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老爷子闻到味道侧过头,这一看,原先慈爱看孙孙和孙媳的笑脸僵在了脸上。
接着,他拄着拐杖快步的走了过来,目光同样盯着地上那跳动的肉团。
难以置信,“这是……”
宋延年点头,“是心。”
是鼠类的心在鲜活的时候剜出来,再以秘法炮制养在黑坛中,又往鼠心中搁麝香以及桃花粉,如此温养上七七四十九日,这鼠心便能像现在这样,离体多日还能跳动。
且颜色桃粉诱人。
陈克珂胆子大,他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大人,这老鼠心做成这样,干嘛用的啊。”
宋延年瞥了他一眼,看出了他心底的蠢蠢欲动,开口道。
“别乱碰,这心是谁养出来的,自然是听谁的。”
“你要是碰了,它便能窃取你的心,替代它在你的胸膛里跳动,到时,主人让你心跳一下,你绝对不敢心跳两下。”
陈克珂顺着宋延年的目光,最后视线落在自己的胸膛上,忙不迭的伸手捂住,噔噔噔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惊恐道,“我才不要对这个姑娘心动,她这么邪门!还有啊,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喊的那几句美人只是权益之计罢了。”
“爹,你给知州大人解释解释。”
陈平峰无奈了。
他家这憨儿哦!
知州大人来时,他的嘴巴都被术法弄得肿胀流血了,这知州大人怎么知道他先前说过什么话?
眼下这般,不是不打自招嘛!
陈克珂显然也想起来了,此刻看着宋延年讪笑。
黄翠翠上前两步将自家傻儿子拎了回来,数落道。
“别凑那么近,也别乱动,别打扰大人做事。”
陈克珂:“疼,疼……娘,我知道了,知道了,哎……轻点哎,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娘了!”
他揉了揉有些红的耳朵尖,忍不住小声的抱怨着。
宋延年被逗得一乐,笑道,“翠翠姐,其实也不打紧,别乱碰就行。”
黄翠翠喜滋滋的应道,“哎!”
回过头她又唬了脸,“别乱动,听到没!”
陈克珂:……
哎不是!他娘这般年纪,大人这般年纪,认真说起来也该喊一声婶子啊。
翠翠姐……这这,这不是差了辈分嘛!
关键是他娘也好意思应下!
他偷觑了宋延年一眼……还没他大呢……自己该喊小叔还是小舅啊。
苦恼!
……
粉团似的鼠心掉在地上,林静慧往后退了退。
古老太爷拄着拐杖,目光落在粉红的鼠心上,随即又将视线移向金钱树下的黑坛。
如此浓郁的味道,该是剜过多少的老鼠……
古老太爷眼里闪过无奈,悲怆道,“鼠类命贱啊。”
他要不是开智了,有他护着自家的孙孙和孙媳,他的孙孙孙媳,今夜也要为这个黑坛贡献两颗鼠心,被剜了心的尸体被随意的被抛在田野河流中。
古大肉短短的手也抱着自家媳妇的身子,瑟瑟发抖。
……
宋延年指着黑坛,看向林静慧,道。
“如果我没说错,这坛子底部应该还用朱砂描绘了魁罡二字。”
魁罡是四柱神煞之一,是制服众人之星,此番秘法将鼠心浸染,到时成功的细小鼠心汇聚成人心大小。
被替换成鼠心的人,自然一颗心被炼制之人所掌控。
老鼠在民间被百姓愁视,就因为它会偷粮食,是藏在角落里的贼星。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一句话。
贼星盯耗子,都是同路人。
宋延年:“就因为老鼠有贼星的称号,所以,这道术法又称为偷心……”
“此法有伤天和,向来不被道家正统认可,也已经失传多年……想不到,今日我在林姑娘这里,有幸得以见到这道法门。”
宋延年冲古老爷子拱了拱手,以示言语中的歉意。
古老爷子摆手,“宋大人不必介怀。”
它们鼠类本就是依附着人类的屋子行动,天性如此,倒也不必否认。
在宋延年说出偷心术时,林静慧咬了唇没有说话。
宋延年多看了一眼地上那跳动的两粒小肉团。
这是残余的鼠心,说不得之前便已经有人炼制成了大颗的鼠心……
宋延年叹息:就是不知道,这被偷心换心的可怜人是谁了。
……
鼠心为炼制之人痴迷跳动,但这掌控是可以用符箓转移,宋延年曾经看过□□家轶闻,其中便有记载这偷心术。
前朝亡国的皇帝,据说就是一个妃子求了一个道长,将那鼠心炼制了,偷偷换下了陛下的心。
后来,陛下一颗粉桃心便一心一意的扑在这位其貌不扬的妃子身上。
更甚者,他沉迷妃子,无心朝事,再加上那时天灾四起,这才在短短的十来年里由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变成千疮百孔,四分五裂,生灵涂炭的天下。
“所以,这门法术真的失传很久了。”
宋延年探究的看向林静慧。
“不是我!”林静慧连忙否认,“我,我是今天才去抓老鼠的。”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却还是招认了。
她有预感,要是自己不认,面前这个道法精湛的知州大人一定也有法子让自己认下。
说不得自己还得再吃一场苦头。
林静慧的目光扫过西厢房,里头供奉的神灵已经同她失去了联系。
她有些慌,这一刻,她才深深的明白,她也只不过是柔弱的凡间女子。
……
宋延年点头。
林静慧这话他相信。
她身上没有沾上鼠孽,炮制鼠心这事只能算是未遂。
“你炼这个鼠心是为了换下陈荣枫的心吗?”
林静慧惊悚的抬头,居然连这都知道吗?
宋延年:……看来是这样了。
真是可怜的荣枫兄,被人送夹带桃花符的花瓶就算了,差一点,连自个儿的心都被人偷了送走……
宋延年想起陈荣枫发自灵魂的喟叹,忍不住替他问当事人,道。
“荣枫兄哪里好了,值得你这样百般的用心思。”
问这话时,他的话语里带上一丝灵韵压迫。
林静慧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因为他有钱,还没有爹娘!”
“嫁了他,我便什么都有了。”
宋延年:……
就连那几分情意,居然也是假的啊。
啧啧,惨!荣枫兄真惨!
他瞥了一眼,随即挪开了视线。
林静慧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倏忽的一股惆怅涌上心头。
在这个年轻的知州大人眼里,自己是个十分差劲的人吧……
……
宋延年没有在意林静慧的惆怅,随着他宽袍的拂过,一道明亮的火似火龙一般的朝粉嫩的小鼠心卷去。
不过是片刻时间,那儿便只剩一道灰烬。
风席卷而来,连灰烬都不见了踪迹。
火龙盘旋的将金钱树下的坛子启出,众人的视线跟了过去,在一片火光中,黑色古朴的坛子底下一道黄光一闪而过。
众人凝神,坛底确实用朱砂描绘着魁罡二字。
那笔触十分的细腻,歪扭中还带着几分神秘的邪异,在烈火的焚烧中,一切的不甘都化作了灰烬。
最后,宋延年将林静慧屋里神龛中的神灵请走。
一行人离开时,宋延年转过身,目光直直的看着已经放松下来的林静慧,开口道。
“对了,走得有些急,重要的事差点忘了交代。”
他的眼生得很好,眉眼舒展模样,笑的时候似那冰雪初融,春回大地,然而,这样没什么表情看人的时候,却又似幽泉。
凛冽,直击人心。
所有的阴霾和狡诈,在这样的一双眼睛下,都无所遁形。
“还有什么事?”林静慧倏忽的又紧张了起来,搁在裙摆旁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宋延年看了看天色,认真道。
“马上便是鸡鸣时分了,抓紧时间,在家好好的吃顿早餐,再和家人告别几句。”
林静慧失声,“大人这是何意?”
宋延年同样的诧异。
“古老爷子一家和你人妖有别,这才不好与你计较,但是,你莫不是忘记了,还有一位纪小姐,她也是苦主。”
“那不关我事!我只是……”
宋延年抬手制止了林静慧继续的话语,他看着她的眼睛,心平气和道。
“到底和你有没有干系,你心里知道,我也清楚,明日过后,这东湖州城的百姓也能看明白,希望林姑娘能够迷途知返,清晨时候,自己去府衙投案。”
他顿了顿,继续道。
“不然,署衙的武侯上门拿人,那情况便难看了。”
在林静慧难看的表情中,他补充道,“当然,你表哥那边我们也会请他去署衙一趟。”
说完,宋延年深深的看了林静慧一眼,劝诫道。
“林姑娘,好自为之。”
……
随着宋延年一行人的身影远去,原先如水墨一般淡去的院子围墙一点点的显形,围墙遮挡了林静慧的视线。
她有些着急,神经质的来回走动:“不会的,不会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送出了一个花瓶而已。”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
揣着侥幸的心理,林静慧惴惴不安又心神恍惚的吃了一顿不知滋味的早膳。
郑氏虽然对这个闺女的坏心思有些没辙,对她也有些失望,但再怎么样,这就是她的闺女,是她生的是她养的。
见到林静慧这般没精打采,她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问道。
“怎么了这是?”
“是哪里不舒坦吗?”
林静慧摇了摇头,抬头看着郑氏,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娘……”
郑氏抬眼,“怎么了?”
林静慧想了想,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不会的不会的,那个人那么年轻,可能不是知州大人吧,吓唬她的吧……
大人……那都是腰粗肚胖,留着一脸的胡子。
戏文里都是那般模样……
就这样,林静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灶间的饭桌上坐立难安。
见闺女明显不想说,郑氏无法。
饭后,她打了盆水,又拎上一块干净的布,准备去西厢房那间擦拭神龛,这是她婆母在世时便有的习惯。
神龛日日擦拭,不染一丝尘埃。
片刻后。
林静慧就听到自己的房间传出她娘的惊呼。
“慧慧,神像呢?”
与此同时,院门口也传来了有力的叩门声。
林静慧猛地将头扭了过去,起身带倒地上的板凳。
施氏被这大动静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小姑子,见她怔楞着身子,脸色有些白,细看好像还有一点抖。
“神神叨叨的。”施氏偷觑了一眼,不敢大声唠叨,只能越过林静慧朝大门走去。
她拉开木门,随即便愣住了。
“官,官爷,您,您找谁……”
只见院门外站着四个皂衣武侯,他们腰间配一把弯刀,绷着脸气息彪悍骇人,施氏的腿都吓软了,话也说不利索了。
张谷安的眼里就像是淬了刀子,“哪位是林静慧?”
施氏连忙让开身子,“里边里边,在里边呢。”
张谷安利眼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身穿青衣布裙,素发簪着木钗的女子。
他上下打量一眼,心里冷哼了一声。
就是这么个人模狗样的姑娘不干正事,差点害了倩娘一辈子?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狼心狗肺的东西披了个皮子也能勉强的装自己是个人了!
张谷安拎着铁链铐子走了过去,将它往林静慧手腕间一拷,面无表情道。
“林氏静慧,随我等去府衙走一趟。”
郑氏还没有从神像不翼而飞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就这么一个短短的时间,就见平日里没怎么打交道的武侯进了自己的院子,还将闺女拷住了。
她盯着那铁链,眼睛都要直了。
……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张谷安看着那跌跌撞撞扑来的郑氏,厉色的拦开人,道。
“府衙办差,闲杂人等退开。”
郑氏急了,“大人,我这闺女都在家里,她胆子小,不会也不敢犯案子的,这其中一定有冤情。”
此时清晨时分,听到这动静,八昭街的街坊都跑出来看了,大家伙儿看着这边,时不时的还朝林静慧指了指。
三三两两的交谈声不断的钻进林静慧的耳朵里,她低头躲闪着旁人的目光,呼吸急促。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被丢到太阳底下曝晒的大白鱼。
狼狈,羞愤欲绝,无法呼吸……
张谷安扶开郑氏的手,面上没什么表情,沉声道。
“既然我等用了铁链来铐您家闺女,那说明,这事已经是罪证确凿。”
他暗地里唆了下牙根,本来按他的想法,他是要拿木板将这恶人扣回府衙,还得在几条热闹的街上,慢慢的走上几圈……
得让东湖州城的百姓看看,这世界上还有这等恶人。
张谷安的目光落在林静慧身上,厌恶不已。
“不要以为自己会一点常人不会的,便觉得自己可以戏弄别人的人生,做人要有一颗人的心,你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觉得自己可以做仙人!”
“带走!”
人群中,陈荣枫也跟着探头看了两眼,林静慧抬头,两人的视线意外的对上,彼此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震撼。
林静慧紧紧的捏住手,在武侯的催促下,这才抬脚往前。
郑氏在张谷安说出那番话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完了!
定然是纪家姑娘那事被人发现了!
……


第200章
一大清早的,又是七夕佳节,大家伙儿本来赶着要去万里街老树的案桌上摆鲜果,结果,路上便见到四位皂衣武侯,各个腰间配一把弯刀。
自从新知州上任后,他们便经常能在街上看到武侯巡街,因此,看到武侯倒是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几位武侯的神情比平日里严肃,在他们的中间还拥着一个姑娘家。
林静慧低着头,铁链因为她的走动哐哐作响。
“哟,是一个姑娘家……这是犯什么大罪了,手上还拷着铁链子呢?”
“啧啧,真狼狈……瞧着模样倒是标志……”
“不知道呢,走走,左右时间还早,咱们跟着去看看吧。”
“走啦,桌子在这又不会跑,咱们看完热闹再回来摆瓜果。”
……
这一路上,大家伙指指点点,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林静慧,小声又隐晦的交头接耳。
七夕佳节……被拷着铁链的又是如此妙龄的貌美女子,被勾起好奇心的人不断的跟进了队伍里……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东湖州城涌去。
林静慧的脸都是木的了。
……
东湖州城署衙,大堂。
“大胆,见到大人还不跪下!”张谷安一声呵斥,一下推攘,林静慧踉跄了一步,狼狈的跪了下来。
她低下头,薄薄夏衫里的手都在颤抖。
是真的!昨晚那位真的就是知州大人!
她好恨啊!早知道,她就自己来投案了!
不不,她就不该去抓老鼠,要不是老鼠报官,纪家小姐那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林静慧愤恨的撇过头。
当真是鼠假官威!
……
宋延年有些吃惊的看了眼公堂外头,只见前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个探头伸脑的往公堂里瞧来。
他瞥过一眼张谷安。
这么多人,要说张武侯不是故意的,他还真不相信了。
张谷安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大人看穿,挠了挠头,咧嘴讪笑了两声。
……
想到他这段时间的颓靡,宋延年收回目光,也就不去计较这事。
很快,李大牛等人将林静慧的表哥梁杰信也押来了。
对待男犯人,李大牛的手心更重,梁杰信双手被缚在背后,随着李大牛的一个推攘,他膝盖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个收力不及,整个面门朝下,牙齿都磕了一下。
差点就被磕掉了。
梁杰信稳了稳身子,回头怒瞪李大牛,“你!”
李大牛已经退到左列和张谷安站一排,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梁杰信心里怄得要命,他二十来岁模样,生得倒是不差,身材不高不矮,就是有些瘦削,也有些皮黑。
也许是因为过瘦,眼睛咕噜噜的转时,人显得有几分的轻浮和跳脱。
宋延年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喧哗的公堂陡然安静了下来,宋延年心里满意。
纪家姑娘刚刚恢复了心神,一时间,她有些不能接受自己这段日子闹着要嫁梁家的模样,对她那样的闺阁女子而言,这比让她去死还难受。
纪家老爷和纪家夫人怕她做傻事,眼下都守在家里。
因此,对于这次的案情,纪家人没有来公堂,只有一张诉状托张谷安带到公堂。
不过,就算纪家人没来,还有张谷安这半个纪家人在旁边看着,他们倒也不怕自家吃亏。
……
案情十分的明了,纪家和梁家的爷爷辈曾经是酒友,有一回两人喝大了,就乐呵的笑着,说要做儿女亲家。
梁家爷爷回去后便和家里人说了,还是小孩子的梁杰信也听到了。
那时孩子还小,谁也没有把这酒桌上的戏言当真。
后来,梁杰信逐渐长大成人,他的性子不沉稳,整日在坊市里衔着根草根子晃荡,游手好闲,有了闲钱便去酒坊打酒,再去割点酱肉,时不时的还会去赌坊里玩上两把。
其中,最喜欢的便是斗蛐蛐了。
就这样,好人家的爱惜姑娘,他自然很难说上亲。
梁家人对他的婚事苦恼得很,就又想起来过世老爷子说过的纪家姑娘。
梁夫人死马当活马医,找了东湖州城顶顶有名的黄翠翠,请她上门去说说亲。
……
本来就因为公爹酒桌上乱说话而怨怼的纪夫人,见梁家这么没脸皮,居然真的找了媒人来说亲!
心里又是急又是恨,当下便将黄媒人赶出去了。
梁夫人听说纪夫人如此不留情面,气怒的骂了两句,倒是也没过多的计较。
毕竟,自家小子那是真的浑。
她叹息了两声,又给了黄媒人茶钱将她打发,在家里犯愁时难免长吁短叹,这便叫梁杰信听了去。
他心里不平,再加上人有些浑,就想着要找纪家算账。
结果,账还没有算上,守在纪家门口准备给人套麻袋的他,恰好看到了纪家小姐出门。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纪家小姐帽檐的帷幔,也吹掉了他口中的青草根,更吹乱了他的心湖……
他呆呆的目送纪家小姐出门,整个人都痴了,哪里还记得套麻袋哟,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
梁杰信垂头耷脸,“我心慕纪小姐人品,又知道自己前些年浑噩,颇为配不上人家姑娘,心里难免便有些不痛快,后来,我见表妹在鼓捣什么花瓶,说是能增那桃花运,我便,便……”
梁杰信吞吞吐吐。
宋延年拍一下惊堂木,“便如何?从实招来!”
梁杰信心里一抖,连忙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我便和表妹说了心慕纪小姐的事,问她这花瓶是否对自己有用,如果可以的话,能否送自己一个。”
“表妹虽然人傲了点,但是,她还是很看重我这个表哥的,当下便做了一个送给我。”
“还恭祝我早日得偿所愿。”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日风和日丽,他愁眉苦脸的说完这事,表妹昂着头觑了自己两眼,眼里有着两分轻视,这也很正常,自己爱玩,这目光看得可不算少。
表妹的目光虽然隐蔽,但又哪里掩藏得住那丝轻慢。
不过,轻慢归轻慢,她还是给了自己花瓶,并且掐指算了算,告知自己这花瓶该摆哪个位置。
那花瓶当真神异,他买通一个小丫头将花瓶送进去,又找了个机会和纪家小姐碰面,事情便顺利得有如神助。
她,她当真对自己动心了!
犹如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梁杰信委屈,“大人,我是真心喜爱纪姑娘的,再过段时间,没出意外的话我便能发财了,我会给她好日子过的。”
“真的,我是真心的!”
“大人,我们都开始议亲了,老话都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啊……大人!”
听到这话,张谷安在旁边将手握得死紧。
他的腮帮子鼓起,牙齿咬得咯咯响,看那凶狠的目光,这梁杰信要是再说出什么浑话,保不准他便要冲上公堂,当场揍人了。
……
李大牛用肩膀撞了撞张谷安,示意他收敛一点,大人还在上头看着。
“放心,回头那小子还是我押下去,我替你再出气。”
张谷安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宋延年,心里一松,小声的对李大牛道。
“谢了兄弟,回头请你喝酒!”
李大牛:“还喝?你这段日子喝得可不少了,再喝身子该顶不住了。”
“不喝不喝!”
张谷安沉了沉心,言简意赅:“喜酒!”
他决定了,等散值了他便去长樱路的陈宅,他要请黄媒人替自己上纪家说亲。
李大牛听罢,偷偷冲张谷安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风浪尖的时候上门说亲,那必须是个爷们!
纪姑娘没看错人!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林静慧身上。
林静慧抬头,慌乱摆手,摇头道。
“大人,不不,我……我是给了表哥一个花瓶,但是,但是,我不知道他要拿去给纪家小姐啊!”
“求大人明鉴!”
她没错,花瓶只不过是增桃花运的。
这话一出,引得梁杰信侧头多看了一眼,诧异道。
“表妹,我和你说了啊,你还问了我纪小姐的生辰八字呢。”
林静慧咬牙,她瞪了梁杰信一眼:白痴!
梁杰信陡然明白,他一脸恍然的表情,转头便叩头,看向上座的宋延年,大声点道。
“大人,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和我表妹没有干系。”
“是我恋慕纪家小姐,是我痴心妄想了。”
“求大人明鉴!”
宋延年:……
这一个个的都求他明鉴,却又想把他当傻瓜糊弄,真是的!
他拍了下惊堂木,沉声道。
“纪家小姐品貌端庄,为人温文尔雅,待人可亲,她如此的美好,你倾慕她是正常的,此乃人之常情。”
“但你用这等巫蛊邪术欺骗人,那便是害人。”
“还有你,林静慧。”宋延年的目光移向面色苍白,控制不住发抖的林静慧身上,顿了顿,继续道。
“同样身为女子,你应该更能明白你表哥此举对纪小姐的伤害有多大,但是你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论你是出于什么想法,在你送出花瓶的那一刻,你便是那帮凶,是递刀之人。”
“你也是修行之人,当知修行之人言行应该更慎重……对你而言只是小小的一个举动,于他人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桃花符的符力消失,恢复本心的纪家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宋延年看了林静慧一眼,只见她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宋延年叹息了一声。
……
在宋延年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张谷安心里便有些酸涩。
世道对女子而言多是艰难,这几个月里,关于纪家小姐死活要嫁梁家小子这事,东湖州城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虽然过了今日,州城的百姓便知道这事是梁家小子使了巫蛊之术,但他可以预计到,到时,肯定还有好事的人说倩娘。
说不得还有人诛心道,是不是倩娘的言行不妥,这才引了恶人行恶事……
现在好了,有了宋大人对倩娘的称赞,对倩娘而言,以后也会好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