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倒是心里还有一分忌惮,说话的时候也只敢压低了声音,小声的数落。
方祥强也正烦着呢,他暴躁的薅了下自己的头发,怒目圆瞪的看了过去。
“你这臭婆娘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接的吗?哈!”
“你下午也看到了,送她回来的可是差爷,腰里挂着刀的,怎么,你是想让你家汉子我被抓去下大狱啊!”
张氏:“哪就这么严重了……”
方祥强嗤笑了一声,没有这么严重?这婆娘可真太天真!
他当下不客气的拉过张氏的胳膊,将她扯进来几步,指着躺在地上的方老太,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看。
“你看看她身上这大氅,你没听那差爷说了吗?这是县太爷亲自替老娘包裹上的,他说了要送回来的!”
这一件大氅可不是便宜货,这县太爷连这么好的衣裳都舍出去了,回头能不问一声差爷,事情办得怎么样吗?
张氏也知道这个理,但她就是心里不满,当下就恨恨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将被拉皱的衣裳撸平。
“那也不该只有我们俩个守着啊,二弟三弟,还有弟妹他们呢?”
方祥强阴沉着脸:“这才到哪里,接下来的事情多着呢。”
做七、下葬、做四十九……哼!他这两个好弟弟,哪个都别想躲!
……
另一处,方家二三房里,两对夫妻也在嘀咕。
二媳妇孙氏:“哎,你说,娘将剩下的银子藏哪里了?咱们也得守着,一会儿娘回光返照了,咱们得问问。”
二儿方祥恒砸了一口清茶,不以为意道。
“娘哪还有什么银子,不是早给大哥小弟了吗?”
“反正我不管,她以前给了大哥三十两,小弟二十五两,到我这里,就只有十五两,这事该大哥小弟管去,咱们啊,就在家里安心的待着。”
三房的方祥泽却是认为他老娘还是有一些体己的,他小声的和媳妇嘀咕。
“老太婆这么勤快,前段时间还背着菜去城里卖,我就不相信她没有银子,这没有银票银子,肯定也有铜板啊……走,咱们不能便宜了大哥二哥!”
婆娘吴氏喜滋滋的接口道,“还有娘身上那件大氅呢。”
方祥泽迟疑了:“可是,那是县太爷的。”
吴氏:“哎!你就是个傻的憨的,县太爷那是什么人?咱们的一县之主,他将衣裳舍给你老娘包裹了,怎么还会拿回去?”
就是缺钱也忌讳啊!
上头可是沾染了死人粪溺的。
吴氏轻嗤:“要不是上头脏了,你看看你那两个嫂子会不会现在就剥了这大氅。”
“不过没事,等你老娘没了,那衣裳我好好洗洗,就又是崭新崭新的了。”
方祥泽欢喜:“是是是,还是媳妇你聪明,又聪明又通透,我没娶错人,来,香一个!”
吴氏笑骂:“死相,起开!”
……
方老太已经是吊着一口气了,她的命魂离体在整个家里飘荡,看着这三个儿子,她的心中就像有一股郁气,越憋越难受。
“我回来做什么……我还回来做什么……”
死在外头还痛快!
宋延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方老太周身冒起黑气的魂体,尤其是心口处,那儿有一道黑色的旋涡,浓郁的黑气源源不断的从里头冒出来。
他当下就是一惊,快速的打了一道清心诀到老太魂体上。
“阿婆,清醒一点,不值得。”
方阿婆只觉得一道声音如清冽的山泉朝她涌来,源源不绝的黑气散开,被怨恨缠绕的脑子,也有了几分清明。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道人影带着金光立在大门外,天空中飘起了绵绵又毛毛的细雨,却不曾将他沾染半分。
他的眉目看不清,但方老太心生亲切。
“你,你是?”
宋延年朝老太走近,他牵起老太的手,往大堂里走去。
“阿婆,清晨时,我应该送你回来的。”
……
方老太有些迷糊的跟着宋延年飘了进去,她身上的怨气在白光的笼罩下,一点点的散去。
方老太侧头看旁边的人,含糊的开口。
“是,是大人吗?”
虽然她清晨的时候迷糊了,但还是有知觉的,这声音此刻缥缈了一些,但依稀有几分耳熟……和清晨时,为她包裹衣物的大人有几分相像。
方阿婆喟叹了一声。
那时,她听到有人在耳畔不断的说,会送她回家,真的好安心,还好温暖……
就连死亡也不畏惧了……
宋延年牵引着方阿婆的命魂回到大堂。
他看了一眼方阿婆。
她此时已经是命魂离体,剩余的时间也不过就是片刻。
方阿婆的儿子媳妇只在地板上摆了一块木板,上头搁一块都是破洞的棉被。
也不知道这棉被用了几年了,破洞里露出的棉胎又黑又硬,显然是半分不保暖了。
方阿婆的身体被搁在上面,能给她温度的,居然还是宋延年清晨时搭在她身上的大氅。
宋延年顿了顿脚步。
旁边,方阿婆也看着地上自己的躯壳,抖着嘴不断掉泪。
宋延年正待和方阿婆说话,外头涌来一股嘈杂。
宋延年顺着声音看去。
来的是一个老汉,他手里端着一碗没有热气的稀饭,饭不稀不干,老汉走来后,半蹲在地,动作不是很细致的将方阿婆的身子抱起来一些。
他嘴里不客气的咧咧,骂道。
“死老太婆,要死不死的拖累人,好了,别喊了,饭来了,快吃了,吃了不要做饿死鬼。”
说完,他就将饭舀到方老太的嘴边。
宋延年看了过去,虽然命魂已经离身,但方阿婆的身子还是有一些知觉的,她嘴里还不断的呓语,他听了听,这是在喊冷。
宽袍拂过,一股灵韵朝大堂方向涌来。
还在等着人去世的老大媳妇张氏停了搓手跺脚的动作,有些诧异的问旁边的方祥强。
“哎,当家的,你有没有觉得暖和了许多?”
方祥强迟疑:“好像是有一点。”
他往外走两步,又赶紧往回走,“屋里暖和,大概是人多吧。”
张氏:……
怎么就人多了?不就多了一个来喂饭的公爹吗?
……
方阿婆的躯壳根本吃不下几口饭,宋延年看了片刻,侧头问旁边的方阿婆命魂。
“阿婆,我送你回去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吃点东西再上路。”
人走前一碗饭一颗蛋,意味着不做饿死鬼,到了另一头也有饭吃。
方阿婆迷迷糊糊的,但她却知道自己不想再回去,当下便拒绝了。
“我就是做饿死鬼,也不要再吃他方家一口饭。”
宋延年也不勉强,“也行,一会儿我送你一程,也是一样的。”
两人都看向地上,等着这躯壳的咽气。
这时,方祥泽哭丧着脸跑过来,号啕大哭。
“娘哎,我可怜的娘哎,你这就要去了,儿这心里当真是痛啊……”
“娘哎!你再睁开眼看一眼儿啊!儿舍不得,儿舍不得哎!”
他跪在方阿婆身前哭了一会儿。
方阿婆不忍了,她的面上有些动容,侧头看旁边的宋延年,颤声道。
“大,大人……”
宋延年了然:“你是想回去吗?”
方阿婆犹豫了下,她又看了看满是泪痕的小儿,点了点头。
这当娘的,从来就不会真的和孩子生气计较。
虽然儿子伤她千百回。
宋延年叹息一声,他挥了一下衣袖,轻声道。
“去吧。”
……
随着话落,方阿婆觉得一阵风席卷而来,她不断的往下坠,再一睁眼,眼皮似有千层重。
她颤颤巍巍的抬手,伸手抚向小儿。
方祥泽惊喜:“娘,你醒了啊。”
方老汉见状,将饭碗往方祥泽手边一塞,不耐烦道。
“喏,别哭丧了,给你老娘喂点饭,喂了饭,你娘也有力气早点走。”
听到这话,方阿婆眼里的光暗了一分,但是再看向方祥泽的时候,又重新燃起了光。
起码,起码还有一个小儿子,为她……为她掉了眼泪。
方祥泽有些不情愿的接过方老汉手中的饭碗,喂了几口后,便不耐烦了。
“娘,你吃饱了是吗?”
他自顾自的说着话,将碗筷放下,偷偷的回头看了看,挨着方阿婆小声问道。
“娘,银子你都藏在哪里啦?你悄点声告诉儿子,那都是您辛苦攒下来的,要是找不到了,被老鼠咬走了,多可惜啊。”
方阿婆的胸口不断的起伏,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方祥泽。
方祥泽被看得有些发毛。
这将死之人的脸本来就不好看,更何况他娘的脸还是皮包骨的样子,就像是骷髅怪一样。
浑浊的眼瞪向人时,就像恶鬼一样。
方祥泽期期艾艾:“娘,做啥这样看我。”
方阿婆带着恨,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你们……都没有良心……”
说完,她眼睛一闭人便去,回光的命魂也离体,三魂归位,周身恶念涌起。
宋延年:“阿婆?”
只见方老太亡魂的面相开始转变,这是怨恨过重,戾气冲天,要化恶鬼的情况。
……
方老太桀桀的笑了两声,声音里浸渍着幽幽又浓浓的恶意。
她笑过后,目光阴阴的看向宋延年。
“大人,你不要劝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不想被超度。”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她的相公,她的儿媳……还有她的儿子们……
“他们,都欠我的……”
宋延年看着面前这老太说着阴狠的话,面上却淌着一行行的血泪。
分明是个可怜鬼。
……
大堂里的人已经越聚越多,他们是方阿婆的儿子,孙子,孙女……都是她血脉相亲的亲人,然而,没有一个人为她的去世伤心。
方祥泽见没有从老太太口中问出私房银子,他便偷偷的放下老太太犹有些发软的身子,躬着身偷偷的跑到老太原来的屋子。
“哪呢?”
“这死老太婆将钱藏哪里了?”
宋延年沉默了。
方阿婆桀桀的笑了起来,“你瞧,我怀胎十个月,方家把我当奴才,又是打又是骂,我大着肚子也吃不到好东西……他等于是我用骨血化的,我养他十来岁,实在受不住姓方的毒打,这才走了……”
“我去别人宅子里做活,虽然活做得不好,也有被主人家责骂,笞打……但我有月银啊……还能吃饱饭。”
她干不动了,回来后儿子哭求着说是没有银子盖房子,没有银子讨婆娘……没有银子养奶娃娃……
方阿婆:“我都给出去了,银子我都给出去了……”
等确定她没钱了,这三个儿子就翻脸了,露出和他们爹一样的嘴脸,又要打又要骂的。
“他们……他们没有良心啊。”
宋延年顺着方阿婆的视线,看向她原来住的那间屋子。
屋子又矮又潮湿,说是屋子,其实不过是用几块木板,潦草的拼凑罢了。
里头,方祥泽已经在拆床板了,他陡然停了动作,随即露出了大喜的表情。
“呸!贼婆子,我就知道她有藏钱。”
说完,他便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小弟你在干嘛!”门口张氏看了进来,随即大叫起来。
“大家快来看,娘给小弟留钱了……”
接着,小小的木头房都被人拆了,整个方家闹闹哄哄。
而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方老太的鬼魂也在桀桀的怪笑着。
宋延年的目光扫过方老太,又看向前方贪婪的众人,木板床已经被拆开了,里头不过是最不值钱的铜板,一枚,两枚……五十枚……
当真是分不清,哪一边更像恶鬼了。
……


第162章
圆圆的铜板掉落地上,咕噜噜的往四周滚去,方家人的视线顺着铜板滚到角落里。
看着铜板,众人陡然安静,空气中有了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却又迸发出更加激烈的吵闹。
方祥强怒目,面上是一片的难以置信,
“怎么就这么点儿?”
他将视线对准方祥泽,咬牙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还有银子银票,一定还有!小弟快说!我都看到了,最后的时候娘清醒了,就你在旁边,你快说,娘和你说的银子到底在哪里?”
原先说了不管这摊事的老二方祥恒也在这个小屋子里,他扔了手中的破铺盖,朝方祥泽逼近。
“对对!老大说得有理,老三,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还是不是兄弟了,是不是兄弟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点着方祥泽的肩膀,将他逼得倒退。
“咱们都是娘的儿子,没道理你拿大头,说!钱在哪里?拿出来平分了……”
方祥泽被逼得背靠木板,他哭丧着脸。
“没了,没了,我翻出来的都在这里了……娘没告诉我钱在哪里,真的……”
他弯腰将地上的铜板捡了起来,然后往两个哥哥手中,一人分二十枚,自己手中捏着最后的十枚。
愁眉苦脸道:“既然哥哥们说了,那……弟弟我就吃点亏吧,钱两个哥哥多分一点,别的不说,接下来的丧事,二位哥哥也多操心一点……”
“小弟我还小,好多事都不懂呢,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不是丢咱们老方家的脸?”
方祥强、方祥恒:……
“呸!二十枚铜板就想将事情推给我们?老三,你看我们是傻瓜是不是!”
几十个铜板一丢,三人又闹做了一团,嘴里也不得闲的咒骂着对方老母,陈年的旧事也搬出来你一眼我一语的闹着。
……
宋延年听了听,大的事有方老太做粗使拿回来的月银……二哥说大哥小弟多拿了,小弟大哥说二哥奸猾不管事……吵到后头,几人甚至将小时候老娘多给哪个兄弟多吃一口红薯的事儿也扯出来了。
宋延年:……
这多子多福,真是一句屁话啊!
……
几个兄弟吵得面红耳赤,看着对方的目光就像是恶鬼要吃人一般,妯娌间也不遑多让,纷纷下场,你抓我头发,我扯你衣裳,这个再吐两口唾沫……
方老汉没事人一样拿出一个烟杆,他从旱烟袋里捻出几丝烟叶,火折子一点,捡了地上一张翻倒的板凳,随手拍了拍上头的灰尘,漫不经心的坐了上去。
开始吞云吐雾。
宋延年:……难怪养出这样的儿子…
以后有他罪受了!
……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方老太身上,她周身的怨气浓郁得就像是水汽凝重的乌云,仿佛下一刻就要下起泼盆大雨。
“大人……”
方老太抬头,对着宋延年唤了一声。
鬼音渺渺又重重……
宋延年顿了顿,手心上的超度符最终还是散去了。
符光化为点点星光,所过之处皆是光明,原先粘稠的灰雾好似久雨逢晴。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宋延年叹了口气:“阿婆,这条路走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要想清楚。”
“我不会后悔的!”方老太桀桀的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她脸上的笑逐渐消失,最后阴沉了下来,不再说话。
宋延年顿了顿,终究是不想让方老太走上厉鬼这条路,他上前几步,牵起方老太的手带着她来到灵堂。
随着宽袍的拂过,屋内涌来一股清风和细水,不过是片刻时间,它们就将方老太尸身上的污浊带走了。
宋延年的视线扫过这院子。
院子的东南角落里,歪斜的种着一株干枝梅,此时细雨蒙蒙,梅花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姿态却开得傲然。
他朝梅花的方向伸出手掌,五指微敛,随着一个收力,无数的梅花脱离枝干,化为一抹莹白的流光涌来……
……
方老太睁大了眼,她看着这道光在自己的尸身上一点点的凝聚,最后化为寿衣、寿裤、大袍、衬衣、衬裤、夹衣、夹裤。
寿衣是墨蓝色的绸衣,上头绣着祥云和仙鹤的圆纹,这么一穿,原先穷苦可怜的方老太,便似那安详过世的老太君。
方老太颤抖着唇,激动得没能说出话。
这,这是七件啊,她也是送走过一些年纪大的人,自然知道,这寿衣选七,不单单是吉祥的意头,更是有逝者功德圆满之意。
她,还是有人收殓的。
方老太顿时泪如雨下。
……
宋延年往旁边看了一眼,那儿放着一副薄棺,看来,这方家也是有准备一些东西的,大牛的话没白威胁。
一道袖风打过,棺材一开一盖,不过是须臾之间,方老太的尸身便已经在棺椁里躺着了。
……
棺材板开合的动静有些大,吵闹的众人听到了声音,每人都愣了一下。
“什么声音?”
随即,他们的视线朝大堂方向看去,这一看就了不得了。
方祥泽的心重重一跳,当下就哀嚎了出来。
“娘呢?娘到哪里去了?”
明明是死掉的人,怎么这下尸身不见了?
众人心中一阵阵发寒,各个搂抱在一起,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仿佛下一秒,那方老太便要跳出来吓人。
张氏捡起地上一根木棍,眼睛环看,怒道。
“是谁?是谁装神弄鬼?我们不怕!”
……
这时,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众人低头哀嚎,就连豪横的张氏也丢了木棍,一下跳到了方祥强的身上。
“啊啊啊~救命!”
屋舍外的野狗听到这惨叫,瞬间夹着尾巴逃窜走了。
方里长和他身后的两个村民就是这时候进门的,他们被这尖叫吓得不轻,方里长脚下一跌,好悬才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半晌,丢大脸的方里长站直了,他环看了一眼众人,敲了敲手中的拐杖,不耐烦道。
“嚎什么嚎,见鬼了这是?”
众人噤若寒蝉,几人眼神惊惧的看了看对方。
好像……他们真的见鬼了!
方里长往大堂的方向走去,方祥强伸手阻拦。
“里,里长……”
他的声音太小也太迟,方里长已经过去了。
只见他往四处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棺椁里。
……
方里长看着棺椁里,里面方老太面目祥和的闭着眼睛,他叹了口气,回头对众人道。
“算你们还有一点良心。”
他又回头看了看方老太,目光落在那身寿衣上,这一身的寿衣不便宜啊。
待手摸上这棺椁,方里长的眉头一皱,又不大满意了。
“别的还行,就是棺椁薄了一些……”他顿了顿,想到这一家子往日的行为。
算了算了,好歹还会买一身好的寿衣,还准备了一口薄棺,说实话,他都怕这几个人会拿草席将老太一卷,随便往山里一埋了事。
那样,他怎么和县太爷和差爷交代?
方里长的视线扫过众人,语重心长的开口。
“你们的娘也不容易,她生你们养你们这么大……别说什么她后来走了,她走的时候,你们也十来岁了,应当自己也都记事了,她啊,就不是自己想走,村里人谁不知道,她再不走,你爹就该将人打死了……”
……
众人都愣住了,他们刚刚有谁去收殓了吗?
方里长也不在意众人的态度,他敲了敲拐杖,继续道。
“再说了,你们拍拍胸脯扪心自问,你们老娘到底有没有对不起你们几个兄弟?”
“她赚的钱不是都花在你们身上了吗?这羊羔跪乳,乌鸦反哺……这些故事咱们都听过,没道理畜生都知道孝顺,到了咱们这些做人的,反倒畜生不如……”
他的目光扫过方家几个媳妇,意味深长道。
“你们也都有儿子,以后也都是当人家婆婆的人,要是你们以后的儿子媳妇也这般待你们,回头再说一句和你们学的,我看你们到时心痛不痛,悔不悔!”
奈何这几人都是厚脸皮的,他们被方里长这么一说,谁都没将话放在心上。
老?他们还年轻着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儿子讨媳妇还久着呢!
张氏撇嘴:她才不像老太那般榆木脑袋老实性子,她啊,以后就要将钱捏得牢牢的……媳妇一进门就要好好调教,立好规矩,就该让她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
敢作妖,仔细那身皮子!
……
外头一阵寒风吹来,风声呜呜咽咽,众人分散的心神又是一紧,纷纷朝大堂看去。
方祥泽呑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兮兮的问道。
“烟伯,你说……我娘躺在棺木里了?”
方里长动了动手中的拐杖,有些气怒,“说话就说话,做啥这副模样。”
神经兮兮的!
打量他方老烟是这般好吓唬的?
方祥泽哀求:“烟伯,你就告诉我们吧。”
方里长看了一眼方家人,他们都离大堂远远的,一副怪怪的神情。
简直莫名其妙!
“是啊,衣裳都穿整齐了,怎么,不是你们穿的吗?墨蓝色的绸衣……这可是费大钱了,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方家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了。
他们在争着分家产,哪里有空给老太太洗身子穿衣服,还是穿的墨蓝色的绸衣……
他们根本就没准备专门的寿衣啊!
张氏的目光落在旁边地上的一件破袄上。
这才是他们准备给老太过身后穿的衣裳。
那么,老太到底是谁给穿戴清楚的,衣裳又是哪里来的……
……
方家几人实在好奇,几人揣着胆子,挪着小碎步,小心的凑近棺椁往里头一看。
老太的尸身陡然睁开了眼睛。
“鬼啊!”
方家人吓得屁滚尿流,方祥泽跑得慢,他拽了一把吴氏,直接将她往后扯,吴氏跌在了棺椁上,正好和方老太睁大的眼睛来了个深情对视。
吴氏心梗。
“娘……不,不是我……”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宋延年还在指导方老太。
“好了,就盯着她看不要说话,然后突然扯脸皮笑一下。”
方老太照着宋延年的话做了。
见到鬼脸上那阴沉的皮笑肉不笑,吴氏终于撑不住了,眼一翻,她彻底的晕了过去。
宋延年:“啧啧,真是不经吓。”
他看完吴氏,抬头看方阿婆,笑着道。
“阿婆,就这样吓吓就好了,吓出毛病那是他们自己身体脆弱,和你可没有关系。
这样又能解气,又能不沾染孽。
很好!
……
方家人鸡飞狗跳的逃窜,方里长也心慌得不行。
他看了一眼棺椁,却啥都没看到,里头的尸身还是那样安详啊。
方里长转头看其他两个村民,严肃着脸道。
“一定是他们做坏事做多了,自己心虚。”
年纪稍微小一些的村民看着众人惊吓的模样,觉得不大像是心虚害怕,他抖着腿,犹豫的开口。
“会不会……会不会,真的是方婶的魂儿回来了啊?里长,咱们快走吧!”
方里长的心一惊,不过随即他又板直了腰板,硬气道。
“回来也是找他们一家人的麻烦,咱们可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不怕,咱们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他自己就是年纪大的人,见到方二林这一家子这样对待婆娘,对待老母亲,自然会物伤其类了,只是这一家人说了也不听,皮厚着呢。
另一个村民也害怕了:“里长,咱们回去吧。”
方里长看了一眼闹哄哄的方家,叹了一声。
要真的有鬼,也是方家人自己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