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只小动物遇到了一棵见过的树。
有点儿好笑,还有点儿可爱。
小丫头一边背上书包一边说用小小声说“谢谢”。
傅南商听见自己终于笑了。
“小丫头你说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说完,穿着塑料凉鞋的女孩儿哒哒哒跑远。
第二天傅南商和往常一样点了蛋炒饭,却发现门把上多了一份儿红烧猪蹄。
楼下餐馆的老板做的红烧猪蹄很不错,傅南商在手头宽裕的时候吃过两次,可以说,酥烂的猪蹄吊打他在唐人街吃过的各种中国餐馆。
没有看见送餐的小丫头,他津津有味吃完了这份“狼崽的谢礼”,连写代码的时候都觉得效率比往常更好。
第二天,门把上多了一份铁板烧牛柳。
第三天他出去打工,没有点楼下的外卖。
第四天,他在路过面包店的时候咬咬牙花了二十块买了一盒北海道蛋糕。
再不表示一下,他真怕那个小狼崽似的小丫头会为了“报恩”而破产。
可惜那盒蛋糕没有送出去,他刚进巷子就遇到了傅雪辰。
他偷溜回国的事情还是被傅成知道了。
属于他和红烧猪蹄、铁板烧牛柳和北海道蛋糕的夏天结束了。
一直到被押回美国继续读书,他都有点遗憾,他连小狼崽叫什么都不知道。
会带着肉来报恩的卷毛小狼崽,是足够让安徒生先生爬出坟墓写进童话书里的神奇故事吧?
“哎呀,我……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在北京,那时候我是红头发。”
“你好,我是楚上青,交流团里的翻译加助理,这几天打扰了。”
隔了一年再见是在普林斯顿。
P大历史系教授借阅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的藏品——东晋的王羲之的《行穰帖》。
他参与接待,看见了一头卷发的女孩儿抱着很大的本子站在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身边。
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是一头会为了自己的书包在暗巷里殊死搏斗的幼狼。
然后他知道了她叫楚上青。
楚上青。
楚上青。
狼是最狡猾的动物。
它会咬在一个人的灵魂上,让人又疼又喜悦。
客厅里,终于吵完了两个人都看向傅南商。
陈章涵怀着对价格的崇敬看着这个据说国内只有一台的全息投影仪。
“傅老板,这个星系是你自己设计的吧?叫什么名字?”
“Wolfkin。”
傅南商轻声说。
幼狼。
在只属于他的宇宙里永远旋转的幼狼星系。


第18章
早上九点, 傅南商从住处出来,坐上了他的迈巴赫齐柏林,给他开车的司机姓韩, 四十多岁, 脸生横肉,眼睛里透着凶气。
可惜一说话就有一点也不凶了,因为他是天津人:“老板,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把车换回来啊?你让我天天开着一千多万的车早晚高峰还在路上溜达,我尼玛现在看天上飞个鸟都是来找我碰瓷儿的。”
傅南商没说话,他一边发动车子往外走一边又说:
“还有你看看小方,天天穿着个西装, 本来就长不高了, 现在就像烧焦的火柴棍上顶了个丸子。”
小方是傅南商的生活助理,生得干瘦,只有头大,穿着西装确实显得局促。
副驾驶的上扎手扎脚地坐着小方有些委屈地说:“老板, 昨天晚上楚秘书给我来电话, 咱们车上装的地毯已经被卸掉了。”
撑着头看向车窗外的傅南商笑了:“她还真是被气到了,那就不用红毯了,也确实太高调。”
韩叔看了一眼后视镜,说:“老板, 那我能不能换回原来的奔驰?”
“车还是先开着吧。”
傅南商并不打算放弃“霸总守则”,陈章涵有的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至少他现在吸引了楚上青的注意力,让楚上青没心思去想什么时候离职。
只是不能让楚上青再生气, 所以他和陈章涵修改了很多的细节。
这已经完成了他的最低目标。
车停在傅氏大厦门前, 傅南商也没有掏出望远镜去看楚上青。
昨天刚惹了她生气, 今天还是不要烦她了。
车门却突然打开了。
“董事长早!”
看着车门外崭新的红毯,傅南商愣住了。
早就等在楼下的人们忙忙碌碌,有人在调整灯光,有人举着打光板。
原本要下车的董事长往回缩了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
“董事长,我们是外宣部的,楚秘书说您这几天在验收接待部的工作,我们正好可以给集团的宣传片拍点素材。”
宣传片?拍素材?
接待部的部长笑着说:“董事长,红毯已经布置好了,不仅是新的,也按照楚秘书的要求进行了设计,不会影响感应门的使用。”
傅南商面无表情。
“董事长,我们还准备了造型师,楚秘书要求造型师务必要配合您显示出您的身材特点,我们也准备了足够的夹子和别针。”
走了三年的集团大门近在咫尺。
在几十双眼的注视下,傅南商突然不是很想走进去了。
“楚秘书呢?她人呢?”
楚秘书当然在顶楼处理工作。
老板的脑子出了问题也不要怕,好的秘书也可以给老板准备一个好途径去发泄表现欲,顺便去芜(老板的脑子)存菁(老板的脸),对资源进行整合利用。
一举多得,效率上非常地楚上青。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你们提交的实习生备选名单里的白小叙,让她今天来顶楼报道。@集团人事部
几分钟后。
人事部回复:楚秘书,对不起,我们工作失误,昨天实习生白小叙在市场部犯了错误,我们按照流程在警告处罚之后将人调去了项目部,我们立刻为董事长办公室推荐新的人选。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好,我知道了。
看着电脑屏幕的楚上青面无表情。
昨天上午她让竞标组的人接触了一下李先石,下午白小叙就犯了错离开了市场部,还避开了会被调到顶楼的流程。
真是恰到好处的错误。
只是不知道,是白小叙自己主动犯错,还是市场部里也有人和李先石同声共气。
突然,楚上青想起了一点“剧情”。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我昨天路过十六层发现有两个监控的灯不亮了,是不是出了故障?麻烦检查一下,事关安全问题,如果有了故障尽快报修。@设备部
将这件事暂时放下,楚上青开始处理发给傅南商的各种邀请。
过了十月就算是年底,各种行业集会也多了起来,不仅要有人去参加外面的聚会,傅氏自己也要举办年会。
对于所有后勤、接待人员来说,也是到了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电梯门打开,傅南商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顶楼。
那条红毯路,他在几十个人、五台摄像机、一架航拍机、四块打光板和不知道多少聚光灯的围观下走了四遍。
上次干这么出卖色相的事还是他为了生活费去当平面模特。
“老板,今年集团年会设计上您有没有特殊的要求?预算和对优秀员工的奖励金额已经有了一个数据,大概是去年的百分之一百二十。”
“年会怎么开我没什么要求。”傅南商想要动动脑袋,想起来自己要维持左脸35度的样子,硬是忍住了。
在他来傅氏之前,傅氏无论是年会还是对员工的奖励都非常流于形式,说是让员工放松一下,却是各种折腾人的招数层出不穷。
上任第一年,傅南商心血来潮看了一眼年会的策划书,看见了要男员工随机抽号把女员工背在背上的“游戏”,差点一脚踹烂办公桌。
现在的年会就简单多了,无着装要求,请员工们在豪华酒店里吃吃喝喝,看看专业团队的表演,再就是发奖。
最低是价值一千块的普通奖人人都有,再往上是抽取各种实在的奖品,比如去年的最高奖是一百克的金条。
对优秀员工的奖励也十分丰厚,有重大贡献的十万起步上不封顶,其他的各种评选类奖项也都是实实在在地拿钱。
在当老板这件事上,傅南商是很舍得花钱的。
“百分之一百二……傅氏这边再加点十个点,到去年的百分之一百三。至于乐海那边我打算重奖《深海世界》的团队,每个人五十万起步。”
《深海世界》是乐海今年新上市的游戏,这个游戏做了足足五年,主要玩法是玩家在深海中通过不断地探险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上市之后虽然在流水表现上算不上爆款,凭借精良的制作和开创性的玩法得到了资深玩家们很高的评价,也硬生生从海外的硬核玩家手里获得了赞美和收入。
自从这个项目上线,这已经不是傅南商第一次给他们大额奖励了。
楚上青毫无异议,只说:“要不要提前先开一份嘉奖令?”
“可以,就说他们这个叫……探索奖。”
楚上青将这件事也记了下来。
直到楚上青转身要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才松了口气。
挺好,今天楚上青没建议他去看颈椎,看来他在摆造型这件事上已经臻于化境!
这时,楚上青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老板,你今天的皮鞋也很亮。”
傅南商:……
真是记仇的小狼崽子!
因为心里有愧,傅南商一整天没有作妖儿,在办公室里乖乖地批文件、开视频会。
晚上下班,他隔着玻璃墙看见楚上青站了起来,连忙照了照镜子。
昨天让她那么生气,今天还是要好好道歉的。
很好,又有了要请楚上青吃饭的理由!
等到傅南商晚一步到了地下停车场,就看见楚上青在和一个穿着厚外套的小姑娘说话。
“楚秘书,你看,这是我整理的附近的好吃的,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呀?你放心,这两个虽然是川菜馆,但是有很多不辣的好吃的,尤其是这个豆汤饭,我去吃了一次,特别好!在这个季节吃特别暖和!”
小姑娘叽叽喳喳让人烦躁,傅南商想起来这个小姑娘就是上次要请楚上青吃饭的那个自来熟。
而楚上青的脸上只有很公式化的笑容。
傅南商在心里暗笑,楚上青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和别人一起吃饭,当年在普林斯顿,他觉得自己和这位小卷毛姑娘也算是半个熟人了,想请她尝尝德国肘子,可是被拒绝了很多很多次。
“好啊,就去吃这个豆汤饭吧。”几米之外,楚上青笑着对白小叙说。
白小叙欢欣鼓舞,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亮:“离这里有点远,我看看啊,要两公里……我们……”
“我开车带你过去。”楚上青从外套兜里掏出了车钥匙。
白小叙又惊讶又欢喜,乐颠颠地跟在楚上青的身后走了。
只有傅南商愣在了原地。
这个小姑娘……她凭什么让楚上青对她另眼相待?
当然是因为“剧情”。
开着酒红色的阿斯顿马丁,楚上青仿佛是认真在听着白小叙说话。
听她说她同期的实习生们都又能干又漂亮。
听她说她遇到的傅氏员工都很老练专业。
游荡在各种小饭馆、便利店打工的女孩儿一直羡慕着大厦里体面的工作,终于能亲身体验,她把一点一滴都记得很清楚。
“我听人事部说……你昨天工作上出了一点问题,已经从市场部调去了项目部,会难过吗?”
将车停在半旧不新的川菜馆招牌下的车位上,楚上青问她。
白小叙难得的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笑。
“原来楚秘书你知道了。”
小姑娘低着头,好像连后脑勺上的发辫都塌了下来。
“是我太蠢了呀。”她小声说。
无所不能睥睨职场的楚秘书整了整外套,打开车门:“你可以说自己没经验、之前没有接触过,也可以说自己不够努力没有用心规避错误,你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不公平的对待,而你遇到了。犯下同样错误的人才是愚蠢的,你还没到那一步。”
小姑娘眨眨眼,抬起头,急匆匆打开车门:
“虽然听不懂,但是楚秘书你好像在安慰我诶?”
“没有。”楚上青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在纠正你。”
“我现在是在再次纠正你。”
白小叙笑了。


第19章
鸡汤熬成了金黄色, 嵌着白饭和白豌豆,绿色的碎葱洒在上面好像被热气给烘得更翠了。
这么一盆豆汤饭确实很适合天气阴沉的晚秋。
楚上青吃了两小碗,身上微微出了汗。
白小叙对着一碗肥肠面吃得兴高采烈, 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服务生端着一大盆沸腾鱼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楚秘书你胃不好,太可惜啦, 不然我们可以一起吃沸腾鱼。”
其实楚上青是可以吃辣的,她不光吃辣, 她还喜欢吃高糖分的食物, 也不会排斥肥腻的脂肪和动物内脏, 对喝酒这件事可以说有些许热爱。
她曾经是一个在物质上从小贫瘠到大的孩子, 追逐一切能让自己身体获得短暂满足的享受简直是不可控制的本能。
但是不知不觉,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要好好保养身体的“玻璃人”。
包括这个刚认识她的白小叙。
她竟然也已经习惯了。
“楚秘书,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哪个部门的经理, 没想到你竟然是秘书。”小姑娘的脸上还有一滴吃面溅上去的红油,“跟我想象的秘书完全不一样啊!”
“你想的影视剧里穿着高跟鞋、包臀裙的那种秘书?现实里也不是没有。有些人有钱了就想要彰显权力, 可惜现在这个社会没有玉玺,也没有鸣锣开道的仪仗, 所以只能在别人的脚和裙子上下功夫。当然也有些人只是把秘书当成公司工作流程中的一部分,重视效率。”
很显然, 傅南商是后者。
白小叙连连点头:“还真是这样呢!”
楚上青抽了纸巾擦嘴, 又把纸巾盒递给了她。
白小叙傻乎乎地把纸巾抽了出来, 看见楚上青在擦嘴,自己也抹了下,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现在满脸是油。
赶紧再擦擦。
她对面坐着的女人已经放下了餐具,擦干净手之后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卷发。
白小叙看着, 觉得离开了公司的楚秘书好像和在公司里的时候不太一样, 脸上的笑容少了, 说话变得刻薄了很多。
不过依然是很好很温柔的人!
“楚秘书,那是不是公司里的项目你都知道呀?”
楚上青端起水杯垂眼喝水。
这就是身为“女主”的白小叙进入傅氏的目的,她想要破坏傅氏旗下卓南建筑对青瓷街改建的竞标。
虽然她手段拙劣稚嫩,可是在剧情里,她成功了。
因为在第一次标书泄露之后,傅南商怀疑傅雪辰在里面动手脚,干脆把这个项目给了傅雪辰去做,他自己则转守为攻破坏了这次竞标,断掉了傅雪辰在傅氏的臂膀。
在楚上青看来,这段剧情很“霸道总裁”,也很费钱,很低效,很不尊重企业员工的付出。
现在这个项目是她的,她可不允许自己的钱因为公司里的人事倾轧而少赚。
至于白小叙想要保护自己外婆记忆的心情,如果不是“剧情”里的“霸道总裁”后来为了哄她开心斥资十几个亿买下了整条青瓷街,是一定要被辜负的。
就算没有傅氏,M集团也会找来其他的承建商接手。
对于一个庞大的改建计划来说,傅氏只是一个比较有实力的竞标方而已。
“是呀,集团里需要董事长过目的文件我都会提前整理。”
她对白小叙这么说。
“好厉害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却不再看楚上青。
游移,闪躲,踌躇,不想利用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并为自己的不择手段而感到愧疚……对楚上青来说白小叙的心思就像是一本可以任意翻阅的书。
和这样的女孩儿呆在一起,傅南商会觉得很轻松吧?
浅浅的酸涩从心脏下面弥漫而上,楚上青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擦了擦手站起来。
她的晚餐结束了。
“我记得你是实习生,你是住在学校宿舍吗?我送你回去。”
“啊?”白小叙茫然了一下,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不不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住在外面,我自己坐地铁很方便的!”
楚上青也不坚持。
穿上外套,两个人一起推开门走到小餐馆的外面,一阵大风扑面吹来。
楚上青眯了眯眼睛。
“白小叙。”
“嗯?”
“不管你是实习生也好,还是别的什么身份,只要你是傅氏集团的员工,就会受到傅氏集团在程序上的保护。”
被风吹得一头凌乱的小姑娘傻乎乎地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女人。
看见她双手插在兜里。
楚上青并没看向她,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有干黄的梧桐叶飘摇在风里,在路灯下投出影子。
“规章制度也好,花了大价钱投入的监控系统也好,如果不能让员工安心、安全的工作,是没有意义的。”
很快,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很快,酒红色的阿斯顿马丁就驶入了滚滚车流,和这个城市里每一辆回家的车没有不同。
留下脸上还有一点油渍的白小叙站在原地。
“剧情”里,白小叙刚进公司实习就被人推荐进市场部,后面更是被推荐去顶楼,市场部私下传言纷纷,有个人以为白小叙是和公司里的其他人有不正当关系,私下里骚扰她,白小叙因为身份是伪造的,十分心虚,让这个人得寸进尺,就算白小叙后来去了其他部门,也躲不过对方的纠缠。
直到有一天“男主”路过看见。
从天而降的拯救是偶然。
一个女孩儿长时间被骚扰是必然。
对面的车灯照在楚上青的脸上,她的脸上是似有若无的苦笑。
至于这个女孩儿是不是她的“情敌”,这本不该在她做出选择的影响因素之内。
因为她是楚上青。
到了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她抬手解开了长发,又下沉了车窗,任由大风激荡在车里。
心里的一切酸涩终于都变成了被风带走的落叶。
第二天一早,前一天还随风潇洒的万能秘书楚上青对着自己的早餐愣了一下。
两片吐司中间夹着煎豆腐和煎鸡胸肉,吃了三年定制早餐,她第一次看见这个搭配。
倒是不难吃,在短暂的诧异之后楚上青和往常一样高效地结束了自己的早餐。
电梯门打开,穿着新款三件套西装的傅南商大步走了进来。
“楚秘书。”
“老板,今天的行程……”
“今天的行程是你和我一起吃饭。”
傅南商说。
格调很高,台词很少。
说完,他就摆出了自己最帅的姿势。
楚上青暂时收起手里的行程表,面露微笑:“好的老板,请问是午饭还是晚饭?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午饭,和晚饭。”
傅南商傅董事长遵守着“语气单一,不容拒绝”的原则。
“好的老板。”
楚上青照单全收。
“现在我们可以说一下两餐之外的行程了吗?”
委屈了一晚上的傅南商矜持地点了点头。
说是要一起吃午餐,傅南商却没像平时一样定外卖。
到了午餐时间,他就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站着。
等电梯的于露露偷偷瞄了几眼,觉得这傻X今天虽然依然是卖相很好,可莫名有像晚饭后站在门口的狗子——就等着主人给它拴上牵引绳出去遛了呢。
“我好了,咱们走吧。”
楚秘书一走过来,于露露立刻发现狗子,啊不,老板激动起来了。
接着,于露露发现自己也有点激动。
她竟然想看见楚秘书再拽着老板的领带?!
哎呀,她这脑子跟社畜属性真是不匹配了。
“老板,咱们吃什么?”
“你决定。”
今天的傅南商是个冷酷的霸道总裁。
楚上青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
“我们去吃日式烤肉饭吧?”
这个比较快,也离得不远,因为定价稍高,最便宜的一份也要158,在午高峰也不至于要排队。
“好。”
走出了傅氏大楼,傅南商看着走在前面的楚上青,小声说:“你看,别人约着吃饭,都是说说笑笑。”
“要是你给我讲笑话,我也能跟你说说笑笑。”楚上青回头,笑着看他。
傅南商还是满腔心酸。
“你还记得吗?咱们两个刚认识的时候我想请你吃饭可太难了。”
傅南商说的是在普林斯顿的时候,他觉得能和这个狼崽似的女孩儿在普林斯顿重逢是缘分,总想请她吃点什么,毕竟对方请自己吃过两顿肉。
可是穿着整洁衬衣的女孩儿总是挂着很礼貌很敷衍的笑容拒绝。
她很忙,每天跟在教授身前身后,周末别人都去玩儿,她一面主动给老师做翻译工作,有求必应,一面还抽空去图书馆看书。
那时的硅谷经济学家们天天都在说“Spillover Effect”,即“溢出效应”,在傅南商看来,这个狼崽就是“Spillover Effort”——溢出努力。
“溢出效应”会产生外部收益,“溢出努力”在傅南商看来却并不会获得更多的赞美,甚至可能相反。
后来傅南商回国,在中文语境里浸泡了半年多,终于找到了一个短语来代替他当时的这个评价
——“吃力不讨好”。
十七岁的楚上青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小狼崽。
还不肯和他一起吃饭。
“和我一起吃饭你是会中毒吗?”忍无可忍的傅南商干脆把小丫头给拦在了图书馆的门口。
顶着一头卷发的女孩儿脸色苍白。
傅南商吓到了:“你不会真中毒了吧?”
身在异国,每天承担着巨大压力的楚上青小声说:
“我胃疼,你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你好,麻烦先倒一杯热水。”到了日式餐厅,还没落座,傅南商先点了一杯热水,给楚上青。
拿过菜单看了看,傅南商说:“你胃不好,要不要吃乌冬面?”
楚上青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昨天的困惑。
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不能吃这吃那的“玻璃人”。
因为傅南商。
她甚至忘了自己最早是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说过自己胃疼。
他牢记至今。
“好。”楚上青说,“我要一份乌冬面套餐。”
而她长久地享受着这份偏爱。
她曾经是一个在物质上从小贫瘠到大的孩子,追逐一切能让自己身体获得短暂满足的享受简直是不可控制的本能。
也追逐着这份偏爱。
并可以为之对抗本能。


第20章
昨天的大风吹散了霾, 今天的北京是干干净净的好天气。
价格并不亲民的日料餐厅对面就是某著名集团占地颇广的公园式绿化带,借了晴天绿树的景,橱窗里的枯山水造景反而有了几分局促感。
隔壁桌有人低声讨论炙手可热的中概股, 还有人在满口的中洋混杂说着数字货币,这并不影响穿着三件式西装的男人盯着自己对面的那碗乌冬面旁边的手握寿司。
眉头紧皱。
好像经历了一场股灾跌掉了几百亿的投资似的。
“他们这个套餐怎么还让人冷热一起吃,你可以吗?”
牛肉乌冬面热气腾腾, 酱色的汤很澄澈,连个油花都看不见。
套餐里配的手握寿司倒是摆得如花似锦, 金枪鱼后腹和三文鱼腩油脂细腻。
楚上青从善如流地抬了抬下巴, 神态松弛:“麻烦你替我吃了吧。”
傅南商的眉头松开了。
楚上青刚挑了两根面进小碗里就听见几声很小的响动, 再一看那几块寿司已经不见了, 倒是多了几块烤牛肉和一个茶碗蒸, 是傅南商调换了两个人的小菜。
有时候像楚上青这种聪明人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心细到这个地步的傅南商为什么没发现自己觊觎了他这么多年。
就好像一个烛台照亮了整个房间, 连墙角的蛛网都不放过, 偏偏看不见自己旁边藏了一只瑟瑟发抖借光取暖的小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