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有狂蜂浪蝶围上去,那是因为他在花她的钱啊!假如她不养家了,拿着钱出去挥霍,也能吸引到一帮香气袭人的站街女郎。
“可是……我要怎么离开他呢?”女人绝望地说,“我的力气没他大,万一被他抓住,我会被他杀死的!”
艾丝黛拉微微一笑,在她的耳边甜腻而妖媚地低声说道:“那就先杀死他。”
女人猛地睁大双眼,后退一步,连连摇头:“不行,杀人是犯法的……我会被关进监狱里……”
艾丝黛拉逼近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女人发抖的嘴唇上,不容置喙地说道:“假如你不杀死他,也许明天,他就把你仅有的两个孩子卖了,甚至你也会被卖掉。你的家早就被他搬空了,等到他搬无可搬之时,你和你的孩子迟早变成他赌桌上的筹码。”
“可是……”
“没有可是。”艾丝黛拉把斑蝥粉放进女人的手里,眼神冷锐地紧盯着她的眼睛,命令道,“把这个倒进他的酒里,你就自由了。我会给你一笔钱,帮你开始新生活。”
女人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是拒绝还是收下。她迷茫无措地望向艾丝黛拉,想从她炯炯发光的眼瞳里汲取力量。
艾丝黛拉站在屋檐的边缘,一侧是阳光,一侧是阴影,就像站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一样。只要她收下这瓶斑蝥粉,就能摆脱一身的伤痛,以及折磨了她十几年的噩梦,走向另一个敞亮的世界。
她的孩子也不必在哭喊、怒吼和惶恐不安的氛围里长大。
女人重重地闭了闭眼,忽然下定了决心,握紧了手上的斑蝥粉:“我会为我的女儿报仇,钱就不用了。您拿去帮别的可怜人吧!就像您说的那样,我自己可以挣钱。”
艾丝黛拉却摇了摇头:“我给你钱,是有求于你。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女人连忙说道:“什么忙?我一定帮。”
“在这份起诉书上签名。”艾丝黛拉将起诉书递给她,黑睫毛脆弱地眨动了两下,眨出一颗很大的泪珠儿,“我姐姐也被卖给了司铎,和你的女儿一样被吃掉了。我想起诉他,哪怕希望渺茫,也想试一试。”
说完,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像是要克制住饮泣的冲动,面颊和鼻子却还是红透了,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了下来。
女人以为艾丝黛拉是个稳重早熟的小姑娘,没想到她哭起来那么惹人怜爱,内心一下子涨满了滚热的母爱,连忙在起诉书上按了手印,像母亲安抚受伤的孩子一样,把艾丝黛拉揽进怀里,不停地拍打她纤瘦的后背。
一道白光闪过,起诉书生效了。
“好孩子,不哭不哭。”女人哄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姑娘,一定能帮你姐姐报仇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艾丝黛拉歪头靠在她的肩上,瞥一眼生效的起诉书,红艳艳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没了。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她直起身,接过起诉书,往前一倾身,撒娇似的在女人的脸上亲了一下:“明天晚上六点钟,在镇外等我。我带你去过新生活。”
话音落下,她就转身离开了。
女人拿着斑蝥粉,怔怔地望着艾丝黛拉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脸庞,脸上莫名传来一阵烘热。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几句话而改变一生。
她的丈夫总说女人之间只会捻酸相嫉,不会像男人一样为兄弟两肋插刀。
碰见艾丝黛拉后,她才知道,自己被他骗了。
她总是被人蒙骗。
但从今天起,她不会再被任何人蒙骗。
女人闭上眼睛,狠狠地攥紧了手上的斑蝥粉,对丈夫的仇恨和对新生活的渴望,在她的脉管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艾丝黛拉说得对,如果她不做出反击,她和她的孩子迟早变成那个男人赌桌上的筹码。
她早该这样想。
她会让那个狗东西付出应有的代价。
·
玛戈在旁边围观了全过程,对女王蛊惑人心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
女王真的是天生就能博取陌生人的好感,无论男女都逃不过她诡邪的魅力。
当艾丝黛拉倾身吻上那女人的脸颊时,玛戈差点酸溜溜地说,陛下你还没亲过我呢。
幸好她没有说出口,不然陛下一定会用非常古怪的眼神看她。
玛戈不知道的是,除了她,还有一个人——或者说,一缕雾也被艾丝黛拉蛊惑了。
洛伊尔命令一缕黑雾依附在艾丝黛拉的身上,原本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她和保护她。
谁知,那缕黑雾一路上吸收了不少恶念,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受祂的控制,开始像小狗一样在艾丝黛拉的脸上蹭来蹭去,还在她的头发上尽情打滚、蹦跶,甚至想钻进她小巧娇美的红唇,像老鼠跳进米缸一般,大口大口地吞吃她的五脏六腑。
洛伊尔:“……”
祂只能将那缕黑雾扼杀了。
其他小黑雾见状,顿时躁动起来。
它们像噼啪燃烧的火焰一样跳动着,燃烧着,发出恼怒的尖叫声和控诉声,想要艾丝黛拉为它们评理。
洛伊尔和它们的诞生方式一模一样,都是因欲念而生,凭什么祂能独享艾丝黛拉的鲜血和欲念,而它们就不行?
只要祂在艾丝黛拉的身边,它们就会一直存在。祂不愿意分享艾丝黛拉,有本事把它们全都杀了!
洛伊尔听着它们气咻咻的尖叫声,真的生出了冰冷残暴的杀心。
这些小东西只不过是祂随手创造出来的低级生命,受祂力量的影响有了自主意识。
祂能给予它们生命,自然也能使它们灭绝。
黑雾是祂头脑里的一个小世界。一个念头闪过,尖叫的小黑雾便死了一大半。
剩下的小黑雾害怕了。
它们挤成一团瑟瑟发抖,恐惧地嘤嘤呜咽着,试图向艾丝黛拉求助。
艾丝黛拉若有所感地低下头,望向手腕上的蛇镯。
不知何时,黑蛇苏醒了,眼神冰冷地吐着鲜红的蛇信,蛇尾剧烈地震颤着,似乎非常生气。
艾丝黛拉以为祂饿坏了,低下头颈,用殷红的嘴唇碰了碰祂的蛇头,轻声安慰道:“乖了,等下就喂你吃的。”
于是,黑蛇平静了。
小黑雾们逃过一劫,模仿出人类的手,胆战心惊地擦拭着不存在的冷汗。
有几缕小黑雾庆幸之余,满面贪婪地望向艾丝黛拉,觊觎之心昭然若揭。
艾丝黛拉真的太好啦!它们迟早会干掉这个凶残的大黑雾,独占她!
谁知,这个想法刚从它们透明的身体里闪过,它们就像毛毛虫一样被捏爆了。
剩下的小黑雾咕咚地咽了一口唾液,抖得更加厉害,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洛伊尔的头脑彻底平静了。


第12章 【小修】
艾丝黛拉并没有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劝说上。
送走女人和她的孩子后,她又劝说了几户人家在起诉书上按下手印,就让玛戈全权负责这件事了。
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要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把《颂光经》《神使言行录》《创世录》这些书全部背完。
她撑着下巴,一边背书,一边思考。
神殿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明,以劝人向善的方式传播自己的教义。
打个比方,一位信仰光明神的富豪,聆听了神甫的教导,决定奉神之命救济穷人。穷人被救济以后,感恩富豪的同时也会感激神明,认为假如没有神甫的劝导,他们也得不到富豪的帮助。
除此之外,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都会沉溺在一种美好的幻想中,认为如果人人都信仰光明神的话,世界将会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净土乐园,人人相亲,个个和爱,再没有俗世的烦恼。在这样的氛围下,就算有人不信光明神,看见街坊邻里都在谈论《颂光经》和《神使言行录》,为了融入乡里,也会参与进来①。
神殿劝导信徒向善、行善、心怀仁爱、爱人如爱己,看上去像为人民和国家着想,实际上一旦发现有人违背了神殿的教义,或公开表示不信神,便会被神殿扭送至裁判所,被判处极刑。
神殿的教义,不过是裹着蜜糖的毒药罢了。
顺从神殿的统治,才能品尝甜蜜的糖衣;反抗神殿的统治,迎来的将是致命的毒药。
罗曼人之所以失去信仰,就是因为从前罗曼国的神庙太多,信仰太杂,因信仰不同而战争不断,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罗曼人这才揭竿而起,将神明从神座上拽了下来,发展成今天看似野蛮的强者文化。
假如神殿继续给民众喂裹着蜜糖的毒药,迟早像罗曼国的神庙一样化为瓦砾。
她会使一些小手段,让这个进程变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艾丝黛拉微微勾起唇角,继续背书。
她背书的速度极快,全靠约翰二世遗传的好头脑。
她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杰出的明君,具有超世之智慧,能将任何一种语言的《颂光经》倒背如流。他用伪装出来的虔诚模样,骗过了至高神殿的神使,成功戴上了神圣光明帝国的王冠。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他怕儿子的智慧比自己更出众,也怕儿子像自己一样心狠手辣,于是先下手为强,给儿子下了抑制智力发育的毒药。
约翰二世可能死也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优秀而狠毒的军事才能、举世无双的语言天赋,还有那疯狂而诡异的行事作风,并未遗传给他忌惮的儿子,而是全部遗传给了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儿。
他早年攻占周边小国时,曾以冷静沉着、不轻视敌人著称,哪怕对方的国力仅有己方的五分之一,也会以最狂热和最坚定的战士意志去侵略对方。
可他却因轻视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死,不可谓不讽刺。
艾丝黛拉仅用了一周的时间,就背完了那些书。她闲着没事,开始翻阅司铎书架上的其他书。
一本没有书名、斜插在书架最里面的硬壳书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踮脚取下来,随手翻了翻。
这是一本讲骷髅会起源的书。司铎应该是把骷髅会当成了最后的退路。
骷髅会成立于1544年,一开始只是想反抗神殿裁判所的暴行,但随着势力逐渐壮大,对抗恶龙的骑士也变成了恶龙。他们开始效仿神殿的规章制度,像神殿一样四处宣扬教义,甚至将违背规矩的教徒关进瘴气室,看着他们浑身长满毒疮而亡。
艾丝黛拉偏了偏脑袋,用一根手指把玩着一绺柔软的黑发,眼中透出狡黠的、恶劣的、浓烈的兴味。
她对这个骷髅会非常感兴趣。
·
洛伊尔察觉到她的情绪,苏醒过来。
祂化为一缕蛇形的黑雾,沿着艾丝黛拉的手臂、肩背、颈项蜿蜒爬行,盘绕在她浓密丰盛的秀发上,往前探出一截身体,吐着幽黑的蛇信子。
这段时间,祂又吞噬了不少恶念,变得强大了一些,但距离真正的祂,还差得很远很远。
祂学会了一种新的情绪——嫉妒。
透过恶念,祂渐渐明白了男女之间的差异,也渐渐明白了什么是情欲,跟野兽捕猎没什么区别。
野兽追捕猎物时,会猛扑到猎物的身上,在猎物的咽喉留下鲜明的齿痕,以此宣告猎物的归属权。
祂已经在艾丝黛拉的手掌上留下了齿痕——看来,她就是祂的猎物。
她是祂的。
不过,她总是不看祂。
那本书真的值得她这样感兴趣吗?
祂像雄性野兽忌惮另一头雄性那样,对她手上的书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蛇在感到威胁时,蛇尾会发出剧烈的震响。洛伊尔变成蛇,自然也有了蛇的习性。
于是,艾丝黛拉一侧头,就看见洛伊尔冷冰冰地盯着她手上的书,蛇尾呲呲作响,紫蓝色的竖瞳射出攻击性极强的寒光。
艾丝黛拉:“……”
她眨巴了两下眼睫毛,不明白这条小蛇哪儿来这么大的怨气。她想了想,用手轻拍了拍祂的脑袋,随口哄道:“怎么了,我的小蛇。”
哄完,她继续看书,目光在祂的身上仅停留不到两秒钟,语气也是那种非常敷衍了事的甜蜜。
洛伊尔克制住毁掉那本破书的冲动,冷冷地、快速地扫视了一遍。
那本书由四种语言写成,除了神圣光明语,还有拉丁语、罗曼语以及由波浪线和圆点组成的生僻文字。
随着祂吞噬的恶念越来越多,头脑里的知识也越来越多。普通人苦苦研究一辈子的事物,祂只需要一两秒钟就能明白。
祂一眼就看到了“骷髅会”的字眼。
骷髅会,瘴雾,成神。
洛伊尔想起那个女人说的话,紫蓝色的竖瞳狡猾地转了两圈。
假如现在就对艾丝黛拉全盘托出,只能得到她奖励宠物似的奖赏,而祂早已无法满足于此。
祂需要的是,另一种奖赏。
但具体是哪种,祂也说不清。
等祂把整个骷髅会攻陷下来,吞噬更多恶念之后,肯定能明白究竟是哪种奖赏。
·
德蒙·皮埃尔是骷髅会在边境分会的小头目,他在黑黢黢的冷杉林里站了一晚上,终于等到了黑暗气息最浓重的时刻。
他环视四周,抬起双手,示意献祭仪式可以开始了。
身材高大的骷髅会教徒立刻围住一口打开的棺材,对着棺材里浓稠的血水,念诵拗口的咒语。
这些教徒均是身强体壮的白人男子——骷髅会和神殿一样,拒绝女子以及有色人种加入。
他们身穿黑色的长斗篷,手上握着鲜血淋漓的骷髅头,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仿佛刚从人体里挖出来,眼洞那里还挂着粉红色的、丝絮一样的肉组织。
棺材里是浸泡在牲口油脂和血水里的人类尸骨。献祭结束后,为了表示对黑暗神的忠诚,他们还要排队喝下棺材里的东西。
这只是例行祭祀。正如神殿从未在祭台上得到光明神的回应一样,两百多年来,他们也从未得到黑暗神的回应。不过他们相信,只要献祭的供物足够丰美,献祭的决心足够虔诚,总有一天黑暗神会降下神迹。
德蒙虽然是骷髅会的小头目,却不是因为信奉黑暗神才加入骷髅会,而是因为骷髅会成员的身份,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作恶。
他嗤笑着环视虔诚念咒的教徒,觉得他们都是一群脑子不清醒的傻子。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神?
神殿裁判所一年烧死将近六千名异教徒,在那里,鞭子、车轮、木马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刑罚,重刑犯甚至会被拔掉指甲,像牛羊一样放在火堆上炙烤手脚,并在他们的口、耳、鼻灌入熔化的铅液②。
骷髅会的手段则比神殿更加残忍。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不替民众管管这些邪恶的信徒呢?
当然,德蒙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他怜悯那些被蒙骗的民众,而是因为他鄙夷那些虔诚的信徒,觉得他们都是一群被教会操纵的蠢货。
真的太蠢了。对神那么虔诚,却还是一个小小的教徒,而他对神是如此不敬,却爬到了现在的高位。比那些蠢货要聪明太多了。
想到这里,德蒙不禁得意洋洋起来。
本以为今天的祭祀也会像之前一样毫无动静,谁知念咒的声音刚落,无边无际的黑雾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这黑雾绝对不是普通的夜雾。
还未彻底蔓延过来,德蒙就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凉意。
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黑雾仿佛无孔不入的瘟疫,将山峦、田野、黑黢黢的冷杉林感染成绝对的黑暗,连高悬于夜空的明月都逃不过它的摧残。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难道说这个世界真的有黑暗神?德蒙惊疑不定地张望四周。
那他刚才想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岂不是被神全部听见了?
德蒙的头上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与此同时,棺材里散发出森冷的、邪恶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白光。
骸骨死而复生。
浸泡在血水里的人类骷髅缓缓站立起来,头颅、手脚、关节均像活人一样灵活而轻巧。
它转动头颅,用两只恶鬼一般恐怖的、挂着肉红色筋肉的眼洞扫向骷髅会的成员。
德蒙冷汗冒得更加厉害,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尽管骷髅并没有触碰到他,他却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在迅速流逝。几乎是眨眼间,他就像枯败的植物一般委顿了下去。他原本打算祭祀结束后,去折磨几个人助助兴,现在却一点儿那种想法都没有了。骷髅把他的恶念攫噬得干干净净。他现在整个人疲惫不堪,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恐惧!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除了神,还有谁能做到这种程度?
德蒙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其他教徒也纷纷跪倒在地。
洛伊尔垂下头颅,看向森白可怖的骷髅手掌。
就在刚刚,祂又学会了一样新事物,懂得了分辨美丑。
祂现在这个模样,可以说很丑陋,很恐怖,贸然出现在艾丝黛拉的面前,肯定会招致她的厌恶。
祂需要一具强大而完美的躯壳,以及一副符合艾丝黛拉审美的面庞,然后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以人类男性的身份,去讨要祂想要的奖励。
“从今天起,”洛伊尔微启上下颚,低沉嘶哑地开口,“我是你们的主人。你们敬畏我,信仰我,奉我的名祭物供物,我便庇佑你们。你们若背叛我,厌弃我,不听我的差遣,我便惩罚你们。”
话音落下,德蒙第一个满面狂热地表示臣服。
其他教徒也无比狂热地砰砰磕头。
洛伊尔微微愕然地看向骨手。
原来,除了恶念,祂还能从信仰中汲取力量。
……很好。
讨要奖励的筹码又多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①:出自《宗教学基础十五讲》王晓朝著,北京大学出版社
注释②:改编自《毒药手帖》[日]涩泽龙彦


第13章
半个月后,玛戈完成了艾丝黛拉交给她的任务。
她们雇了一辆套着两匹马的轿式马车,准备前往教区神殿。
马车夫一边抽烟斗,一边不转眼地打量艾丝黛拉。
他第一次看见美成这样的少女——几乎带上了辛辣的刺激力,仿佛多看她一眼,就要被她的美貌刺扎一下。
她戴着一顶饰有白鹭鹚羽毛的阔边草帽,浓密丰盛的黑发被编成了一条粗大的辫子,沉甸甸地搁在肩上,下坠的帽檐遮住了她半边脸庞,从马车夫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她挺拔的鼻尖和两片鲜红的薄唇。
尽管看不见她的正脸,但她露出来的珍珠般洁白的牙齿、鹅蛋般秀美的下颌,优雅而美丽的肩颈线,无一不昭示着她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儿。
马车夫望着望着,不禁生出了邪心。
他不是个好人,经常借着职务之便,占一些贵族小姐的便宜。那些贵族小姐均受过良好的教育,知道贞洁是她们最重要的品德,所以无论他怎样作恶,都没有披露他的无耻行径。今天他又想故技重施了。
就在这时,艾丝黛拉忽然抬起宽大的帽檐,充满恶意地看了他一眼。
马车夫被她眼神吓了一跳。
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少女的眼中看见这样纯粹的恶意,简直像被魔鬼附身了一样。
马车夫咽了一口唾液,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等他再望过去时,艾丝黛拉已变了个模样:她歪着头,孩子似的用手缠绕着脖子上的绸帽带,仅看这天真无邪的举动,谁也不会把她和“魔鬼”两个字联系起来。
也许是他看错了。
想想也是,他又不是第一次偷看那些漂亮的贵族小姐。
以往那些贵族小姐被偷看时,要么羞得满面通红,要么急切地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哪个贵族小姐会用这种充满恶意的目光回望过来。肯定是他看错了。
马车夫重重地抽了一口烟斗,正要继续欣赏漂亮的女雇主,却再一次对上了艾丝黛拉的眼神。
这一回,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尽管艾丝黛拉的脸上挂着两个甜美的小酒窝,眼神却冷锐如鹞鹰,而且是那种已经用爪子勾住猎物的鹞鹰。
她一边充满恶意地看着他,一边把玩手上的小刀——假如她真的天真无邪,绝不可能随身携带一把开了刃的小刀。
再看下去,绝对会出事。
马车夫连忙低下头,佯装忙碌地拍打着马脖子,后背却缓缓渗出一层冷汗。这女孩太诡异了!
他打定主意,接下来就算艾丝黛拉主动搭话,也绝不乱看乱瞟,性命重要。
·
艾丝黛拉完全不知道马车夫的心理活动,她只是想警告他老实赶车,别想有的没的。谁能想到,简单的两眼,竟让他像夹紧尾巴的狗一样温驯听话。
她摇了摇头,坐进了车厢。
教区神殿距离司铎的住所大约三个小时的车程。艾丝黛拉看着窗外后退的风景,无意识地抚摩了一下手上的蛇镯。
这段时间,洛伊尔极容易焦躁不安,有时候她和玛戈多说两句话,祂都会进入攻击状态,对着玛戈震颤蛇尾。
艾丝黛拉只是喜欢蛇的外形,并不了解蛇的习性(蛇毒倒是了解不少),不禁暗暗琢磨,难道是祂进入发情期了?
可祂不是一片黑雾吗?
黑雾也会产生繁殖的冲动?
艾丝黛拉头一回觉得被触及到了知识盲区。
她满面迷茫地思考了一会儿,就把洛伊尔抛到脑后了。等忙完了手头的事,再去解决他的繁殖冲动也不迟。她现在脑子里只有神殿。
四个小时后,马车穿过黑幽幽的冷杉林,进入教区神殿的范围,宏伟壮观的白色建筑群赫然在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坪翠绿色的草地,后面是空旷的广场,以及城堡般高大典雅的象牙色殿堂,殿尖高耸入云。听说每一座神殿的位置,都是无数建筑师精细计算的成果,直到能让阳光自然洒落在落地窗的地板上,营造出辉煌的神圣感。这座神殿也不例外,在灿烂金光的笼罩下,简直犹如传说中神明居住的宫殿。
玛戈低声在艾丝黛拉的耳边说道:“主人,这里到处都是禁魔石,您一定要小心。我在教区的旅馆等您的消息。”
艾丝黛拉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然后,在她担忧的目光里,走下马车,走向神殿的侧门。
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神女被主教或司铎推荐到教区神殿,这些被推荐的神女,大多是家中不受重视的女孩,为了家族被神眷顾而来到这里。
她们穿着白色斗篷,低眉顺眼地排成一列,安静地从侧门走进神殿。
艾丝黛拉将推荐信递给侧门的护卫,很快被允许进入神殿。
进去之前,她瞥了一眼神殿正门的方向。
迟早有一天,她会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
递交推荐信只是成为神女的第一步。接下来,她还要脱下衣服,包括内衣,让老神女检查身体,记录身上各个部位的尺寸。
老神女原以为会看见一个战战兢兢、羞愤欲死的少女,没想到艾丝黛拉脱完衣服,就坐了下来,神色优哉而慵懒地翻看着一本书,完全没有赤身露体的羞耻感。
见老神女进来,她对老神女微微颔首,站起身,优雅地展开双臂,就像是恩赐对方过来欣赏自己美丽的胴体一般。
老神女:“……”
老神女面无表情地检查完了她的身体,冷冷地说:“腰围22英寸,你是乡下来的?”
艾丝黛拉从容不迫地穿上衣服:“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儿大多数神女都是贵族小姐,都上过贵族学校,”老神女说,“贵族学校要求女孩的腰围每个月都要减少一英寸。有的刻苦的女孩,甚至会把自己的腰勒到13英寸①。像你这么粗的腰,如果是贵族的话,早就被踢出学校了!”
艾丝黛拉似笑非笑地说:“是吗?”
“你以为我在骗你这个小村妇?”老神女嘟哝说,“跟你实话实说吧,女人的器官非常脆弱,尤其是子宫,如果不用束腰固定住的话,会在身体里到处乱跑!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不穿束腰,子宫是你最重要的器官,要是不保护好的话,会和我一样变成没人要的老处女。”
艾丝黛拉原本眉头微皱,听到后半句话,眉毛又舒展开来。
她微微一笑:“是么,您可能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像您一样活得自由自在。没有丈夫管束,多好的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