛地停下,她被颠得朝前倒,这一次少年没再扶住她的脑袋,而是眼疾手快地将她拦腰扯了回来,顺手捞起滑落的水囊放到一边。
九郡主摔在他怀里,听见外面传来尖叫声,还有重重马蹄和粗着嗓子的威吓声。
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求饶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空气里隐约浮动着血腥味。
“好像是遇到劫匪了。”昏暗里,九郡主趴在少年耳边用气声说。
少年神色不变,拇指慢慢磨上水囊盖子。
九郡主有点苦恼:“有点倒霉,刚出边关就遇见劫匪,会在这地方出现的八成是马匪,我听说马匪都很凶,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少年若有所思:“可你看起来并不害怕。”
九郡主说:“其实我有一点怕的,不过我以前抓过一个贼,他跟我说过怎么对付马匪。”
“你抓过贼?”
“嗯,我经常抓贼换赏钱的,他只是我抓过的其中之一。他以前就是马匪,不过我抓他那会儿他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了,他说只要我放了他他就给我一百两银子,还告诉我如果以后在沙漠遇见马匪只要大喊妈咪妈咪轰,马匪们就会饶我一命。”
少年忍着笑:“然后呢?”
九郡主美滋滋地说:“然后我收了他一百两银子,回头就把他送去了官府,毕竟他价值一百两呢,我会让到嘴的一百两飞掉吗?他一个人就让我赚足了两百两,真是个好人啊。”
少年笑得腰间的银饰也跟着铃铃地响,九郡主挨着他胸口,手痒地拨了两下他腰间的银链子。
姿势看起来有些暧昧。
九郡主从小就没将“男女之防”放在心上,因为没人教她该守哪些礼,她也不在乎,耽误她赚钱的礼节她都不在乎。
少年则是生活在民风开放的苗疆,对这些不太在意……与其说他不在意,倒不如说基本上没人敢像九郡主这样毫无防备地靠近他。
少年抬手将面具扣到九郡主脸上,又给自己也戴上面具。
车外有马匪注意到最后的杂货车,用刀尖挑起外面的破帘子,看见里面挨在一起的男女,停顿,诡笑。
“哟,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对见不得人的偷情狗男女。”
九郡主和少年被马匪粗鲁地拽下车,看见两人脸上的面具,马匪不耐烦地“啧”了声,正要扯掉时后面忽然有人叫他。
“大鬼你在搞什么?老大找你呢!”
名叫大鬼的马匪扯着两人朝声源处走:“催什么?我就过来看看有没有别的值钱货,这不逮到一对细皮嫩肉的小情侣?看他们衣服上的装饰都是银子做的,家里肯定有钱,绑了他们回去能换不少银子吧?”
叫他的那名马匪注意到两人不同于中原人的服饰,皱眉。
“苗疆人?”他瞪向大鬼,“老大不是说过少动苗疆的货吗?哪天被毒死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鬼的表情变了变:“我、我哪见过苗疆人?他俩就是藏在车里偷情的小情人,这整个车队都是中原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混进两个苗人?我看他们俩肯定也是对这批货有想法!”
九郡主和少年负手听他们二人内讧。
放了他们怕他们通风报信,不放他们又怕他们身上有毒,最后两名马匪各退一步,找了根绳子系在两人手腕上。
那名懂得比较多的马匪警惕道:“我们不伤你们,等把货运回去就放了你们,同样的,你们也不要试图对我们的人做什么,否则谁也别想活。”
九郡主顿了顿,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少年握住她的手,低头安慰她:“怕吗?”
隐匿的黑暗下,少年的眼底染上笑。
九郡主憋着笑,声音颤抖地点头:“好怕。”
少年的声音也压了笑,却要佯装成故作冷静的样子:“怕就躲到我身后。”
两名马匪看着他俩的互动觉得他们就是孩子,或许只是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和小姐,应该构不成太大威胁,便转过身牵着绳子拉着两人走。
九郡主乖乖地躲到少年身后,在马匪看不见的地方松了松两人手腕上的绳。
她学过如何在双手被捆住时自救,这会儿行动起来轻松自如,绳子没有全松开,等会儿抓住时机可以搞个突袭。
路过中间的车队时,九郡主注意到车边倒下几具护卫的尸体,女人和老人都被捆成一团,守卫的人持刀分立。
九郡主移开目光。
马匪将两人推去一辆单独的马车旁边,只留下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看守,余下的人各自分工运货。
少年活动了一下手腕,瞥见九郡主老是朝那圈被捆起来的妇女老幼张望。
“你想救他们?”少年漫不经心地问。
九郡主眨眨眼,幅度极轻地摇摇头:“他们不用救,马匪绑了他们却没有全杀光,说明马匪并不打算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等结束后应该就会把人放了。”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少年倒是有些好奇,顺着她的视线越过那群妇女老幼朝更前的地方看去。
九郡主说:“我看那边有个人有点眼熟,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人,如果认错人还好,要是没认错的话……”
“怎么?”
九郡主叹了口气:“那我可能就要倒霉了。”
这句话刚说完,看守他们的那名马匪就用刀指了指他们:“少说话,不然就把你们的嘴给堵上。”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马匪们清点完毕货物,列队准备带着抢来的货物回去庆功,大鬼将发现两名苗人的事情告知马匪头子,马匪头子眉头一皱,拖着刚解决掉的尸体大步向掳来的两人走去。
轰地一下,马匪头子大刀阔斧地将刚断气的尸体摔到两人面前。
看清马匪头子的脸时,九郡主装不下去了,发自真心地想要往少年身后藏。
马匪头子注意到少年身后胆小的少女,她戴着眼罩看不清脸,并没太在意,走近后居高临下道:“苗人?”
九郡主龟缩着不说话,少年撩着眼皮瞥了眼魁梧的马匪头子。
马匪头子被他一个眼神搞得很不爽快,故意讽刺道:“苗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原的车队里?偷情偷到这种地方来,你们家爹妈知道不?”
话音刚落,周围零零散散响起不怀好意的笑声。
少年隐在面具后的嘴角缓缓勾起,嗓音幽幽。
“只要你们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在他眼里,只有死人和没有舌头的人,才不会乱说话。


第7章
从未杀过人或者拔掉人家舌头的九郡主,完全没想过面带微笑的少年此时正在思考一些血腥又危险的事情。
乐观的九郡主只想吃个饱饭混日子罢辽。
马匪头子的目光越过少年,看向藏在他身后的少女,带着伤疤的双眼一眯:“那个丫头,你出来。”
不想惹事的九郡主缩着不肯动,揪着少年背后的衣裳,少年眯眼打了个哈欠。
在他眼里,除了九郡主,在场的其他人已经全是死人了,对于死人的威胁,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马匪头子对他俩的磨磨蹭蹭不耐烦,大刀往地上一插,凶狠道:“让你出来听见没?我又不会吃了你!”
九郡主在心里骂死了这个糟老头子,一步□□地从少年身后挪了出来,手指还拽着少年的银腰链不放,仿佛这样更有安全感。
少年垂眸注视着拽着他腰链的那只手,耐人寻味的目光转而落到她侧脸上,停顿了一下,却也并未表示什么,任由她无意识地勾他的腰链,眸光若有似无地点在马匪头子的胸口。
马匪头子完全没注意他俩的小动作,指着九郡主道:“有没有对我的人下毒?”
那个少年看似瘦弱,但给人的感觉反而有些莫测,尤其是那双面具后的眼睛,哪怕是看见尸体,那少年的眼底都没有出现半分波动。
比起这个诡异的少年,倒不如从他身后那个胆小的小丫头下手。
九郡主瞅了瞅插在地上的大刀,掐着嗓音说:“没……”
声音太小,马匪头子没听清:“大点声。”
“没……”
“再大点声!没吃饭还是怎么的?偷情偷的没力气说话了?”
九郡主:“……”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鲨掉。
马匪头子:“说话!”
九郡主忍了忍,没忍住,不怕死地吼道:“我说没有!听清了吗?需要我在你那对只能当个装饰品的耳朵边上再重复一遍吗?!”
马匪头子:“……”
旁观的马匪:“……”
·
九郡主和少年被勃然大怒的马匪头子五花大绑回匪寨。
对于因为一时嘴痒而连累少年的举动九郡主表示万分的懊恼和与惭愧。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嘲讽说得委婉点。”被扔进柴房的九郡主对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说,“至少要是笨蛋绝对听不出来我在嘲讽他的程度。”
少年哦声,看似随意地提议道:“只是嘲讽而已?或许你可以认真考虑摘掉他们的耳朵扔去大漠喂狼。”
一双一双地割掉好像有点麻烦,不如让他们互相咬掉对方的耳朵?省力又省时。
少年心不在焉卷着肩侧的辫子,又开始思考一些危险的东西。
九郡主只当他在开玩笑:“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估计等会就是我们要被扔去喂狼了,你怕不怕?”
“你怕不怕?”少年不答反问。
九郡主点头:“当然怕了,我想过很多次未来会怎么死,可是从没想过会被狼咬死。”
少年安慰她:“也许会等不到被狼咬死。”
“你的安慰听起来比被狼咬死还要可怕。”九郡主琢磨了一会儿,竟然有些苦恼,“你说我们是先被狼咬死,还是先被马匪们砍死?”
少年颇感兴趣道:“你喜欢哪种?”
“当然是哪种都不喜欢啊。”九郡主想了想,“我比较喜欢自然老死,最好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老死。”
这个可能稍微有点困难。
少年若有所思地凝了她片刻,九郡主歪歪脑袋:“你这样看我干嘛?”
少年也歪脑袋,白皙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疑惑。
九郡主抬起被捆的双手,比划着:“就是这个,好像正在认真思考我什么时候会死掉的微妙表情。”
少年支起手臂,单手托腮,头发上的银饰随之朝一边倾倒,他看着年纪不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机勃勃的少年气息,但这并不足以掩藏他偶尔心血来潮时萌生的恶趣味。
九郡主:“……你不会真的在想我会以怎样的方式死掉吧?”
少年口不对心道:“没有。”
“你肯定有想过!”九郡主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
“没有。”少年无辜地否认。
“你明明就有!”
少年坦然承认:“好吧,我有。”
准备和他死磕到底的九郡主噎住了。
少年伸直长腿,后背懒散倚着靠墙的草堆,虚着双眸去看缩在墙角碎碎念的九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