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她们见她神色有异,也不敢去打扰她。
直到她整整坐了半个时辰,都还是这副样子,玲珑等人实在坐不住了,去禀了宫嬷嬷,宫嬷嬷忙让人去请了魏王来。
魏王匆匆而至,来到无双面前叫了一声雔雔。
无双看向他,向来从容不迫、做什么都稳超胜券的他,眼中带着一抹不显的焦急。
她眨了眨眼,忽然就搂上他的颈子。
一旁侍女内侍们,赶忙挪开目光。
“怎么了?”
魏王将她抱了起来,抱到内室去。
她也不说话,就是抱着他。
两人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坐下,一直将脸埋在他颈处的她,突然就亲上魏王的下巴,魏王俯首,她又亲上他的唇。
她主动亲自己,魏王是极为高兴的,可下人才来禀明情况,他还没从她可能有孕的震惊中出来,就听说她有异,现在什么事还没弄清楚,小娇妻已经搂着他亲上了,即使是求欢,可这青天白日的。
难得向来道貌岸然的魏王,也知道这是青天白日了。
他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很诡异的、他暂时还没办法理清楚的甜蜜,想着还是安抚好她,便回应了她的主动。
是不掺杂任何情欲的耳鬓厮磨,两人就这样了许久许久,最终才归于平静。
“殿下,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以前的事?”
魏王抚着她的脊背,温声道:“你想听什么时候的?”
她眼中泛着心疼,吸了吸鼻子:“什么时候的都可以。”
只要是他的事,她都想听。
他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已然明悟了,目光流转之间,他给她讲了当年他被‘贬斥’出京去了边关以后的事。
其实当年要说是贬斥,也不太对。
明面上确实是贬斥,私底下却不是如此。
那一日的事闹得极大,三皇子妃惨死婚床,三皇子提着剑冲到刚被封王的秦王面前,刺了他一剑,差点没把秦王刺死。
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自然被太和帝封口了。
就如同宫嬷嬷所言,那一晚死了很多人,其实被三皇子所杀的并不多,相反是太和帝为了封口处理掉的人更多。
秦王险死,三皇子发疯。
为了庇护偏爱的儿子,其实当年太和帝做了很多。
后来三皇子虽清醒过来,却深陷头疼、无法控制副人格的痛苦,而彼时秦王身受重伤,虽碍于封口令不好追究当日之事,但秦王背后也有许多势力,自是不甘要报复,市井中流言四起,背后推手无数,朝堂上也一片乌烟瘴气。。
当太和帝又一次为三皇子赐婚,用来遮掩外界关于三皇子发疯杀妻的流言,却面临的是此女也病死了。此时太和帝就知道,三皇子必须暂时离开京城,于是才有‘贬斥’出京之事。
贬斥是假,让他出京远离一切,去治病养病才是真。
太和帝以为这样就是好,其实并不是,他远远小看了背后那些人疯狂,当远离中枢,远离京城,远离了太和帝眼皮子底下,那些人只会更肆无忌惮。
总之,从京城到边关一路上,三皇子受到过数次刺杀。
刺杀一直到边关才停止,但并没有结束,因为等到了边关到了军营后,他们又换了另一种方式。
有‘皇子空降,底层将士升迁困难’作为推动,表面上大家待三皇子毕恭毕敬,实则各种轻视刁难纷沓而至。
当然这其中也有将领是维护三皇子的,其中就有无双的爹郿战。
对于三皇子,郿战有些亦师亦友的味道,当年三皇子初来乍到,郿战教了他很多,包括一些对边关的认知,各派系的关系,乃至兵法战法及领兵的一些事。
甚至当年三皇子领兵不利,郿战为了救其战死也有内因,实际上是有人走漏了三皇子率兵突袭的消息,才会致使他被敌军围困。
当时三皇子被围沙城,并不知晓军营里的状况,事后听福生说,他当日在军营大帐无所不用极其逼人去营救,无一人站出来,哪怕祭出了太和帝,那些将领依旧犹豫推诿,最终是郿战领了一千骑兵出动。
实际上这本就是针对三皇子的一个杀局,杀机再一次来临,这一次他们的手伸到了军营伸到了边关。
……
其实魏王见过幼年时的无双,那时她才不大点。
很多常年驻扎边关的将领都会把家眷接过来,郿战也不例外,魏王还抱过那时还是个粉娃娃的无双。
曾经郿战与他戏言,说若不是他年纪太大,就把女儿许配给他。那时两人正在喝酒,那是三皇子第一次喝西北的烧刀子,有别于京中所谓美酒,是那种火辣辣的,一口下去从喉咙里烧到胸口的烈性。
说着,郿战又反悔了,说皇家这么多破事,他的女儿还是平平安安就好。这句话颇给当时内郁在心的三皇子一阵打击,可转念一想可不是,他现在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谈何保护自己的女人。
因为这些,当时郿战战死后,三皇子才会把那块玉佩给无双挂上,并许下婚约。
“我那时候真的很小吗?”听说魏王竟抱过不大点的自己,无双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一边抚着她的脊背,一边给她讲:“也就三岁多?不大点,胖乎乎的,像个粉团子,胆子很大,一点都不怕生,嚷着让爹爹抱,你爹抱了会儿,进去跟你娘说话了,就丢给我抱,你拽着我的手指,喊我大哥哥。”
到现在魏王还记忆犹新。
那是他一生中最阴郁的时候,脸上永远带着寒霜,让人惧怕,偏偏这女娃娃不怕自己,还拉着自己一根手指,叫他大哥哥,让他抱。
“原来那时候我胆子很大啊,我都不记得了……”
其实她也不是天生就胆小的。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把我定下了,”无双又感叹道,“我居然不知道,我一直以为……”
不是她以为,而是她很多年后才知道竟和魏王有婚约,因为事情隔了太多年,她也不知内情,她以为当时是戏言,又或者碍于救命之恩,魏王怎可能娶她这一个人,她那时自卑胆小还懦弱,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又惧怕魏王名声……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有一块玉佩,那块玉佩被郿无暇偷拿走了,后来才还我。”
如果早有这块玉佩,看到那玉佩,哪怕无双前世再蠢再傻再惧怕魏王名声,也不会动悔婚的念头,毕竟随口一言,与有信物为证,完全是两码事。
尤其那还是一块龙佩,足以说明对方的重视性。
幸亏,有了这一世……
……
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说了很多很多。
而听了魏王的故事后,无双更心疼他了。
两人交颈而卧,依偎了许久许久,哪怕后来用膳时,无双都不自觉拉着他的手,他也让她拉着。
用完膳,两人又回去继续依偎着,直到无双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低头看了看她熟睡的小脸,抚了抚她的脸颊和鬓发,又抚上她的小腹。
他还没来得及与她分享可能有孕事的惊诧,就被她拉着心疼了一遍,如今这种奇怪的感受慢慢沉淀下来,聚拢在他心底最深处,混合了她心疼的眼神,汇集成了一种难以诉说的感受。
妻子,孩子……
良久,魏王才将她放下,帮她把被子盖好掖好,又整理了下衣衫,才踏出门去。
“照顾好王妃。”
“是。”
福生凑了过来,低声禀报谁谁谁又来了。其实方才魏王正在议事,突然被叫来耽误了半天,他的那些手下幕僚属官也不敢走,一直还在书房候着。
回到书房,继续议事。
香山之事果然在京里造成了很大的震动,虽最终还是没查出那批弩的来处,但范围已经缩小到五军营,缩小到晋王的岳丈五军营提督武定侯身上,只是没拿到证据。
可这世上有些事,不是没有证据就不能做事,太和帝雷霆大怒之下,京三营被彻查,因此撤换了不少中低层将领。
这些因撤换空下的位置,惹来了不少其他势力蜂拥而至,以至于将水面都搅浑了,魏王也借着机会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
魏王清楚,此事到这地步也就差不多了,再往下查也查不出其他什么,武定侯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而他也不可能借着这一件事就扳倒对手。
不过他是此事中受益最大的人,倒是毋庸置疑。
大抵也察觉到他这的动作,表面上秦王晋王等都非常老实,实际上他们手下势力早已出动,魏王处身京城却手握西北军兵权的事也遭人诟病,最近多了不少弹劾他不交兵权的折子。
今日魏王等人所议的,就是这个兵权交不交,如果交,又是怎么个交法。
等议完事,天已经黑了。
魏王静坐半刻,才和纪昜说了无双可能有孕之事。
一般他议军政之事,是不会背着纪昜的,尤其是军务方面。
「有孕了?」
纪昜当即抢了身体腾身而起。
他哪知晓他打的如意算盘已被魏王打破,不光如此,还被对方物尽其用,通过宋游,在无双那拉来不少心疼和同情,两人的感情也因此事更进了一步。
如果知道,他大概又要大骂魏王老阴货。
第90章
突然被人抱住,可把无双吓了一跳。
“怎么了?”
“你有孕了?”
可能觉得自己把她抱得有点紧,纪昜忙又放松了些许,又去看她的小肚子。想去摸,又有点不敢,犹豫片刻才把手放在她小腹上。
无双倒被他弄得有些窘了。
“也没说就是有孕了,宋大夫说只有一丝喜脉迹象,现在不明显,要过阵子再诊才能确定。”
“不用过阵子再诊,宋游既诊出了喜脉,肯定就是有了。”纪昜倒是对宋游医术认可得很。
“那就是说我真有了?”
本来无双还沉浸在他竟遭受如此之多,偏偏她还在计较他二人较劲把她架在火上烤这点小事,尤其是对魏王,她总觉得这人坏,总是逼她,现在也顾不上了,只剩了心疼,很心疼。
这股余韵还没过去,她根本顾不上去想‘自己可能有孕’的事,突然有人对她说不用怀疑,你就有了,她也有点懵。
纪昜点点头,盯着她小腹似乎在想什么。
盯了一会儿,他突然道:“我去问问宋游。”
于是,他又杀去找宋游。
大晚上的,他拉着宋游问了一堆妇人怀胎该注意的事项,最终宋游给他写满了一整张纸,才将他打发走。
回来后,他把纸给了宫嬷嬷,让宫嬷嬷就照着上头办。
入夜,两人歇下。
此时纪昜依旧对无双的肚子持有无限好奇心,时不时总要摸一下,现在睡觉姿势也换了,以前是他搂着她,她趴在他怀里睡,现在还是他搂着她,却成了她侧着,他从后面抱着她。
无双却在想一件事。
之前通过和宋游交谈,她终于得知为何不管前世今生,她初见纪昜时,他看起来那么不正常,原来竟是他一力承担了大多数痛苦的折磨,才能保证其中有一人是清醒理智的。
那他该有多疼啊!
这个问题无双想了一天,每一次想都觉得心在抖颤。
“殿下,你最近还有没有头疼?”
“很长时间没有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一边摸着她的肚子,一边漫不经心道。
“我就是在想,你以前头疼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疼很疼?”
向来喜欢在她面前展现自己厉害的纪昜,怎可能说自己很疼,于是他道:“其实也没有很疼。”
“怎么可能不疼。”
宋游都说极为痛苦了,而且若不是太过痛苦,她两世初见他时,他也不会是那副样子。尤其是前世,和他初遇那次,她真被他吓得不轻,觉得他可能会掐死自己,因为当时的他根本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真的不疼。”
幸亏有前世的经历,所以无双将之理解成他逞强,不愿让她担心。她翻了个身,抱住他的大脑袋,亲了亲他下巴:“殿下,你以后要是头疼了,一定要告诉我。”
她今天怎么了?纪昜心想。又见她满脸心疼的抱着自己,亲自己,他就想歪了。
“你是不是想被疼爱了?”他有点为难道,“即使想了,也要忍一忍,我问过宋游了,头三个月不能行房。”
说着,他还抚了抚她脊背,一副忍疼割爱的样子。
“本王也不碰你,你好好养着。”
这是什么跟什么?
什么叫她想被疼爱了?无双大窘。
“你要是实在想了,我想别的办法给你解决,但是……”
无双赶紧把他的嘴捂住。
她才没有想,也不想让他想别的办法帮她解决。
.
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这半个月里隔几天宋游就会被纪昜叫来一次,让他给无双把脉。
若不是宋游严谨,甚至想当时就说是有了,不过他还是坚持了下来,等真正能确定是滑脉后,才宣告无双是有孕了。
打从这天开始,无双就被保护了起来,不光是膳食又被精改了一遍,她平时走两步都有人怕她摔了,不过现在天冷,又雪不断,倒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走。
与此同时,随着年关将近,朝堂上关于魏王回京后是否该卸职交出兵权一事,议论得是如火如荼。
眼见火候到了,有人将此事提到台面上来议。
与平时朝堂上议其他事一样,这次也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有人和稀泥,但反对的人并不多。
因为按照朝廷惯例,将在外领兵,一旦班师回朝,确实该上交兵权。魏王虽领着提督西北军务以及兵马大元帅的衔儿,但人都回京了,这两个官职确实不再适合他。
眼见反对派势弱,支持收回兵权一派十分得意。
事情能拿出来议,他们几乎等于成功了一半,他们甚至彼此已有了默契,若还再推诿,他们就上疏质疑魏王霸着兵权不丢,是不是有谋反嫌疑。
就不信他经过此一遭,还能继续拖着。
谁知支持派一顿慷慨激昂后,那几个反对派竟保持缄默,一言不发。
难道说这是眼见无力回天,放弃了?
这时,在上面看了多日戏的太和帝终于说话了。
“既然众位爱卿都觉得魏王如今既已回京,不适宜再提督西北军务,那众位爱卿说说,应该给魏王换个什么职?”
还换什么职?直接当回他的魏王不就好了。
皇子本就不该领官衔,即使偶尔领命出京办差,也只是挂个钦差的名头。唯独魏王是个例外,但这个例外也是机缘巧合所致。
西北一地因周边小国林立,乱了几十年,是出了名让朝廷头疼。
这也是当年太和帝将魏王贬斥到西北,无人提出异议的原因。让他们来看,即使皇子去,也是吃力不讨好。
再说当时有人怀了杀心,只要能把魏王弄出京,自然没什么不愿的,谁曾想倒成了魏王的机会。
魏王花了数年时间,将西北周边小国打的打吞的吞,甚至打到了哈密去,重建了西域都护府。打完,转头又收拾了西边的吐蕃,和南边的南蛮,军功是一路高歌猛进,若非早已封王,朝廷将是封无可封的境地。
这期间不是没人不想动魏王,可魏王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路上,怎么动?
穷兵黩武你都不能拿出来说,因为前期打仗朝廷是出了不少军费,等把仗打完,敌人的领土也被吞并了,那么一点点军费,换来的是大片土地,怎么挑刺?
好不容易魏王愿意回京,而且暂时没有打算走的迹象,早就有无数人在暗中摩拳擦掌,可以这么说,今日之景其实很早就有人期待了。
他们期待把魏王拉下马,让他把兵权交出,但唯独没想过怎么安置魏王。在他们来想,就算你军功盖世,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但是这可能吗?
就在群臣沉默,都在思索太和帝这话的意思时,枢密使赵勤成站了出来。
赵勤成已经七十多岁了,早该是致仕的年纪,无奈太和帝一直留他,他便一直留在朝堂上为大梁鞠躬尽瘁。
见他站了出来,其他人还以为他莫是有什么话要说,谁知对方确实有话说,说的却是重提他想致仕的事。
最近几年,每年赵勤成都要提一次想致仕告老,每一次都被太和帝挽留下,他的话也都是老生常谈,大家耳朵都听长茧了。
前面都挺正常,都是说朝廷对他的看重,太和帝对他的信任,以及他身体如何如何,谁知后面话音一转,说到他也该给后进之辈让位置了,而不该一直占着位置尸位素餐。
这话音就有些不对了,群臣正在想他是什么意思,就听太和帝问道:“那赵大人觉得枢密使一职该由何人接替?”
赵勤成微微一抖袖子,对太和帝道:“老臣以为,魏王就挺合适。”
说完,他对众官员拱一拱手道:“诸位大人一直相持不下,说到底就是不知该如何安置魏王。之前魏王已提督西北军务及兵马大元帅,如若再升调,也就只有总掌军务的枢密使合适,所以老夫以为,老夫这位置不如由魏王来接替,论军功论功绩,魏王都是当之无愧,如此以来诸位大人又何必再争。”
不,我们没有因为这事争,这话都是你说的。
当即有人反对道:“赵大人还是莫开玩笑了,魏王怎么能当枢密使。”
“就是就是,这与朝廷官制也不符。”
“有何不符?”赵勤成挑起花白的眉毛,道,“诸位大人总以魏王已封王,来搪塞这些年朝廷本该对魏王进行的封赏,如若照诸位所言,我赵奕何已是枢密使,升无可升,当该尸位素餐,不为朝廷做事。”
他又连指数名官员,“田大人如今不过四品,反正为朝廷做事立功也不会升官封赏,自然也不用做事了。还有赵大人、胡大人……边关领兵的众将士们也不用替大梁征战四方,保卫疆土,反正有功无赏。”
整个大殿上就只听见赵勤成一人声音。
“早先时候你们如此处事,老夫便十分不满,如今既已打算告老,今日就说句实言。连堂堂皇子都可如此薄待,下面人又怎不担心为了大梁建功,却得不到应有的封赏?
“让老夫来看,其实枢密使这个位置还不足以兑现魏王这些年为大梁所立之功,但升无可升,聊胜于无。如果诸位觉得枢密使这个位置还不够,倒有一位足够弥补魏王这些年的功绩,就是不知诸位大人同不同意了。”
谁都没想到赵奕何这老匹夫会扔下这么个雷,这老东西告老就告老,临走之前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位置更适合魏王?
那还用说吗?
再看上面太和帝面做思索状,怎不让人心惊胆战。
吴丞相当即站了出来,道:“陛下,万万不可。”
“怎么不可?”谁知太和帝没说话,倒是赵勤成出来说了,“你吴渭中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需要老夫给你列数一二?”
朝堂上哪个高官坐上如今的位置都不容易,不管功劳大小,都是为大梁立过功办过事的,今日吴丞相敢说旁人的功绩不算数,赵勤成就能说他这个丞相之位不该坐。
吴丞相面色僵硬:“赵大人,此事怎可混为一说?”
“怎不可混为一说?你们在场诸位,谁不是替大梁建功立业,才能位列朝堂。如果所有的功绩都能被两张嘴皮上下一合抹了,一人如此,人人都可如此。”
这时,也是武将出身,如今是兵部左侍郎的容岐出来说话了。
“吴大人此言确实不妥。文官不提,武将上阵杀敌,马革裹尸,若是建功无赏,寒了人心,以后谁还为大梁保卫疆土?”
他话音方落,又有数位武将出身的官员站出来附和。
他们都是靠着立功才能坐上如今的位置,赞同了吴渭中的,等于否认的自己。
赵勤成又连点数名文官的名字,来让他们说,有功该不该升官加爵。
吴丞相都被怼得哑然失语,谁又敢说不该?敢说不该,马上就有人怼回来让自己扒了官皮,反正立功不升官,你还做什么官?
这时,吴丞相身后一名官员没忍住站了出来。
“魏王本就是皇子,已经封王,又怎可按照普通朝臣惯例来论。”
赵勤成就等着这句话,“所以老夫方才说了,如果诸位大人觉得魏王不可为官,倒有一个位置足够弥补魏王这些年的功绩,就是不知诸位大人同不同意了?”
好吧,如今这形势也让之前围攻魏王一派看明白了,这本意根本不是枢密使的位置谁接替,而是冲着太子之位去的。
如果说太和帝的话是抛下了话引子,之后赵勤成的告老是演戏,他方才那一番话等于把所有人的路堵得只剩了两条。
是你们让魏王卸职交兵权的,现在要么是魏王卸职改升枢密使,要么回归他皇子原位,为了犒赏他为了大梁征战十年,太子之位当仁不让。
合则他们争了半天,就是给人铺路了?
如果早知道这样,他们也许不会这么急着让魏王卸职交兵权。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
一时间,大殿上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这时,太和帝清了清嗓子出声了。
“朕觉得赵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有功不封有功不赏,确实寒了人心。就不知诸位大人以为如何?这些年诸位爱卿一直让朕立太子,也是朕自觉龙体还成,总要多看几年,可此事确实为难啊,朕也不好寒了儿子的心。”
吴丞相站了出来:“臣请奏,升魏王为枢密院枢密使。”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大殿上附议声一片,太和帝却眼中闪过一抹讥诮。
第91章
退朝后,众大臣鱼贯走出大殿。
不像往日,今日众人倒是罕见沉默。
吴丞相几个大步走到赵勤成面前,咬牙低声道:“赵公,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此时收敛锋芒一派老态龙钟的赵勤成,抬目看了他一眼,道:“这么做对老夫没什么好处。”
“那你还——”
赵勤成抖了抖衣袖:“吴大人着相了,也许吴大人将女儿送进宫时,便着相了,便已不是当年的吴渭中。”
“你——”
吴丞相怒目而视,须发怒张。
若是旁人被一朝丞相这么看,恐怕早就吓得半死,可赵勤成不是一般人,他横跨两朝,屹立朝堂多载,吴丞相还没入朝时,他就是职掌军政大务,又怎会怕一个吴渭中。
“吴大人难道不觉得近些年朝堂乱象频出?到底为何,诸位心中有数,看在同朝为官多年的份上,老夫劝吴大人一句,若吴大人当年辅佐陛下,还称得上只为朝廷,没有私心,可当你把女儿送进宫,吴贤妃又生了赵王以后,你就只剩了私心。怎么也不想想,当年你们是怎么把陛下辅佐上位的,如今同样的路数又用在赵王身上,陛下岂能容你?!”
说完这话,赵勤成就施施然走了。
还未走出宫门,就被一个内侍请着往内廷去了,独剩下吴丞相一人愣在当场,久久回不了神。
一众下朝的官员,看情况不对,皆避开吴丞相走。
须臾,吴丞相一甩大袖,往宫门外走去。
他步履如飞,走得极快。
他错了吗?他没错!
当年他们这一派是陛下死忠之臣,陛下登极后,他们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当年可是陛下,如今赵王是他外孙,他辅佐对方何错之有?
只是他没想到,他向来做得隐晦,又让赵王低调让与晋王秦王二人,依旧能让赵勤成这个老匹夫看出来。
这些话到底是赵勤成想对他说,还是陛下通过对方之口敲打他,吴丞相已经不想去深思了。
他只是觉得今日自己太急了,方绪和李瞻这两个老东西都没跳出来,偏偏他跳了出来,也是此事为他主导,他筹谋多时,一时胜利在望,忘乎所以。
见吴丞相飞似的走了,走在后面,隔着一丈距离的工部尚书方绪与史部尚书李瞻对了一眼。
只这一眼,二人便若无其事又继续往前走。
这一眼的内容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看样子历经多年,陛下那点心思还是未改,对秦王/汉王还是妨碍。
只是李瞻并不急,因为他知道方绪和吴丞相比他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