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一开始是太后娘娘的永寿宫待他们缀霞宫不同,但如今可是前殿比太后娘娘的永寿宫还上心的。
钟萃却不答,这次怕是不同,她自是知道方才那一番话的威力,钟萃下意识抚上肚子,肚子里的皇子似是知道母亲心绪不佳,在肚子里轻轻动了动。钟萃感受到动静,抿了抿嘴,轻轻漾开笑。
闻衍着实气得不轻,一路回了承明殿,还不等御前宫人们惶恐行礼,他便挥手叫人都退了下去。
宫人们忙退下,闻衍大步走到御案后,面上还带着明显的怒意,他随手翻开一本奏折,不过须臾,只见他扬手,折子被狠狠仍到地上:“朝中选来的官员就只有这点能耐不成,朝中大事无人主动管束,朕的家事倒是管得殷勤!”
他冷笑一声,杨培忙弓着身子,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余光瞥见这份折子却是朝中大臣谏言,请陛下选妃入宫之事。
后宫嫔妃接连出事,后宫数得上号的嫔妃少了,便有朝中大臣动了心思,想奏请陛下挑数位臣女入宫,如此填充后宫,也不用再过两年选秀才送进宫中。
杨培把折子奉上,陪着笑脸:“陛下说的是,陛下英明神武,却缕次为了这些事情操劳,实属不该。”
闻衍却没接,目光移到杨培身上,方才的盛怒已被压了下来,如今面上丝毫叫人瞧不出情绪来,他缓缓开口:“你先前听到了什么?”
杨培身子一颤,下意识福至心灵,忙低着头:“回陛下,奴才什么都没听到。”
陛下越是不喜形于色,越是叫人琢磨不透,杨培伺候多年仍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逾越了去,何况在缀霞宫中听到那等骇人听闻的言论,杨培恨不得立时堵了耳的。
闻衍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目光沉沉,叫人难以揣测,片刻,他移开眼。杨培这才松了口气。
缀霞宫那位贵人,瞧着模样楚楚动人的,平日性子又再是安静乖巧不过,杨培哪里知道她竟然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来。便是他身为太监,也是知道嫡与庶的,陛下叫范太傅气了一通,心里不好受,原本问出那话也只是想在贵人那里得个保证,安个心,也好有由头跟范太傅争辩的,谁料竟会如此。倒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么,若说是宫中其他娘娘们,如早前被贬为才人的淑妃,淑妃向来骄纵,说话也不大顾忌,若是她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倒也算不得稀奇,但钟贵人怎敢的?杨培都已经做好了钟贵人要被贬,落得跟早前的淑妃等人一般下场了。
淑妃等人犯下宫规律令,钟贵人大逆不道,说来都是犯到陛下底线上了。他伺候陛下多年,连他都时常觉得如履薄冰,随时要被拖下去了,何况还是如此大逆不道的钟贵人。当今陛下可不是那等心软之人。
这种事情,他便是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会透露出半分叫人知道的,这般想着,杨培一点耽搁都没有,忙退到身后去。
闻衍却什么都没有吩咐,他目光在那封请奏选妃的折子上看过,目光幽深暗沉,须臾,拂了去,又重新拿起一旁的折子看了起来。
从这日起,天子再未驾临过缀霞宫。
宫中向来见风使舵,先前有意同缀霞宫交好的纷纷不再登门,甚至缀霞宫宫人们出门便有诸多嘲笑,笑缀霞宫如今失了宠。若不是还有高太后和徐嬷嬷护着,缀霞宫一应用度照旧不变,早便眼红不已的怕是要带着婢子们大模大样的登门了。
钟萃肚子越发大了起来,连带着瘦弱的身子也圆润了不少,尤其夜里睡觉艰难,芸香几个已经夜里轮流守着她了。
白日里钟萃先是温书,再带着人在缀霞宫四周走一走,下晌写会大字,每日里光是孕中事宜就耗费了钟萃大半心思,宫人们也怕影响了她,外边的事情一概不传到钟萃耳里来的。
时日长久,连高太后都有所耳闻,对着到永寿宫来请安的天子,高太后说道:“事关皇长子,陛下心中便是有天大的怒火,看在这份上也该收一收的。”
闻衍轻轻颔首,却没应下,从永寿宫请安出来,他带着杨培走在路上,似随口问了句般:“那缀霞宫如何了?”
杨培早在陛下对缀霞宫毫无旨意时便察觉到些微不同了,缀霞宫每日的事都有人报上来的,杨培挑了些回话:“回陛下,太医诊脉过了,贵人身子无大碍,咱们皇长子殿下如今动得勤快,不时便动一动呢,想来皇长子这般开朗,以后定能遗了陛下的聪颖。”
闻衍负手,脑子里便浮现出钟萃如今的情形来。钟氏如今已怀胎七月了,钟氏早前同他说过,这般时候常会觉着疲倦,腰酸乏力之症,他甚至想到了她曾经比划给他看的七月妇人的肚子有多大了,皇长子又该是如何好动,再等些时候便迫不及待想见见父皇了。
他眼眸柔软下来,似乎想到了软软的婴孩该与他长得如何相似了,这些早前便一直在他心里浮想,闻衍甚至早早就翻起了诗经名书,想为他的皇长子取上一个能匹配得上他的名字。不过须臾,闻衍又压下心里这些思绪,语气十分平淡:“钟贵人便不曾说过甚?”
看在皇长子的份上,闻衍到底退让一步,不再与她计较她的大逆不道,何况,钟萃自他一手教导而成,闻衍虽恼她不知进退,妄图这些大逆不道的心思,但心中却又对敢质疑之人存着赞赏,他便是狂妄不羁,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人自也不该一板一眼,照着书上那等古板的教条行事。
但揭过归揭过,闻衍却不会放任她此等心思,想着好生冷落她一番,再给她一个机会,叫她知道错处,意图改正,莫要仗着孕着皇长子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知道嫡庶到底有别,安分当她的后宫嫔妃,这回胡言乱语,他便只当她轻狂两分,再则年纪尚小,倒也不是不可原谅。
杨培一头雾水:“贵人好生在宫中待着呢,自是不曾说过甚。”他怕漏了什么,又怕自己说得不细致,便把钟萃每日的大小事事无巨细的一一说了。
好一个在宫中待着!闻衍听她每日读书写字,还有心思跟宫婢讲讲典故,想来是半分都没有把朕给放在眼中的!
若换做其他嫔妃惹了天子大怒,早该跪在前殿以求宽恕了,倒是她,别说亲自前往前殿,连吩咐宫人一声,甚至连往前殿赔礼道歉的半分心思都没有,想来她心里是半点悔改之意都没有的,闻衍看了眼缀霞宫的方向,一甩袖,重重说道:“冥顽不灵!”


第74章
缀霞宫失宠,宫中不知多少人在看热闹,尤其是后宫嫔妃,早便对缀霞宫受宠不满了,早前缀霞宫受宠前,宫里还有不少嫔妃被召了去前殿伴驾,等缀霞宫受宠后,到如今却是再没有一位嫔妃被召。
陛下身为天子,每日要顾着前朝大事,要与大臣们商议国事,本就难得抽空来后宫,结果缀霞宫受宠后,陛下入后宫却是再也没踏进别的宫中半步,岂不是叫各位贵人们越发不平,对着缀霞宫自是看不顺眼。
但那时她们就是再不满也无法,陛下向来不喜嫔妃争宠邀功,连从前淑贤二妃在时都只能等着陛下驾临的,谁敢去触那个霉头,主动凑上去的。宫中早前也不是没有那等想要争宠的嫔妃,结果便是惹了陛下生厌,如今还压着位份不抬。
有这些例子在前,嫔妃们无法,只能躲在宫里跟宫女们小声说上几句罢了。如今缀霞宫失宠,嫔妃们自觉有了这机会,围蹙着禧妃,想叫她想想法子的:“禧妃姐姐在宫中多年,又深得陛下看重,不如给妹妹们出出主意的。”
禧妃的瑶华宫虽没多少宠,但她资历深,如今又是居后宫嫔妃头一位,向来不揽功,也不爱争宠,嫔妃们自是都来寻了她。
“是啊,如今陛下多久没去那缀霞宫了,想来这缀霞宫当真是犯了陛下的忌讳了,这般时候若是由得下去,咱们姐妹们岂不是要老死宫中了?”
早先她们只是嗤笑几句罢了,倒还没有这等想法,只以为陛下便是看在缀霞宫那位的肚子上也不过是气一回,消气就罢了,不料陛下到如今都不曾踏进过缀霞宫,这不是失宠了是什么,便是拿肚子都留不住人,嫔妃们这才坐不住了。
禧妃被嫔妃们热热闹闹的围在中间,两旁的嫔妃们自顾探讨起来,禧妃勉强笑笑,掩下眼中的不悦,推了句:“本宫虽位列妃位,但不过是入宫的年头比妹妹们早一点而已,算不得什么的,陛下那里,本宫哪里有什么法子的。若本宫有法子,也不用…”
她若是有法子,哪里还会不受宠,甚至由得同为嫔位,居末的良妃在妃位上压她一头的?
禧妃虽未明说,但嫔妃们又不是傻的,哪里不知道她未尽之语,心中忍不住对禧妃同情几分。说来禧妃也是不走运了些,与早前的淑贤二妃等人都是相差无几的入了太子府,也是陛下潜邸时的老人了。
结果淑贤二妃上去了,压了她一头,逼得禧妃不得不缩在瑶华宫里,好不容易熬到了妃位,还有排在嫔末的良妃压她一头,淑贤二妃,良妃,便是如今都败落了,但曾经受宠时可都是接触过宫务的。连良妃也险些接了手。
倒是禧妃,这么久了,别说宫务,连一点受重的差事都没揽下来,重午时,陛下专门把御前宫人调给徐嬷嬷差遣,都没叫后宫妃子帮忙的。
嫔妃们对禧妃如此自谦,心中除了同情,倒不是没有些许窃喜高兴的。禧妃虽没架子,又是宫中出了名的好心肠,老好人,但到底居于妃位,都是家中百般挑选入宫的,谁也不愿落人下边的。禧妃不受宠,倒是叫她们心里升出了几缕平衡之心来。
反倒是安慰起了禧妃:“姐姐何必自谦呢,自古走到最后才是赢家,便是一时风光又如何,再得意也不过是过眼云烟,风一吹也就散了,可只有一步稳扎稳打的才能一直走下去。”
“对对对,不是有句话叫成王败寇么。”
禧妃浅浅露出一抹笑,朝她们感谢:“你们也莫要安慰本宫了,本宫入宫多年,倒也没什么指往了,就盼着妹妹们还能青云直上,等妹妹们以后上去了,可莫要忘了本宫就是。”
禧妃一番自谦的话引得嫔妃们喜笑颜开的,倒是没有继续追着让禧妃这个姐姐想法子的了,禧妃说得对,她若是有法子早就得宠了,哪里能叫陛下一年到头都不来瑶华宫坐一坐的,如今也就只有入宫多年,从潜邸时就跟着陛下的一点旧情了。
纷纷表示着:“姐姐才是自谦了,咱们姐妹们是什么关系,谁以后得了恩宠不提携一把的。”
在禧妃这里寻不到法子,很快登门的嫔妃们就散了,纷纷朝禧妃告辞离去。人一走,禧妃脸上挂着的和善笑容瞬间就拉了下来,狠狠砸了一个茶盏:“当本宫不知呢,什么要本宫想法子,不过是要本宫当马前卒给她们探路呢!本宫莫非由得她们三言两语就做出这等蠢事来的。”
禧妃发怒,殿中伺候的宫人立马低下头,外人都说瑶华宫禧妃为人再是宽容不过,但只有宫人们才知都是假象罢了,禧妃可不是外人见到的那般老好人模样,不过都是装的罢了。禧妃在外边一副老好人,但回了宫中可没少咒骂宫中嫔妃们。
大宫女见状,忙叫人来把碎片给收拾了,大宫女伺候禧妃多年,是禧妃心腹,自是知道禧妃心思,知道她喜欢听什么,奉了宫人刚送来的清茶,顺着说道:“娘娘消消气,她们便是再多小心思也没有,还不是叫娘娘一眼看穿了。”
早前的贤妃同样贤名,声誉极佳,可没人敢去贤妃面前问如何争宠的。
禧妃听了话,心中的火气这才顺了点,伸手接了茶水,只怪在其他嫔妃身上:“你说的是,不过也是本宫性子好,脾性软了些,这才叫她们越发的不知尊卑,以下犯上了。”
饮了口茶水,禧妃挥了挥手,叫宫中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下了心腹大宫女下来:“她们先前的话你可听见了,可有什么主意不成?”
天子恩宠谁不想要的,尤其是禧妃这等入宫多年的老人,如今新妃们都入了宫不短的时日,甚至去岁入宫的都有了身孕,她们这等老人若是无宠,膝下又无子嗣,陛下如今尚且看在旧年的恩情上照拂几面,待以后人老珠黄了,这后宫里哪里还有她们的地位?
缀霞宫那位庶女得了这泼天好运,禧妃自也是眼热的。
大宫女细细琢磨了一番:“陛下轻易不到这后宫中来,若是只干巴巴的等着,怕是不易,何况奴婢听说那杨美人托了关系,找了一本律令书来,正巴巴的读着呢,还有偏殿的周常在,不也在练新琴了么,伺候的婢子说,周常在现在正学了那缀霞宫那位读书认字呢。”
“读书认字?”禧妃眼中闪过不屑。
宫中的嫔妃谁不会读书认字的?巴巴的跟着那庶女学,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莫非她还能叫陛下也指点她?反正她入宫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头一回见陛下指点嫔妃学问的,但这种事,可一却不会有二。
周常在注定是白费了心血。
还不如人家杨美人呢,再背上几条律令来,说不得也能被陛下给召见了的。
禧妃摆摆手:“不管她,本宫算是看出来了,她这颗棋子是废了,实在是蠢钝不堪,枉费了本宫去岁一眼相中她,还以为她有大本事呢,去岁入宫的那些,也只她擅琴,早前那淑妃擅舞,可是凭着那舞姿才入了陛下眼的,她若好好表现,未必不能学那淑妃一般以琴把陛下给勾着。”
天子不轻易到后宫来,便是如今进后宫也是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旁的宫里连坐坐都没有的,且陛下厌恶争宠的行为,想要见陛下一面实在不易,若是送东西物件去前殿,她又不如早前的良妃那般会针线,会写字。
大宫女看了看禧妃,面上有些犹豫起来。
禧妃眉心不悦:“有计你就说,本宫可没心思见你这般样子。”
大宫女低着头,满是谦卑:“是,娘娘。娘娘,奴婢只是想着,娘娘在闺中时便习得一手好手艺的,不如也去打点那膳房,亲自给陛下做几道菜色,陛下若是知晓是娘娘亲自做的,必然龙心大悦,在心里给娘娘记上一功。”
世家贵女们读书习子,擅书擅画,却无人会踏足厨房,禧妃早在娘家时便有一手好手艺的,只嫡女们皆言此等上不得台面,若是听闻一二便会讥讽嘲笑,十分瞧不上,禧妃怕被人嘲笑,自是不敢说。
入宫后嫔妃们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皆以衣香鬓影,通读诗书,摆弄胭脂水粉为主,禧妃为了跟嫔妃们打好交道,融进嫔妃中,便只得与她们一般喜好,再不敢提这等上不得台面之事。禧妃不提,下边的宫人自也不敢再提。
禧妃听闻做菜,头一个便想到缀霞宫那个庶女。当真是庶女出身,半点不在乎世家女的颜面,竟然亲自去膳房里做菜的,宫中的嫔妃谁不是打点好膳房里,吩咐下去便作罢,嫡女们多金贵的,哪有亲自踏足那等脏污之地的。禧妃最开始听闻便是这般想的。
不说她,便是其他嫔妃们,在听闻后也都是嗤之以鼻,暗道为了争宠,那钟氏竟然连这等下等事都愿意做,庶女果真是庶女,当真是目光短浅,毫不顾惜身份。禧妃当时还跟着人一起评头论足过的,哪知前殿竟然收了下来,那钟氏还不时就往前边送。
禧妃早便眼红了,跟其他嫔妃一般,自是都不肯承认的,只道这钟氏有手段,也就是靠着这些下等事博宠了。但禧妃自己心里不是不后悔的,若早知陛下会收,她何须不赶在那钟氏前边的?
禧妃有些犹豫:“可是,如今早有那缀霞宫的在前边了,本宫再行此事,怕是要招人嘲笑了。”
大宫女道:“可那缀霞宫那位如今也早便没送了啊,何况她做菜还得叫人指点,但娘娘做菜可不同,早就铭记于心了,陛下用过的山珍海味何其多,一尝便能尝出来谁做得更好,更用心了。”
这到是,禧妃对自己的手艺倒是不怀疑,那钟氏才学了几日的?怕是连食材都认不全,还要靠人指点的,那味道能好到哪里去的?哪里跟她一般,从前在家中时为了孝顺祖母,特意学过的。禧妃怕的只是怕别人说闲话,伤了面子。
如今陛下眼见着厌弃了那缀霞宫,她若是不抓住这机会,往后哪里还能在宫中立足的?禧妃再三思虑了两日,又细细推敲了一番,到底还是同意了。
不过对外禧妃却不是这般说的,只说叫身边的婢子做菜,又单独要了灶台,把人都给遣了出去。
钟萃靠在软榻上,下边彩蝶正替她揉着腿,她如今肚子大了,时常觉得疲软,腿也开始浮肿起来,再有三两月腹中皇子便要降生,秋夏两位嬷嬷是最上心的,每日恨不得再三查过才放心。钟萃除了在宫中走一走,多是卧在榻上安歇。
芸香去膳房里取瓜果没取到,提了空食盒回来,讲给钟萃听:“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的,禧妃娘娘说叫她的宫女去膳房做菜,结果把其他人给撵了出来,不就是做菜么?姑娘之前也去膳房做过,可没这般的,莫非还怕人偷了师不成?”
“莫说奴婢奇怪,就是膳房那边也奇怪呢,说是在膳房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钟萃哪里猜得到的,在钟萃眼中,世家里金贵养大的嫡女们自是珍贵,便是江陵侯府中,府上的公子小姐们也是衣来伸手,连她们这等不受宠的庶女都用不着亲自下厨的,哪里会往这上边去猜。
她想了想:“许是真的有甚秘方不便叫人知道吧,咱们用来白肤的方子便是秘方,膳食若是有秘方想必也正常的。”
芸香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便把这茬揭过了。
天子近日脾性难以琢磨,御前的宫人在伺候上便越发小心,连杨培也不外如是,他脚步轻缓的走进殿中,对着正在批阅折子的天子有些犹豫,不知当不当讲。
闻衍头也不抬:“怎么?”
杨培小心回道:“陛下,是瑶华宫的宫人亲自送了一盅汤来,说是禧妃娘娘亲手做的,想呈上来。”
陛下这些日子阴晴不定,杨培实在不愿拿这些来秉,膳房那边每日都会准备汤水,御前自是不缺的,可那瑶华宫的宫人非说是禧妃亲手做的,亲自在厨房里炖了两个时辰的,倒叫杨培不好回绝了。禧妃在宫中可谓是不争不抢,又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与陛下有着旧情,杨培只得咬牙走了这一趟。
闻衍终于抬头,目光幽暗:“亲自做的?”
杨培一听,忙把瑶华宫的说辞一字不落的说了:“是,说是禧妃娘娘亲自在膳房里熬了两个时辰才熬出来的,只得那一小盅,禧妃娘娘见陛下这些日子多有操劳,这才便去了膳房里亲自炖了汤来。”
瑶华宫送来的汤他也闻了,光是闻便只味道上乘。也莫怪送汤来的大宫人对禧妃再三夸奖,禧妃这一手手艺可是学了多年才成的。
“哦,是吗?”闻衍眼神动了动,像似来了兴致一般:“呈上来叫朕看看,到底是如何的上等佳肴。”
杨培高高兴兴的出去了,很快便带着瑶华宫的宫人进来了,亲自接了那手中的汤递到御前,闻衍却没接,只抬手掀了一点玉盖,便有汤的清香之气逸了出来,“确实好汤,比之膳房里的御厨做的也相差无几。”
他大手接过,把一蛊汤握在手上。
下边瑶华宫的大宫人面上一喜,垂着头掩着脸上的得意之情。果然娘娘的手艺未见生疏,连陛下都亲自赞美了一番。
但不过须臾,天子脸上勾着的些许笑意褪去,眼中逐渐冷了下来,他浑身气势一厉,蛊汤在殿中溅出汤汁来,当场翻了脸:“既然禧妃有此手艺,为何从前不见亲自动手,莫非朕身为天子,到如今才能得她洗手做一碗羹汤不成!”
上一个亲自动手的还是缀霞宫,想着那缀霞宫,闻衍心里越发恼怒起来,禧妃的目的他一眼便知,不过是想效仿那钟氏而已,什么老好人,倒也是心机深重之辈,那钟氏的大逆不道她可要跟着学一学的?他重重抛下一句:“东施效颦!”


第75章
“陛下他,他当真是这样说的?”禧妃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禧妃在瑶华宫等着好消息,却没料等到这样一句,几乎是一句把她的行为下了定论,扯下了她伪装的脸皮来。
东施效颦,这还是她嗤笑周常在的话么,如今就回到了她的身上来。
下边跪着的宫人浑身发抖,心中实在后悔,又不敢有丁点隐瞒,把天子翻脸的话全说了。若不是在得意之下把禧妃早年会做菜这事给露了出来,许就不会惹得陛下如此大发雷霆了。
说这话也是因着想要多夸一夸主子的,好叫人知道他们瑶华宫的主子可不是缀霞宫那等半路子能比的,若是陛下知晓,也能对他们瑶华宫高看一头,哪里知道会闯下这等祸事来。
“奴才也是见那杨公公一副不肯通融的模样这才忍不住透了些出来,杨公公实在太谨慎了些,奴才说是娘娘亲手做的,那杨公公也半点面子不给,奴才也是无法这才…”
禧妃目光移到下边跪在地上的宫人身上,当主子的哪有会怪罪自己的,便是自己有错处也是推到下边的奴婢身上,怪罪他们办事不力的,她冷笑一声,白着一张脸,狠狠踹了人一脚:“不是因为你因为谁!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所有计谋都被你毁于一旦!”
像她们这等入宫多年的嫔妃,便是再不受宠的也能摸准几分陛下的脾气。陛下眼中见不得沙,更见不得瞒哄,若是惹了陛下的厌弃,就再也回转不了了。
想她在宫中隐忍多年,早前在淑贤两位妃子下边吃了多少委屈,吞下了多少苦果,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熬过了淑贤二妃,熬过了越过她的良妃等,如此才得以成为后宫最高位份之人,便是如今,为了拉拢后宫其他嫔妃,到她如今的地位还得不时好言好语,故作大方大度才换来别人以她为首,如今就因为宫人一句话,就把她所有心思都白费了,禧妃如何不恨。
禧妃神情大变,想到“东施效颦”这四个字往后会如同耻辱一般狠狠的牢牢钉在她头上,就叫她羞愤欲死,恨不得再也不去见人的。她为什么从前不亲手做,也不过是因为怕被宫妃嘲笑,笑话她上不得台面,丢了世家嫡女的面子,如今陛下这一锤定音的四个字,比被宫妃们嘲笑还重。
大宫女伸手要拉她:“娘娘,小心些…”
话未落,禧妃突然甩了她一个巴掌,指着她骂道:“要不是你跟本宫说什么做菜送过去,本宫哪里会受这么大的辱,招了陛下的厌,本宫早就看出你不是个好的了,身在本宫身边只怕早就生了异心了,不知道被宫中那个贱人给收买了的。”
大宫女捂着脸,跪在禧妃脚边,心中也满是委屈。她想法子也只是为了叫主子得宠,连带着他们这些伺候的也才能水涨船高,再则娘娘当初可是亲口应承的,是其他宫人办事不利,如何能迁怒在她身上来?但大宫女丝毫不敢委屈,忙表明忠心:“娘娘明鉴,奴婢自在府上时便跟着娘娘,对娘娘忠心无二,绝不敢背主的。”
殿中伺候的宫人早在“东施效颦”四个字出现便已经跪坐了一团。连禧妃最为受宠的心腹宫女都是这般,何况他们?
禧妃哪里听得进的,如今办事不利的宫人,出主意的大宫女,甚至连陛下都被她给怨上了。便是她从前不曾亲手做又如何,这么多年的情分了,想她从进潜邸便一直战战兢兢,她也不过是怕被其他嫔妃看不起,怕被排挤而已,这能怪她么?陛下为何不能谅解她一二呢?
禧妃自觉在后宫中向来安分守己,且如今她位份最高,还不时的有爱后宫姐妹,不时安抚劝说,如今后宫这般宁静她也是有一两分功劳的,她做下的这些陛下莫非看不到?
禧妃又气又怒,又生怕当真招了厌,当下便要前去前殿面见陛下,她要亲口同陛下解释,刚走两步,禧妃又退了回来,面上十分犹豫。天子金口玉言,前朝的事瞬息便能传至后宫来的,若她现在出去,碰到消息灵通的嫔妃该如何?她们又该如何看她?
犹豫中,禧妃到底没踏出瑶华宫。
天子训斥的话一出,后宫得了信,与禧妃交好的嫔妃自是不敢相信,但陛下的话哪有错的,在错愕后,嫔妃们对禧妃也有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