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浆包子?还是炒粉?”
“不然吃肠粉吧,我让店家多搁一个蛋,再搁点菜叶子,清淡又美味。”
这一串话听得老夏心里熨帖,“都成,你吃啥我便吃啥。”
他回头瞥了一眼东边处。
果然,那儿已经翻起了鱼肚白,晨光微熹,就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清新又好闻的气息。
老夏:“我先去歇一会儿,对了,你去坊市的时候,替爹多沽一坛酒回来。”
夏旭皱眉,不赞成道,“上次的高粱酒还剩半坛,再沽一坛回来作甚?”
“酒大伤身,不成不成。”
他怕自己劝不住老爹,特意加重语气道。
“再说了,就您那酒量,喝多了肯定得趴下,那样您可赶不上夜里出摊了。”
老夏吹胡子瞪眼,“我是你家老黄牛不成,我和你说,这几日我还就不出摊了。”
说罢,他溜溜哒哒的回了屋子,将画卷从靛青色的绸布里抽出,点了一盏昏黄的烛光,烛光凑近了画卷,那是怎么都瞧不够。
老夏欢喜:是小妹呢……
真好,真好。
……
那头,夏旭木楞的待在原地片刻。
怎么回事?
他家几十年如一日,不管天热天寒,刮风还是下雨,长乐坊里一日不落,固执要摆糖人摊子的老爹改性子了么?
一歇还歇两三日?
不过,他爹能歇一歇,他也放心。
天知道他之前有多担心这老头子将自己累坏了。
夏旭跟着进屋,瞥了一眼画卷,意外道。
“这是谁啊,画得还怪漂亮的。”
“是方才那公子哥的谢礼吗?”
老夏的手一顿,随口应了一声。
“恩。”
“哪有谁,就是花罢了。”
老夏将月色荷花图挂在屋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那样,他清晨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小妹了。
夏旭意外的看了过来。
他是不知道他爹这个大老粗,有朝一日还会附庸风雅。
老夏面色如常,镇定道。
“瞧见这一丛丛的荷花了没有?”
夏旭迟疑的点头。
老夏:“我前几天梦到你小姑姑了……她和我说了,这荷花是神仙座下的宝座,吉祥着呢。”
“这画啊,旺我!”
夏旭:……
“成,您欢喜就行。”
……
天边泛起鱼肚白,树梢间的小鸟儿忙碌的啾啾叫着,它们的身影越过枝头,在清风吹来之前,先一步的摇了摇那碧翠的绿树枝叶。
“窸窸窣窣……”
树叶摩擦的细微声,混着鸟儿欢快的鸣叫,便组成了夏日里沁凉清爽的晨间时光。
早市。
宋延年来到一家卖水煎包的摊子前,指着水煎包道,“一份这儿吃,另外再带三份。”
“好嘞!”见客上门,水煎包的店家笑模样的应下。
他拎着油壶,将油均匀的浇在那一锅包子上,只见各个包子小巧又圆润,就连上头的褶皱都带着美味和可爱。
油脂煎烤着包子柔软白嫩的面皮,很快便有一股诱人的香气传出。
店家又舀了一勺的清水浇上,盖上锅盖闷煎,这才抬头看向宋延年,笑道。
“客官,您先吃自己的那份,带走的那几份,等差不多时候了,我再给您装袋。”
“瞧您面生,估摸着是不清楚,我家这水煎包,那得热乎乎的吃才美味。”
“装袋早了,那该不好吃了!”
“行,多谢店家。”宋延年笑着应下。
敢情,这还是个讲究的摊主啊。
……
很快,一盘香喷喷的水煎包便被端上了小方桌,一起端来的还有一碗花生甜汤。
宋延年举起箸,侧头看了看周围。
陆陆续续已经有百姓往这边走来,围着摊主你一份我两份的点。
不愧是十里飘香的水煎包小摊,这么一大清早的,生意便这般好。
宋延年低下头,夹起一个水煎包尝了尝。
包子小巧,两三口便能吃下一个。
外皮焦酥中带着两分绵软,咬下一口,面粉的焦香一下便包裹住了口腔。
霸道又不容拒绝的唤醒了沉睡了一夜的味蕾!
更绝的是里头的肉馅,又鲜又咸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吃完水煎包,再喝上一碗温温的甜汤。
当真是舒坦又有劲儿!
宋延年便是拎着三份如此美味的水煎包和花生甜汤,上了周礼府宅,告罪来了。
……
宋延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声,面带惭愧道。
“周大人送的那副画作,我给了那老丈。”
周礼听完,一脸的感叹,“原来,还有这般前缘在呢。”
他见宋延年脸上的神情,连忙开口道,“无妨,我没有介意,下回你再回京,我再送一副画作给你。”
宋延年心里松了口气。
周礼顿了顿,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继续道。
“其实,那日我不是问你,为何这荷花精都已经是妖精了,脸上还有斑吗?”
宋延年点头。
他还告诉了周礼,这斑可能是荷花精对前世人的牵挂。
周礼叹了一声,“我原先是不打算画下那红斑的。”
在他眼里,那是天人有瑕。
“听完你说的话,我这才知道,这红斑不是瑕疵,它反而是瑰宝。”
这一世的荷花精是妖,那么,她牵挂的前世亲人倘若还活在人世间,这普通人的眼睛,又怎么能看得到那样的世界。
所以,他才将这红斑栩栩如生的画了下来。
周礼笑道,“我将画作送给宋大人,便是想着,宋大人也许是那有缘人。”
“能让荷花精前世的亲人知道,不单单是还活着的亲人牵挂死去的人,这死去的人也同样牵挂着在世的家人。”
周礼拍了拍宋延年的肩膀,欢喜道。
“真好,宋大人果然是那有缘人。”
“听了这个故事我也很欢喜,画作送给那老丈,确实比搁在你那里更合适。”
他接过宋延年递来的水煎包以及花生甜汤,乐呵呵的笑道。
“是古桐街的水煎包吧,一闻这味我便知道了。”
周礼竖起一个大拇指,“香!”
平日里他去迟了,都买不到呢。
宋延年见周大人是真的不介意,笑着附和道。
“滋味是很不错,店家说了,热乎乎的才更好吃,周大人快去用膳吧。”
告别完周礼,宋延年朝客栈方向走去。
突然的,他脚下的步子一停,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喃喃重复道。
“有缘人……有缘人?”
他从袖里乾坤的疙瘩角落里翻出一块白玉玦,白玉玦质地上乘,看过去莹润有光泽,又带着两分温温的暖。
宋延年恍然:难怪……
方才,周大人说到有缘人时,他便觉得这种说法有几分耳熟。
总觉得,他这趟回京,还有一件事忘记做了。
他确实是忘记了。
宋延年摩挲了几下白玉玦。
这块玉玦,是前几年他进京赶考时,进入京郊一处荒庙,里头的一具骷髅骨托付他的。
让他将这白玉珏,转交给他的家人。
宋延年迟疑了下,这骷髅骨前尘往事尽忘,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它觉得自己能帮它转交这个白玉玦。
可是,这么多年了,这缘分一直没有到来啊。
不知道那骷髅骨是不是还在破庙里等一个结果。
不行不行
这因果欠久了可不好。
想到这,宋延年朝客栈方向走去,准备收拾完行囊再去一次荒庙。
这人海茫茫,好歹给点线索啊!
……


第213章
次日,京郊的密林。
老树参天,延伸而出的枝干虬结弯绕,碧翠的枝叶繁茂,日光从枝叶的细缝里撒下,在地上留下稀薄的光点。
宋延年抬脚走在这片密林中。
不知堆积了多久的枯枝枯枝,踩上去簌簌发响。
前儿下过一场雨,凹地里还有积水,阳光落在积水上折射出好看的光亮。
水汽升腾,林子里有点潮又有点闷。
宋延年抬头看了眼日头,又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他走过一片乱葬岗,又穿过一片小林子,前方的路豁然开朗。
乱石路的另一端是一座破庙。
时光荏苒,便是荒郊的一处破败庙宇,也没有顶住时间的流逝,在岁月长河的奔流下,这处没有人烟的庙宇更是破败了。
庙宇两边,头戴头盔,手持一把三叉戟的石像已经少了一个胳膊,阳光和风雨的侵蚀下,那看不清五官的模糊面容依然直直挺立。
宋延年伸出手,五指扣在半耷拉的门框上,轻轻一用力,便将这危险的木门卸了下来。
面前扬起阵阵的尘土以及蛛丝。
宋延年伸手挥了挥,待这股呛人的尘土散漫开,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前辈?前辈在吗?”
他环看了一眼这庙宇,里头静静悄悄的,便是先前骷髅怪常坐的角落,也不见那具白骨的踪迹。
巴掌大的蜘蛛勤勤恳恳的在梁木间、破窗口网着蛛丝。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不知疲倦。
……
宋延年在庙宇里找了一圈,除了这有几分眼熟的毛脚蜘蛛织网,别说是骷髅怪了,连根骨头都没瞧见。
他从袖里乾坤中摸出白玉玦,迎着阳光又看了看,喟叹了一声,随即收了起来。
罢罢罢,看来这因果真的是欠下了。
没办法,只能揣着了。
……
一无所获的宋延年拈出毛驴纸人,毛驴得哒得哒得的走在地势稍缓的山路上。
“停。”
听到声音,毛驴突然停了下来,蹄子在乱石上刨了刨。
“咴咴!”
宋延年拍了拍毛驴以示安抚,随即翻身下地,他的目光朝旁边侧看去,那儿起了一处坟茔。
宋延年多瞧了几眼。
青石的墓碑古朴肃穆,上头的文字以金粉描绘,虽然不过是寥寥几个字,但依然可以看出题字之人的功力颇深。
这手字写得极好,矫若游龙,笔锋间似有意态跌宕。
……
“燕君之墓……”
宋延年走了过去,他仔细的看了看这墓碑,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
“这字有几分眼熟……”
片刻后,宋延恍然。
是了是了,这有些像老皇帝的字。
他在翰林院时见过,平日里京师来的公文,偶尔有一两封也是老皇帝亲笔所书。
宋延年面露诧异的又看了看墓碑,“燕君……”
这是哪位?
还不待他想明白,突然一道鬼音渺渺重重,突兀的出现在这青天白日里。
“桀桀……桀桀。”
渗人的笑声回荡在密林里,忽东忽西辨不清方向,激起一片老鸹乱飞。
“呱-嘎嘎,呱-嘎嘎。”
一时间,阴风拔地而起,风卷着乱石路旁的枯叶簌簌飞舞,配合着这荒郊野岭,让人分外的心惊肉跳。
宋延年抬头去看那卷风,耳旁里回荡着阴深渗人的怪笑。
此情此景,当真是野风荒草暝萧萧。
宋延年无奈,心里也有两分欢喜,看来,这趟京郊之行是没有白来了。
“前辈,既知客来,吓唬人作甚?”
那幽幽重重的鬼音陡然一顿,随即,一道低沉带着两分邪气的男音在密林里再次响起。
“桀桀,许久未见,道长怎知是我?”
随着它的话落,只见那长了枯草的坟茔黄土微微鼓了鼓……它停了停,又鼓了鼓,就似那片黄土在呼吸。
多瞧几眼,又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下头推动,仿佛下一秒便会破棺而出。
宋延年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过,他预想的坟茔炸开,黄土乱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远离墓碑的坟茔鼓包处,地面上的土突然簌簌的往下流,就似流沙一般。
很快,那儿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坑洞。
接着,一个白骨骷髅头从下头冒了出来。
“嗐!晦气!”
“我卡住了,道长快来帮个忙!”
宋延年:……
坑洞开得比较小,骷髅怪在胸腔的地方便卡住了。
“……前辈,怎么不将这洞开得大一点?”
宋延年上前几步,他的左右手搁在骷髅怪的肩胛骨处,腰部一沉,使了个劲儿将其往上提了提。
随着黄土簌簌落下,骷髅怪被提拉出了坟茔。
说实话,宋延年都担心自己的劲儿太大,提的时候会将这骨头给提拉坏了。
好在,这白骨看过去薄脆,实际这材质倒还坚挺。
肩膀出来了,剩下的便也容易了,骷髅怪徒手挖着自己的大腿骨,这情景瞧过去有些瘆人和荒谬。
“桀桀!”骷髅怪咔咔咔着脖颈朝宋延年看去,森然的白骨骷髅眼眶处,两簇鬼火幽幽闪闪。
骷髅怪:“道长怎知是我?”
宋延年:……
就那说上一句话,下颌骨咔咔咔再响个三声来伴奏,这般独特又标志性的笑声,他听不出来才怪了。
“咳,前辈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和亲切。”
“桀桀~道长性情中人!”
骷髅怪笑了起来,带着魂火的眼眶掠过地上那坑洞时,它倏忽的又停住了笑声。
宋延年:……
他怎么好像从那骷髅怪的魂火中,瞧出了两分的心痛?
“前辈,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骷髅怪愁大苦深,声音里都是深沉。
“没什么,就是见到我这新家破了个洞,我这枯骨心不免有些难受罢了。”
宋延年:……
他不和这个不着调的骷髅怪继续闲聊,直接将那块白玉玦递了过去,面带惭愧道。
“前辈,你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一晃眼都几年过去了,我暂时还没有遇到你的家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
“兴许是我才疏学浅,说不得你的家人曾经打我身边经过,我没有察觉出这缘分。”
宋延年低下头看掌心摊开的白玉玦,和骷髅怪商量道。
“不然,前辈还是将这白玉玦收回去吧。”
骷髅怪侧头看了过去,他放下了自己的大腿骨,只见一道幽光从骷髅眼眶中一闪而过。
接着,不知它是哪里使了个劲,原先散落在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骨头,一下便拼凑成了一架身量高大的骷髅架。
骷髅怪咔哒咔哒的走了过来。
它低头去看宋延年手中的白玉玦。
玉有缺则为玦,这白玉玦在阳光下漾着莹润的光芒,连那缺口都似匠人精心雕琢的珍品。
骷髅怪将宋延年的手推了回去。
“不成不成。”
“我燕君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宋延年:……
做个人好吗?
它这是送吗?
这般霸气又甜腻的话,就不用说给他听了。
会让人误会的!
宋延年不理会骷髅怪,反问道。
“前辈,你记起身前的事了吗?”
骷髅怪想要撇嘴,最后只能动动下颌骨,下颌骨发出咔咔咔的骨头摩擦声。
“没呢,我这一死,这一身的肉皮心都化了。”它屈着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壳骨,脑壳骨和指骨碰击,又是一阵叩叩叩的闷响。
“就连这里的脑花也没了,哪里还记得事啊。”
宋延年:“方才前辈自称燕君……”他说着话,视线朝左手边的青石墓碑瞧去。
那墓碑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燕君之墓。
宋延年思索,便是不记得身前事了,既然这立碑之人来过,想来,这骷髅怪应该也清楚一些前尘往事。
宋延年:“人海茫茫靠着缘分寻人,实在太难了,前辈想想,是否有一丝半点的线索可以和我说说?”
骷髅怪咔哒咔哒的往前走了几步,扯过一片芭蕉叶,爱惜的擦了擦自己的墓碑。
墓碑上头还扬上的一些黄泥,骷髅怪疼惜不已。
这可是它的门面呢。
丑了可不成!
骷髅怪摆手,不是太在意的模样。
“嗐,说的事情又不多……就说了我叫燕君,又说了一些他和我之间相处的小事,多是拌嘴瞪眼又和好这类的。”
没劲!
忒没劲!
“哦,走的时候还掉了一些眼泪,命令手下的一个侍卫将我收敛在棺材里,又给我立了碑,回头便走了。”
那个叫甲一的侍卫毛手毛脚的,它的一根骨头都被落在庙宇里了,还得劳动它等人走后,亲自爬出棺木来寻。
睡墓穴的棺材板比破庙的土疙瘩舒坦,它索性就搬家了。
宋延年:“你有没有多问问。”
“问啥?我都不敢吭声呢!”
“我要是露出丁点不妥,肯定那下就被人收了。”
骷髅怪没好气,眼眶中的魂火跳了跳,瞧过去倒像是翻了个大白眼。
“你是没瞧见,那个老头子一身黄灿灿的闪着光,我眼睛都快被闪瞎了……啧,说话还像是龙啸一般。”
“旁边还跟着个老道长,哼,瞧过去倒是脾气好,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可不上当!”
它那时便是装作普通的骨头,它本就是死物,要是收敛气息,一般人是真的察觉不出异样。
骷髅怪觑了宋延年一眼。
便是这个修为精湛的道人,当初要不是它主动开口,他也没瞧出自己的不妥。
宋延年又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字,有些意外。
来人居然真的是老皇帝!
想来他旁边的道长,应该是秋白道长了。
骷髅怪点头,“他旁边的侍卫和公公是叫他陛下,至于道长我就不知道了,哦,对了,那老皇帝唤他师兄。”
宋延年附和:“那是秋白道长。”
他摊开手中的玉玦,开口道。
“既然知道你是谁了,那我给你的家人捎封信,等人来祭奠你了,你直接将白玉玦给他们。”
“要是不怕吓到他们,你还能和他们见个面。”
骷髅怪摇头,直接道。
“不是,我等的不是他们!”
“他们来祭奠过我,我都听了,里头就一些旁支的亲人。”
骷髅怪惆怅,它没爹没娘,就是连夫人儿女也没有。
失败,太失败了!
“托那道长和老皇帝的福,我可算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们说了,我叫燕君,生前是一位将军。”
宋延年侧耳听了过去。
将军?
那怎么会死在这荒庙里,这么多年都没人来收敛后事,最后还化为了枯骨。
骷髅怪回忆:“我也不记得了。”
“听那老皇帝话里的意思,我生前是个体壮脑仁小的憨货,被女色冲昏了头,为了个山沟沟里的女人连大将军都不做了。”
“千里迢迢从戍地赶来云京,头一句话说的便是要辞官。”
“他怎么留都留不成,最后在我的软磨硬泡以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之下,他想着那强扭的瓜不甜,只得虎目含泪,忍痛盖下了大印,放我归隐山林。”
宋延年面色有些古怪。
这老皇帝真的是在悼念?
莫不是在骂人吧!
骷髅怪惆怅。
结果呢,它真的是归隐山林了。
就是此山林非彼山林。
这片密林偏得很,连人烟都很稀少,小猫都不稀罕来个两三只,此地,便是他的埋骨之处。
想想倒是怪让人唏嘘惆怅的。
骷髅怪:“那天,老皇帝便痛惜了许久,说他这十几年都不知道这事,可怜我一个猛将英年早逝,还去得这般窝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骷髅怪再次撇嘴,下颌骨发出咔咔的声音,为自己挽尊。
“嗤,没人收便没人收呗,这当骨头也不错,脏了站雨里淋一下,很快便冲洗干净了,不用吃不用拉的,省事!”
“除了睡觉的时候硌了一点,其他都不错!”
曝尸荒野多年的骷髅怪倒是个乐天派的。
宋延年:……
要不是方才那爱惜坑洞以及墓碑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他差点便相信了这骷髅怪的胡话了。
宋延年:“冒昧的问一句,前辈你是怎么死的?”
骷髅怪摸了摸自己不再存在的肚子,惆怅不已。
“谁知道呢?”
“老皇帝倒是和那秋白道长说了一嘴,十几年前,这一片村子是疫区,你瞧见那处乱葬岗了吗?那都是死在那场疫病下的百姓。”
“我估摸着,我应该也是这样死的吧,唉,生死由天不由人,罢罢罢。”
宋延年:“是这样吗?”
凡事成精成怪者,都是有一番造化之人,不是怨就是恨,抑或是生前的羁绊执念过深。
奈何时间久远,唯一知情的人又已经前尘往事尽忘。
往事早已无从追究。
宋延年想了想,提出他最疑惑的一点。
“陛下怎么知道这事,又如何辨认出你是燕君将军?”
说到这,骷髅怪桀桀的怪笑了两声,虽然都是差不多的阴深渗人声调,但宋延年诡异的从中听出了几分的心虚气短。
宋延年:……
“你又做了什么?”
骷髅怪:“果然瞒不过道长的眼睛。”
宋延年:……
不,只是这骷髅怪的前科太多了。
骷髅怪两个手骨搓了搓,桀桀怪笑。
“也没啥,就是骷髅头咕噜噜的掉在地上,吓过几个旅人罢了。”
进京赶考的学子众多,总有几个误入这片密林,他吓唬了几个学子,在文会上,这几个学子便谈起这事,个个惊魂未定。
读书人说起事故,那变成了故事,还是个瘆人的恐怖故事,一时间,云京里人心惶惶。
骷髅怪,“嗤,也是他们会说,我就头咕噜噜的滚了几下,主要还是乱葬岗那边的鬼物吓人。”
“这不,瞧着云京人心浮动,道长便被引出来了。”
几个道长合力超度了乱葬岗的孤魂野鬼,到了这破庙里,瞧着它扔在角落里头的衣物不凡,秋白道长同老皇帝说了一嘴。
老皇帝来瞧了瞧,当下便认出了他的衣物。
骷髅怪:“唉,这事说来也巧了,他身边的那个陶公公,十几年前便是这个村子的小童。”
“他在那场疫病中侥幸得活的,他曾经见过我去村子里借宿……”
“有他的话,还有衣物,再加上我在战场上中过的箭伤。”
骷髅怪以莹白的食指骨指着自己的第三根肋骨,不无得意道。
“瞧到没,箭便是射在这里,被这根肋骨挡到了,我这命真大!”
宋延年看了过去,果然,在第三根肋骨处,有着箭矢撞击的痕迹。
骷髅怪又指出自己骨头上的痕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以前受的伤,件件都是燕君将军曾经的战勋。
骷髅怪桀桀怪笑,“想不到啊,我生前居然是如此能人,难怪难怪,便是当了骨头,我都是这般的独一无二。”
宋延年:……
厉害不厉害他不知道。
自恋臭屁那是绝对有!
宋延年捧场的拱手,“失敬失敬。”
倏忽的,他想到石月心说过,因为身世的原因不愿意来云京。
宋延年迟疑了片刻,问道。
“前辈,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骷髅怪掰着手指数了下,“唔,十八年前,老皇帝说了,是一个秋季。”
宋延年算了算石月心的生辰,这,倒是都对得上。
骷髅怪很敏锐,只见地上一阵阴风起,它倏忽的一下便出现在了宋延年的面前,两簇魂火幽幽冥冥的盯着他。
“你有事瞒着我。”
宋延年伸手将它的大脸骨往后推了推,“没。”
骷髅怪:“有!”
宋延年无奈的瞥了它一眼,“还不确定的事。”
骷髅怪敏锐道,“是不是和我那玉玦有关系?你找到人了?”
宋延年摇头,“只是有一丝怀疑。”
随即,他便将当初石月心说的事同骷髅怪说了一趟,最后道。
“石姑娘说了,她那爹临走前便是和她娘说,他是一位大官,身居要职,必须回云京一趟,事情交代清楚以后才能回她们族里寻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