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他娘的晦气了,呸呸呸!”
茶摊小哥见客上门,拎着大肚茶壶,利索的将桌子擦了擦,为这一行人斟上一盏的清茶,热情道。
“大哥们喝杯茶消消气,这有什么不痛快的,咱们便喝喝茶,一杯不够就多喝一杯,这一杯算小弟请大家伙儿的。”
商旅汉子中领头的那个赞许的看了一眼茶摊小哥。
“小哥豪气!”
茶摊小哥腼腆的笑了笑。
“哪里哪里,不过就是一壶水的事。”
片刻后,他好奇的问道,“大哥们这事碰到什么事了?”
商旅汉子叹了口气,这才一脸晦气的将事情说了一趟。
原来,他们方才从愁牢山脚下的那条路经过,结果,那儿的路前堵了一口的破棺。
茶摊小哥惊了惊,随即说着吉祥话。
“没事没事,这见棺发财,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商旅汉子摆手:“嗐,要是别的便算了,这倒霉的居然还是一口白棺!”
茶摊小哥心里一惊。
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常年随着他奶奶摆茶摊,打小便是在这市井坊间异闻中,听着长大的。
这棺木分为五色,分别是红、黑、黄、金、白。
这红棺是给寿终正寝的老人用的,黑色代表杀戮,多是死于兵刃或是自戕之人用,讲究的是以煞止煞的风水,黄色无漆,是无钱的百姓无奈的选择。
总比是草席一裹来得强一些。
金棺自然是豪富之人所用,这富人活着的时候,刀叉碗筷尚且要用银子金子打造,没道理死后长眠的棺木反而寒酸。
所以,等身长的黄金棺打不起,这金粉镀金倒是能够厚厚的刷上几层。
其中,最不吉利的便是白棺。
白棺,那是夭折之人的棺木。
……
茶摊小哥面带同情:“那是有些吓人。”
商旅汉子:“吓人我们人多倒是不怕,就是晦气,你是不知道,那棺木也不知道多久了,都烂得不成人样了,啧,里头的一面八卦镜都掉出来了。”
茶摊小哥想了想,不确定道。
“应该是昨日的大雨,将它从山上冲下来的。”
“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着是不是要找人帮忙收敛一番,“这也是天灾,总不能让人就这样曝露荒野吧。”
商旅汉子冲茶摊小哥竖起大拇指,“小哥心善!”
茶摊小哥挠了挠头,憨笑,“也没,就是你说那是白棺,这年纪轻轻便没了,也怪可怜的。”
商旅汉子摆手:“别去了,那棺椁腐败得不成样了,估计也死了许久,要真是有灵,也早就投胎去了。”
“那里头的尸骨我们没瞧见,估计是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剩下的那点棺木,我们也帮着丢下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还有那面八卦镜,这镇妖邪的东西我们倒是不敢乱动,嗐,横竖它就那么点大小,也不碍着路,我们便搁在那里没管。”
茶摊小哥连忙招呼道。
“各位大哥要不要各来两个茶叶蛋?我用的是老蛋,壳剥起来光滑滑的,咱们吃两个蛋,讨个太平的意头。”
“哈哈,好好,小哥会做生意,冲你的吉祥说法,给我们每个人上两个。”
……
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山崖的路间,这里的路除了黄泥还有一堆的碎石,在靠近山壁的角落,一面八卦镜折射着明亮的日光。
山壁崎岖难行,山巅处的树木在雷火和大雨的侵蚀下,留下一片的焦黑。
树再往前的一处斜坡处,黄泥被雨水冲刷,徒留一个坑洼,里头空荡荡无一物。
因为昨日的那场大雨,坑里雨水堆积,一片的狼藉。
山下。
一片泥泞的草丛里,一个白衣的女子有些发僵的挪着身子,不知是不是因为跋涉在这草丛里,她的脚上只剩了一只绣鞋。
仅剩的那只绣鞋被污泥脏污,但还可以看出,这是一只精致且不菲的绣鞋,起码,绣它的人是用了大心思的。
大红色的底布,隐隐可见金线勾勒,双蝶恋花,蝴蝶翩翩起舞,脆弱的蝶翼有些许的破损。
高高挂在空中的日头有些晃眼,她抬眸看日头,黑白分明的眼里闪过畏惧,不由得又往草丛中躲了躲……
……
峒阳县。
李公公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名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没有人愿意来?”
“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呢,每个月还有五两的月银,还是贵人身边伺候……这这,难道乡间已经瞧不上这物价了?”
“唉,愁死我喽!”
宋延年好笑,视线扫过一旁的王昌平。
王昌平点头。
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李公公绝对是空手而归。
宋延年放心的和李公公闲聊。
“公公莫急,今日日头大,咱们再等等,一会儿可能便有人来了。”
李公公长吁短叹。
又等了好一会儿,李公公准备起身。
“看来,今日又是无人了,罢罢,陛下本也没有强求要带多少好苗子回去……左右还有其他公公,宋大人,咱们回州城吧。”
他悄悄的捶了捶胳膊腿儿,偷偷的瞪了一眼峒阳县的江县令。
峒阳县的江县令四十开外,留着一口的美髯须,不高不矮,不胖还有几分瘦,清癯的模样看过去有几分的仙风道骨。
显而易见的是个少操劳的大人!
李公公:哼!不够尽心,昨儿给他睡的木板床太硌人了,还是宋大人够意思,睡得好还吃得好。
宋延年起身,“行,我让武侯们准备一下。”
话才落地,外头便人来报,“大人,这里有人想要跟着李公公走。”
宋延年:……
他拿眼睛瞪王昌平。
这便是万无一失啊!
王昌平冤枉。
他确实是安排了人啊,但凡有大人带着小孩往这边走的,他安排的人绝对动作利索。
个个来个棍棒加麻袋伺候。
就在宋延年和王昌平打着眉眼官司时,李公公已经喜笑颜开了。
只见他欢喜的迎了过去,迭声道。
“快快快!快将人带进来。”
“这品性和身子骨要是没有问题,洒家就将这娃娃带走了。”
李公公泪眼:太不容易了啊,独苗苗了简直!
因着李公公殷切的目光,宋延年等人跟着探头朝大门外看去。
大家伙儿都没注意到,汇报的衙役在听到公公口中的娃娃一词时,面容有些奇特。
他有些迟疑:这,这么大只的人,可能不算娃娃了吧。
……


第194章
听到里头的大人召见,周权辰正了正发冠,又抚了抚没有发皱的衣袍,待确定自己形容整齐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大步的朝峒阳署衙走去。
……
“诸位大人,小子周权辰给大人们请安了。”
才一进来,周权辰便朝众人拱了拱手,他微微抬了下眼,视线瞥过众人,最后落在宋延年和李公公身上。
宋延年看了一眼来人。
只见他的面容白皙,还有两分病弱一般的脆弱,不知是不是因为瘦削,衬得他的双眼很亮,朝人看来时,里头好似有两团发亮的火光。
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成年的汉子了。
宋延年朝王昌平看去,眼里带上了歉意。
误会误会!
他当真是误会他们的师爷了。
这般年龄要将自己卖身到皇城,宋延年表示,他会尊重他的选择。
王昌平冷笑了一声,随即将头往旁边一扭。
他做的事,能出纰漏嘛!
宋大人这是针缝里看人,小瞧他了!
……
那边,李公公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人,面上难得的出现了怔忪。
“这,孩子呢?”他探头往后瞧了瞧。
周权辰衣袖中的手紧了紧,低垂的眉眼中一股阴鸷一闪而过,随即他又抬起头,再抬头时,面上便是一派的风光霁月。
只听他不卑不亢的开口,声音一派的温和。
“大人,没有什么孩子,是我想入宫。”
这话一出,李公公等人坐不住了。
在他旁边的峒阳县县令江大人更是怒了。
他顾不上自己旁边还有知州大人以及皇城来的陛下近臣,直接拍了拍手边的桌子,直把上头的茶盏拍得砰的一声脆响。
“胡闹!”
“真是胡闹!”
“大人面前容不得你放肆,还不快快退下!”
周权辰不领情,他撩开下摆陡然跪下,朗声道。
“侄儿知道叔父是一片慈悲心肠,但侄儿的决心已定。”他顿了顿,面上浮起自嘲和一丝难堪,却也是坦荡道。
“再说了,叔父也知道我的情况了,我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这去皇城服侍贵人,倒也是一条出路。”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尖细,宋延年多看了他两眼。
虽然这人努力的表现自己的坦荡,但他那周身的气息却不平静。
就像是一汪大海,表面看过去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经波涛汹涌。
宋延年蹙了蹙眉,目光在他的面庞上多停留了片刻。
眉细长脸白皙,眉尾处的眉毛有旋,眉毛微微绽开,虽然故作镇定,但那眉眼低垂时隐隐有阴鸷之色,三角似的眼形里黑白不分……最重要的是鼻子。
他的目光往下,最后落在周权辰的鼻沟处。
鼻有三沟,其人必奸,说的就是这周权辰的面相。
不过,宋延年也有些意外这周权辰居然会为了一片不确定的荣华富贵去赌这条命,舍去作为男人的尊严。
宋延年多瞧了一眼。
观他的面相,除了睚眦必报,心思极小,分明还是一个贪淫好色,欺凌弱小之辈。
宋延年轻啧:看来,这富贵当真会晃人眼啊。
……
那边,听完周权辰的话,江县令连忙上前一步,搀他起来。
“快快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唉!”
听到这声叹气,周权辰只觉得刺耳,然而,他的面上却半点不显露,只听他恭顺道。
“多谢叔父。”
江县令扬了扬手,旁边便有一个衙役搬了一把凳子过来,江县令按着周权辰坐下,他自己也重新落座。
好半晌,当真是又怜悯又痛惜的拍了拍大腿,摇头叹气连连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唉,去了京里可不比其他……在这里,你起码还是周家的公子,去了京里就不一样了,再是贵人身边的近臣又如何,那也是伺候人家的……”
他顿了顿,沉声道。
“傻孩子,那是给人做奴才去的!”
这话一出,不单单李公公朝江县令看去,宋延年和王昌平等人也看了过去。
空气陡然一静!
……
宋延年看了看江大人,又看了一眼李公公。
这江大人莫不是个憨憨,李公公还在这呢,心里再是这般想,那也得憋着啊。
……
江大人面皮猛地一跳,美髯须也跟着抖了抖,显然,他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这话有些不妥,不由得朝李公公讪笑道。
“这,这算是我家侄儿,下官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还望公公宽宥一二,见谅见谅。”
李公公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
一起吃喝玩乐这么些天,宋延年对李公公的为人也是有些了解的。
他虽然有些小贪财,但是人倒是不坏,心眼也没那般小,他说无妨,那显然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江大人却不了解李公公,他有些尴尬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一副认真的模样,不再插话。
……
周权辰期望的看向李公公。
“公公……”
李公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这不行。”
周权辰:“我怎么就不行了。”
李公公耐心解释:“你这年龄大了一些。”
周权辰不服气:“可是,你的榜文上也没写只要小孩子啊。”
李公公一窒。
这是明摆的事啊!
还用得着说吗?
只听周权辰继续:“再说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做不动活,我正值壮年,可以干很多活的,再说了,我还通读四书五经……是童生出身,我怎么就不行了。”
李公公:……
童生出生做什么不好,非来作弄他!
当然不行啦!
这哪里都不行!
他上下的打量了周权辰两眼,只见他虽然面容有些苍白,精神头也有些欠缺,但再怎么样,这也是个七尺男儿,还是有副不错皮囊的男儿。
“不行不行,你不行,你年龄太大了,生死关不好熬。”
李公公摇头,这要是招到宫里,到底是给小皇子找近身伺候的,还是给宫里的那些娘娘找块肉饽饽?
到时别说功劳了,大总管没把他的脖子拧了都是客气的了。
李公公又看了周权辰一眼。
这独苗苗他要不起!
周权辰不甘心,这是他唯一能够出人头地的路子了。
他甩开下摆,重重的跪下磕了头,久久不愿起身。
“求公公怜悯。”他顿了顿,咬牙道。
“方才我所说的不是虚话,我和公公是一样的,我仰慕京城已久,我……我已经将自己阉割了……生死关早就已经过了……”
“求公公怜悯!”说罢,又是一个重重的磕头。
……
这话一出,峒阳县衙大厅一阵哗然。
宋延年正待端茶,手中一抖,杯盏差点都拿不稳了。
他看向犹自以头磕地的周权辰。
他这还是看错了啊,这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啊!
……
李公公瞠目结舌,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周公子对陛下有忠心是好事,但这,这真的不合规矩。”
宋延年帮腔:“确实如此,要是谁都以一颗心行事,却没有遵守世间规矩,那也是会出大乱子的。”
周权辰猛地的抬头,眼里有怨怼之色闪过。
宋延年顿了顿,将茶盏往桌上一搁。
这人绝对不能进宫,小皇子年幼,有这种人在身边引诱瞎胡闹,江山社稷保不准就出乱子了。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江县令,沉吟道。
“江大人,方才这位周公子尊称你一句叔父,不知他父亲同你是?”
江县令连忙回道,“是本县的县丞大人,周辞起周大人。”
宋延年沉思,这名字耳熟。
他夜里到海爷的庙宇打雀牌,谢家樵夫收养的义子便是叫这个名字。
那位周辞起前尘往事尽忘,只余一个名字。
前几个月前,他还见那位周辞起一身粗布衣裳的在祠堂大房间里,教村民的小孩诵读习字。
……
宋延年来了兴致:“哦?这周大人此刻在何方?”
他瞥了下方的周权辰一眼,继续道。
“家里的小子都闹着要去京城服侍贵人了,这当爹的,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宋延年的话才落地,下首的周权辰陡然抓紧了散在地上的衣摆,眼白比眼黑更多的双眼里也闪过几分畏惧。
宋延年探究的多看了两眼,回头问道,“江大人,你说呢。”
江县令回过神,“对对对!”
“我这便让人唤周大人过来。”说完,他朝旁边的衙役打了个手势,低声道。
“去,速速将周大人请来。”他的视线瞥过下方的周权辰,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继续道。
“告诉他别忙活了,这小子虽然不争气,但那也是唯一的崽……回头要是跟着宫里的公公走了,那是这辈子别想再见面了。”
衙役点头,“是!”
江县令回头,恰好对上宋延年看过来的视线,他讪笑了一声,解释道。
“县里的事情多,县丞大人尽职,难免忙碌了一些。”
宋延年看着他那打理得十分精心的美髯须,了然。
这定然是个得力的县丞。
他举起杯盏朝江县令遥遥致意,“江大人,喝茶喝茶。”
前辈不愧是前辈,他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
周辞起大人来得很快,在小厮再一次给众人添茶的时候,他便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气势赫赫,眉眼不怒而威,眼睛扫过下方有些抖的周权辰时,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
“你啊你!一天没看紧你,你就瞎胡来,真是个不省心的!”
说罢,他转身冲上座的众人拱了拱手,沉声道。
“见过诸位大人。”
“家里小子无状,叨扰各位大人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里头没什么情绪,但是只是这样浅浅的一句话,周权辰就似那老鼠撞到了猫,手不自觉的缩紧,薄薄的夏衫盖不住他身子的颤抖。
周辞起:“来人。”
随着这声来人,周权辰猛地抬头,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豆大的汗也砸在了地上。
一个高大的汉子应声进来。
“大人!”
周辞起淡漠的扫了一眼,“将这逆子带回府上。”
……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
“放开我放开我!”
“周辞起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我爹,你不是我爹!”
“我爹才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不是我爹,我不认你,你滚!”
……
“放手放手!”周权辰双眼通红,里头都是狠意,“我要去京城,我不要在这峒阳了。”
他一个奋力,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壮汉的钳制,一下便冲到了李公公面前。
“公公带我走,求公公怜我!”
“哎哟喂!”李公公被周权辰这猛的一扑吓了一跳。
他往后跌了跌,猛地砸进椅凳的后背,得亏旁边的宋延年眼疾手快的拉扶了一把,这才稳住了李公公,让他免了跌跤丢大脸。
李公公扶着腰,面容惊吓。
这是谁怜惜谁哟!
……
他心有余悸的看着重新被壮汉钳制起来的周权辰。
这么一个疯少爷,说发疯就发疯……
很快,周权辰被扛了下去。
周辞起叹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他转过身便告罪。
“方才吓到李公公了,晚上再在咱们峒阳留夜吧,峒阳虽然不如州城热闹,但我知道一家菜馆,里头的鱼做得特别鲜嫩肥美,今晚我做东,也让我给李公公赔个罪。”
“别!”李公公想回州城了。
这来峒阳县招人就是一出馊主意,没有独苗苗就没有独苗苗吧,总比带着个半疯癫的大汉子回去来得强。
“好!”与此同时,有人却应下了。
李公公回头,宋延年对他笑了笑,这声好便是出自他的口。
宋延年解释:“公公,咱们此时出发,到时就得走夜路了。”
“这一片山脉多,走夜路最不安全了……”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周辞起,笑道。
“周大人最清楚了,你说是不是啊,周大人?”
周辞起心中猛的一跳,连忙应道。
“是,是,这山林里多豺狼虎豹,诸位大人细皮嫩肉的,香嫩可口,还是在峒阳县再待一日,明日清晨再启辰吧。”
因为心里莫名的一慌,他连山大王对人肉的评价都说出口了。
还好,众人也只当他是因为方才周权辰的一通闹,这才口不择言。
周辞起暗地里呼了口气,转头便看见宋延年还对着自己笑。
他连忙缩回目光。
……
一行人往外走,王昌平注意到宋延年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诧异道。
“延年兄,你一直看着周大人做什么?”
宋延年目光看着前方,他知道走在前面的周辞起也竖着耳朵偷听,不由得又是一笑。
“没什么。”
王昌平不依了,“没什么你还一直瞧他。”
宋延年无奈:“不过有几分面熟,似曾相识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含笑,继续道。
“唔,也许是什么时候有过擦肩而过的缘分。”
王昌平怀疑的看了两眼宋延年,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
前边的周辞起听到这话,稍微放松了一些。
……
走出府衙大门,前方便是阶梯,走下阶梯,前方一条空旷的大路。
没有了遮挡,阳光肆意的洒在这条路上,大路好似也被这烈日的骄阳烘干,闷闷的风吹过,卷起干瘪的黄尘土。
流金铄石,不外如是。
烈日将众人的影子照得很明亮,前方有马车走过,帘布微微颤动,露出里头被钳制住的周权辰。
原来,这是周家的马车。
江县令心有不忍,“辞起兄,权辰还是个孩子,你是不是太过苛责了。”
周辞起不在意,“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以前便是太宠他了,这才让他犯下了大错。”
他摆了摆手,继续道,“大人您别说了,我这心里有分寸。”
“再说了,我也没有苛责他,不过是银两少给了一些,家里的活多做了一些,出门的自由再少上一些,家里不用丫头用壮汉……”
这等待遇都受不住,还想着去京里做公公?
周辞起嗤笑。
……
“马车来了。”李公公喊了一声。
大家伙儿朝东方看去,那儿驶来三辆的马车,其中两辆是宋延年等人来时坐的那两辆,剩下一辆是峒阳署衙的。
趁着众人不备,阳光下,周辞起的影子偷偷的挠了挠后背……
黑色的影子喟叹,舒坦。
宋延年瞥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
夕阳西下,天畔似雾一样的薄云被染成橘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层朦朦胧胧的纱衣。
美丽柔软……让人的心不自觉的舒缓。
峒阳县,东风路。
宋延年一行人穿着便服来到这里,准备尝一尝周辞起推荐的鱼庄。
远远的,众人便看到似大鱼一样的帘布,清凉的夏风一吹,那鱼儿帘布便似一条大活鱼一般。
幽蓝的夜空下,摇曳摆尾。
屋舍不过是两层,它不是时下常见的方正造型,而是像一条方舟,左右两侧高高的翘起。
大门的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白鱼入舟,右前方搁一口的大水缸,里头几片荷叶。
夜已深,粉白的莲花微微收拢。
宋延年多看了两眼,夏夜的美丽,在这鱼庄外窥到了一角。
……
小二哥眼尖,见到客人马上迎了过来。
“哟,是周大人啊!”
他看了看其他几位,算上周大人,这里头有五人,遂连忙迎着大家伙到楼上的雅间落座。
“您先坐,我给您沏壶茶来。”
……
周辞起问诸位想吃些什么。
宋延年:“周大人是常客,定然知道这里什么菜好,还是周大人点吧。”
李公公和江大人都没什么意见。
周辞起便也没有推辞,他点了三坛的花雕,又点了一尾炭烤大活鱼,香煎小河鱼,香酥小河虾以及其他一些小菜。
挥退小二后,他笑着对众人道。
“到了我们峒阳就是要来这家鱼馆吃吃看……不是我吹嘘,当真特别的鲜嫩肥美,尤其是那道炭烤大活鱼,唔,那就一个字,香!”
说罢,他做了个陶醉的动作,宋延年几人跟着一乐。
……
菜上得很快,最后,那道周辞起推崇的炭烤大活鱼也做好了。
小二:“菜来嘞!各位老爷们让让,小心烫。”
鱼还未搁到桌上,便是阵阵香气四溢,鱼香扑鼻。
王昌平凑近宋延年,小声道。
“延年兄,这周家父子两人都奇奇怪怪的,但是嘛,周大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便是为了这鱼庄,来这峒阳一趟也是值啊。”
宋延年失笑,“昌平兄,你这是馋了。”
不过,也难怪众人会发馋,这鱼庄的厨子做鱼菜确实有一手。
鱼是挑最活嫩的时候剖制,因为是用炭火细细烤制,鱼肉金黄焦酥,内里带着鲜嫩,配菜青翠解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