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话可是好没道理的。”
闻衍把人接到前殿,就是想让皇长子跟着他学好,在天子眼里,贵妃太过溺爱,而他则不同,但接过以后,如今不止没变好,反倒越有加剧的趋势,现在被贵妃揭穿,天子顿时说不出话。
天子心虚,失了颜面,心里顿时羞恼起来,又不能朝着贵妃母子发,只得沉声朝着外边道:“愣着做何,还不快些驾车。”


第171章
杨喜亲自架了车出了宫,随行的后边还有两架马车,暗处有护卫们把手。
钟萃看到马车的时候心里就有些猜想,等马车摇摇晃晃在宫道上行驶了片刻,突的颠了颠,钟萃没掀帘子,只听见一道门打开的声音,顿时,宫外的嘈杂纷扰顿时涌进耳里。
钟萃微怔,皇长子第一回 听见这么热闹的声音,忍不住掀了帘子,睁着大眼眨也不眨的朝外边看。他爬在钟萃怀里,倒也不怕有事。
钟萃端端正正的坐着,目不斜视,女子规矩严格,尤其是钟萃这等勋贵世家出身的女子,一举一动都注目着,最是忌讳坐姿不雅,东张西望。
何况当今天子也最是重规矩,钟萃压着心底的些微喜悦,忍着冲动,生怕招了陛下不高兴的。
“陛下,我们去哪儿?”
闻衍绷着脸,撑着天子的颜面,如同以往一般叫人瞧不出情绪来,淡淡的说道:“去醉春楼。”
醉春楼是文人雅士最喜欢去的地方,专为这些学士们设立,好叫学士们能在醉春楼里一较高下,以文会友。
在科举时,醉春楼里更是涌入大量的外地举子们慕名而来,在此名声大噪,有学士们出入醉春楼,更吸引无数贵女们前来,钟萃从前没去过醉春楼,却是听三姐钟蓉提过的。
三姑娘钟蓉跟四姑娘钟琳都去过,还曾说过那醉春楼里哪位公子文采最好,哪位公子模样最是出挑。
闻衍年年这时候都会出宫去醉春楼坐一坐,伺候的心腹皆知此事,带上贵妃母子出宫也是天子临时起意。
他本是命了人把皇长子送回钟粹宫的,只想着贵妃对宫外之物十分有兴趣,念着她自入宫起再也没有出宫过,这才让杨喜送了衣裳过去。
宫中的嫔妃,只中宫后位在入宫后能回府省亲,而余下嫔妃只天子特许方才出宫回府。闻衍顿了顿,眉心有些纠结:“你可要回府看过你生母?”
平心而论,当今对江陵侯府的印象并不好,钟家上下贪婪,毫无规矩,天子对钟萃宠信,对钟家却不曾降下恩惠,如此才能遏制,叫他们不能仗着贵妃的势惹是生非。
以钟萃的恩宠,若是要回府省亲自然是可以的,但天子向来不提,便是不想让那钟家借机复起,借贵妃回府省亲之际揽借权柄,何况皇长子身份特殊,若他日封为太子,钟家这等外戚不止没有助益,反倒会拖太子后退,实在不宜过多交往。
但如今出了宫,闻衍也怕她对江陵侯府还有些牵挂,所幸先问过,若是贵妃想回江陵侯府,他便允她悄悄回府一次,并不昭告礼部。
钟萃入宫五年,除早前允江陵侯府女眷后宫过两回,便再没跟侯府打交道,钟萃也没有派人打听侯府的情况,江陵侯府的人却已是极少想起来了,她轻轻颔首,推脱道:“臣妾谢过陛下恩典,只嫔妃省亲向来繁复,连侯府也要为了嫔妃省亲回府大动干戈,家中母亲要顾着长辈,爱慈小辈,恐精力有限,便不去麻烦了。”
“行,都依贵妃的。”闻衍心里一松,对钟萃的选择十分满意。
马车出了宫,过了闹事,又行了半刻才停在醉春楼门口。
里边早就打点好了,他们一下马车,醉春楼里掌柜就迎了来,见到闻衍怀里抱着个小娃,掌柜先是一惊,忙把他们给迎了进去,往楼上走:“位置都安排好了,还是老位置,二楼中间的包厢里头。”
对面就是醉春楼专为学士们设立的楼子,连那笔墨纸砚也早早就备好了,随时候着学士们挥毫泼墨。
他们的位置,正好能把对面楼子的情况尽收眼底,赏学士们相互切磋。
钟萃第一回 来,难免有些新奇,他们到时,对面的学士楼里刚做了诗,学士们一边饮酒,一边以诗赋会友,叫好声算不得多。
杨喜跟在钟萃旁边伺候着,同她解释:“现下时辰还早,对面楼子里坐的都是些普通学子,真正能叫好的学子还要等一会才会到。”
贵人出门还有下人先行去探路呢,放在这些文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都是马前卒先走前边。
“娘娘不妨尝尝这醉春楼的烤鸭,这可是醉春楼的秘方烤制,对面学士楼里的学子还专门为这烤鸭写过诗来称赞的。”
皇长子已经由着宫人伺候吃过一片了,对杨喜的话十分认同:“好吃。”
他吃过一半了,还拿着另一半准备孝顺钟萃:“母妃吃。”
钟萃看了看这片烤鸭上的水滞,有些为难:“你自己吃,母妃不吃。”
“吃。”皇长子这会脾气格外的拧,眉心一蹙,与天子相似的容貌上,连不高兴都差不多。钟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闻衍,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朝他说道,“让父皇吃。”
杨喜伺候的手一颤,脸上煞白一片。
皇长子大眼一转,听话的把剩下的烤鸭递到天子面前:“给父皇。”
闻衍目光落在他身上。
杨喜向来伺候在前外殿,不在殿内伺候,入后宫也只替师傅杨培跑跑腿,宣旨发赏,这还是头一回伺候在贵妃身边,但杨喜可是知道陛下脾气的,他在殿外候着时没少听到陛下在里边发火。
别说大臣了,就是陛下的心腹大臣们被训斥他也是听过的,大臣们稍有不如意都在陛下跟前讨不到好,贵妃娘娘再是得宠,但也是不敢这样说话的,这胆子也太大了的,叫皇长子给陛下,岂不是让陛下吃皇长子剩下的?
别说陛下身为天子,便是世家里边也没有当爹的吃儿子剩下的,陛下重规矩,贵妃娘娘这回是提到铁板了。
杨喜在心里边不由得有些可惜,贵妃娘娘人美心善,从来不克扣宫人银两,但却因为失言惹得天子不悦,只怕往后这宠也要被分出去了。
杨喜微微垂眼,自觉已经知道了结局,只等天子一锤定音了,他在心里轻叹一声,在他以为贵妃即将要面对天子怒火的时候,只见闻衍朝钟萃看了一眼,却是很快移开,目光落在皇长子身上:“自己吃。”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样貌都极为相似,皇长子只有一双眼神似了钟萃,生得水盈盈的,放在男子脸上,阳刚不足但清隽俊俏。
天子脸上没多少表情,皇长子脸上如出一辙,他小眉心一蹙,小手伸了回来,张大着嘴,“啊呜”一口把自己剩下的烤鸭吃进嘴里。
他人小,给他的烤鸭原本就只有小小的一点,只够他吃上三两口的,这剩下的还是从他嘴里省下来的一口。
杨喜没想到陛下这样轻易就揭过去了,忍不住朝师傅杨培看过去,杨培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显然是对此并不意外。
就是这一眼,杨喜便懂了杨培的意思,心里一紧,伺候得越发当心起来。
吃过烤鸭,醉春楼又陆续的送了几道菜来,其中还有快马加鞭送来的海货,钟萃每一道都尝了尝,到七分饱就不动了。
对面这会倒是热闹起来了,陆续又有许多学子入了学士楼,正吟诗作对,还博了满堂喝彩,钟萃看了一会看明白了,对面学士楼的学子们是以今科举子们为首,举子又分成了本地举子和外地举子,是这两方举子在较量。
杨喜这等伺候人的,主子眼一转就知道了,当下便细细给钟萃说了起来:“娘娘不知道,其实这每隔几年都是这样的,咱们本地举子跟外地举子谁都不服气谁,总是要在学士楼里切磋几场才罢休,不过只要在学士楼里一站,这名儿也扬出去了。”
钟萃有些好奇:“那是本地的举子厉害还是外地来的举子厉害?”
杨喜有些迟疑起来:“这,按照往回来说,都是各有输赢。”
京城天子脚下,在京城的举子总是会格外硬气一些,但外地的举子既然能入京参加会考,这文采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况且还有不少在京城读书的学子回本籍参加科举的,真算起来那也是外地举子了,当真不差的。
杨喜在前殿当差,对前朝的事大都知道,他在对面看了看,指了学士楼上二楼的一位举子:“那一位奴才也是今儿才见到人,但听说这位举子可是名人,学问可厉害了,人又长得俊,王大人家的千金早前看上了人,王家登门想说一说,都叫人给回绝了,这脾气也是真真硬。”
钟萃顺着看过去,杨喜指的是一位穿着青衣的举子,他一身衣裳与大多举子相差无几,只人长得分外出挑,把楼上一众学士都比了下去。
钟萃还在这位举子旁边见到了熟人,三哥钟云辉。
“那人叫甚么?”
“杜君。”这个名儿杨喜记得可清楚了,京中不少人家都想把他招为婿。
钟萃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她还记得去岁在江陵府,也是这位叫杜君的秀才公惹得江陵府的知府千金,钟雪为了他大打出手,为此她还曾招了两家女眷入宫敲打。
杜君敏锐,从他坐下后便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朝他看来,其中一道与其他那些各怀心思的不同,杜君忍不住侧头看过去,只见对面的楼上,透过半开的窗,里边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正睁着大眼看着他。
皇长子年纪虽小,却也是能分辨美丑的,在见到杜君的时候,他就张着嘴:“漂漂,要。”
杜君转头问着一旁的好友:“云辉,可知对面的厢房里是何等人家?”
钟云辉便是那等在京城读书,却要回原籍参加科举的学子。
他今日来也不过是陪同杜君一道,并不掺和举子之间的切磋,闻言抬头一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不过醉春楼的地位摆着,背后有人撑腰,对面正对着学士楼,能入那间厢房的只有这城中的贵人们。
“怎么,谁又看上你了?”钟云辉难得朝他玩笑一句,杜君学问足够下场,但钟云辉在去岁中了举子后,今年却不打算继续考,他准备潜心钻研,等三年后的会考。
不过他还是安慰好友:“你放心,你我兄弟,我定能护着你的,便是我不能够,那还有宫中的贵妃娘娘呢,这京城大大小小的总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第172章
杜君站在翰林院门口,抬头看着翰林院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翰林院是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这里收录着整个大越最为完整的文学经书,更有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等最厉害的学士,入翰林院不止能参与经书修撰,还能与这些顶尖的学士们切磋,杜君从踏上进学这一条道路,便对翰林院心之向往。
如今的内阁大学士们多是从翰林院升任的,逐渐便有入翰林必入内阁的说法传扬出去,成养才储望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挤破头想入翰林。
杜君在门外站了片刻,里边便有一位头戴官帽,身着青袍的官员从里边走了出来,他行色匆匆的站在台阶上问着:“你就是金科状元杜君吧?”
杜君朝他施了一礼:“大人有礼,正是下官。”
“你随我来。”青袍官员在杜君过分好看的脸上看了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杜君的容貌在女子面前受人追捧,男子除了感叹他样貌好,倒是不比女子那般热烈,青袍官员带着他进了翰林院,同他介绍:“你刚来许是不知,咱们翰林院虽听着清闲,但每日要做的事也是极为多的。”
青袍官员入翰林院三年,是以榜眼身份被钦点入内,如今为从六品的史官编撰,翰林院里边其实不大,最高的翰林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官职。
“中间就是学士们平日稍歇的地儿,你的也在里边,这余下几面,东西都是置放典籍之处,由典籍官守着,南北便是修撰、收藏翰林账目等地方,苏学士为你安排的是编修,虽只是正七品官,但每个进来的人都要去修撰处待一待的。”
翰林院除修书撰史外,还负责为宫中侍读,苏学士和两位侍讲学士就经常入宫为陛下侍读,余下品阶的侍读、侍讲本该进宫为皇子们侍读,但如今宫中只皇长子一位皇子,且还不到开蒙年纪,侍读和侍讲只得闲了下来。
编修是一件十分枯燥的事,常常要不断重复,但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越是能打磨官员心境,杜君对翰林院本就向往,对学士的安排并没有意见。
官员姓鲁,鲁大人带着杜君去见过了苏学士,把人送到修撰处便准备离开,离开前,鲁大人犹犹豫豫的看了看杜君,以过来人的身份同他语重心长:“外边有一则传言,说入翰林者入内阁,其实这话你听听就好,外边许是不了解咱们翰林院,但从翰林入内阁的大学士也不过两三位,当不得真的。”
他拍了拍杜君的肩膀:“你好生做事,本官也去忙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你来那边房里寻本官就是。”
杜君一头雾水,但还是朝鲁大人抬了抬手,谢过他领他进门的情:“今日多谢大人。”
鲁大人朝他摆摆手,回去了。
连着几日,杜君在面对同僚时,总是感觉他们看他的目光有些微妙,却又看不出来,明面上,同僚们的态度自然挑不出错来,直到一日在修撰时遇上难处,杜君抱着书籍准备去请教,却听得房里几位同僚正说起他来。
“杜君进翰林院时间也不短了,要说他学问出众,为人也不偷奸耍滑的,倒确实是踏实能干。”夸奖的话落,有人叹了一声接了话。
“是啊,挑不出甚错处来,除了他入翰林院的这路子歪了些,杜大人生得这样一副样貌,有贵人看中,给他求来这个位也说得通,就是这靠着女子的名声不大好听罢了。”
其他人点点头。
杜君虽是状元郎,但他为人刚直,还没进考场就先得罪了朝中大员,再是才华出众也难免要受些磋磨。
翰林院的位置朝中内外都盯着,不知多少人在其中运作,还有吏部压在上头,岂会让杜君一个毫无背景的外地学子抢了这个先的。但一想到杜君过于出众的容貌,这便也不难理解了,不止他们翰林院的大人们在猜测,外边其实也沸沸扬扬的。
就是不知道这位贵人是谁?
有能力抢下这个位置的,一般家中大臣家的小姐们怕是没这个能力的,先前杜大人得罪的那王家,也是王家小姐看上了人,王家小姐倒是央求了家中使力,但那也只局限在后宅之中,还插手不到前朝来的。
想来也只有宗室女才有这等本事。
杜君捧着书站在门外,脸上一片沉默。
夜里,杜君与好友钟云辉相约在酒楼,听了杜君的话,钟云辉想了想,同他说道:“你入翰林的事说来也确实有些怪异。”
钟云辉也不瞒他,钟家虽说当家的官职不高,但身为贵妃母族,钟家的消息自然是比杜君来得多:“听家中曾说过,吏部原本定下入翰林的是另一位进士,却突然改成了你的名讳,早前你得罪了王家,这京城里世家众多,王家虽不是最厉害的,却也是经营许久的,何况这些世家最是喜欢同气连枝,你得罪了王家便是得罪了世家,按理来说应该被发到外地任职才是。”
前任新科状元,如今的小顾大人便是入了翰林不久就被发到了外地,如今却是调任回来,年纪轻轻便是正五品官员,前途无量,姑父赵大人也是在外地做出政绩才被调任回京,如今已是正四品官职。
京官在面对外地赴任的官员总是高高在上,但在钟云辉看来,若是在外地当差政绩突出,回京后却是比在京中为官的大人们更能入上边的眼,这并非不是个好出路。
当日醉春楼后,钟云辉还特意去调查过当日对面楼厢房的人,但却没打听出来,其后便是会考、放榜,上任,钟云辉便也歇了再打探的心思。
只有一点他十分肯定:“绝不会是宗室的贵人们。”
杜君已经在翰林院当差好几月了,但他一心放在修撰书籍上,对京中这等各大家的事并不了解。
“为何?”
钟云辉压低了声音,身子朝他倾了倾:“因为上边跟宗室不睦,只顺王府与成亲王府两家能入了眼,顺王府没有适龄郡主,成亲王府向来低调,不会轻易去开罪人。”
这些在京城并不是甚秘密,文武百官皆是心知肚明。
“陛下圣明,绝不敢有人敢强迫朝廷官员的,便是有人能只手遮天,我便往后宫递折子,娘娘敬重读书人,也不会看着读书人受难的。再则,你那位未婚妻不是快上京了么,等她到了,你们成了亲,也没人再惦记你了。”
钟云辉与杜君交好,除开杜君文采出众,便是他的品行端正,从知府千金、侯府小姐,到京城闺秀,甚至这位传闻中的宗室女,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女子,他却从来没有受其诱惑,当真去迎娶这些贵女,足见心性定力极强,不会轻易折服,这也是他极为看重的一点,与这等人结交,不必担心会被利用。
杜君轻轻颔首。
他并没有把这些谣言放在心上,只是觉得…
太荒唐。
皇长子过了两岁后,钟萃便开始引导他好学,他年纪太小,若是只照着书本上教,太过枯燥乏味,怕会适得其反,让他对读书产生厌烦心理,钟萃便给你他讲故事,从伯牙学琴,夷吾宣子等,他听得认真,不时还会跟着钟萃读上几句三字经。
“夷吾与宣子幼时以贫贱结交,相识于微末,他们认识很早,后来宣子投身在恒公门下,身份不同,便成了那达官贵人了,他却没有高高在上,反倒是在恒公面前举荐夷吾为相,身份在他之上,宣子没有因显贵了便忘了结交的好友,那夷吾也没有因宣子先一步发达便妒恨,为相后在宣子面前张扬。
他们二人没有争权夺势,反倒是一心辅助恒公,尽心竭力,他们的这份情谊也叫人津津乐道,传于佳话,等你以后读书明理了,也可寻一二好友结交。”
钟萃在皇长子细软的发上轻轻拂过,皇子身份高贵,尤其是登上帝位的天子,都说拥有四海,但龙座之上的孤寂又有谁能懂呢?
在明面上不能相交,但在暗地里还是可以寻一二好友谈谈心里话的。
皇长子坐在母亲怀中,他不懂钟萃讲的,但不妨碍他听得认真,“好友”两个字他还是明白的,小模样很是认真:“明霭跟子期是好友。”
再过几月,皇长子便正式满三岁了,到开蒙的年纪了,天子已经下令宫学重开,还召了几位伴读入宫,让他们在入学前先见一见。
成亲王府的四公子是最大的,其次便是贺大学士的嫡孙,兵部尚书靖家的嫡幼子,最小的是顺王府的小公子,只比皇长子大两岁,大臣家的两位公子在皇子面前多有拘束,成亲王府四公子年纪最大,对入宫给三岁的小娃做伴读不情愿,不跟他们亲近。
顺王府家的小公子子期宗室出身,身份尊贵,在皇长子面前并不拘束,一见面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便抱在一起,手牵手到处去玩了。
子期偷偷在皇长子耳边说的,问他要不要跟他“好友。”


第173章
顺王府跟宫中亲近,钟萃对皇长子跟顺王府家的小公子玩到一处并不奇怪。他们年纪差得不大,更能玩到一块去。
皇长子见过了几个伴读后,钟萃还特意给每一家都备了厚礼送去,除开伴读外,钟萃原本打算为诸位先生们也备一份礼,也当是一视同仁,只钟萃如今只知定下了小顾大人,对其他先生的情况还不清楚,只得作罢。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钟萃也鲜少去过问定下了哪些先生,打算等先生们正式到宫学讲学了再给他们备礼。
钟萃抱着人,又给他讲了个孟母三迁的故事,刚讲完,前殿就来人请了:“娘娘,陛下说请大殿下过去见见先生。”
前殿宫人嘴紧,钟萃也没有为难他们,从他们嘴里探听是谁,只让嬷嬷们跟着皇长子,好生照顾就随他们去了。
翰林院中侍读、侍讲们专为宗室子弟讲学,当今后宫多年没有子嗣,这侍读、侍讲的位置就只各设了一位,平日他们也会去帮着修撰典籍,清点归纳,宫学重开后,这两位大人最是高兴。
读书人脸皮薄,他们多年来在这个位置上不得寸进,到底不是正经领的编修,名不正言不顺,颇有几分无所事事,白拿俸禄的感觉。
杜君去岁入的翰林,如今还不到一年,在编修处与两位大人时常打交道,有几分交情,也高兴他们不必再守着冷板凳了:“恭喜二位。”
蒋侍读一脸喜色,又带着几分感慨:“借杜编修吉言了。当年任侍读时,我还想着要大展拳脚,同彭大人和范大人两位阁老一般,教导许多宗室子弟,他们学问好了,脸上自然也有光,谁知宫中并无皇子诞生,宫学关闭,这一等就是多年。”
陈侍讲跟着点头,他们进翰林院时比杜君大上几岁,如今却都到而立了。
“陛下已经下令宫学重启,宗室子弟也会送入宫中读书,只凭我们二人是定然不够的,杜编修,你也入翰林一年了,都知你文采出众,不如你去通通关系,也给自己谋个好差事。”
翰林院的大人们对杜君上头有人的事深信不疑。
杜君入翰林一年,这一年他在翰林院里太太平平的,从前得罪过的大员连暗地里警告都没有,这些反常的行为,足以让大人们心里断定了。
杜编修文采出众,后边的靠山也硬气。
“是啊,这个时候可别去顾什么颜面不颜面了,难得有此机会,若是成了,也是正六品的官儿了,以后在宫中行走,接触到贵人们,再往上升升也是使得的,杜编修你可别犯倔呢。”陈侍讲也劝。
侍读、侍讲这个官位原本就各设有二人,如今宫学重开,自然还要调人来,他们与杜君也算相熟的了,杜君文采好,却也从不仗着文采出众便轻视旁人,为人低调,又对他们毫无妨碍,自然也乐于劝一劝,卖一个人情。
杜君在蒋侍读的挤眉弄眼下,略有两分无奈:“两位大人真的误会了,下官在这京城才不过堪堪一年,哪里有甚背景去通关系的,更不说轮到下官头上来了,下官资历浅,还是让其他的同僚去吧。”
原本他是打算等着未婚妻进京后这些谣言便能散了的,但岳家出了事,杜君的未婚妻不能入京,拖到了现在,没有人证,只凭杜君口头解释哪里能解释得清的?
所幸他便也不再解释了。
蒋侍读与陈侍讲二人看了眼,敷衍的笑笑:“是是是,杜编修没有关系,这事儿你可得上心一些杜编修,光是我们知道的,咱们翰林院里便有好几位大人想调任呢。”
他们压根不信。
杜君溢出一声叹,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门外,一个长得圆润的宫人探了个头进来:“请教几位大人,哪位是杜君杜大人?”
宫人面生,但穿的却是孔雀蟒袍,头顶蓝花翎,是有品阶的侍者,蒋侍读两个不敢怠慢,指着杜君回道:“公公,这位便是杜编修。”
圆脸宫人朝他们谢过,看向杜君:“杜大人,还请跟奴才走一趟。”
杜君看向蒋侍读二人,他们朝他轻轻颔首,杜君这才随着宫人出了翰林院,只见圆脸宫人在前边带路,一路却是往宫中去。
杜君抬手问过:“敢问公公,我们这是去何处?”
圆脸宫人不答,只道:“杜大人不用多问,跟奴才走就是了,到了杜大人就知道了,这是喜事。”
宫人行事神秘,杜君却越发警惕起来,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翰林院的同僚打趣时说的,说他背后那位贵女出身宗室,能自由出入宫中,虽现下不合时宜,但杜君却想不到他入宫的理由,下意识只能往这谣言上想了。
去岁科举时,杜君也曾随着进士们入宫殿试,他记忆好,如今还记得入宫的路,也知道那些地方不是他们能走的,见圆脸宫人没有带着他到不能去的地方,稍稍安了心,直到圆脸宫人带着他走过宽阔的殿前,跨上玉阶,杜君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那殿门上方外檐上的匾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