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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慧心姐妹是她两位哥哥的嫡女,如今都能定亲了,她这膝下才得一长孙,如何叫高太后不激动的,连声叠问下,高太后还不放心,叫徐嬷嬷去走一趟:“你办事哀家放心,那缀霞宫到底没有掌事嬷嬷,只有秋夏两位嬷嬷,下边宫人又全是没经验的,指不定还怎的慌乱呢,你亲自去盯着,哀家才放心。”
徐嬷嬷“欸”了声,当即便朝缀霞宫去。高家人见高太后这般激动,连神情上都沾了喜气,不论如何在心中惊讶高太后对那缀霞宫如此上心,面上都笑盈盈的朝高太后道喜。
想来对这缀霞宫,她们要另当别论了。
闻衍走得快,不过片刻便从前殿到了缀霞宫里。有徐嬷嬷在,宫人行动越发有条不紊起来,见天子到来,纷纷俯身。
闻衍在他们手上端着的盆、帕等一应物件上看过,脚步不停:“贵人呢?”
夏嬷嬷迎了上来:“陛下,贵人安置在偏殿里。贵人这是初胎,到皇子降生,还有些时辰的。”
夏嬷嬷便是提醒陛下妇人生产时辰尚久,天子可离去,待宫人报喜的意思。世家男子们大都如此,由着下人先禀一声,再等消息即可。
闻衍脚步一转,往偏殿走去,夏嬷嬷跟在后边,见状脸色一变:“陛下不可,产房男子不可入的。”
闻衍脚步不停,尽直入了殿中,夏嬷嬷还要开口,被杨培拦了下来:“嬷嬷就别往前凑了。”
夏嬷嬷一脸不敢置信:“可是妇人家产房里,哪有男子入内的,何况是陛下,杨公公怎的不阻止一二,这可是坏了规矩了。”
他哪里能阻止得了的?陛下是甚么人,向来对这种说辞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何况他一个奴才,哪里敢阻止主子的?杨培拉住要进去的夏嬷嬷:“嬷嬷可别进了,陛下自是知道分寸的。”
徐嬷嬷和秋嬷嬷、两个接生嬷嬷守在房里,只放了芸香和彩霞两个手脚麻利的婢子进来。正商议着,见闻衍走了进来,接生嬷嬷连礼数都忘了。徐嬷嬷眉宇有些不认同:“陛下如何进来了的,这不合规矩。”
对徐嬷嬷,闻衍倒是耐心解释两句:“合不合规矩,自是朕说了算。”
天子认定的事,哪有他人置喙的,便如高太后都改变不了陛下做下的决定,徐嬷嬷哪里能劝动的,她心知天子脾性,到底不再说:“陛下同贵人说两句罢。”便带着人出去了。
夏嬷嬷见她们出来,嘴角动了动,到底闭口不言。
钟萃撑着身子,想下床见礼,闻衍摆摆手:“不必如此,安心歇着。”
钟萃这才靠回枕上,低着声音:“谢陛下。”
闻衍“嗯”了声,目光沉沉在钟萃身上打量过。他已有数月不曾踏入缀霞宫,早时这钟氏肚子只是微微高耸,如今却高高挺着,闻衍有些犹豫,却还是伸手,轻轻在她腹上拂过。
“嗯。”钟萃嘴里溢出痛呼,闻衍顿时收手,钟萃蹙着眉心,丰腴些许的脸几乎快皱成了一团,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脸上,闻衍这时才发现,她连一身都湿了不少,当即脸色一变,要命人请太医来,钟萃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袖子。
钟萃咬着嘴,断断续续的说道:“陛、陛下,不用,一会就好了。”
闻衍沉着脸:“都这般了,如何好?”简直胡闹!他还当她知安危了,岂还是这般不知分寸!
钟萃反倒笑了声:“陛、陛下有所不知,女子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在发作前,要不、不时痛一痛,一会就好了,如此反复,直到能生下来,痛极了后,方能诞下子嗣。”
她上辈子便受过这一回,自是一清二楚。
闻衍只在书上见过三言两语,说妇人生子宛若“九死一生”,却到底未曾见过,见钟萃忍着痛意,闻衍心中蓦然被什么敲了敲。
天子颜面何等重要,早前叫这钟氏当面说了那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闻衍看在往昔几分情面上,对她网开一面,却再未驾临过这缀霞宫。
他立于床前,居高临下,原本是好好生喝问一番这钟氏可还认错?看在皇长子的份上,他倒是再给她一分恩典,再给她一次机会。见到此,心中一散,闻衍心中一叹,下意识为钟萃补了由头。
这钟氏入宫尚浅,早前又只是一位不得宠的庶女,不通规矩,不识文墨,与宫中那些读书认字多年,懂规矩,只嫡庶的妃嫔自是无法相比。便是由他亲自教导,也不过才学了不到一载,哪里真正的习到书中精髓,只学了点皮毛便大言不惭,口出狂言,犯下大逆不道之事。
她由他教导,便是学了几分,到底也只是学到几分冲动,还未曾当真有理有据的质疑,念她年纪尚小,又是皇长子的生母,便是学问学得不精通,这才叫她胡言乱语一番,若是以后再好生教导,想来也该是知道进退,只嫡庶为何的,他堂堂天子,莫非还容不得一个只学了皮毛,便有些狂言的女子不成?
再如从前进学时,身侧也是有不少得了点学问便有些心高气傲的,自觉倒是通了书中之意之人,连男子都有这等放肆,不知所谓之时,这钟氏便是一时失言倒也并非难以宽恕,只以后把这错改过,真正如同大家闺秀一般通情理就好。
钟萃腹部传来的阵痛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水捞出来的一般,闻衍弯下腰,亲自替她拨开散落到额边的发,看过床下摆放的清水,此时他哪里不知先前宫人围着她是做何的。闻衍起了身,沉声开口:“朕叫御医们在外等候,叫嬷嬷们进来伺候你,安心诞下皇长子便是,朕就在外边。”
钟萃要省着力气,不能说太多话,只点点头,看着他步出房中。
闻衍叫徐嬷嬷等人入内,朝杨培吩咐一声:“叫两位御医过来。”
杨培恭恭身,正要吩咐下去,又被闻衍叫住,他眉宇间带着迟疑,似还是不放心一般:“往日为缀霞宫看诊的太医也一并召来。”
“是。”杨培召了御前宫人来,吩咐下去。见陛下负手站在殿外,想着前朝的文武百官,一时倒是不知该不该出言提醒一句,按他瞧着陛下这般,怕是不打算再回前朝了,要在这缀霞宫守到皇长子降生了。
杨培上前一步,轻声询问:“陛下,奴才听夏嬷嬷说,离着皇长子出生还有些时候呢,外边风大寒凉,不如陛下先在殿中等候。”
闻衍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哪里静得下来,摆摆手:“不必了。”
杨培弓了弓身:“是。”
专为天子太后看诊的御医被召了来,三位太医得知缀霞宫的钟贵人临盆,随着宫人便赶了过来,见天子守在门外,几位御医和伺候的宫人们,只得跟着在门外守着。
杨培顶着被寒风吹凉的一张脸,大着胆子说道:“陛下,还是先入了殿中吧,侧殿里一应都有,与安置贵人的侧殿不过一墙之隔,自是十分清楚那边的情形。再者,皇长子娇弱,还不能受了这寒风,陛下身上带着寒气,只怕倒时过了去。”
闻衍心中一动,抬手拂了拂身上的常服,入手一片冰凉,他朝房中看了看,到底应承下来,抬腿朝旁边侧殿去。
其他人一松,朝杨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
杨培立时跟了进去伺候,下边宫人还给上了香茶来,闻衍面沉如水,却是连动一动的心思都没有。直到一个时辰后,旁边传来动静,宫人们端着热水帕子开始进入房中。隐约的痛呼传来,闻衍几乎坐不住,又叫杨培急时拦了下来。
“陛下,贵人身边有徐嬷嬷和秋夏两位嬷嬷在,陛下尽可安心,房中还有这么多宫人呢。”
闻衍哪里能安心,书中所言的“九死一生”不断在他头上盘桓,叫他坐立难安,只朝几位太医问话:“便没有什么法子吗?钟贵人已痛了两三时辰了。”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专为帝王看诊的李御医回了话:“回陛下,妇人产子,臣等也束手无策,想来接生嬷嬷比臣等更知此道。”
妇人头胎大都艰辛,御医等人见多了,更知此时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妇人产子费力,若是生产力竭,还需用膳食增力,最怕的便是突发其他,在世家中,参片等吊气的药材都是备着的,以防万一,这自古妇人生产,便如是过鬼门关,九死一生的。
闻衍极为不悦,却又无法,眼睁睁听着旁边产房里的痛呼声越发尖锐,天子气势陡然激增,叫殿中所有人战战兢兢。钟贵人这胎若当真出了什么岔子,依陛下的重视,怕是这宫中所有人都要受牵连。
时辰流逝,在又一道尖锐高亢的叫声后,闻衍腾的起身,九死一生,如今他倒是知道了这“九死一生”是何等折磨。
——“贵人生了。”
一道嘹亮的啼哭声响起。
闻衍脚步一顿,产房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便有接生嬷嬷抱着襁褓过来,满面笑容的朝闻衍道贺:“陛下,恭喜陛下,贵人诞下了皇子殿下。”
闻衍神色有些怔然,他看着接生嬷嬷微微掀开一角,露出里边那般小小的婴孩来。初生的婴孩肌肤上皱巴巴的,但闻衍却一眼认定了他的皇长子是这天下模样最好的孩子。
他下意识从接生嬷嬷怀里接过了襁褓,有些慌乱的在接生嬷嬷的指点下稳当的抱住人,软软的婴孩躺在他的臂弯,叫天子都舍不得移开眼,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来。
他亲眼看到他在生母腹中一点点长大,为他读书,见他在生母腹中一点点长大,能隔着腹部抬抬小手小脚,到为他谋划,为他取名,到如今真正出生。血脉相连,难以描绘。
“赏,通通有赏!”天子神色清明,抱着迎着翌年出生的皇长子,满是意气风发:“秉太后知晓,传朕令,赏文武百官珍酒一坛,与朕共迎皇长子。”
他看了怀中婴孩一眼,眼中顿时坚定下来。
第80章
传旨侍监先去了永寿宫。
高太后身体不好,御医叮嘱过要早些安歇,但今日不同,到时辰了,高太后面上也丝毫不露疲态,焦急的等着缀霞宫那边的消息传来,正副心神都放在了那上边去。高家人见状,只能陪着她一起等着。
殿里只有些许浅显的交谈声低低响应,底下的连小辈们面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疲态来,更阔论是年迈的老夫人了。高老夫人早就靠着软榻闭了眼,老夫人身为太后生母,身份特殊,底下的夫人姑娘们却是不能的,只能强撑着精神,姿态端庄的坐着。
直到粗重的脚步声响起,殿中人一震,顺着看去,御前宫人喜气洋洋的走进来,抬手便朝高太后道贺:“娘娘大喜,缀霞宫钟贵人已平安诞下皇长子殿下。”
高太后顿时起身,恨不能现下身在缀霞宫里:“当真?陛下如今何在?钟贵人如何了?”
宫人回道:“陛下现下正在缀霞宫中,钟贵人得御医诊过,并无大碍,一应事宜正等着陛下示下呢,陛下特意命奴才来永寿宫秉了太后。”
高太后下意识朝窗外看了眼,眉宇间更添了几分喜色:“好好好,咱们皇长子可是正逢着新岁来了,钟贵人也无事,可是老天保佑了,哀家知道了,你自去报喜吧。”高太后打发了人。高老夫人都已叫下人叫醒了的,得知消息,同高太后道喜:“娘娘盼这一日可算是盼到了。”
老夫人身为高太后生母,哪里会不知道高太后的心结。
高太后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是,哀家总算是盼到了。”
高家等到宫中传了喜事出来,这才方告辞出宫。外命妇们不能在宫中留宿,便是太后恩典,也只能破格留了老夫人下来,其他人却是不行的,高老夫人婉拒了她留宿的话,叫下人整理好了衣裳,同高太后告辞,带着高家女眷们出了宫。
一出宫,高家大夫人二夫人便忍不住了,看着老夫人的目光略有些迟疑:“母亲,咱们难得入宫一趟,为何不同娘娘说说。娘娘也是高家女出身,指不定娘娘心中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开这个口的。”
高老夫人入宫一日,现下瞧着仍是精神抖擞,目光有神,她朝前头引路的宫婢看了眼,压着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好了,我不说自有我的道理,宫中慎言。”
高家大夫人二夫人这才不出声,低着头,目不斜视的随着前边往宫外走。夜沉如水,各宫早便静了下来,除了些微蚊虫鸟鸣,便是从前殿里传来的丝竹翠乐声,和着唱曲声幽幽传来。
天子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便从前朝设宴中扔下文武百官而去,百官们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事好,对宫中不时关注过的,见陛下那般行色匆匆,去的方向又是后宫之中,想到后宫里即将出生的皇长子,心里便有了些猜测。
百官们都是精明之人,便是一时没回过味来的,在三言两语的提点暗示下,心中大致也有了谱,面带微笑的端了酒杯,朝坐在后排的江陵侯钟正江过去。
宫中设下年宴,钟正江身为五品闲职,又有江陵侯这个爵位在,自也能入宫参加宫宴,只钟正江官职不高,在宫宴上的位置便落在后边,身边坐的也都是相差无几的同僚们。
宫中的钟贵人不肯见侯府的女眷,他在如今这个闲差上一直没有动静,上回得岳丈出手,安排钟正江随着工部出使河道事宜,本是特意把这个机会腾给他,好叫他能添上两分功绩,往后也好提拔,谁知河道事宜出了岔子,捅到天子面前,朝中还特意派了御史下来,最后查清是文书出了岔子,但叫朝中上下不得安宁,别说是他,便是此处出使的钦差张庭中张大人都没讨到好。
张大人得天子看重,还叫天子训斥他“粗心大意”,罚他数月月俸以示惩戒,出了乱子的文书直接贬了一级,像钟正江这等随同人员,不说被牵连进去,能全身而退已是运道好。一干人等罚的罚,贬的贬,哪里有讨到好的。
有这回的教训在,钟正江也歇了要往上走的心思,正与身边的同僚说着话,就见前边的三四品大臣们举着酒杯,朝他摇摇一抬。
钟正江颇有些受宠若惊的,跟着举了酒杯,连着喝了好几杯,这才察觉到异样来。他只是一个挂五品官职的闲差,就是岳丈身为吏部侍郎,也不过是三品官职,哪能让与岳丈同等品阶的官员们主动朝他举杯的。
钟正江这酒喝得有些没滋味,前边的同僚倒是回过头来,笑盈盈的同他碰了碰杯,压着声小声朝他道:“恭喜了啊钟侯爷。”
钟正江一头雾水的,还有些疑惑:“同喜同喜,只是,这喜从何来?”
同僚看他一眼,只当他还瞒着:“还能有什么?你可是生了个好女儿呢,陛下如此重规矩之人,何曾有过在宫宴上扔下百官,一句话不交代便走的?这可是头一回的,能叫陛下这般失态的还能是为何,瞧陛下往那边去便有数了,侯爷你如今可是不同了,若是那位…,侯爷前途无量啊,这殿中如今谁不知的,侯爷何须隐瞒。”
钟正江还当真不知。身为男子,钟正江向来只关注前边的事,连后宅事务都鲜少过问,钟萃若非进了宫,钟正江也不会上心两分的,钟贵人有喜他自是知晓,只到底不曾过多关注,也不知钟贵人如今具体情形。
他顿时端正坐起,脸色大变:“当真是这般?”说着,钟正江脸上露出喜色来。
同僚反倒是看他这般十分诧异,心里还升出一股荒诞来。也难怪听说宫中这位钟贵人与江陵侯府不亲,若换做旁的人家,宫中有这样一个得宠的女儿,还怀着当今皇长子,便不说日日探听挂心,也总该是能估摸着几分的,哪有如同这江陵侯这般的,连入宫的女儿要生产了都不知晓的。
也莫怪为何这江陵侯有一个身为吏部侍郎的三品官员的岳丈,多年来却还是挂着闲职,毫无长进,更不说再进一步了,这般行事作风,哪是能干大事之人?
同撩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虽说这江陵侯行事糊涂,但运道却非一般人能比的。往宫中送一位庶女都能得了天子恩宠,便是江陵侯能力差,但只要后宫中这位贵人在,有皇嗣在,江陵侯哪怕不能再进一步,但保他的荣华富贵却是足够,不知叫多少人艳羡的。
同僚心中复杂,却还是和和气气的:“八九不离十呢,侯爷福气来了。”
殿中文武百官虽有猜测,却到底做不得数,未知真假,只得在殿中静静等着,好在殿中火盆不少,又有舞伎乐伎们在殿中翩然,有同僚陪着,文武大臣们自得其乐,直到御前宫人领了天子旨意而来。
宫人扬着声儿,召了身后的宫人抬了宫中珍酒上来,笑盈盈的:“陛下有旨,迎皇长子出生,特赏珍酒一坛,与诸位大臣共贺。”
百官心中早有猜测,如今不过是当真定下,纷纷谢恩。等宣旨宫人离去,百官们提着珍酒,朝江陵侯钟正江而去。
皇长子被安置在钟萃身边的小床上,钟萃已经被移回了自己殿中,御医亲自查过,确认她只是力竭,等休息够了便会醒来。
徐嬷嬷带着人在产房里正里里外外的收拾,殿中闻衍坐在床沿守着他们母子,御医虽说过无事,但钟萃脸色仍然苍白,连嘴角也破了,说是她自己咬伤的,闻衍目光在她身上看了好一会,目光沉沉,眼中明灭,好一会才移到皇长子身上。
皇长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小床上,他现在脸上红彤彤皱巴巴的,还看不出来眉宇到底像谁,但闻衍已经认定了他的长子模样会随了他,他们父子一脉,自该长得相似。
想着,他还朝一旁充当隐形人的杨培问道:“你说,皇长子的样貌可是随了我这个父皇?”
杨培低着头,闻衍身子一僵。他倒是跟前跟后,但是却连皇长子的模样都没看过,陛下护得那般紧,又不要她近前的,他如何知道到底是随不随天子了的?
杨培硬着头皮说道:“皇长子是陛下的长子,自然是会随陛下的。”
闻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对。”
正说着,秋嬷嬷轻轻走了进来,行至跟前,压着声音,“陛下,该给皇长子喂奶了,奶嬷嬷已在偏殿候着了。”
接生嬷嬷和奶嬷嬷都是一同找来的,高太后和天子皆重视缀霞宫,徐嬷嬷在挑选人时更是半点不敢疏忽了去,找好了人便让随着接生嬷嬷一同住了进来。早在前些日子奶嬷嬷便按御医的嘱咐开始用膳食,确保奶水健康。
闻衍还有些不放心:“送过来的奶嬷嬷没问题吧?”
这是他的皇长子,闻衍生怕有丁点不好,天然就担忧起来。
秋嬷嬷忙回:“陛下放心,徐嬷嬷那边再三查验过,这两位奶嬷嬷送来时,住进殿里这些时日,老奴们也仔细观察过。”
闻衍安了一点心,但还是说道:“那你先抱了皇长子去喂了奶,你们亲自给盯着,等喂好了再送过来。”
孩子刚开始喝奶,要多耗费些时辰,秋嬷嬷怕耽搁了,略微迟疑:“陛下,这头几回许是要多待一待的。”
闻衍轻声“嗯”了声,往后靠在床沿,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等着喂奶好。秋嬷嬷便也不多说,抱了皇长子要去偏殿,闻衍看着人,似突然想了起来:“你们是母后宫中之人?”
秋嬷嬷回转,轻轻点头:“是,老奴跟夏嬷嬷都是永寿宫中的。”她们只是叫高太后派过来提点钟贵人的,怕她不知如何养胎的,如今钟贵人诞下皇长子,她们也要回永寿宫了。
闻衍缓缓开口,一语定了下来:“你们就留在缀霞宫伺候吧,贵人身边没有嬷嬷,你们有经验,正好在缀霞宫里帮衬贵人,照料皇子。”若非这是永寿宫中的人,又是母后那边亲自挑选了送来的,按闻衍的想法,便要亲自从御前挑信任的嬷嬷送过来的。
秋嬷嬷一愣。
闻衍抬了眼:“怎么?不愿意?”
天子声音轻缓,但秋嬷嬷却脸色一变,忙解释:“老奴自是愿的。”缀霞宫宫人少,钟贵人也随和,对她们两位嬷嬷也敬重,平日提点几句也听进了心里去的,还有小宫人伺候着,在缀霞宫的日子十分轻松,比之在永寿宫也是不差的,秋嬷嬷只是没料到天子会开口把她们留下来。
秋嬷嬷有些迟疑:“只是老奴两个来时是得了娘娘授意,如今留下来,是否还要同娘娘禀一声的?”
闻衍看了一边默不作声的杨培一眼,说道:“朕自会叫人同母后说一声。”
秋嬷嬷这才放心了,抱着皇长子朝天子微微福了个礼,便去偏殿寻了奶嬷嬷。
前殿,文武百官饮了宫中珍酿方才一同离了宫,今日不设宵禁,宫门候着各家的马车、轿子,车夫和小厮早前躲在偏门里躲冷,许久不见老爷们出来,正疑惑着,又只能干等着。
江陵侯府的车夫和小厮混在人群里不显眼,见其他高门大户的小厮们围着,江陵侯府势小,连带车夫和小厮也插不进话,直到各家老爷们从宫中出来,小厮们忙起身去接人。
江陵侯府的轿子在边上,小厮守在门口,想着如往常那般候着,等大官们走出来后才接到自家老爷,却不料侯爷头一个走出来,虽浑身酒气,但却叫其他大官们簇拥着,走在中间。
小厮一愣,都回不过神儿来的,还是叫旁边一位小厮给碰了碰才清醒,陪着笑脸上前:“各位大人好,小人来接侯爷。”
钟正江整个人醉醺醺的,脸上却又红光满面的,自家小厮自是认得的,他从同僚身上移开肩膀,重新搭在小厮身上,还不忘了朝同僚们摆摆手:“先家去,改日我再家中设宴,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叫小厮脸都吓白了,老爷平日对这些大官都十分敬重,缘何现在便这般随意了,更叫小厮惊诧的是,那些平常叫人不可亲近大官们反倒是格外友善,一口便应了下来:“行,我们就等着了,你设宴下帖子来就是,定会登门叨扰的。”
小厮想,许是这些大人们喝醉了的,是以才说了胡话,不然哪会这般的?闷着脸带着侯爷上了轿子,一直到回了侯府,小厮把侯爷送到了正院,想了想,到底禀到了大夫人穆氏跟前儿。把侯爷跟诸位大臣在宫外的事说了说。
不止小厮,其他高门大家的小厮见自家老爷们对江陵侯一个五品官如此客气都十分诧异。
穆氏叫了丫头送侯爷去后边洗漱,听了小厮的话,穆氏目光闪了闪,摆摆手:“你做得好,这般异样许是有些牵扯,我知道了,下去领赏去吧。”
小厮高高兴兴走了。
穆氏坐在房中,细细回想着小厮的话。穆氏头一个想到的是父亲穆大人,穆大人身为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在朝中多少是有几分面子的,但小厮说有不少二三品大官如此客气,那便不是冲着穆大人的面子了。
穆氏嫁入江陵侯府多年,位置稳稳当当,靠的便是父亲穆大人在,别说江陵侯,便是老夫人对她都要看几分薄面,穆氏便再是以家世为傲,也知道父亲穆大人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儿能叫数位二三品大臣给侯爷客气的。
不是外臣,侯爷如今也没在朝中有什么建树,穆氏妇人家,心到底更细致些,在除掉几条侯,便想到宫中。江陵侯钟正江只管外不管内,向来对后宅之事不上心,穆氏却不同,她算了算宫中那位的日子,心里模糊的浮现出一个念头来。又隐约叫她倒抽口气,说不出是喜还是妒。
钟正江叫丫头扶了出来,穆氏忙起身,等人靠在榻上,穆氏挥退了人,趁着钟正江如今还有几分清明,忙问道:“侯爷,是不是宫中有好消息了?”
钟正江眼里有两分诧异,随即又陷入了浑浊,他声音粗重,仿佛陷入到一总思绪里,神情激动,“以后我们钟家就是皇长子的外家了,我看以后还有谁敢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我,还不是要朝我点头哈腰,朝我递出橄榄枝来,官大又如何,他们还要主动朝我敬酒呢,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给我道贺呢…”
他说着,声音弱了下去,渐渐闭上眼,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