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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没耐心且脾气臭的人,所以一个徒弟都没带出来。
他受不了那些人笨,也没耐心手把手去教,那些人则受不了他嘴巴刻薄性格古怪没人缘。教东西不会好好教就算了,嘴里还没一句好听的话。
他以为阮溪和之前来拜师的那些都一样,结果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一遍会。
他眼露疑惑:“你这丫头是不是学过?”
阮溪挺直腰板与他对视,眼睛里闪烁着笑意,“当然没有啊,凤鸣山上就这一家裁缝铺,只有师父你一个裁缝,也只有这一台缝纫机,我跟谁学啊?”
说得倒也是,凤鸣山上虽说有十几个村子,但只有他一个裁缝。
他家是祖传的裁缝手艺,闹革命之前就靠这门手艺吃饭,但没有正儿八经开铺子。闹革命之后,和公社商量下来正式搞了个裁缝铺,铺子算是公家的,但由他一个人管,毕竟别人不懂。
看他不说话,阮溪又笑着问:“怎么样?我聪明吧?”
老裁缝哼笑一下,“还不是我教得好。”
阮溪笑而不语。
太阳西坠,山峦逆光。
夕阳把人影拉长,曳在窄窄的小道上。
目的达成,阮长贵接了孙小慧回家,一边爬山一边跟她说:“爸妈同意我们分家,今天已经找高武砌灶了。等灶砌好置起锅碗桌凳,再把别的东西各分我们一半,就分锅吃饭。”
孙小慧心里十分高兴,嘴上却说:“我可成了你家的罪人了,你爸妈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我呢。可让你妈抓到把柄了,从前就不待见我,以后更没好脸色给我看了。”
阮长贵无所谓,“你就当看不见好了。”
说着他想到点别的,忙又说:“对了,小洁说她不想跟着我们,她想要跟着她爷爷奶奶。爸妈那边是愿意的,你这边怎么说?”
听到这话,孙小慧两只眸子歘一亮,“唉哟,这不是巴不得的么?小洁跟着他们,少吃我们一口饭不是?帮我们白养女儿,谁会不愿意?”
阮长贵道:“你愿意就让她跟她爷爷奶奶好了。”
孙小慧笑着说:“当然愿意了,小洁这孩子真是懂事,知道给我们省粮食。她吃她爷爷奶奶的,平时还是给我们做事,多好的事啊。过几年嫁人,我们轻轻松松得份彩礼。”
说着想到阮溪身上,又道:“听说你大哥那边方便了还是要接小溪过去,要我说都长这么大了,接过去干啥?留在家里随便说门亲事嫁出去不好么?哦,难道说想到那边给她说个干部家的儿子?小溪这乡下长大的土丫头,人家看得上么?”
阮长贵明白她的意思,接话道:“即便不接过去,小溪嫁人的彩礼怕是也到不了我们手里。她是妈带大的,这事你可做不了主。”
孙小慧道:“事在人为。她从小是在家里长大的,她爸爸妈妈不在,我们这做叔叔婶婶的就是她半个父母,凭啥子不能做她的主?不过她要去军区,这话就是空谈。”
说着扯回话题:“我能做小洁的主就行。”
第6章
阮溪跟老裁缝学了一天的手艺,一看就会的本事算是让老裁缝开了眼了。到傍晚临走前,老裁缝对阮溪的称呼已经从“牛皮大王”变成了“绝顶大聪明”。
绝顶大聪明把书包套到身上,和老裁缝说:“师父,你今天教的东西我都学会并且记住了,该整理的也都整理好了。我这就先回去了啊,明天再过来。”
说完她抱起脚边的大黄猫,抱在怀里撸两把。
老裁缝不送她,只道:“去吧。”
阮溪撸完猫心满意足,挎好书包转身离开裁缝铺。
她沿着山路往家走,走下来大半路程的时候,忽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群男孩子在打架。在这穷山僻壤,没学可上,男孩子结伴打架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或者约了一起打群架,都是常有的事情。
阮溪原没打算多管,但她忽然觉得其中那个在被打的男孩子有一点眼熟。为了确认,她停下步子仔细看一会,然后忙高声叫了一句:“哎,干啥子哎!”
听到叫声,几个打人的男孩子回头看一眼,并没有出声搭理她,回过头继续手脚并上,又是往人头上扇巴掌,又是上脚往人身上使劲踹,手脚都不留情。
阮溪看言语阻止没用,便吸口气冲上去拽开了其中一个男孩子。
都是一个大队的,他们互相之间自然都认识。
男孩子们都知道阮溪是大队书记的孙女,而且她五叔阮长生又是个打架非常厉害的,在凤鸣山混得开,所以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并没有冲她出手。
阮溪把打人的几个男孩子都拉开,微微蹙着眉道:“你们干嘛呢?”
不动手不代表态度会好,其中一个男孩子不大客气道:“他爸是黑五类,他是黑五类的儿子,我们在这里教育黑五类的儿子,关你球事?”
阮溪屏住气看向被打的男孩子,是凌爻没错了。他一直用胳膊护着脸,现在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抬头。他头发被薅得凌乱,身上有很多的泥脚印子。
阮溪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她还没再说话,凌爻弓腰用手挡着脸说:“你不用管我,我没事。”
他一说话,旁边的男孩子笑起来道:“哟,原来你不是哑巴呀?我们还以为你是哑巴呢。不是哑巴也应该是个呆子,瓜兮兮的。”
阮溪屏气看向说话的男孩子,阴着脸道:“你给我闭嘴!”
说话的男孩子收了收脸上的笑意,“我就不闭嘴,你能拿我怎么着?你替黑五类的儿子出头,你阶级立场有问题,别以为你爷爷是大队书记,我们就不能整你。”
阮溪手捏书包带子,盯着他,“你整一个给我看看。”
男孩子还要再开口说话,他旁边的同伴拉了他一把,小声道:“你敢整她,阮长生不会放过你的,他能锤死你。我们跟个傻子较什么劲,赶紧走吧。”
男孩子敛敛神色,没再和阮溪较劲。
他和其他男孩子互相递个眼色,转身便走了。
看他们走远,阮溪收回目光,看向凌爻道:“你怎么都不还手啊?你就这么让他们打,他们看你不吱声好欺负,肯定认准你欺负啊。”
凌爻此时放下了挡脸的胳膊,小声说:“你不用管我的,会给你惹麻烦。”
阮溪看他这样,忍不住有些心疼,抬手给他拨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我五叔是凤鸣山上的扛把子,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你放心吧。”
凌爻没有躲,好像接受了阮溪的关心,屏口气犹豫片刻问了句:“我……脸上有伤吗?”
阮溪仔细看看他的脸,“没有。”
凌爻松口气,“没有就好。”
阮溪想了一下,“怕回去被你爸妈看到?”
凌爻看着她点头,“嗯。”
阮溪明白,他是觉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反正也不会被打死。他家成分不好受歧视,她父亲母亲平时活得谨小慎微不敢惹半点事,他自然更不会给他们惹麻烦,而少惹麻烦最好的方法就是忍。
阮溪没再说话,伸手又去帮他掸身上的泥脚印子。
掸干净了又帮他赶猪,和他顺一段路。
回到家阮溪心里还惦记着这个事情,她连书包都没放下,直接把阮长生拽去外面,和他说:“五叔,你帮我去警告一下高海洋那一帮人,让他们以后不准欺负凌爻。”
“凌爻?”
阮长生想了想,“吊脚楼里那个呆子?”
阮溪抬手拍他一下,“你怎么也说人家是呆子?”
阮长生笑一下道:“不是我说的,是村里其他人都这么说。他连话都不跟人说,成天就抱着本书出去放猪放羊,瓜兮兮的,像个这里有问题的傻子。”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指凌爻智商有问题。
阮溪瞪他,“能看懂书还是傻子?”
阮长生还是笑,“书呆子。”
阮溪不再跟他乱扯,“你就说你帮不帮嘛?”
阮长生道:“帮!当然帮!大侄女吩咐的事情,我怎么敢不答应?明天我就放话出去,以后那书呆子就是我罩了,不会再有人敢去欺负他的。”
阮溪满意了,甜甜一笑,“谢谢五叔。”
阮长生在她脑袋上拍一下,“走,吃饭去。”
阮溪抬手摸摸被他拍过的地方,跟在他后面进屋。
第7章
阮长贵和孙小慧到家的时候,阮跃进和阮跃华兄弟两人在屋外抽陀螺玩,而阮志高刘杏花还有阮长生阮溪阮洁,正坐在正厅当间里面吃饭。
阮长贵往屋里看一眼,问阮跃进和阮跃华:“你们吃过了?”
阮跃进把手里的绳子塞阮跃华手里,微微喘着气道:“爷爷奶奶说我们已经分家了,以后都分开吃饭。他们没有做我们的饭,只做了五口人的饭。”
阮长贵转头就往边屋的灶房里去,看到两个铁锅里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他心里不舒服,咽口气说:“真行,真有这么当爷爷奶奶的……”
孙小慧跟在他旁边,倒是没什么所谓,小声道:“算了,反正粮食都已经分给我们了,我们自己做就是了,你还想吃咸菜啊?”
阮长贵想了想觉得也是,吃也是吃咸菜疙瘩,不如自己做。
肚子饿,孙小慧不多犹豫,转身就舀米淘米去了。
新砌的柴火灶在对面的小茅草棚里,要过些日子干透了才能使用。现在他们只能暂时用边屋这个灶,凑合到新灶能做饭为止。
现在阮志高和刘杏花还是带着孩子在正屋当间吃饭的,等到灶分开以后,置好了新的桌子板凳,他们就直接在边屋里吃,不去正屋当间了。
孙小慧把淘好的米放进锅里,走出灶房冲正屋当间里喊:“小洁,来帮我烧火。”
阮洁碗里的饭还没吃完,咬住嘴唇往外看了一眼。
没等她说话,刘杏花出声道:“小洁吃饭呢,没工夫给你烧火。”
孙小慧还是有些怵刘杏花的,大概是被刘杏花拿捏了十几年,拿捏出了心理压力。即便现在分家了,她也有些不敢开口跟刘杏花呛声。
于是她稳稳气,又说:“那你赶紧吃。”
看阮洁张嘴要应声,阮溪忙夹起个酱胡萝卜塞她嘴里,让她没能应出声。
阮志高见势又开口:“谁吃谁烧。”
孙小慧站在外头眉毛一竖——嘿!自己的女儿还不能使唤了,多管闲事多吃屁!
不过她没发作,憋口气转身回去灶房里烧火,对阮长贵说:“你去分给我们的自留地里摘两根茄子和一把辣椒,再去鸡窝里把鸡蛋捡一捡,今晚我们吃点好的。”
家里总共十只老母鸡,分给他们五只,鸡窝也分开了。
阮长贵闻言出去,到地里摘了茄子和辣椒,回来洗干净放到砧板上,又去鸡窝里把鸡蛋捡了捡。五个母鸡下了三个鸡蛋,其中有两个母鸡没下。
捡完鸡蛋,阮洁也刚好吃完饭了。
孙小慧又在灶后伸头叫她:“死丫头,还不过来帮忙?”
阮洁手里抱着一摞碗,对孙小慧说话不敢高声,“可我还要洗碗呢。”
孙小慧烧着火,带着些脾气道:“你到底是谁生的?”
阮洁抿抿嘴唇没说话,刘杏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来,“是你生的,可不是你养的。小洁以后都由我来养,不吃你的饭,你也别使唤她做事。”
这是什么道理,孙小慧这又道:“要是这样,我可不让她跟你。”
这都长到十三岁了,是个什么事都能做的大姑娘了,凭啥子让给她刘杏花来使唤?这年纪能帮家里做很多事,也就多吃一口饭,让她少吃点就是了。
刘杏花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孙小慧,这次孙小慧和阮长贵又唱双簧闹分家,她就更不待见孙小慧了。她答应了要护着阮洁,这事就不会由孙小慧做主。
她硬声说:“小洁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让不让都没用,她必须跟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都不准有人欺负她,亲妈也不行!”
孙小慧怵刘杏花的气势,怕吵起来自己吃亏,便又忍了一口气没再出声。
她恨恨地把柴草往锅底填,在心里想——且等着,她收拾不了这老太婆,还收拾不了自己的闺女吗?是她生的这辈子都得听她的,别想翻出她的手掌心去!
阮长贵从来就又软又怂不扛事的性子,更不喜欢吵架这种事,尤其一个是自己媳妇,另一个是自己老娘。他走到孙小慧面前,对她说:“你去切菜,我来烧。”
孙小慧没出声,从灶后站起来,暂时把这口气咽下。
她打算做一盘擂椒茄子,再蒸一碗鸡蛋。
蒸鸡蛋很简单,把鸡蛋打开加水,等米饭快要蒸好的时候放进锅里,差不多和米饭一起蒸好。擂椒茄子稍复杂些,主要要把大蒜和辣椒给捣碎。
孙小慧把鸡蛋打好放进锅里蒸起后,转身又找出家里的蒜罐子开始捣辣椒和大蒜。
辣椒青红两色,和大蒜一起放进蒜罐子里用蒜锤重重捣。
孙小慧手上力气重,好像是在捣刘杏花的头。
一边捣她还一边在嘴里嘀咕:“以后我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馋死你们!”
当然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不可能,她也就是嘴上逞个痛快罢了。
不过以她和阮长贵两个好劳力,养一家四口人,再怎么也比阮志高老两口养五口人日子好过,而且他们还要省吃俭用攒钱给阮长生娶媳妇。
捣好辣椒和大蒜,闻到蒜罐里的香辣味,孙小慧的心情已然大好。
等到到香辣爽口的擂椒茄子和热腾腾的蒸鸡蛋端上桌,她脸上更是浮起美滋滋的笑意,连喊阮跃进和阮跃华吃饭的语调都是高昂的。
还故意高声说:“今天我们吃擂椒茄子,还有蒸鸡蛋!”
吃完饭阮志高和阮长生就各自出门溜达去了,刘杏花和阮溪阮洁呆在屋里。听到孙小慧的声音,刘杏花冷笑一下,“什么东西!”
阮溪也笑起来摇摇头,无话可说。
阮长贵还是要脸要皮的,端着饭碗对孙小慧说:“你就不怕人嚼舌根子骂你!”
孙小慧夹起一块沾满大蒜辣椒碎的茄子,“骂咋了,又不会掉块肉。再说提分家已经被骂了,多骂一句少骂一句的,又有什么所谓?”
阮长贵觉得她说得没理,好像又有点道理。
算了,什么都没自己过得滋润重要。
这种滋润,自然不属于阮洁。
刘杏花擦着火柴,在屋里点上油灯。
灯芯烧起来,她扔掉灭了的火柴梗,看向阮洁问:“后悔不?”
阮洁摇摇头,“不后悔。”
阮溪在旁边笑笑,“不错,有原则。”
阮洁看向她和刘杏花道:“我也不是傻子,谁是真的疼我,我心里都知道。就算他们每天都吃香的喝辣的,我也选择跟着爷爷奶奶,我不怕吃苦。”
阮溪还是笑着说:“放心吧,不会让你吃太长时间苦的。”
听到这话,刘杏花突然想起来了,转过头看着阮溪问:“对了,忘了你这茬了,小溪你今天跟老裁缝学得怎么样啊?他有没有教你踩缝纫机?”
阮溪点点头,“不仅教我踩缝纫机,还教我怎么做印记,还有一些缝纫方法,什么直线缝、压缉缝、漏落缝,还有一些手工上的技巧。”
刘杏花和阮洁都没碰过缝纫机,也听不懂这个缝那个缝的,但刘杏花还是听得眼睛发亮,瞳孔里映着油灯的小火苗,再次确认:“真的假的呀?”
阮溪看着她,“假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可编不出来这些稀奇古怪的词。他性格确实很古怪,说话难听不好相处,但不往心里去的话也就还好吧,我无所谓。”
刘杏花笑开了花,耳边发丝在灯光下闪银光,“既然他愿意教你,那你就好好跟他学。要是真能学成手艺,受点气也是值得的,反正不亏。”
阮溪使劲点点头,“嗯,我一定好好学。”
祖孙三口在油灯的火苗下说话,脸上皆是红彤彤的光影。
次日凌晨,阮溪还是照常起床洗漱,洗漱完和阮洁一起陪刘杏花做饭,再把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一洗。吃完饭去金冠村,找老裁缝继续学手艺。
吃完早饭,阮志高扛着锄头出门,去召集生产队的社员上工干活,阮长生破天荒地扛了个铁锨跟在他身后,一边走还一边吹口哨,没有正经的样子。
阮志高回了几次头,看他一直跟着,终于没忍住问了句:“做啥子?”
阮长生道:“这还不明显,去上工干活啊。”
阮志高冷笑一声,“怎么?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阮长生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吹着口哨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阮志高和孙小慧为什么要分家他还是清楚其中缘由的,因为他是家中幺儿,被惯得是混了点,但还没到没有良心的地步。既然是他的事情,那他就自己扛!
走两步他又停住,回过头看着阮志高说:“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
阮志高眯眯眼。
“宝器……”
第8章
升高的太阳照亮山间每一片绿意,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有的照亮一块光滑的石头,有的如泡影般跳跃在草叶上,还有女孩子的发梢上。
阮洁和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小伙伴在山林里捡柴火,捡起的柴火各放一堆,一个比着一个看谁捡得多。捡好了拿麻绳捆起来,拽到背上背回家里。
女孩们背着柴火一边走,一边声音参差地唱一点山歌来助兴。
生活在这样一方小天地里,她们心里没有别的烦恼和忧虑,也没有别的盼头,每天要是能吃饱肚子,逢年过节偶尔再尝到一点甜味和肉味,那就感觉是天大的幸福了。
因为没有太多的欲望,其实倒也容易满足和感觉到快乐。
然这种简单的快乐,也很容易被破坏。
阮洁背着一捆柴火高高兴兴回到家,走到屋子前还没进门,就因为遇到了她的妈妈孙小慧而高兴不起来了。
从小到大,她这个妈妈似乎就见不得她高兴。
只要她高兴,孙小慧总有办法让她立马变得不开心。
阮洁想当没看见孙小慧,但孙小慧开口叫住了她。
听到声音,阮洁不得不在边屋的门外停下来,但是她没有转头,也没有出声说话。
孙小慧则径直走到她身后,伸手抓上她的肩膀,一把把她拽得转个身。
家里三个孩子她最不喜欢阮洁,昨晚叫她做事没有叫动,她现在更是极其不待见阮洁,心里憋着一股火,开口就骂:“你是瞎了?没看见我?”
阮洁低着头,咬着嘴唇仍是不说话。
看她这样,孙小慧真想上去给她两巴掌,解解心头的气。但她黑着脸忍下了这股子冲动,没有伸手打阮洁的脸,而是伸手直接去拽她肩上的麻绳。
阮洁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忙收肩膀往后躲了一下。
她看着孙小慧说:“这是我捡的。”
孙小慧眼睛瞪成两个大牛眼,“怎么了?你捡的怎么了?昨晚叫你烧火你没烧,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别忘了我是你妈,是我生的你!”
说着她再次上去拽阮洁肩上的麻绳,捏着她的肩膀把柴火从她背上卸下来。
阮洁尝试反抗但力气不足,好容易伸手拽住麻绳,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拽着麻绳一头不松手,看着孙小慧仍是说:“这是我捡的。”
孙小慧对阮洁可没有半点耐心,伸手一把推开她,险些把她推得跌坐在地上。
推开阮洁后,孙小慧拎上柴火去小茅屋棚里,一边走一边骂:“死丫头,你的良心怕是被狗吃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怀胎十月白生的你!”
阮洁勉强站稳没摔倒,她看着孙小慧把她捡的柴火收进砌了新灶的小厨房里,身上被推得疼,手掌被绳子擦了也有些疼,心里又委屈得要命,扁扁嘴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不哭出声,只吸吸鼻子,随后用袖子把眼泪给抹掉。
孙小慧到小厨房里放好柴火,又往正屋里去,嘴里一边还在说:“以后拾柴火都给我放这小灶房里,再吃里扒外没眼力见,没有你好果子吃!”
家里用来烧火的有各种农作物的秸秆,麦秸稻草什么的,还有玉米瓤。但这些都没有树林里捡的柴火好烧,烧出来的饭菜更香,而且烧起来更加简单省事。
她又说:“还有挑的猪草,烧的猪食剁的鸡食,都得先以我们家的为主。家里的猪要是不长膘,母鸡要是不下蛋,我没好脸子给你!”
阮洁没出声,抹了眼泪要走,忽又听到孙小慧叫她。
她回过头,只见孙小慧手里抱着一堆脏衣服,瞪圆了眼睛冲出正屋,走到她面前把衣服往她头上一扔,继续叱骂道:“衣服你都不洗了,你想死是不是啊?!”
阮洁把头上的衣服拽下来,红着眼睛看孙小慧,眼底慢慢积攒起怨气。
孙小慧用手指着她,面目狠恶,“你看什么看?!”
阮洁瞪着她,心里的怨气和脾气明显忍不住了,突然大声道:“凭什么叫我洗?大哥和小弟一天什么也不干,你怎么不叫他们洗?五叔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
孙小慧气得咬牙,“你还知道跃进和跃华是你大哥和小弟呢?我以为你连你爹妈都不认了呢!凭什么洗?就凭我是你妈!还有你爸和你大哥小弟!”
阮洁红着眼睛瞪着她不出声。
孙小慧的手指直要指到阮洁的鼻子上,怒声问:“你到底洗不洗?!”
阮洁抿抿嘴唇:“就不洗!”
好!可以!
孙小慧气得天灵盖都要冲开了,她收回手转身进旁边的灶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捏了铁钩子烧火棍。她拿着烧火棍指阮洁:“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洗不洗?”
看到烧火棍,阮洁心里忍不住紧张。这东西不管落在哪里,只要打下来,那立马就是一道一道的红印子。打了重了的话,可能得瘸几天也说不一定。
她看到孙小慧往自己面前走,这回没再傻站着,转身撒腿就跑。
她记得早上刘杏花出门的时候说了,她去找赵奶奶借鞋样子。于是她径直就往赵奶奶家跑,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在大声喊:“奶奶,救我啊!”
孙小慧气得要爆炸,根本收不住脾气,她拿着烧火棍在后面追阮洁,嘴里骂:“今天老天爷也救不了你,我非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
刘杏花到赵奶奶家借鞋样子的时候,其他几个老伙伴也在,于是她便坐下和几个老伙伴一起做针线,没有回家去。几个人一边做活,一边就说些山上人家的家长里短。
赵奶奶问刘杏花:“听说你家二儿媳妇和你家老二在家闹了一场,哭着喊着回娘家去了,说是要分家,真有这事啊?”
刘杏花冷哼两声,“已经随他们的愿分了,昨晚高高兴兴从娘家回来了。”
李奶奶道:“哎哟喂,你和书记真是好脾气,这就答应分了?要是我们家,非打死老二这个不孝子不可。辛辛苦苦养他这么大,又攒钱给他娶了媳妇,家里如今遇到些困难了,准备给小五子讨婆娘,他不说帮着扛一下,转头就要分家,活脱脱的就是个白眼狼。当初他结婚的钱哪来的,那还不是你们老两口,还有老大两口子一起帮忙攒出来的。”
刘杏花捏着细针在鞋面上滚白边:“算啦,闹来闹去还不是让人看笑话,他们想分,不给分的那不是天天不痛快?分就分了,各过各的,谁也不碍着谁。”
赵奶奶:“那你和书记分了他们多少东西?”
刘杏花道:“能分的都分了,要么按人头,要么给了他们一半。”
胡奶奶眼睛一瞪,“妈呀,这种白眼狼,你分给他这么多东西做啥子?要我说,啥都不给,直接一家五口撵出去拉倒,让他们找山洞睡去。”
刘杏花:“都是儿子,不给能行吗?那不得闹死你?我们也不想人家说我们当父母的偏心,疼大的疼小的,把老二一家撵出去喝西北风。我们做到我们当父母该做的,让外人和老二一家都没话说。以后他们过得好与不好,我们也不会再管。”