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十几年不提,从那种处境能来到公主府,对漱玉来说就是掉到了福窝里,她对席芙也算是十分上心,全副心神都扑在她的身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怎么管。
后来漱玉跟席芙嫁进皇宫,再后来出了那场事,魏王府建成她出宫,才发现外面早已物是人非,而她女儿莺歌竟和席驸马有了私情。
彼时公主府适逢大变,隆安公主刚死,席驸马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先是女儿暴毙,再是妻子病逝,也能意识到一些不同寻常。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驸马能做什么,只能抱着没有收回的公主府继续过日子。
莺歌早就跟他有些首尾,等漱玉知道这件事时,两人已经生了个孩子,就是席蓉。
席驸马是不可能再娶的,他虽早先是个进士,但成了驸马后,就代表以后与做官无缘了,若是另娶,不光公主府会被收回,驸马都尉的衔儿也会被收回。席家本就是赤贫之家,全仗着席驸马有点人才,长相也不差,才能尚到公主,又怎么舍得扔掉到手的荣华富贵?
所以莺歌只能给席驸马做妾。当时因隆安公主刚死不久,公主驸马的威严在漱玉脑子里还根深蒂固,她甚至觉得女儿能在公主府当妾,也算是有出息了。
可随着时间过去,人走茶凉,往年宫里举行什么庆典家宴赏赐,都少不了公主府的,如今随着隆安公主过世,什么都没了。
不光殊荣没了,公主的俸禄也没了,更别提每年太和帝给隆安公主的赏赐,少了这些进项,公主府的日子一下子过得捉襟见肘起来。
这也就罢,席老娘一直惦着儿子是驸马,是皇帝的女婿妹夫,想带着全家跟席驸马一起过好日子。早先隆安公主没死时,她不敢,如今听说儿媳妇死了,就儿子一人住偌大的公主府,当即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杀到京城。
若说以前,仅凭驸马都尉那点俸禄,还能过日子,现在添了这么多口人,日子还怎么过?
席驸马是个老实的,可能是惧于皇家威严,一直没敢纳妾,就算和莺歌有些首尾,也都是偷偷摸摸的,直到隆安公主死后,才过了明路。他房里拢共就莺歌这一个妾,府里自然是她当家,漱玉想着女儿外孙女以后,少不了拿银子出来补贴。
恰恰就是这日复一日补贴银子,让漱玉完全失去了对席驸马的敬畏,反而在日积月累下成了嫌弃和厌恶。
事实上,席家人确实是巴结着漱玉过日子,不光因她是席芙的乳母,也是因为她是席家和魏王府最后一点的联系,而魏王府每年都会给公主府送一笔银子,才没让席驸马落得变卖公主府家产度日的下场。
若不是看着这些,席家那群人不可能让一个妾来主事,席家人清楚,漱玉心里也清楚,才会挖空心思补贴女儿,装着面子也要装出个王妃乳母的架势来。
若是换做以前,漱玉没有这么大的怨气,毕竟已经习惯了。可这次因为建厨房才弄出那么多事,让她在人前跌了那么大一个面子,自然怨气都往席家人身上撒了。
席蓉当时不敢劝,等漱玉气消了,才凑上前问她到底怎么了。
漱玉就把之前因为新王妃失了面子的事说了,席蓉好奇问道:“那新王妃真的才十五?魏王都快三十了,那不是能当她爹?”
漱玉斥道:“你瞎胡说什么?殿下年轻着呢,生得也俊,要不是大了这么多,能宠成那样?!”
一想到那日殿下给那狐狸精擦眼泪的模样,漱玉就替自家姑娘不值,要不是席芙死的早,哪能轮的上别人。
“殿下真的很宠那位小王妃?”
见外孙女转着眼珠子,漱玉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丫头随了年轻时的她,脑子活,但性格却随了她娘,是个吃不得苦,贪图富贵的。
“你在想什么?你可别给我胡思乱想!”
席蓉道:“我什么也没想。”见外祖母瞪着自己,她才扭扭捏捏说出想法,“我就寻思魏王能宠她,指不定也能宠上我,我生得好,就算当不了王妃,给王爷当个妾总是能当的。”
漱玉闻言,脸色大变,斥道:“你也不害羞,小小年纪尽不想好的!”
“我怎么不学好了?当妾就是不学好了?那也要看给谁当妾!”席蓉顶嘴道,“外祖母,你说你被那新王妃损了面子,若是我得了魏王殿下的宠,哪还有她说话的份儿,到时候你可就是这王府的老封君,以后谁都敬着你。”
外孙女这话虽不着调,却也让漱玉动了些心思,尤其她心里对无双还存着些恨意。
“快别提这事了,你可真是个不害臊的!”
席蓉眼珠一转,岔开话道:“外祖母你让我在这住几天吧,我实在不想回去,你不知道那一家人有多恶心,我有点什么好东西,他们都想要。”
以前席蓉就在这里住过,也不算头一回。漱玉便也没拒绝,她只是板着脸道:“住归住,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席蓉嘻嘻一笑,应了句是,至于走没走心,那就不知道了。
等席蓉在漱玉所住的小院的东厢安顿下来,丫鬟春儿才走上前道:“姑娘,你真要在这里住几天?”
“为何不住?在这里吃好喝好,总比回去看着那一屋子人强。”
“那太太来让你来要银子的事,还有那厨房的事?”
席蓉不耐道:“快别提了,你当初给我出的那主意不错,可外祖母没办成,反而落了排揎。现在别管这些事了,当务之急是别的事。”
“什么事?”
“你过来,我与你说。”席蓉招了招手。
春儿当即凑到近处来,听完席蓉的打算,她目光闪了闪,面上却胆怯道:“姑娘,这么做能成?”
席蓉笑得得意:“怎么不能成?外祖母管着这后院的下人,找个机会让我去接近魏王,还不是很简单的事。”
说着,她又起来翻自己的包袱,她这趟来是带着包袱来的,显然早就打算要在这里住下。
她翻了两身衣裳出来,拿在身上比了比,问春儿:“我美吗?”
“姑娘当是极美的,哪怕是那新王妃也不如你。”
...
祥鸾院
无双躺了半天,才感觉到如擂鼓似的心平缓下来。
她身上全是汗,他的身上也全是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异香,倒掩盖了那股异样的味道。
半晌后,她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反而被人擒住了细白的手腕,放在嘴下亲了几口,就压了下去。
而后,他又开始了。
“你今天怎么了?”无双的嗓子都哑了。
前几日他每天晚上要去办事,半夜才来,倒让她轻省了几天,这两天像疯了似的,一宿一宿地折腾。
“我困了,想睡。”她软着声音求道。
他抵着她额头道:“你睡。”
可这样怎么睡得着?!她恨恨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落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他嘴里佯装吸着气,眼皮子动都没动。
“你难道没发现区别?”纪昜还是没忍住。
她当然发现了,但这种事怎么好意思直接问,她支支吾吾,羞得脸颊通红。他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那有没有觉得本王厉害多了?”
无双的脸更红了,半晌没支吾出话来。
“快说。”
“你要是不说,今晚就别睡了。”
无双信他做得出这种事来,但实在害羞得慌,便把脸往被子藏,被他压着藏不了,她就从一旁扯了件衣裳过来挡着自己的脸,最后才小声道:“殿下勇武过人,盖世超群。”
她这样,反倒把纪昜逗笑了,他低头隔着蒙在她脸上的小兜衣咬了咬她的嘴唇,翻了个身将她抱起来。
“罢了,今晚饶过你。”
次日,无双错过了用早膳的时间,她起来后听说魏王来过一趟,但听说她还在睡人就走了。
天气渐寒,如今祥鸾院已经烧起了地龙,前世无双那奉天夫人府也有地龙,一旦烧起来,温暖如春,就是天冷人一暖和就倦怠。无双起来后,歪在罗汉床上做针线活,边做边打着哈欠,总想再回去睡一觉。
不过马上就要用午膳了,这阵子魏王每天都会来她这用午膳,总要坚持到用罢午膳后再去睡。
魏王到时,无双还在缝她手里那只袖子。
新嫁娘成亲之前要给丈夫做四季衣裳带到夫家,大婚之前无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只做了两套,冬衣只做了一半,这几天她闲来无事就拿出来继续做,至今还差一条袖子。
墨黑色的底儿,布料用的云缎,本就自带花纹,也就不用费心再寻思绣个花样什么的。
“在做什么?”
“给殿下做的冬衣。”
无双说时,没觉得有什么,等话说出来,才反应过来这是给纪昜做的,而她面前站着的是魏王。
她不自觉局促,遂岔开话道:“殿下你先坐下喝些茶,我让她们去传膳。”
魏王坐了下来,无双去外面吩咐玲珑她们,等回来后见魏王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正扯着她针线簸箩的那只袖子在看。
她忙走过去,将针线簸箩拿开。
“殿下,这里面插的有针,小心扎到你手。”
魏王瞥了她一眼,无双低着头没敢看他,将东西拿走后,回来实在觉得局促,就没话找话说:“殿下,这天越来越冷,妾身手里有一块上好的黑狐皮,等着衣裳做好后,妾身给你做顶帽子可好?”
魏王淡淡道:“随你的意。”
这时,膳已经提来了,几个大食盒里热气腾腾的,福生正带着人摆膳。
两人去用膳,平时用膳时,多会说几句话,可今日却罕见的安静。
一边的福生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心里暗道这是怎么了?方才殿下正忙着,见到了时候,手里的事还没忙完就过来了,怎么现在……这是闹别扭了?
用罢膳,魏王就走了。
无双本来的困乏也没了,她拿起袖子缝了几针,心里着实不安,就让梅芳去把那块黑狐皮找来。
等皮子拿来裁好了,她看了看旁边的袖子,又把皮子放下,继续去缝那袖子。
边上的玲珑见王妃这顿折腾,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方才有听见王妃说要给殿下做顶帽子,可衣裳和帽子不都是殿下的,先做哪个不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
总之,无双花了一下午时间,不光把那只一直没做好的袖子做好了,还把帽子也缝好了。
上好的黑狐皮,油光水滑的,上面一丝杂毛都没有,里面再胎一层细棉布,戴着又舒适又暖和。
想到平时魏王注重仪表,她又让玲珑去找了几颗宝石来,要大个的,适合拿来嵌在帽子上。拿着那些石头比来比去,她还是觉得一颗镶在赤金底座的蓝宝合适,便将这颗蓝宝缝在了上头。
果然缝好后,看着感觉又不一样了。
至此,无双才松了口气,让玲珑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来,一口气喝下。
不知不觉,外面竟然擦黑了。
无双问了问时辰,已是酉时三刻,换做平时魏王大概已经过来用膳了,可今日却没有动静。
她要不要使人去问问?
想了想,她现在也不饿,就再等等吧。
可等了又等,还是不见人来,无双派人去问,才知道魏王竟然不在府里。
按理说魏王不在府里也正常,他毕竟不是妇道人家,成日公务繁忙,可无双总觉得怪怪的。
无双独自一人用了晚膳,正打算去睡下,突然来人了。
是福生的徒弟小豆子,他也在魏王身边服侍,可能知道无双之前使人去问过,他专门跑了一趟。
“殿下回来了,王妃莫担心。”说着,小豆子露出迟疑之色,“就是……”
“怎么了?”
“就是殿下好像在外头喝多了酒,人似乎喝醉了。”
小豆子说这话时,一边说一边偷眼瞅着无双。
无双自是看见了,她清楚魏王身边的人是什么样,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多说,既然说了肯定有含义。
这是福内侍在暗示自己该去一趟?
无双想了想,她确实该去一趟,她是魏王妃,两人又是新婚,理应关心丈夫的身体。
她叫了人来,服侍自己更衣。因为天已黑,也没做别的打扮,还是穿着家常衣裳,只是换了鞋,并在外面披了件厚披风。
果然小豆子见她愿意去看魏王,十分高兴,一路在前面撑着灯给她照亮,还说些俏皮话逗她开心,不过当进入书房那道院门时,小豆子下意识就压低了声音,他这样也弄得无双不由自主屏息静气。
进了里面,安静得鸦雀无声。
说是书房,其实这地方更像是魏王的住处,前面是书房,后面是卧房。里面的灯光很暗,墙角站了两个太监,无双本来没看见,还是走到近处才发觉。
福生在卧房外迎了她,几句寒暄后道:“殿下与人吃酒,吃多了些。”
“那醒酒汤可是喝了?”
“老奴让人熬了醒酒汤来,不过殿下没喝。”
无双想了想,还是打算进去看看,总不能人在门前就走了。
……
房门在无双身后关了上。
魏王的卧房与他本人给人的感觉相同,低调内敛却又奢华,还带着一股雅致。
无双没有细看,去了床边。
此时魏王正躺在榻上,头发披散下来,在身后束起,他穿着一身灰色缎面的寝衣,少了平时的沉稳从容,多了一丝随性。
她一晃神,还以为看到的是纪昜。
魏王的脸有些红,额上有汗,眉心紧蹙,似乎有些不舒服。无双往四周瞧了瞧,见旁边几上放的有干净的帕子,便去拿了来,替他擦了擦汗。
“殿下,殿下?”
魏王睁开眼,他的眼睛有些浑浊,眼角很红,狭长的眼型,那一尾红格外扎眼,有一种妖魅的气息。
他紧紧地皱着眉,半撑起身,几缕长发从发束中跑了出来,垂在他脸侧。
他似乎没认出是无双。
“殿下,还是喝些醒酒汤再睡,也免得明日头疼。”
无双把醒酒汤端来,魏王起先没动,后来还是喝下了。她松了口气,扶着他躺下,又将被子帮他盖好。
正当她打算收回手时,手腕突然被人紧握住。
无双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魏王胸膛上,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人钳住了腰肢。
唇舌之间全是酒气,灼热而滚烫,她想躲躲不掉,被人死死地扶住了后颈。
无双呜呜抗议了几声,丝毫没有用处,细软的腰肢被铁臂牢牢的禁锢着,柔弱的女体被迫贴在坚硬结实的身躯上,一点缝隙都没有。
“你放……放开……”
无双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脸颊一片嫣红,喘着气。
他的瞳子深沉似海,却又带着一股独特的清亮,他低沉地笑了声:“怎么?他可,我不可?”


第67章
无双顿时慌了。
“殿、殿下,你在说什么?”
她慌得想爬起来,手撑了几下都没起来。
魏王捏着她细白腕子,顺势将她压在身下,炙热的呼吸在耳边吹拂,“怎么?本王说得你听不懂?”
无双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可她脑子里现在一片浆糊,身子克制不住战栗,同时又有大量的汗液流出,让她整个显得潮湿闷热。
她感觉自己快出不过气了。
炙热的鼻息吹拂在她脸上,在其上游移,此时的魏王就像个邪魅的君王,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本王不信你听不懂。”
“殿下,你说得我实在听不懂,你放开我好吗?我的手好疼。”她吸了吸鼻子道,眼泪已经快出来了。
男人幽深的眼睛紧紧地擒着她的瞳子,低头覆了上去。
那香唇触感一如他想象那般柔软馥甜,钳着她双腕的大掌微微使力,双唇之间更为紧密,唇齿之间有酒的芬香,又微微带了些甜味儿。
那波光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终于溢了出来。泪水迷蒙上她的眼,顺着眼眶滑落下来,也打湿了他的脸。
他抬起头,咬紧牙,瞪着她,瞪着她哭得像个泪人,好似他就是个强行轻薄良家女子的登徒子。
“本王疼你,护你,为你周全了那么多,在你眼里本王就是个坏人?”
她抖着身体,哽咽了一声:“没。”
“那为何你愿意与他亲近,偏偏避本王如虎狼?难道本王不是你的夫君?”
“不是,我不知,我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她终于哭出了声,纤白的手臂挡着眼睛,泪如雨下。
魏王盯着她。渐渐放松了对她的钳制,无双一感觉到松动,忙从他身下起来了。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眼泪还在掉,却又想低头想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手抖得厉害。
“把眼泪擦了再出去。”
她听话地把眼泪擦了擦,临走前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束在身后的发带全松了,长发披散在身后,让人看不清他晦暗的脸色。
无双心里一紧,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低着头出去了。
“王妃,老奴还让小豆子送你。”福生走上来道。
无双匆匆点了点头,走到门外时,玲珑迎了上来,还跟之前来的那样,小豆子撑着灯送她们回到祥鸾院。
回去后,小红似乎看出了些异常。
“王妃,你怎么了?”
“没事,我困了,收拾收拾歇了吧。”
......
轻薄的纱帐低垂下来,墙角绽放着晕黄色的光芒。
偌大的拔步床像个小房子,温暖又让人有无限安全感。
无双将自己藏在被子里,她一直在想魏王方才说的那句话。
“把眼泪擦了再出去。”
不知为何她却想起前世,一次纪昜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的纪昜脾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可能前一次两人还是好好的,再见面他就变得怪异且暴怒。
有一次,她也不记得自己为何哭了,好像也是两人闹了脾气,临走时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彼时,无双已对宫闱有所了解,知道宫里的女人都是靠着宠爱而活,哪怕有一日你失宠了,也得撑着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的失宠。犹记得这句话还是惠妃自嘲时与她说的。
所以当时她就明白了纪昜的意思,哪怕就算两人闹了别扭,也不要让外人看出了,不然就以她当时那么遭人恨的处境,顷刻就会被人撕碎。
后来两人又好了,可这次她却那么突兀地想起了这件事。
“本王疼你,护你,为你周全了那么多,在你眼里本王就是个坏人?”
一直以来,无双依仗的是魏王愿意保持表面的默契,可如果有一天他不愿保持了呢?种种问题顷刻就被丢到无双面前,她该怎么办?
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这时纪昜来了。
他的到来,让无双有些恍惚,最近她总有一种快分不清两人的感觉,前一刻的他冷峻从容,后一刻他又换了副样子。
就好像方才两人才发生那么尴尬的场面,此时他又若无其事地来了。
“怎么没睡?平时本王来,你都睡了。”他掀了帐子进来,在床沿上坐下,挑了挑眉道。
无双本想说不困,可话到嘴边上,变成了今天做针线活做久了,眼睛疼也不舒服,却又睡不着。
“怪不得我看你眼睛红红的,做什么针线活,那么多侍女,让她们闲着做什么。”
他脱下衣裳上了榻,将她拉到怀里,看了看她眼睛,“睡不着也把眼睛闭上,明天应该就好了。”
她也就听话地将眼睛闭上,脑子里却在想纪昜的头疾。
前世纪昜曾对她说过,她的体香能缓解他的头疼,只是当时她不以为然,觉得事情很奇幻,以为就是他顺口一句话。
可这一世两人提前相遇,纪昜寻上长阳侯府,说头疼睡不着,每天晚上来找她,到他后来渐渐很少会再头疼了,说明这件事虽然奇幻,但也许是真的。
那如果按照两世轨迹,这一世她与他提前相遇,让他的头疾提前得到了控制。不头疼的纪昜其实是个正常人,甚至有些孩子气,想一出是一出,所谓的暴戾残忍嗜杀,根本就是假象。
那前世虽然时间延迟了几年,但头疼也得到控制的他,为何却是脾气阴晴不定,喜怒难测?
“本王疼你,护你,为你周全了那么多……”
其实有些事是经不得细想的,这一世由于两人有个好的开端,不管是纪昜也好,还是魏王也罢,确实护了她良多。
无双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从他为她扫尾,到安排宫嬷嬷玲珑来到她身边,到为周全嫁妆的事,她能明显感觉出这些都是魏王的手笔。
他甚至不动声色将她的膳食安排到了他书房的小厨房。
如果说之前,无双还对自身处境没个明白,在经过漱玉之事以及从宫嬷嬷口中得知席芙是如何死的以后,她已经意识到作为魏王妃会遭遇到的危险。
但至今,她依旧是好好的。
她想到宫嬷嬷给祥鸾院定的规矩,她屋里除了小红梅芳以及玲珑四个外,其他人若没有主动叫,是不能进来的,她的膳食从书房那过来,只能经过这几个侍女的手,或是魏王身边人的手。
她临出嫁前,魏王府曾给她送过一批首饰和衣裳,都是当下最时兴的花样和样式。
纪昜是没有这么细心的。
她又想到前世,想到宫嬷嬷和玲珑去了她身边,想到那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奉天夫人府,想到宫里每每送来的那些时新的宫装、珍贵的首饰和罕见的布料、吃食。
有宫人说,宫里的好东西都在奉天夫人府,连皇后宫里都没呢。
所以,乾武帝他——为何要如此?
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在生芽儿的前一刻被无双掐断了。
她翻了个身,环上他的颈子。
纪昜伸手抚了抚她的脊背,道:“不是说不舒坦?”
他脑子里为何都是那事?心里这么想着,她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我就想找个舒服的姿势。”
纪昜嗤笑:“你直接说你就喜欢在本王身上睡,惯得你!”
说是这么说,他却揉了揉她细软的腰肢,又给她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环着她沉沉睡了。
...
无双想魏王大抵会很久不见自己了,未曾想次日午膳时他又像往常那样来了。
一丝异样的神色都没有,仿佛昨晚那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昨儿夜里起了霜,天似乎又冷了一些,所以今儿午膳有锅子。
一尺方圆的紫铜锅子里,煮着奶白色的汤。据福生说,这汤是用羊肉羊骨和鲜鱼熬成的。
汤里有些葱头和姜片,还有鲜艳的红枣和枸杞,其他食材却没有放,不过锅子四周倒放了不少菜,有冬日里少见的洞子菜,有各种片得极薄的肉,还有豆腐,都是生菜,要放在锅子里煮熟了才能吃。
她和魏王面前还放了一碟蘸料,就是配着这锅子吃的。
“这是拨霞供在西北那边的吃法,那里牛羊极多,冬日用羊骨羊肉熬汤,喝一碗驱寒生暖,汤又能用来涮锅子吃,王妃尝一尝,肯定会喜欢的。”福生在一旁边布膳边道。
无双知道,因为前世纪昜就喜欢吃这个,汤底各有不同,冬天以牛、羊、酸汤居多,等到春夏秋则是各种山珍野味或是鸡鸭做汤底。
他镇守边关,多数时候是在西北,口味便偏那边的人。京城的人吃不惯羊肉,觉得膻味儿重,其实羊肉做好了很是美味。
小豆子捧来一壶酒,正是热好了的黄酒,他先给魏王斟了一杯,轮到无双时,似有些犹豫。
魏王看过来一眼,无双垂下头。
福生将酒壶接过来,笑着对无双道:“这酒不醉人,冬日喝了暖身驱寒最是好,王妃尝一尝?”
无双点了点头,随着酒液从壶嘴里涌出,她仿佛嗅到那股微甜又带一点酸的味道。
吃拨霞供要用筷子夹了菜放入锅里煮涮,有的菜要煮一会儿,有的菜烫一烫就能吃了。被片得极薄的牛羊兔肉,还有驴肉,放在汤里滚一下就能吃,再蘸着特制的酱料,让人不禁胃口大开。
无双向来食量不大,今日却不由自主吃了极多,拨霞供配上等的黄封,当是绝配,无双不仅吃多了,喝得也有些多了。
膳罢,无双其实有些头晕了,但魏王没走,她也不好进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