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说不出口。
林小燕骂完了他,又骂曲玉不教孩子学点好。
等到他们母子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他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南商,你能不能让妈妈省点心?天天挨骂你觉得好受吗?”
十岁的傅南商没有再试图张嘴说什么。
一直逃到了奶奶面前,他还是说不出口。
好像憋了宇宙爆炸又重生那么久,他只说了一句话:
“妈妈在家的……”
妈妈也在家的,为什么没有保护他的小宇宙?
为什么妈妈也要说他?
傅家的大宅那么大,可以放得下傅雪辰装模作样时候才会用到的钢琴,可以放的下让傅雪辰带朋友来玩游戏的五台电脑,唯独放不下他的“小宇宙”,这是为什么?
太多的困惑塞住了他的嗓子。
奶奶摸了摸他的头。
“小南,你妈妈和你一样,只是个会觉得痛苦的普通人……”老人说了一半,哽住难言。
那一天,她选择告诉了自己被夺走的孙子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一家三口是各自独立的,在面对痛苦的时候,没有人能保护他。
不要对同样在痛苦中的人怀有期待,因为期待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十岁的傅小南记住了这段话,他记了很多年,每当他痛苦到极点的时候,无论是父亲去世还是母亲一步步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他用这些话来让自己坚强。
坚强在很多时候等同于绝望。
绝望也会成为保护一个人内心的铠甲。
他成功保护了自己。
“我记得爸爸还在的时候,你还会放二胡曲给我们听,你做回那时候的曲玉就好了。”他说,“不是作为一个怎样的母亲,而是作为一个怎样的曲玉。”
听见他的话,曲玉笑了。
她的五官柔和美丽,只是长久黯淡,在国外的几个月她显然过得不错,脸色比从前好了很多,笑起来很好看。
用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轻声说:
“南商,你已经赢了,为什么不能表现得大度一点?”
傅南商突然笑了:“什么是赢?什么是输?变成像你这样,讨论着自己赢了之后应该如何表现得大度,那赢了的只会是傅成、林小燕和傅雪辰。”
他是真的觉得好笑。
从别人手里夺走他们拥有的就是胜利吗?
那他是在什么时候输的?面对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孩子剥夺他获取快乐的能力,这个孩子就输了吗?
那所谓的胜利是什么?有什么意义?
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走入这个“战场”去争夺胜利?
“我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一直记得自己是谁,你呢?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傅南商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他站了起来。
“你所谓的记得自己的方式,就是找了个把自己父亲送进监狱的女朋友吗?”曲玉猛地提高音量,“南商,你还是在报复我,对吧?”
男人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异国他乡的天空也有夕阳。
照过了复古的彩色玻璃窗。
微微斑斓的光线里,男人弯下腰。
他俯视着曲玉。
“妈,楚立诈骗了一千多万,你知道那些钱是哪来的吗?在国企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手里只有一点退休金,一个月几百块一千块,一点点涨的多了,楚立骗他们说这些钱能换了聪明药,给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吃了能让孩子变得聪明,八万块一颗药。那是一百多个老人的晚年身家,楚上青是为了他们!”
傅南商的眼睛是红的。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一个穿着青色衬衣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来公司找楚上青,楚上青却不在。
叫陆序的男人递了烟给他,被他拒绝了。
“其实有点东西,盛罗和方老师辛辛苦苦弄好了,让我给楚上青带过来,听说她在学校里被欺负了?”
傅南商眨了眨眼睛,他知道楚上青的父亲在坐牢,可他没有问过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希望别人过问的秘密。
陆序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绸布包裹。
“这是一面锦旗,这是感谢信,这是居委会开的证明信。”
陆序展开锦旗,上面有八个大字:“有志不缀,正道不孤。”
是“10·22特大诈骗案受害人”赠给楚上青的。
感谢信也是这些人联名发的,几十个签名还有手印。
证明信是证明了楚上青一直被楚立虐待,没有从诈骗案里获得一点利益。
“我们老家多得是奇奇怪怪的小姑娘,楚上青也排前三,总是把钱啊钱的挂在嘴上,却又总是一根筋地做傻事。”陆序轻叹。
那时候傅南商已经知道楚上青为了这个“一根筋”付出了代价,她本来想读博士、当老师,因为这一件事已经不必再提。
青云长路,刚刚开始,被她一刀斩断。
陆序走了,傅南商先把锦旗收在了架子里,怕别人看见,他把游戏要参考的手办都堆在了架子上。
外面要下雨,让同事们都走了,只有他自己坐在了电脑前面。
“Sole,从你现在掌握的数据看,一个从小被虐待的人,有多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楚上青’?”
Sole没有回答。
因为这是个无效的输出请求。
傅南商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楚上青。
他终于明白了楚上青是如何成为“楚上青”的。
是他渴望的勇气。
是他挚爱的孤绝。
一头卷毛,一腔孤勇,这是楚上青。
“我看见外面在下雨,你还没吃饭吧?楼下的餐厅人太多了,我去超市买了几包方便面。”
大雨倾盆,带着一身水汽的女孩儿走进了公司。
她语气轻快,湿哒哒的鞋子走路吧嗒吧嗒响。
不怎么好吃的紫菜虾皮粥有柔软的香气,楚上青的声音也很温柔:
“我已经决定不继续读博了,你去哪儿都行,你还要我给你继续当秘书吗?”
她的眼神明亮,闪烁着能支撑别人的勇气,傅南商忍不住想,她决定为了那些老人讨回公道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她决定帮他,当然她说是为了钱,可傅南商知道她将自己最宝贵的那一份孤勇,给了他。
这样的楚上青,傅南商为她心如擂鼓,灵魂战栗,从此不可自拔。
“妈,傅成用傅氏和乐海逼我的时候,我差点就变成了另一个你,不对,我差点,就变成了另一个傅成。是楚上青救了我,所以,你还能在德国好好修养,傅氏还能好好运转,林小燕还能活着躺在医院里,傅雪辰还能活着蹲他的监狱。”
摘下眼镜,直起腰,擦擦眼镜重新戴上,傅南商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转身离开,他没有说再见。
……
“我的天,我一想起那些‘雷管’就后怕,楚秘书,咱们要是晚来一个小时,恐怕就要出大事儿。”
“也不一定,携带了器具和具体实施中间还是有差距的。”楚上青把一份签好字的文件递给白小叙,“你把这个交给那边的李律师,确定没有问题就再给山东分公司那边,让他们立刻付款。”
白小叙点头:“好的好的,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下?”
“还剩两笔尾款,都对完了我再休息。”说着,楚上青伸了个懒腰。
算起来她已经来了青岛差不多四十八小时,中间只睡了五个小时。
陆陆续续来了越来越多的帮手,她却一直不肯退下来。
“答应了那些租户工人还有承包商的人是我。”
就因为这一句话,所有人都看着她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楚秘书,你这也太辛苦了。”
“忙完了有奖金。”楚上青对着白小叙笑了笑,脸上是说到钱的愉快,“给公司挽回了重大损失,我怎么也能拿到一笔七位数的奖金。”
又对完了一份合同,楚上青察觉身边有人,随手递了出去:
“给李律师。”
“好。”
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傅南商。
“老板?今天你要在北京总公司主持……”
男人轻轻抱住她,轻抚她的长发。
“楚秘书,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先暂时休息,剩下的交给我,等你睡醒了我再对你汇报。”
乱糟糟的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老板双手抱着楚秘书走了出去。


第59章
楚上青睁开眼的时候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刚刚睡醒。
抱着被子坐起来, 她看看自己身上清爽的睡裙,恍惚想起来她在傅南商怀里就昏沉起来,连洗澡都是让他帮忙的。
手机在床边充电, 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算一算,她这一觉睡了八个小时, 大概是精神紧绷的关系, 竟然比平时睡得还要少。
打了个哈欠, 她躺回去打算继续睡, 却听见房间的门响了。
一阵窸窸窣窣,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那人没有开灯,一点点摸进了套间的卧室。
楚上青躺在床上没动, 她能感觉到被人渐渐靠近,然后,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额头。
是一只她很熟悉的手。
“还好,没发热。”傅南商轻轻出了口气, 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人用手捏住了裤子。
这么做的人当然是醒着的楚上青。
傅南商俯身看她:
“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
“我开灯啦。”
“嗯。”
男人打开灯, 看着头发有些乱的楚上青因为灯光睁不开眼睛,忍不住笑了:
“你凌晨的时候稍微有点发热,医生说是累着了,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还是再睡会儿?”
“如果没有需要我处理的事情, 我就再睡一会儿。”楚上青说。
傅南商点头:“早上十点我约了公关和法务开会,需要你参加, 你可以睡到九点, 我跟酒店的厨房说了, 早上用番茄牛腩给你做汉堡。”
“嗯。”楚上青打了个哈欠。
傅南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明明只是短暂分别了不到四天, 他却觉得过去了很久。
楚上青又做了很多事。
而他自己。
只是去了一趟德国, 见了见曲玉,他的心就成了一颗流浪在星系边缘的陨石,他坐着飞机穿越了北冰洋,也穿越了宇宙中无尽的寒冷和孤寂,终于回到了他的幼狼星系。
努力让自己不要依依不舍,他说:“那我走了,我的房间在你对面……”
楚上青看着他,轻声说:“在这儿睡吧。”
傅南商低头看了看楚上青的手,还捏着他的裤子。
男人突然笑了,笑容傻乎乎的:“好!”
嘿嘿嘿,他的女朋友想他了!
他要抱着他女朋友一起睡觉了!
楚上青,他的女朋友!他、他的爱人!
弯下腰,在楚上青的额头上大大地亲了一口,他傻乐着说:“我先去洗澡。”
“嗯。”楚上青松开了那两根捏着他裤子的手指,“我行李箱里有一包男式的一次性内裤。”
傅南商又在她的头上亲了一口。
像是被主人召唤了的一条傻狗。
从德国回来根本没办法倒时差又熬了一个通宵,傅南商也累得狠了,快速洗了个澡出来,灯还亮着,楚上青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只是身子往另一边缩着,让出了一半的床,
轻轻躺在床上,关了灯,傅南商突然觉得怀里一沉,是楚上青又靠了过来。
抱住她,过了几分钟,傅南商小声说:“楚上青,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轻的像是海上的晨雾:
“从相对论的角度来讲,我的人生分成了两部分,有你的时间,和没有你的时间……”
知道楚上青入睡总是很快,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是在练习,当年那个被夺走了语言的小男孩儿已经长大了,他不仅长大了,他还遇到了楚上青,他不能总是沉默,总是让楚上青来靠近他,他要告诉她,自己到底多爱她。
就像一个有担当的爱人那样。
“我知道。”在他怀里的楚上青突然开口,“快睡吧,房间里没有适合你尺寸的套子。”
傅南商:……
过了几秒。
他:?!?!?!
……
晚上九点,宋沁雅在一家酒吧找到了陈章涵。
“你这天天不是这个投资人就是那个四大行的,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
在陈章涵对面坐下,宋沁雅挥了挥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雪莉酒。
一贯话多的陈章涵有些沉默,他面前放了两打啤酒和七八个空酒瓶,又打开一瓶,他喝了一口,才对宋沁雅说:
“老宋,你觉得,傅老板还想让乐海上市吗?”
宋沁雅笑了笑: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老陈,你跟傅小南是从发小儿过来的,他是什么人,你能不清楚吗?”
陈章涵仰头灌了半瓶啤酒下去,勉强盖住了嘴里的苦。
“清高。”
他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傅南商。
小学时候的傅南商就长得好,就是性子阴沉,陈章涵爱热闹,要不是傅南商确实长得好,他才懒得打理那么个呆小孩儿。
可他真的长得太好了。
冲着他的那张脸,陈章涵就比平时多了几倍的耐性。
陈章涵的年纪比傅南商大,因为家里的关系,从小看多了迎来送往,也一贯是看不起同龄人的,总觉得他们天真,比如那个傅雪辰,陈章涵就顶看不上。
旁人都说傅雪辰的妈会做人,对前面的孩子也好,陈章涵却觉得好笑。
要是给口饭吃就叫好,那他养狗都比林小燕母子俩有人味儿。
至少他给狗骨头,不是逼狗吃素。
因为傅南商长得好看,因为看不惯傅雪辰,陈章涵就在傅雪辰带着人嘲笑傅南商的时候帮着解围了几次。
傅雪辰被他怼走了,陈章涵转头看向傅南商:“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傅南商没说话。
一双极黑的眼睛看着他,好像是一下就把他这个人给看透了。
看着傅南商背着书包的背影,陈章涵对着自己的朋友笑:“逗这小孩儿还不如养条狗,狗都知道我好呢。”
过了几年,他父亲因为贪污进去了,陈章涵一下子消沉下来,从前的狐朋狗友都没了踪影。
家里的别墅没了,豪车也没了,借住在舅舅家的杂物间里,他咬着手发着狠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却又茫然。
傅南商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
十六岁的傅南商声音都跟小时候不一样了,隔着一个太平洋给他打电话。
“缺钱吗?我这有五百美金,我自己赚的,你要我给你转回去。”
五百美金不到三千块钱能顶个屁!
陈章涵想骂人,从前对他卑躬屈膝的现在对他趾高气昂,他没想着骂人,从前对他阿谀奉承的现在当面说他是狗杂种,他也没想着骂人,有人相隔万里要给他送钱,他觉得这人就是个傻逼!
他都成了这德性了,怎么这死小孩儿还从个旮旯里跳出来要给他钱呢?!
“要。”陈章涵说,“我给你打欠条。”
“行啊,国际邮递太麻烦了,你把欠条寄到我奶奶家吧。”傅南商也随着他。
五百美金,七百美金,有一次是两千美金,傅南商说是他弄了个小专利。
陈章涵靠着这些钱折腾了几家小公司,好歹让他妈体面地住在医院里。
再后来傅南商中断学业回国来创业,陈章涵大包大揽:“各种渠道交给我,别的且不说,这些道儿我能给你趟得跟溜冰似的!”
傅南商的第一次创业却失败了。
陈章涵知道不是他搞出来的东西不好,是有个傅老爷子在中间使了绊子。
几乎不需要思考,陈章涵就走了,他跌到过一次,一次就够了,总不能陪着傅南商再跌一次。
其实他不光跑了,在乐海的时候他跟各个游戏平台和渠道商都混熟了,从傅南商手里拿来的一笔又一笔“公关费”养出来的路子,他也带走去了另一家游戏公司。
几个月后,那家游戏公司也黄了,不止如此,陈章涵之前靠着各种小道消息倒腾的小公司也渐渐烫手起来,他连拆带卖,没多久手里就折腾得不剩什么了。
反而是乐海,在他离开之后又活了过来,除了月流水破千万的游戏,游戏圈里也都知道乐海的老板概念好技术好脾气不好,幸好他身边有个能干的小姑娘。
灰溜溜回去那个老民居楼,陈章涵想了一肚子的话,他早就习惯了低头,跟谁低头又不是低头呢?
偏偏,傅南商摆摆手:“安卓那边的几个游戏平台你赶紧去搞定,天天打电话他们不烦吗。”
所以陈章涵说傅南商清高,傅南商他不是不在乎钱,他就是不在乎别人的“坏”,什么背叛、什么欺负,根本进不了他的眼里。
他只记得别人的好。
哦,他还在乎楚上青。
嗐,这不是更显得他清高了吗?
宋沁雅啜了一口酒,叹气似的说:“老陈,我觉得你要不就跟傅小南说说,上市的事算了吧。你看看现在的局面,那个长租公寓炸雷炸到了傅氏,要不是楚上青反应得快,说不定是要出人命的。傅小南他不缺钱,也不乐意从别人手里骗钱,乐海的资金流这么健康,不上市也能一直安稳。”
“那些空壳讲故事的是骗人的买卖,乐海又不是。”陈章涵还是不甘心。
他不止是不甘心钱。
手机响了,宋沁雅看了一眼,又看向陈章涵。
“傅小南又找咱俩了……你说他一天天的咋这么多事儿,我上次买的兔子服不够他穿?我记得还有猫耳朵的呀……”
耷拉着眼皮看着手机,陈章涵笑了声:
“他问咱俩怎么能把一份惊喜送得让人满意……这是要干啥呀?”
宋沁雅一拍大腿:“他是要求婚吧?这傅小南之前不就说他跟楚上青在一块儿之后很快就会结婚?”
求婚!?
陈章涵喝了一半的酒又吐回了瓶子里。
同样收到了消息的于露露从床上弹了起来,她也觉得这是傻狗要跟楚秘书求婚了。
火速开始搜索“求婚的注意事项”,同时记忆储备高速运转,调取韩剧日剧美剧俄剧里的求婚场面。
嗯?这个是国产剧?国产剧不配。
总结了从语言到道具到气氛到场地的七八条要点、五六个案例发给傻狗老板。
于露露气沉丹田,抱住了自己家的大金毛儿。
“金条!!!!!你远方表哥要求婚了!!!!!!”
大狗歪了下狗头,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发什么疯。
……
听说,经过这十多天,租户、承包商和工人三方面与卓南青岛分公司的纠纷终于都处理干净了。
至于分公司与长租公寓平台的私下合作,好像已经启动了法律诉讼程序。
王佳静和往常一样顶着北风从公交车上下来,走进位于闹市区的大楼,看着和自己印象中一样的卓南建筑,听见别人说那个很厉害的楚秘书已经走了。
走了?
“是啊,走了。走之前还做了个新的规定。”说话的同事一脸唏嘘,“以后要跟咱们卓南合作的承包商得提供他们给女工人缴纳社保的记录。”
这跟王佳静这个底层的文员没什么关系。
她走进电梯,抬手去摁楼层号。
“俺老婆也在工地上揍饭,一分钱都没给,那俺俩孩子……”
那天那个身上藏着雷管的农民工是这么说过吧?
“我是楚上青……”
“我说到做到……”
王佳静的手停了下,才摁在了准确的楼层上。
真好啊。
她忽然有些高兴。
青岛分公司,山东分公司,北京总公司,傅氏总公司……在一层一层一层的上面,有那么个人,是说到做到的楚上青。


第60章
傅氏大厦的顶楼繁忙如昔。
助理于露露整理完了一份表格, 抬起头左右看看,楚秘书还在老板的办公室里。
已经十几分钟了吧?
傻狗老板咋回事儿?不会又在趁机撒娇吧?
马上就要求婚的狗了, 还这么不稳重。
在心里啧啧了两声,她低下头打开手机,打算摸两把鱼:
“学生是不是都放寒假了,咱们的开门CP超话里好热闹啊。”
匿名A:“应该是放假了,我前几天居然看见有人喊她老公。”
于露露没看懂:“喊她老公什么?”
匿名A:“我是说,有人喊咱们楚秘书是‘老公’。”
于露露:“……”
“给咱们楚秘书当老婆怎么也得有个门槛吧?也不是一定要求身家上千亿, 那好歹得……”
于露露回忆了一下自己吃过的糖,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防止自己流出口水。
匿名A:“至少得身高一米九有六块腹肌?这是不是把性别卡的太死了?”
匿名B:“和楚秘书站在一起要有CP感!氛围是底线!”
于露露想起了,在手机上快速地敲字:
“要小心翼翼, 把她当做珍宝……”于露露想起了那个一行在普林斯顿写下的字,每一个都安静温柔地落在了明信片上——他想她快乐。
“要陪伴又纵容……”于露露想起了那个被拉住领带时候的温柔微笑——他要她放肆。
“要有占有欲,却又知道自己不可占有。”于露露想起了每一次选择约会地点的慎重——他要她不会被拘束。
群里很安静,看着自己敲下的字,于露露叹了口气, 努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果然, CP滤镜这种东西戴上之后看什么都变了样,她居然觉得傻狗作为一个狗子其实很不错。
她简直要怀疑这是资本家对她这个社畜打工人进行另类腐蚀的阴谋!
关了手机屏幕, 于露露又调出了一份刚接收的表格。
磕糖当然是让人愉快的。
前提是工资到位奖金多多!
想到那些喊楚秘书“老公”的可爱学生粉,于露露在心里摇了摇头。
孩子们啊, 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就算是老公也没有工资重要!
与于露露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 气氛却没有她想的那么甜美和谐。
“从下载量和流水数据来看《深海世界》的表现在整个寒假档的预热活动里都是很亮眼的。不仅跟乐海自己的游戏比较, 是整个市场。还有两个平台的分成数据没有汇总, 现在一月的流水已经突破了三千七百万,总计月流水应该突破了五千万。”
把一份报表放在了老板面前,穿着粉灰色裤装的楚秘书又拿起了另一份报表。
“国风乙女向游戏《云州风月》刚一上线就数据亮眼,半个月流水破了四千万,预计寒假期间单月流水破亿是没问题的,因为这个游戏算是《黎歌》的IP衍生,又带动了《黎歌》的下载量,《黎歌》的一月流水已经突破了四亿,加上因为寒假效应流水重新破三亿的《枪斗之城》和流水稳定在两亿的《闪烁异时空恋爱》,再加上其他项目,乐海单月营收超过了三亿,陈总经理想要办个庆功会,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两份报表递到桌上,又附赠一个口头邀请。
“没兴趣。”老板依然看着电脑,显然让很多人激动的营收数据并不能触动到他。
“好的我会转达给陈总经理。”楚秘书低下头又看向手里的文件:“在题材和数据上有所突破,《云州风月》的主策划秦晓芯按照规定应该有奖励……”
“顶格给她,税后两百万吧。”
“好的老板。”
干练的楚秘书立刻把这件事记下了。
“年前傅氏旗下所有建筑公司查账的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
“哒。”老板把手里的钢笔放在了桌子上,抬起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另一边的秘书。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如果老板是想了解一下卓青设计前负责人的案件调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