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做的?
魏王看了看碟子里看着有些奇形怪状的糕点,犹豫了下,捻起一块来吃。有点太甜了,但味道还行,就是模样不太好看。
福生见从来不吃甜口的魏王,竟然连吃了两块,心想:果然殿下是高兴的。


第56章
晚上,纪昜来了。
无双端出一碟子桂花糕,纪昜还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说着也没等无双回答,就拿起来吃了两块。
无双能说我自然知道?肯定不能,便以练厨艺为借口,正巧做了桂花糕。
两人合着伙把一碟桂花糕吃了,这东西再好吃,吃多了也有些腻,所以无双还准备了茶,两人一边喝着茶,无双就把今天苏城来的事说了。
经过她这阵子的试探,她确定纪昜和魏王是不互通的,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所以有时跟魏王说过的事,她跟纪昜说时还要夹带着把前情提一遍。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怎么你还打算留他一条狗命?”纪昜挑眉道。
“我打算等帐盘完再说,看他是不是真心实意悔过。他对布庄熟悉,打理了多年,苏州那边的货源和京城这的路子都熟悉,就是不用他了,总要找到合适的人接下他的位置,这中间也需要个过程。”
无双考虑的比较多,有的嫁妆铺子能开多年,每年所赚不少,有的嫁妆铺子开几天就亏钱关门,这中间人的作用其实很大,并不一定是忠心的人就懂得做生意,一个合适的大掌柜其实很难找,这也是为何她没一上来就和苏城撕破脸皮的原因。
她打算看过苏城报上来的帐后再说,是不是诚心悔过,无双不想听人说,因为人的嘴会说谎,看他如何做就行了。
见无双这么说,纪昜也没多说什么。本来他也不懂做生意的事,不过是无双跟他说,他就在边上说两句罢了。
之后两人吃饱了睡觉,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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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箱子账本,花了三天才看完。
宫嬷嬷不擅长这个,也说不清楚,就把魏王府派来帮忙看帐的老账房请了过来。
老账房说了很多,其实老账房说的这些无双也听不懂,大体只懂了这帐没有问题,不过有后续人为加过的痕迹,总体来说从账册上来看,这个布庄的生意是一年好过一年的,看不出有贪墨的痕迹。
为了证实这点,老账房还专门对比过,得出鸿盛布庄每年所赚的银两,比其他相同规模的布庄要多的结论,算得上是经营有方。
另外,几个庄子每年的进账也挺正常,若碰到旱年灾害,进账会少一些,但若是碰到风调雨顺的时候,进账就会符合当年情形。
值得一提的是,这老账房是魏王府的账房之一,管着魏王私产的,魏王的私产中也有布庄、庄子,老账房对比过才得出这一结论。
那如果照这么看的话,苏城的悔过之心还是挺明显的。
无双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他,便让人去跟苏城说,账目这边收下了,这几处暂时还交给他管着,不过以后改为三个月一报账。
……
时光匆匆,转眼间就到了郿无暇出嫁的日子。
当下习俗是成亲的前一天,新嫁娘家要提前往夫家发嫁妆,除了这以外,给新房进家具、布置新房,婚床也是新嫁娘这边铺的,长阳侯府这边自然有所准备。
只可惜,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其实从两家确定婚事,到开始照着礼俗过各种礼,这个过程就十分不顺。曹氏当时虽答应下来,是迫于无奈,人答应了心里却不甘,以至于之后武乡侯府派人来过礼,她无事还要挑三分刺,更何况武乡侯府那边根本不重视,武乡侯夫人看不上郿无暇,这态度自然也影响到下面人。
总之,中间磕磕绊绊的。
这次发嫁妆也是如此,本来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就不够用,家具这种大件不能现做,只能现买,曹氏好不容易凑齐了家具,等到送嫁妆这天,长阳侯府这边架势倒是摆得挺足,亲戚朋友们都来了。至于嫁妆,不管箱笼装得满不满,东西贵重不贵重,最起码足足的六十四抬,面子上看也能过去。
但武乡侯府那边就敷衍了事了,竟没派人来迎,等东西到时,送嫁妆的队伍还在门外等了会儿,才开了大门让东西进去。
按照习俗来看,这自然不吉利,嫁妆不能顺畅入门,意味着可能这门婚事不顺。
这也就罢,等进去后,就只派了两个下人来引路,到了新房,也没见到男方家的亲戚们。一般按照习俗,送嫁妆铺床时两家亲戚要碰个面,算是熟悉下面孔,可武乡侯府这边一概没有,连主人都没露面。
来送嫁妆自然不能曹氏亲自去,而是她嫂子和她两个堂弟媳妇帮忙的,两人带着亲戚们在男方家受了冷落,回来自然有话说。
别看曹氏平时抱怨孙家如何如何,她也要脸面,亲戚们如此大的怨言,她不光不能生气,还得帮着一起埋怨。还专门差了人去孙家问,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才会如此失礼。
亲戚们自然看出曹氏的色厉内荏,厚道点的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可还有那不厚道的,或是一直和曹氏不怎么合的,就在下面说小话,又不巧让曹氏听见了,总之场面十分尴尬。
这种场合无双不可能不露面,不过她露一面就跑了。
等下午,郿嫦来找她,跟她说了这些事情,又说她倒是会躲清闲,不过能躲住也是本事,像她就去吃了曹氏娘家亲戚一通排揎,关键被人嫌弃是庶女,还不能走,因为规矩在那儿,得陪着。
无双笑笑道:“我又不是大房的人,她们没理由留我。”
郿嫦道:“你看着吧,你这清闲躲不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曹氏娘家的人领着家里的女孩来找无双了,口上说是年纪相仿说得来,实际上为何都知晓。
曹氏娘家和荣昌候府沾了点亲戚关系,当年郿老夫人给儿子寻媳妇,因长阳侯府没落,世子之位又不清晰,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愿和郿家结亲,本来郿老夫人看中了她侄女,也就是荣昌候的嫡女,可她看中人家,人家看不中她。
最后荣昌候府那边为了糊弄这位姑奶奶,就提了曹氏,曹家在山西那边是大族,但曹氏这一支不是主枝,不过她爹还算有本事,在京里做到从四品的官衔,虽然是个闲职散差,但最起码四品说出去也好听不是?
再加上曹氏还是个嫡出,不算辱没了郿宗,才有之后曹氏进门。
郿老夫人要早知道儿媳是这样的,是万万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可等到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而曹氏的爹那官也没做几年,后来就因上了年纪告老还乡了,独留了曹氏一个哥哥还在京里做着一个六品的主事。
……
被领来的是两个女孩,都是十四五岁,长得白白嫩嫩,十分俏丽。
虽然被围着说好话奉承的是无双,但她着实不能习惯这种场面,就冲郿嫦求救,郿嫦笑着瞥了她一眼,叫翡翠去把郿娥和郿惜霜叫来。
总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人帮着打马虎,自己藏在里面也不显眼,无双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
到了傍晚,该是娘家亲戚给新嫁娘添妆了,郿无暇那些一表三千里的表姐表妹都去了,无双她们自然不能不去。
无双也没专门挑过,拿了一根金簪子凑数。大多数人送的都是首饰,看上去大同小异,不过无双送的簪子专门被人拿出来夸了一番。
夸的人自然不是郿无暇,而是郿无暇一个表嫂。
都看得出这是有意奉承无双,给她长脸的。
无双表面没什么,心里尴尬极了,同时庆幸自己没小气,没专门捡了那看着光鲜,实则分量轻的首饰送,不然更尴尬。
郿无暇的脸色有些不好,她身上非但没有新嫁娘的喜气,反而阴沉沉的,所以看着倒不明显。
无双看出来了,也当做没看见,拂一拂衣袖,回如意馆。
第二天是迎亲,迎亲这天倒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等花轿走了,包括曹氏都松了口气,之后宴请郿家这边亲戚吃席就不细述。
转眼就到了回门日,这一天又闹出了一点事。
本来一大早阖府上下都等着郿无暇回门,谁知一等不至,二等还是不至,一直到快过了午时,武乡侯府的马车才姗姗而来。
孙世显也跟来了,不过看得出有几分不情愿的样子,郿无暇的脸色也不太好。无双心知是非多,露了一面就走了,后来听说两人留在这吃了顿饭,吃罢饭孙世显就要走,郿无暇连话都没顾得跟娘家人说,就跟着走了。
据说郿无暇走后,曹氏哭了一场。
至于为何哭,哭什么,虽是没人问,但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郿无暇婚事的不顺,也给郿嫦郿娥她们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让她们开始忍不住担忧自身,若是以后所遇非良人,又该怎么办。
本来无双不担心的,可随着婚期将近,她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每天没事就问问玲珑她们,这物可是准备了,那物可是备得齐,于是如意馆上上下下都知道王妃紧张了。
这天晚上,无双睡着睡着突然哭起来。
把纪昜都给哭醒了,将她搂起来问她怎么了。
“我梦见我嫁给你,你对我不好,成亲没几天你就娶了个长得好的妾,还给我脸色看……”
不是无双矫情,她是真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梦里把她前世刚嫁到赵家时发生的事,经历了一遍,只是在梦里她嫁的对象不是赵见知,而是纪昜。
纪昜嗤笑她:“本王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侍候的都是太监,到哪儿去找个长得好看的妾?”
这会儿无双也睡醒了,她自己也有点窘,道:“那谁知道啊,听说亲王娶了正妃后,还能娶侧妃,若是陛下再给你赐个好看的侧妃,你到时候更喜欢她,不喜欢我……”
越说,无双越心塞,忍不住捂着眼睛假哭起来,“等到那时候,你肯定就跟梦里那样,不疼我了,只宠别人,还给我脸色看,我到时候肯定好惨好惨……”
纪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拽她的手:“你这做得什么怪样子?还假哭上了?”
“我才没有假哭。”
等手拽开,确实有眼泪,但方才她在梦里哭醒的眼泪也没擦,根本不知是不是假哭。
纪昜用大拇指揩了揩她脸上的眼泪,“哪有什么侧妃,本王才不待见那些个女的。”
可你前世就有,还有那么多妃子,无双憋了一肚子话,面上却环上他颈子道:“那你要是以后娶了侧妃,我就跟你和离。”
纪昜又躺下了,她正好在他身上,他顺手捏了捏她脸颊。
“和离你打算上哪儿去?”
“我能去的地方可多了,反正我有银子,再把你的侍卫带走一半,去哪儿都行。”
这示威无疑是小猫亮爪子,根本吓不着人,所以纪昜嗤笑她一声,用袖子胡乱在她脸上擦了擦,就把她的脸摁在怀里继续睡觉。
“还有三天了。”无双感叹道。
是啊,还有三天他们就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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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发嫁妆的头一天晚上,曹氏才来如意馆问,可要帮什么忙。
这种时候来问,即使需要帮忙也未免晚了些,宫嬷嬷便说只要两个管事明日帮忙照应大门上,看样子是连抬嫁妆的人,人家都备好了。
曹氏走后,宫嬷嬷才和无双说,要说这曹氏,说聪明她也聪明,说不聪明也不聪明。她聪明的地方在于能屈能伸,不聪明的地方那就多了,像之前向无双示好,逢着郿无暇婚事不顺,她就顾不上无双这边了。
当然你可以说她不顺,心情烦闷,但能到这时候才来关心明天送嫁妆的事,明显是心里带着一股怨气。也不是针对无双,若后天成亲换成别人,她大概也是这样,颇有一种凭什么只有我不顺的怨念。
无双喜欢听宫嬷嬷说这些,前世宫嬷嬷就借机给她提点一些人一些事,这世也没改这个习惯。
听完后,她又和宫嬷嬷玲珑她们说了会儿话,就睡下了。
今晚纪昜不会来,按理说新嫁娘和新郎成亲前的一个月都不能见面,他们算是把规矩破坏得乱七八糟,最后才改成这三天他不来。
次日天不亮,就有人带队来到长阳侯府,听完来意才知这竟是魏王府怕这边人手不够,派来替无双发嫁的。
这些人俱是红衫配着黑腰带,头上的包头也扎的是红色的,看着十分喜庆,显然是特意装束过。
待到天色大亮,诸事齐备,一阵炮竹震耳后,长阳侯府开始发嫁妆了。
除了两人一抬外,还动用了数十辆同样缠着红绸的车来运送嫁妆,走在前面的自然是御赐之物,还有当日赐婚的圣旨。待这些御赐之物过去后,则是苏氏和太姨娘当年给无双留下的一些珍稀之物,例如其中就有一座三尺多高的红珊瑚。
待这些重头过去,后面是家具。
一水儿的黄花梨木家具,从桌椅板凳到屏风案几、贵妃榻、妆台,到马桶、浴桶、脚踏,应有尽有,最为扎眼的就是最后那张黄花梨千工拔步床,因为这场床太大,动用的车也是最大的。
本来没什么人围观的,可这一条发嫁队伍从头看不到尾,因此惹来无数行人围观。
这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动了,提前就肃清了前路,据说是魏王府那边提前打了招呼,让维持下街上的秩序,顺便也保护下嫁妆。
事实证明魏王府确实有先见之明,因为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道路两旁就人挤得水泼不进,针插不入。
家具过去后,是金器,总之又是闪瞎了好多围观者的眼睛。
有那好事人还在一旁数着,“这有多少抬了,有一百二十八抬了吗?”
时下富贵人家成亲,嫁妆多数都是凑成吉利数字,或是三十二,或是六十四,最多的也就一百二十八抬。当然嫁公主就不在其中之列了。
“这是魏王娶王妃,你说能止一百二十八抬?”
“那也不可能把整个侯府都陪嫁过去吧?”
事实证明,长阳侯府好像真把整个侯府都陪嫁了过去,还不止。因为这送嫁妆的队伍从上午一直送到下午,那些好事人们数到最后已经数不清了。
因为这送嫁的阔绰,惹得京中许多人都在议论长阳侯府的富裕,纷纷赞道该是如何富裕的人家,才能给陪嫁这么多东西。
消息传回府,曹氏满脸苦涩,长青堂据说又砸了茶盏,也就只有知道内情的才知道,府里一文钱的嫁妆都没给,这些大概都是二房以前存下的家底。
“她倒真舍得,一水都陪嫁过去了!”郿老夫人歪着嘴怒道。
下人们都不敢说话,心里却想,不陪嫁过去,难道留在这府里?人家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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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侯府再度汇集一堂。
这一次郿无暇出嫁时来的那些亲戚们都来了,甚至比那天的人还多。
因为这次轮到自己出嫁,无双躲都没处躲,整整一天下来人都蒙的。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用罢饭,玲珑等人备了水给她沐浴,又服侍她穿上红色中衣,她才意识到自己真要出嫁了。
全福人来替无双梳了发,净了面,又上了妆。
无双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娇艳得让她认不出来,玲珑等人用托盘捧来她要穿的嫁衣。
按规制,王妃的嫁衣,其实也就是她的冠服,外衣是深青色大袖翟衣,织有翟纹九等,衣领、衣袖等处都滚以红色宽边,并饰有金云凤纹,并配以同色蔽膝,另有玉革带、大带、大绶等配饰。
冠是九翟冠,其上以翡翠覆面,嵌了琳琅满目的珍珠宝石,并饰有金凤四,博鬓二,大小珠花各九。①
一整套冠服穿下来,无双感觉身上重了几十斤,但没办法,她至少要穿到进洞房。
郿嫦郿娥等人来了,一些无双认识不认识的亲戚家的女眷们都来了,郿无暇也来了,这倒让无双有些侧目。
一身妇人打扮的郿无暇,俨然跟之前的她是两个人,以前的郿无暇喜欢素淡的颜色,这嫁了人以后倒是开始穿红戴绿了。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来送送你。”郿无暇僵着嘴角道。
无双跟她没什么话说,只能笑一笑。
一通夸赞一通热闹,眼见外头已日头西斜,有人匆匆跑来禀报:“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
屋里的人轰地一下都出去了,只留了无双和几个下人。
无双心里怦怦直跳,玲珑她们忙将她扶到床上去坐下,又给她头上盖了个绣了金凤的红盖头。
隐隐有鞭炮声传来,无双不禁想前世自己成亲时是什么样子?
没有这么热闹,也没有这么多人的拥簇,只有几个下人伴着她一直到迎亲队伍来,她隔着盖头都能看到赵见知的冷脸……
恍惚间,有很多人进来了。
直到一双大手牵上她的手,无双才恍惚发觉是他来了。


第57章
魏王今日也穿着他的亲王服,是一件正红色四团龙织金圆领袍,头戴翼善冠,腰束玉带銙。
唯一与平时有些区别的,就是胸前多了一个红绣球。
时下民间男女婚嫁,新婚当日可越制穿衣,男可穿九品官服,女可着凤冠霞帔,当然,肯定不可能是真的官服和凤冠霞帔,只是仿制。
魏王今日这身便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异常。
按照规矩,新嫁娘在临出门之前,要拜别父母,无双父母双亡,只能拜别叔父叔母。
一对新人被人拥簇着往正堂去了,郿宗和曹氏两人大妆正服地坐在首位,郿宗面色欣慰,隐隐还有些激动,曹氏也笑着,但那笑怎么看怎么透露出一丝尴尬。
曹氏匆忙对无双说了两句勉励之言,便换了郿宗。
郿宗倒是想畅所欲言一番,被曹氏暗中拽了一下后,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魏王,不是可以让他勉励的后辈,更别说随行还跟的有礼官。
礼官唱道:“礼成,新娘出家门!”
随着高呼声,外面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魏王一手牵着无双,另一只手帮她放下盖头,临出门之前,他低声道:“我牵你,你注意脚下。”
那一瞬间,无双意识到此魏王非彼魏王,是纪昜。
她不禁动了动手,对方回应她的是捏了捏她的手,她的心顿时被欢喜、喜悦包围住了,明明被盖头挡着面,看不到前面的路,似乎也没那么怕了。
……
等迎亲队伍回到魏王府时,正好是吉时。
无双被人引着,经历了一系列比民间婚嫁礼俗更为繁琐复杂的大礼后,方礼成被送入新房。
进了新房,还有坐床礼。
新人并肩坐在喜床上,礼官口里唱着喜庆词,有侍女端着结了红绸的金盆,盆中装着红枣、桂圆、莲子、花生这些寓意吉祥的谷物,拿到亲戚和宾客们面前,以供撒帐。
既然被挑来撒帐,都是知晓分寸之人,不敢胡闹,多是随意撒上两把便罢,之后便是掀盖头和喝合卺酒,这就不是能让人观礼的了,便有人出面遣散宾客,请他们先去前头赴宴吃酒,待礼成后魏王自会去前头陪客。
房里安静下来,礼官将一柄玉如意交给魏王。
魏王持起,掀起盖头。
无双顺势抬目,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那个一直没来得及看清的人影终于清晰了。
今日的魏王真是又尊贵又喜庆,正红的喜服包裹着他修长挺拔的身躯,一张俊面在红色的衬托下越发白皙俊美,简直不似凡人。
此时,他正低头看她,这满屋龙凤花烛高燃,在他眸子中倒影出一片火光,而火光中有一个人。
正是她。
无双脸颊一红,道:“你……”
这时,不识趣的礼官又说话了。
“新人喝合卺酒。”
便有人端了合卺酒来,无双和魏王分别各持一盏,一饮而尽。饮罢,礼官接过合卺酒盏,投于地面,刚好一正一反,又唱道阴阳调和、大吉大利。
等礼官退下后,这房里才算安静下来。
“今日宾客众多,我去前院待客,你若是饿了,先让人端些吃食来用,不用等本王。”
无双见他眉眼清淡,从容淡定,少了之前还在长阳侯府时跟她说话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稳重冷静之色,不禁又是一个怔忪。
她不好明说,只能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对方并没有回应她,这是魏王?怎么又换人了?
为了遮掩自己的动作,她忙道:“那殿下早去早回。”
魏王点点头,离开了。
出了门后才举起手看了看,她方才举动是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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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有点头疼,但更多的是累。
皇家仪礼着实繁琐,尤其她还穿着这么重的衣裳,顶着沉重的冠,她正想叫人来服侍自己,玲珑领着梅芳她们进来了。
“王妃。”
“你们可算来了,帮我宽衣。”
玲珑几个手搭手帮无双宽衣解带,又把九翟冠和王妃冠服拿下去放起来,这边无双嫌弃自己满脸脂粉,让人备水给自己净面沐浴。
这王府的房子,自然不同侯府,新房中竟有一间专门的浴房,里面有个汉白玉筑成的水池,四米见方,不光有活水,还是热水。
玲珑几个当时铺嫁妆时就跟来了,自然知道这新房的布局,便服侍着无双去了浴房。一通洗漱下来,无双终于觉得舒坦多了,这时也感觉到饿了。
用晚膳时,无双还在头疼方才那事。
也不知为何纪昜竟和魏王换来换去,是无法一人持久,还是二人私下有商议?无双哪知道,纪昜惦着迎亲之礼,却又烦躁规矩礼俗带来的繁琐,所以迎无双出门是他,拜堂是他,其他时候都是魏王。
魏王也着实烦闷,可今日万众瞩目,实在出不得差池,只能迁就又任性又随性的纪昜。
不过无双想得更多的一些,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出现的会是谁?
想想,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以纪昜的性格,自然是他,不会是旁人。可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总会闪过魏王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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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魏王府着实热闹,一扫往日肃穆冷清的模样。
府里下人们都出动了,人手不够就以黑甲军充之,所以上门道喜的宾客们经常会看到有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却又穿着仆从服饰模样的人出没席间,而且这种人极多,只能说王府就是跟人不一样,连下人都比寻常人家高大壮实。
一处设在厅堂的席面,格外不同他处。别的桌上都是十人一桌,独这桌只坐了四个人,旁边服侍的人竟比坐着的还多。
见一身喜服的魏王走进来,坐在席上的秦王笑道:“老三今天可真是大忙人,看来在外面酒没少喝。”
大喜的日子,百无禁忌。
往日不敢和魏王把酒言欢的一众人们,今日也尝到了和魏王喝酒的滋味,只是敬酒是为礼俗,按魏王身份一杯酒敬一桌也就够了,敬酒的酒盏也不大,着实称不上喝了许多。
不过秦王开口,必有深意,想必在为之后劝酒作为铺垫。
一旁的晋王笑着打趣:“看来三弟今晚要当心了,二弟这是打算借着你大喜日子灌你酒,打算让你今晚喝醉了,连房都没法洞。”
不同于秦王的魁梧壮硕,晋王倒生得文质彬彬,他并非太和帝长子,太和帝另有长子是为大皇子,只可惜大皇子童年夭折。本来按照皇子齿序,秦王是二皇子,魏王是三皇子,这都是排好,偏偏半路插出个年纪略比他们长一些的晋王。
此事为皇家秘辛,早先年知道的人并不多,直到近些年晋王渐渐在人前崭露头角,才为人所知。
原来晋王的亲娘是行宫的一个宫女,太和帝一次醉酒后认错人临幸了对方,只是当时太和帝和宸妃二人正处浓情蜜意之时,自然将此女抛之脑后,后来那宫女怀胎产下晋王,太和帝也并未将之迎回宫中。
一直到宸妃殁了后又过了两年,不知是谁将此事禀报给了太后,太后不忍皇家血脉流落在外,才将晋王迎回。
可当时皇子排序已用了多年,早夭的大皇子又是太和帝元后所出,自然不能将齿序让与他人,反正晋王的排序就这么含糊着,一直到他成年后封王,才不再被人含糊称之为晏皇子。
……
听了晋王的话,秦王非但没恼,反而笑道:“纪晏,你想要老三洞不了房就直说,别推给我,我就不信你没这个意思。”
晋王故作摇头苦叹:“看来二弟你是非要把我拉下水了?”
说着,他也不恼,端起酒盏道:“既然我比你们都年长,那就从我先开始,三弟我先敬你一杯,望你和弟妹和和美美,早生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